昀泽推着路秦,永成推着永晋,两个轮椅爱好者先被固定在了会议桌的两边,前面是几位老先生,在后面就是永乐升三科的学员了,老黄还在外面打电话,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什么人敢乱说话,就算是有,也都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老田的情绪不太好,一直沉着脸,老黄这样已经是司空见惯了,老田冷不丁一严肃起来,还是有点儿吓人的,坐在椅子上,路秦侧过身体看了看后面的饮水机,昀泽就起身去给他倒水,正巧碰上刚进来的子木,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后面老黄就进来了。
开会的开始,还是那么一套例行公事,重申了一下团楚园的宣传概念,以及去年一年老田老黄两个人获奖,一直到上春晚以后对团楚园带来的影响,和后期发展战略布局。
和去年的临时开会不同,这一次老田是有所准备的,他一条一条的给大家讲了一下,等完事之后,基本上也就是将近一点了,几位老先生都有点儿熬不住了。
老田整理了一下手里的稿子,也不想太托大家的时间,他好容易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最后说三件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三件事情。”
“第一点,张昀泽路秦,你们俩不能再搭档了。”昀泽虽然知道点自己的名字就不是好事,但是这句话就好像丢了一个雷在两个人中间,路秦本来困的都已经要睡着了,听到这话刷的一下子就坐直了,脱口就问:“为什么?”
老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儿吓人:“为什么你心里没有点儿数吗?”
这一句话说的含糊,路秦猛地一听以为自己和昀泽的关系被人捅了出来,但是看大家的反应又不像是,就大约猜到是因为自己挨打昀泽对永晋动手的事情。不过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和昀泽搭到一起去,仅仅一年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同意呢:“师叔,不管怎么样,我们活儿上没有问题吧?你因为台下的事情拆我和张老师这有点儿没有逻辑。我们现在上的是新活儿,反响那么好,你现在拆开我们两个对谁都没有利啊?”
“你的意思是,这园子就你卖座儿?”老田也有点儿不乐意了,敲了敲桌子:“你那几个新活儿也不是非要跟张昀泽才能演的,他是京剧唱的好,但也不是只有他会唱,其余的搭别人也不是不可以的,作艺先做人,你们两个以后最好还是少往一块儿凑。”
“我做人怎么了?”最后这句话是彻底激怒了路秦,他蹭的一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因为是单条腿站着,所有有些不是很稳,他扶着桌子眼睛几乎要瞪出来:“我和张昀泽哪点做的不对了?新活是你批的,攒底是你让的,我们又没有到处诋毁抹黑你怎么就变成我们的错了?他灌我酒,给我一刀我连还个手我就做人做的不好了?田师叔你偏心偏的也太过分了吧!”
“对!我他妈当初让你攒底就是太偏心了!”老田被路秦这几句咄咄逼人的话给点炸了:“这团楚园是我的园子,我让你们谁在一块儿搭谁就得给我在一块儿搭,你见你哪个师兄跟我在这儿拍桌子喊了!我告诉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就他妈给老子滚蛋!别仗着自己有点儿本事就在这儿给我装角儿,老子见过的角儿多的是了,不差你路秦一个!”
“你以为……”
“路秦!”
路秦这面气的脸通红,刚想说话对面一直默不出声的关先生突然叫了一句他的名字,这种场合关先生是极少出声的,他毕竟身份还是在的,而且当初永晋出事的时候他就一句话没说过,让老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路秦还是一个他比较喜欢的孩子,不想看着这两个人真的往掰了上走,张口止住了路秦的话。
路秦站在原地,气的手都有点儿微微发抖,他也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生气老田拆了他和昀泽,还是说他做人作艺的事儿,他想起之前昀泽说自己没有契约精神,在加上去年子木和他的事情老田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点儿了,越发有一种被戳到死穴上,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行了行了……”老黄拉了拉老田,让他先坐了下来,想明着劝,又觉得现在开会人太多了,有些话还是要关上门才能说,就低低的说:“你跟一个孩子吵什么呀吵,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有没有点儿班主的样子!”
老田本来一肚子火儿,被老黄几句话憋在胸口里,握着拳头捶了一下桌子,昀泽拉着路秦坐下,微微摇头示意他现在别顶着风往上去,这件事情他其实是早有准备,从老田停他节目就能看出来他不太可能在让他们搭档了。
中国人万事讲一个制衡,老田当初同意永成和永晋回来的那点儿小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路秦和自己死都是一条心,他怎么放心让自己和路秦搭档呢?现在来看,让时寸看好这个管不住的徒侄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站起身,从身后的窗台上取了一个小茶盅,倒了杯茶水,放在老田的面前:“师叔,您消消气儿,我和路秦听安排。”
他原本是来服软的,可没想到老田扬手就打翻了那碗茶,滚烫的茶水落在昀泽的手上,他条件反射一样一松手,茶盏应声落在地上,耳边传来老田怒不可遏的骂街:“就这点儿破事儿,都他妈吃饱了撑的。”
第114章 秋后
这一杯茶泼的大家都冷静了下来,包括骂街的老田在察觉到昀泽在身边疼的直抽气,也有点儿后悔了,他极少发火儿,真的是极少,乐琛都基本上没怎么看到过他生气,当年永晋那么诋毁他,他也就是笑笑说无所谓,不用管他。
老田是脾气很爆的人,但是跟徒弟们确一直都是很宽容的,这么多年团楚园走了多少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老田都没有生气过。他和老黄脾气都不好,但是老黄是文人,骂人带着股文人的酸劲儿,他就想着自己要是在沾火就着,那这团楚园还能不能呆了?
可今天路秦步步紧逼的话,一是挑战了他作为一个前辈的威严,二来是话里话外太多的不尊重,再加上前几天的事情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所以一下子没搂住,就炸了。
大家眼看着这一整杯的水洒在张昀泽的手上,大冬天里他脑袋上开始往外冒汗,都吓得够呛,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时寸赶紧过去看,见手背上已经红了一下片,就跑到楼下去拿药,心里也有点儿绝望,感觉自己以后要背着药箱子了。
老黄也凑过去看,路秦本身腿脚就不好,见人都围过去了,自己也挤不进去,就垫着脚看了看,见什么也看不到,就又坐下了,有点儿后悔刚刚顶撞老田。
时寸把药膏拿上来,老黄给老田使了个眼色,老田一把从时寸手里夺过药膏,走到昀泽跟前儿,看他手上的红印子也是心疼,挤了一点药膏给他往手上涂,从昀泽进园子,他连句重话都没说过,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了昀泽,说到底心里还是不忍的。
本身烫伤就是火烧火燎的疼,这药膏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带着薄荷,一碰到伤口就跟针扎的一样,昀泽条件反射一样往后收了一下手,老田立刻又瞪起了眼镜:“别他妈动!”
昀泽作为一个病号被骂的委屈,但也不敢说什么,强忍着上好了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路秦轻轻的瞄了几眼,心疼的眼圈都红了,昀泽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安心,也让他消消气,别在和老田对着干了。
老田缓了一阵,才重新捡起话头:“我接着说啊,谁也不许在打断我。路秦你和你大师哥时寸搭活儿,你逗他捧,上几场活儿看看效果,不行在换。”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张昀泽的。”老田丝毫不顾及自己刚把人家烫了的事实:“开箱那天晚上的事儿,你们都给我咽进肚子里去,要是有人往外说一个字儿,那边……”
说着,他手里的扇子一翻,指着张昀泽:“那边会不会杀人灭口我不知道,单园子这边,就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这是一。二,张昀泽停演,二队给时寸带,从现在开始,你不用上台了,给我好好想一想怎么处理师兄弟之间的关系,怎么说相声,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上台。”
没有期限的停演,这基本上是团楚园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了,昀泽虽然有心里准备,但也没想到这一次被罚的这么狠,不过老田前面的话也是在保全他,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服从安排。
“第三件事……”老田顿了顿,第三件事本来是一件喜事,但是前面让这两个小王八蛋闹得他是在没有什么心情,缓了一口气,尽量平和下来:“我知道你们之间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关于今年巡演的事情了,这说明什么呢?第一,今年搭班子巡演的,人员流动至少在20个人左右,所以永乐两科的,特别是现在上过底的,心里都有点儿数,升字科的,一旦这些人走了,这两个园子你们就得给我顶上来,稀里糊涂在给我混日子,这两个茶楼上座率上不来,你们就都别吃饭了,饿死算了。”
他这个语气,大家也闹不清楚是该配合高兴的表情还是惊吓的表情,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老田见没人给他反应,就敲了一下桌子:“听明白没有啊!”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底下陆陆续续的有人答了,老田也是累的不行,不愿意搭理他们了,丢下一句散会,大家都逃一样离开了会议室。
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老田才点起了一根烟,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老黄已经穿好了羽绒服,见他没下来,又走了上去。
昀泽也套上了羽绒服,正想推着路秦往外走,但是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让路秦坐在轮椅上等自己一下,他往外面看了看,见关先生正在戴围巾,就走过去轻声叫了一句:“师叔。”
关先生回头,见到是昀泽,笑了一下:“手怎么样了?”
“没事儿,哪有那么细皮嫩肉的。”昀泽暗自把手藏进了袖子里,不想让老先生担心:“那个……我其实是来跟您道个歉的,我对永晋动手,是我的错,您一直把我当成自己徒弟一样点拨,不管怎么样,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也不该那么偏激,这件事是我错了,您……”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被关先生伸手制止了:“昀泽啊,你一向是一个好孩子,不管是你师父,还是我,或者是老田他们,心里都知道。永晋这个孩子,我是不打算多管了,实话实说,太伤心,所以你不用跟我道歉。但是路秦啊,我是真喜欢他,老田的话今天说的过分不过分,他都不能那样和师叔说话,你劝劝他,回头给老田道个歉,老田那个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知道了师叔。”昀泽点点头,关先生的车到了,他拍了拍昀泽的肩膀,走出了后台。昀泽微微躬身送了一下,回头再看,路秦已经躺在轮椅上睡着了,他有点儿心疼,也不想折腾他,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天,一点点的亮了。
晚安,路秦。
第115章 疯了的路小秦
没过多久,路秦就出院了,他的伤相对于永晋来说更容易愈合,拆了线,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宿舍,昀泽以为他会给自己的床一个大大的拥抱,可现实是,路秦只是安静的坐在床上,默不作声。
他的父母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两个人谁也没敢说,只是推脱进了电台之后太忙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偶尔昀泽替他回去看看两个老人家,也是匆匆的去,匆匆的回。
自从和老田打了那一仗之后,路秦整个人就变了样子,他不在有事儿没事儿就耗在园子里了,时寸要排他的活儿,他也推脱说腿疼,站不了太长时间,将近一个月,没有上过台。
说白了,有点儿消极怠工,他一心一意想和昀泽搭活儿的事儿大家都清楚,偶尔也拿出来闲聊,不过时寸素来是个大度的人,除了业务方面也不太管他们,以前这些事情都是昀泽看不下眼说两句,现在昀泽也没什么资格说话了,大家最近又都活跃了起来。
昀泽看着原本没心没肺的路秦一天天也看不到一个笑模样,有些心疼,就经常逗他开心,也是希望他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路秦心里也明白,所以有时候配合的笑一笑,但笑过了,就又安静了下来,不闹腾,不叨叨了。
这些时寸也是知道的,但是没有任何办法,私下里偶尔和昀泽聊起来,昀泽这面就劝着路秦上节目,上台了和观众一互动,可能逐渐就好了,也保不齐他现在是个平台期,有人推一把就过去了。
于是时寸这面就排了路秦的活儿,路秦最初是推脱的,昀泽虽然也是劝,但他现在的情绪也不敢说的太深,就循序渐进,好说歹说的上了台。
昀泽坐在二楼,看着台上表演《叫卖图》的路秦,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笑模样,说话连音调都没有,用老黄的话吊着一张蚂蚱脸,好像不给演出费一样。
不过偶尔,被观众逗的狠了,他也会笑一下,他这一笑,昀泽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搭了两场,对于相声这门认真的甚至有点儿偏执的时寸就先看不下去了,也可能是他一直是逗哏,冷不丁一换有点儿不太适应,而且路秦最近说话速度都偏快,有很多包袱时寸这面没听清呢就过去了,抻都抻不回来,况且路秦台上一丁点儿情绪起伏都没有,就好像是他把路秦绑上台的,整个台上的节奏和气氛都诡异到了极点。
所以时寸终于在第二周爆发了,演出结束之后,他让所有人都回去了,只有路秦没走,他们是底,于是也就没捡场,就着台面,对明天的活儿。
昀泽还是坐在二楼,没有下来,低着眼睛看着他们,路秦拽了一把凳子坐在桌子旁边,低头看着手机,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词儿。
他们明天打算上的是一个传统节目,叫《地理图》,这个节目后半部分基本上都是大段大段的贯口,对气口和节奏要求很高,简单几个垫话带进正活,路秦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康庄子,怀来县,沙城,保安,下花园,辛庄子,宣化,沙岭子,宁远,张家口……”
“不对!”时寸站在一边,张嘴打断了路秦:“再来。”
路秦转头看了一眼他,见他脸上的表亲很严肃,想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刚刚哪里不对,但是他还是调整了一下,声音也稍微有了一点儿起色,不像是刚刚那种半死不活的一样:“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
时寸又摇了摇头:“不对,再来。”
他这个反应路秦就有点儿蒙了,他刚说了五个词儿就能听出不对来了?可时寸和别人不同,他是大师哥,而且和路秦的关系也一直很好,应该不会这样没事儿找事儿的,路秦虽然心里对他有些不满,但是其实比起老黄和老田对他还要更敬重些,所以顿了顿,缓了一口气:“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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