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跪在我门前哭,可就没用了!反正我和他们不熟,何必花那么大心思去关注他们,还不如先领着徒弟出去旅个游度个假,等他们惨够了再说。
“不对啊……师尊,您哪来的钱?”
这个问题嘛……
宫主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打了个响指,门再次被推开,门外走进一个白衣白发的青年。青年安静地站在门边,姿态恭敬谦卑,一双浅色的眼睛紧紧的粘着宫主,偶尔看一眼符远知——充满十二万分的戒备。
但是,如果那不是玉京主,符远知就自挖双眼!
“这是斩雪的刀灵。”宫主说,“所以,以后想要什么尽管要,玉京有得是钱。”
不过符远知的第一个念头是——嗯,刀灵没有被养成球,那我还有救。
第二个念头则是——
“师尊,器灵也能生孩子?”
好问题——师徒二人一脸真诚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玉京主,并且不约而同地,他们俩的视线下意识地往玉京主下半身划过去……而玉京主整个人,不,整个刀都开始冒烟了,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然后果断地回答:
“是收养的!”
于是师徒俩又不约而同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符远知甚至看着玉京主的下半截,遗憾地摇了摇头。
于是刀灵果断指着符远知:“主人,请您务必小心慎重,这个魔徒不怀好——”
嗖地一声,玉京主化成一道白烟,玉刀斩雪的本体从他腰上掉在了地上,被宫主一个弹指扔出门外,丢进了门前的小河里。
“师尊,好像我走到哪里,大家都不喜欢我。”符远知失落地低着头,肩膀耷拉着,“小时候在家,家里人说我是不知道爹的野孩子,是我娘逃婚、不忠于家族的罪证;到天宫,因为出身符家,同门也都不太接受我……”
“我喜欢你就够了。”宫主打断他,“我喜欢,就够了,他们都不算数的。”
沉在河底的玉刀斩雪发出无声的咆哮,刀灵在用尽气力嘶吼:主人,主人你看一眼那家伙的表情,他都快笑开花了,主人你被骗了啊——
那小子哪里可怜可爱又听话了,那他妈是个小魔头!
凡间水乡安闲舒适,村里人只以为来了两个读书人,考功名考不上,到这儿隐居的那种风骨文人。
于是除了调理,符远知和宫主都不急着提升修为,一身伤先好好休息才是正经,平日里也就真的像凡人一样过小日子,种花喂草,松鼠和大橘满地乱跑,抢吃的时打得漫天飞毛;只除了玉京主三天两头命人从玉京城里拿宝贝,还不肯让宫主亲自扫地,并且时不时因为对符远知态度冷淡而被扔进小河。
听说十洲三岛各大道门现在还没平静呢,云梦天宫准备开始收拾秘血宗——
不过完全没人在乎,符远知抱着大橘蹲在一边看宫主熬汤,悄悄捏捏自己的腰,糟糕,好像粗了。
宫主从屋里拎出一捆纸,塞给玉京主:“批公文不要在屋里,碍事,我和远知要用桌子。”
玉京主:“……”
从划船路过的邻居口中得知,这里是中洲南郡,凡人的西唐国属地,符远知不太懂凡间的政治体系,不过高中背过历史书的宫主听了一遍——虽然感觉更繁荣,但政治体制大体上还是像汉初的,中洲这边有个凡人王朝,但是各个封地上的国主才是真正管制一方的当权者。
不过他们居然也有类似科举的玩意,果然考试是人类共同的噩梦。
“功名利禄都作土咯!”划船路过的老渔夫接过宫主递给他的大碗清茶,道了谢,说,“东唐国那边闹瘟疫呢,去天启王城的官道都封了,你们这帮考试的怕是过不去了,等几年后下一次吧,虽然蹉跎几年……但小命儿重要哎!”
符远知靠着篱笆,像个真的应考秀才那样急切追问:“怎么会呢,咱们中洲安定,也不打仗,不是好多年都没有过大瘟疫啦,再不行,怎么不请两个仙长来看看?”
“嗬!仙长也白搭。”老头喝完茶水,“东唐国请过,仙长一个个去了,也病的厉害呢,说得也是哈,仙长也是肉做的,没得让人白白送死去的道理是吧,所以没办法,东唐国主下令封闭全境,咱西唐这边,也不让过境去东边咯。”
说罢,拎起一篓子鱼,摸出一条肥又大的,递过来:“拿着,昨个儿我孙子回家,都知道吵着要学识字了,都是跟您二位文化人说过一次话,回家立马长见识,谢过,谢过啊!”
老头走后,宫主摸了摸符远知的脉,问:“最近,魔气在体内还会疼吗?”
符远知乖巧地摇摇头。
“如果最后也找不出根除的办法,那为师就去选一些修魔的功法,挑一挑让你学。”宫主说,“不过别心急,先把经脉的伤养好。”
符远知委屈地小声喊:“师尊,我……”
“都说了,别乱想。”宫主捏捏他的脸,“修魔修道,不过是力量不同,就好比用刀和用剑,本质上其实一样的,真正决定你的不是你拥有的力量,而是你为什么要拥有力量。”
符远知安静地看着宫主,不由得露出一点点笑容。
是的,每一个道者都想要力量,很多时候大家经常会忽略更重要的问题——
“远知,你为什么要修仙?”
“我……”
记忆里有阳光,有蓝天碧海,有风里回荡的歌谣,也有血色弥漫的万魔窟,与一双双挣扎的枯骨之手,那些魔徒拉着他的衣摆,指尖插在他的血肉里,试图将他撕裂,让他成为和它们一样,沉沦在不公与不甘的绝望里。
一道刀光照亮了他,云端的云梦之主说,任何悲惨的经历,都不是你将悲惨带给旁人的理由。
符远知笑了笑,问:“师尊,仙长都治不好的瘟疫,您猜是秘血宗,还是魔佛那边?”
或者是更多的魔徒门派也不好说,魔门养精蓄锐,蛰伏了千年,早已有了反扑之心,此时从云梦天宫入手,只是一个切入点罢了。
天下不会总那么安定,这是……哲学上说的事物发展规律怎么背来着?宫主想了半天,算了,信迷信,不要科学。
于是,宫主摇了摇头,表示他并不知道,也懒得猜,只是问:“远知,你没问题了?”
“这几天感觉好多了。”符远知回答。
魔气其实早就和经脉融合,以道者灵力铸就的大坝坚固稳定,道心从未动摇。
——我为什么要得到力量?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和我一样,在万魔窟里挣扎的无辜灵魂。
“所以师尊,我们的旅程第一站?”
宫主点点头,说:“好,不过不急,这两天我们在西唐走一遍,先看看情况。”
第52章
东唐国境内所谓的瘟疫怎么听都是魔徒所作, 因为凡人的疫病是不会感染道者的, 如果连这个抵抗力都没有, 那还修什么大道求什么逆天,唯有魔徒最擅长利用混乱动荡,搞些投机的营生, 来获得他们的力量, 甚至几次凡人王朝更迭背后都有魔门参与。
简单收拾了一番, 符远知从河边捞回师尊的斩雪,玉刀是道者灵物, 虽然不会生锈腐蚀,但这样一把绝世的刀,现在惨兮兮地卡在水车的一个木头缝隙里, 被水冲得湿淋淋, 还是多少让符远知觉得太可怜了。
或许真的是太久都没有见过主人,玉刀刀灵任摔任丢, 半点不平都没有,反而无比喜悦,这样符远知有点不自在——原来堂堂雄霸一方的玉京主喜欢被人虐待?
刀灵从本体化形而出, 玉京主沉默而充满敌意地看着符远知——尤其是他拿刀的手, 于是符远知把他的本体递给他, 玉京主默默看着,手指动了动,到底没接。
徒弟替师父拿刀属于正常礼仪范围许可之内,刀灵除了散发低气压, 什么也不能说。
而符远知恭敬如常,并没有因为身份改变而有所区别。
只是——
“不要这样看着我……”符远知摊手,“您这些天总被扔在河里,真的和我没关系。”
玉京主挑了挑眉——如果他不是一个刀灵,而单纯只是玉京城主,被扔河里泡水的可能就是符远知,或者符远知的尸体。
所以符远知只好解释说:“难道,前辈觉得您的主人那么幼稚?”
——因为喝汤的时候桌子被占用,所以把一把跟了自己万年之久的刀随便丢着玩?当然不可能,云梦主人又不是才三岁。
“你不该动云梦,更不该算计云梦的弟子。”符远知说。
玉京主惊讶:“你知道?”
“现在总结一下,还是挺明显的。”符远知再次摊手,“先不说琴魔女是你指使的吧,我在荒村遇到的——秘血宗在你眼皮底下搞鬼,玉京城惊才绝艳的城主不可能几十年过去毫无察觉,而且荒村的鬼女说,你还和她假结婚?”说玉京主没有卷进那件事,谁信。
“那次不是,那次是真心要帮那个村子。”玉京主摇头,“只可惜,最后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最后,整个村子仍然覆灭在了秘血宗手中,并且,还是愚昧的村民亲手断送。
“但后来您放任了,没救下来不算,之后五十多年,您的玉京城拆不掉一个已经被您发现的时间回环,灭不了还未成型的人罐?”符远知平静地说着,“那又是如何恰到好处地在我们已经破局而出时,假惺惺赶来?”
他们走后,所有秘血宗得到过的来自玉京主的暗地里纵容,都会被玉京的心腹抹掉全部痕迹。
“……”玉京主有那么一瞬间的眼神绝对是标准的杀人灭口前兆,可惜他松开紧握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如果你不是主人在意的人——”
“你看,你明白。”符远知笑了笑,“‘你主人在意的人’——他还是在意云梦的,虽然现在生气,但远不到能够纵容你、默许甚至支持魔门搞垮云梦天宫这个地步,现在你只在河里泡冷水,那是多亏你跟师尊跟得久,有感情。”
一把刀不在意魔道之分,而云梦之主本人,也并不是有这种刻板门户之见的人,他生气是因为,在玉京主的算计之中,云梦普通弟子的生命,被忽略不计。加入他成功挑动了秘血宗,魔门与云梦如果再次交手,固然玉京主能从中运营,借机打压云梦气焰,可是云梦那些与此事无关的普通弟子呢?
而且,符远知有些小小的开心——你煽动符家卷入此事,而符家准备卖了我,那算是真的触碰了师尊的逆鳞呢。
玉京主皱眉:“你是说——”
“云梦是出了问题,很严重,但还没到需要全部毁掉的程度。师尊想要给他们教训,但不是这种用阴谋伎俩算计。”符远知很是形象地解释道,“虽然我们非常生气,非常心疼师尊,我几乎恨不得啃了秋闲……咳咳……但或许对他本人来说,就像是你,难道玉靖洲小时候调皮捣蛋把你反锁在厕所里,你就要直接把孩子掐死吗?”
在宫主眼里,就是“有病得治”和“有病凉了”之间的区别。
“但是主人被困高峰,身陨道消!”
“但是秋闲几乎立刻,就想尽办法把他救回来了;让师尊陨落并非他初衷。”符远知犀利地指出,“生死轮回没有那么容易被逆转。”
“不过惺惺作态。”
符远知点头:“我同意。”所以账本上,秋闲的名字依然加粗加黑加大。
刀灵转头看了他一眼,敌意明显下降。
“……”但是玉京主皱着眉,半晌后说,“阿洲没有把我锁在厕所里过,我是刀灵,不需要上厕所。”
符远知:“……”
明显鸡同鸭讲。
符远知转移话题:“前辈,还不知道前辈名讳?”
“玉刀斩雪。”
“……我是说,怎么称呼?”符远知无奈。
玉京主沉默了一会儿,问:“一把刀,你要怎么称呼?”
……符远知把脸埋在掌心……好吧,真是难为一把刀做了一千年玉京城主。
符远知进屋随口和宫主提起这个问题,宫主盯着门口那位一见他就眼含热泪自动开启煽情模式的玉京主,想了想,说:“没个人名很不方便,要不……叫小雪?”
符远知端茶杯的手一抖,直接洒了自己一身。
大橘和宫女蹲在屋里,发出无声的嘲笑——千万别让主人给你取名字,主人取的名字会让你感受到世界的绝望。
呯地一声,声势浩大,一团不明物体从天而降,硬生生把门前码头的木栈道砸出一个大洞,那东西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宫主淡定地看着,所以站在一边的符远知也跟着看热闹,半晌后一只湿漉漉的手搭在洞口,一个白衣人爬出来,脸色惊骇,一副世界毁灭在眼前的样子。
玉京主上前半步,大喝:“来者何人!”
玉靖洲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张大嘴巴看着他,半天,吼出一句:“我他妈是你儿子!”
“胡言乱语!”玉京主严厉地指着他,“你分明是女的。”
玉靖洲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破破烂烂的没来得及换的女装裙子,愤怒地拍地:“原来你认我真的是看衣服的!”
噗通,凡人造的木栈道有一次遭受重创,把卡在那里的玉靖洲再次摔回了水中。
符远知拍拍玉京主的肩膀,叹息:“儿女都是债主啊。”
……
宫主和符远知一左一右坐在玉靖洲旁边,落汤鸡一般的玉靖洲早都给擦干了,但整个人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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