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看着他,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怕我。”君寒这么说着,又转过身去,萧亦只看得到他被发丝掩映的侧脸。
这个人,即使二十年后,大约也还是个美姿容。
第4章 第四章 表白
“你觉得爱情很可笑吗?”君寒问萧亦。
爱情?那是什么?
萧亦想起好几天前,颜双说这次的出行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看清彼此的机会。那时的他其实有些恼怒,所思所想都有些自负,觉得自己对情爱一事漠不关心,然后便能与之绝缘,冷眼看着痴情人,笑说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时候的他,高傲得有几分潇洒。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这个俊美的男子,风流之姿比之少年时更甚,却皱着眉,不见一丝快活,萧亦才恍然正视,这是一个困囿于男女情爱的普通男子。
萧亦摇了摇头,然后说:“并不是。”
他的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就是之前那般的气恼,他也不可能对君寒点头说“是”,只是这样一来,这句否定便多了几分底气。
没经历过的事,他到底不懂。
“那你为什么要怕我?”
君寒并非直面着逼问他,但萧亦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你觉得别人对你的好感是种负担,是因为你不想接受,所以觉得痛苦?”
君寒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在萧亦的心上,然而他却找不到话来否认。因为无法回应……但这个人对自己付出了感情。
如果将感情比作一笔债务,那么想要还清这笔债,唯有满足那个人的所需所求。
可这世间,唯有情债欠得最莫名其妙,也最难还。
可要是不还,一想到自己竟欠下了这孽债,便觉得浑身不对劲。
想还。
还不了……
萧亦眼底浮现挣扎之色,君寒突然轻声笑起来,说:“你可真是个傻子。”
“……”
君寒扭过头看他,认真地说道:“别人对你的感情,好感也好,恶感也罢,都是你无法选择的,也与你无关,除非你对他另有期待,想要改变,或者是拒绝。”
“……”
“我期待你的回应。”君寒终于说出了这句在两人的原有关系中显得不同寻常的话,也表明了他接下来的态度可能会让萧亦觉得吃不消,可是他坚持这样做,他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君寒抓住萧亦捏着被角的手,他手心的温度从手背一直传到他心上,有种整个人都被灼烧的错觉。萧亦想别开眼,却不由自主地为君寒柔情似水的眼神所动容,这一刻,他看见了他生平从没有见过的东西。
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脆弱得让人不敢直视。
君寒的表白还在继续:“但是你不必为此而烦恼,因为选择在于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还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强迫人。”
萧亦无奈地笑了,因为手上传来的并不十分强烈,却也没办法忽略的疼痛,因为他知道,不论君寒如何卖好,他始终是个不愿服输的人。
宁愿干耗着,也不愿意俯首认输。
也不知道这倔强的性子是随了谁。
“你下手轻点。”萧亦挣脱了君寒的五指,尴尬地低下头,想找点什么话来说,抿着嘴巴,搜肠刮肚,却发现自己成了个哑巴。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君寒一点没动气,反倒伸手摸摸他的头,像在安抚他一样。
萧亦想,君寒确实不一样了,他成熟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无形中给人的胁迫感也比以前更重了。
因着晕船的缘故,一连数天,萧亦都是蔫蔫的样子,许是看他已经够可怜,除去第一天的情不自禁,君寒再没惹他,萧亦也乐得清净,只是心里到底还藏着几分顾虑,一个人时偶尔会不自觉地叹气。
两位“主子”的相处不甚愉快,其态度也不甚明朗,身负重任的雨铃和方志也不得不保持观望,按兵不动,因着同样的烦恼,这两人不知不觉中竟走得近了些。
“唉,什么时候靠岸啊?”雨铃皱着眉说,“小哥哥晕得太厉害了,上次从江州坐船回平洛都没这样辛苦的。”
方志靠着她坐在甲板上,没敢接话。萧亦会这样十有八九是因为忧虑,心中压着事,难免会让身体受累,而这些事,雨铃未必没有想到。
想到这个,方志也不由得叹息。
君老夫人当初一开口,那般慎重苦恼,他便知这不是件好差事,可老夫人已经开了口,这差事就推不得。诚惶诚恐地应了,又小心翼翼地行事,但很快他就又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最多用两只眼睛看着,帮老夫人看看她儿子是怎么追人的。
方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个小厮,一旦君寒开口让他干什么,他就不能不听话,得照着做,所以船舱的那一段插曲他是不清楚的,除了两位当事人,可以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局外人只看到:
大少爷对那个人确实是有点不一样的。
大少爷性格孤傲。
大少爷心情不佳。
大少爷闭门不出。
大少爷好像又病了……
方志就蒙了,这跟老夫人说的好像有点出入哦。
相比起他,雨铃要轻松些,她只关心萧亦的情况,但同时她也会产生疑惑,这位君家的大少爷到底是想干什么?
雨铃当着萧亦的面提过一两次,萧亦也倍感无奈,一堆吃瓜群众,跟着大少爷走就是了,猜什么剧本,不嫌累得慌?
然而说句自恋的话,萧亦觉得君寒的动作要在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才真正开始,算是体贴他现在没有太多精力应付他吧。
虽说有句话叫“趁他病,要他命”,趁虚而入什么的,但这显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的,萧亦自己就可以想像,如果君寒真的拿这一套来对付他,那他绝对会把他钉到黑名单里去。
而君寒也没那么急切到智商下线,正所谓来日方长,贸然出手,只怕会得不偿失。
就这样,在一种奇怪的气氛中,一行人安全无恙地到达了梁州。
停船靠岸,码头上颇为热闹,来往的多是商船,许多青壮力上上下下搬卸着货物,再远些,可以听到货郎的吆喝声。
“……”两只脚踩到坚实的地面,身体没反应过来,双脚莫名的软了软,像踏在棉花上,萧亦不由摇了摇头,又提步在原地踏了几下,才慢慢适应了。
走在前面的君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了头,正看着他,面部柔和,眼睛里也存了几分笑意,萧亦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热水烫过,也不知红了没有,他诚实而又不好意思地叹道:“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君寒因为他这句话极为明显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起来,说:“走吧,还得赶路。”
已入梁州,可离那庄子还有一段路。
萧亦听话地跟在君寒后面,在他后面的雨铃和方志却愣了会儿神才急忙跟上去。不为别的,他们第一次看见大少爷会那样笑。
当年备受众人追捧的平洛第一公子的风采,如今他们总算有所体会。
无怪乎那么多女子含泪出嫁,无怪乎那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
早先做出梁州的计划时,君家便先谴了人走陆路去到那庄子,后又派人在梁州码头随时接应,因此君寒一行人一到,不需多做安排,上了马车就能走。
官道平坦,马车又布置得十分舒适,车夫得了命令也只慢赶,左右在太阳落山前是能到地方的,因此萧亦坐了没一会儿,便舒服得要睡过去。
对面还坐着君寒,萧亦掐了几下自己的大腿,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累了?”君寒这么问着,自己却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他半合着眼,精神不足,显然也是很疲累了。
萧亦又掐了一下自己,才说:“有点。”
“不睡吗?”君寒开口,语气戏谑。
萧亦斟酌了一番才说道:“我怕磕到头。”
君寒对他伸出了手。
萧亦没敢贸然动作,两只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君寒说:“过来。”
萧亦摇摇头。
“那我过去?”
君寒没收回手,表明这事没得商量,萧亦抬头看他一脸兴趣,一昏头就猫着腰过去了,坐下时还正好大腿贴着大腿,也幸好君寒反应快,及时给他挪够了位置,不然就那点地方,只怕都坐不下他一个成年男子。
这刚坐下,萧亦就回魂了,他悔得想立即起来,又猫着腰坐过他原来那地方去,可大少爷的大腿贴着他的,那感觉十分怪异,怪异得让他心里跑马似的活动,现实中却只敢低着脑袋装真正累昏了头的样子。
君寒本来是没想萧亦真会答应的,就是真答应了,也不该这么干脆,总要争几句话,争不过了,才心不甘情不愿自认倒霉地走过来,顺了他的心,又再堵上一堵,到最后实际上谁也没占到便宜。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大约真是累昏了。看着萧亦的倦容,君寒也没有其他心思了,只低声说:“睡吧,还有好一会才到呢。”
随送马车轻轻的摇晃,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萧亦放在膝上的两只拳头渐渐松了,眼皮也合了下来,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瞧着差不多了,君寒才轻手轻脚地将人拉进怀里放着,还侧过身摆了一个姿势让他能舒舒服服地靠着休息。
这世间的情爱,确实奇妙。
君寒看着睡眠中眉目安详,还略带几分乖巧可爱的萧亦,不由想到画面已经开始模糊的许多年前。
第5章 第五章 狡童
其实再多的感情,也敌不过时间。
再想念,最后也只保得住一个轮廓,然后绝望而卑微地在上面涂抹想像中的颜色,久而久之,记忆也开始褪色,但也幸好,没有那么多人执着于过去的景色,也就无所谓记忆的真假错漏。
日薄西山,浅浅的霞光映着枝头的树叶,描绘着光影的界线。
萧亦被唤醒时,君寒已经不在车内,来叫他的是雨铃。雨铃一只手挽起车帘,另一只手撑着马车的门框,见他睁开眼,笑着说:“小哥哥,我们到了。”
“少爷呢?”萧亦扶坐起来,身体好得出奇,他不清楚他是怎么睡过去的。
“休息去了。”雨铃挂住帘子,然后跳下车给萧亦让路,边说,“听说他们还事先请了大夫来候着,怕少爷累到了,小哥哥你要不要也请大夫来看看?”
萧亦道:“我没什么事,睡了一觉也就缓了大部分了。”
听到这话,雨铃没再劝,多少也有点还搞不清君寒这位少爷的缘故,萧亦跟着颜双时,颜双向来体恤,但君寒就不一定了,仔细说来,这也不太合规矩。
萧亦下了马车,发现周围竟没有什么人。
雨铃解释道:“少爷刚来,他们都忙着。”
萧亦左右瞧了瞧,正待说些什么,眼尖地见到方志不知从哪就冒了出来。
“雨铃。”方志快步走过来,说,“少爷重新安排了下住处,我领着你们走吧。”
雨铃欣然接受,隐隐还有些安心。说到底,除了她与萧亦,其余人都是君寒那边的,没几分亲近,到了人家的地方,自然是让人家来安排比较好,可一到地方就突遭冷落,不免让人恐慌,好在大少爷没真正漏了他们。
较之雨铃,萧亦才是最尴尬的,在船上时还不明显,但这一上岸,他的身份就越发让他不自在。
按理说,他与雨铃、方志是同一阶层的人,所做的事也差不多,可方志的态度硬生生把他往上抬了一层,完全把他当半个主子,可以预想,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顺心。
可也不能说方志是错的,在别人手底下做事,观察上头再行事只能说他机灵,君大少爷的态度才是事情的源头,而这,恰恰是他最没有办法的地方。
萧亦没有瞎担忧,君寒可谓是我行我素,光看这住的地方,雨铃被安排在了家仆的那边,而他却俨然以家眷的姿态被安放在了同君寒一起的院子里。
这其中要是没半点猫腻,鬼才会相信。
萧亦回想自己单薄无趣的前十几年的人生,总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中途会跑出这样一个大弯来,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虽然最后他还是没活成升级流小说中的样子,但平凡的日子里某些插曲却不是那么平凡。
在床上坐了会,萧亦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君寒的安排一向细致,待了一会儿,便觉得这地方他住了有一段时间,没有什么是让他不适应的。
这么好的苗子,可惜了。
才子佳人的戏,他愣是没赶上。
正恍着神,外边有人敲门叫唤,是方志。
“少爷让我领着大夫来给你看看,就是没什么大病,开个方子调理调理身体也是好的。”
大少爷一番心意,总不好拒绝。
萧亦也没推辞,道了声谢就请大夫进到屋里。
结果与萧亦的自诊并没什么不同,身体是虚了点,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后就能补回来。萧亦对自己的身体一向自信,但大夫还是给了开了点温补的方子,又在吃食和休息上提了点建议,这才拿着诊金离开了。
萧亦琢磨着要到君寒跟前亲自道谢,才刚出门,方志去而复返,告诉他君寒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萧亦心想马车上君寒打了个哈欠,下了车又要安排下面的事,正该好好休息一番。
面对乖顺的萧亦,方志心里的纠结难以对别人明说,按照君大少爷吩咐自己做事的样子,他估计明天他就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有些事没人告诉萧亦,萧亦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半点自觉。只要动动脑筋,总能推测个前因后果,尽管中间有什么变动,但结果八九不离十,也就可以当正事看待了。
君寒醒来时知道萧亦在房外候着,亦是心情大好。
只有方志躲在树底下,忍不住想叹气。
这种被人伺候的日子也就是少年的时候比较多,再大些,君寒就不乐意被人围起来看着了,因此他回忆了下过去,也没真让萧亦进来伺候,只是让他把洗漱的东西拿进来,就又让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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