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不能这么做。
他不该伤害这个孩子,这个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经历了诸多不幸的孩子……
所以他只能强撑着感受另一种灵气毫无顾忌地冲进体内,身体缩在床榻上,就连手臂都不敢动一下,睫毛颤动,脸上全是潮红。之前拉开的衣襟露出胸膛的肌肤,行露首席还从未尝试过在谁面前这么狼狈不堪过。
他似乎总是在这人面前丢丑。
终于压制住那不死心冲出来的毒素,伊文松了口气,缓慢将其压制,而后慢慢收回自己的灵气。这才察觉到宗政缙云正迷茫地睁开眼睛,沉沉如鸦羽的黑眸全然没有平时含笑的淡然,被朦胧的水雾笼罩着。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宗政缙云现在体内的状态。本应强横无匹的灵气蜷缩在体内,明明一旦汹涌出来就能在刚才沿着经脉撕裂开他的丹田,却被主人死死约束着,任由可能造成的伤害。
伊文小心地试探着用一缕灵气去触碰那股磅礴的力量,做好一旦被反击就立刻切断联系的准备。结果就像是被芦苇草轻轻扫过一样,那强悍的灵气腾地一下想要爆发,却又突然意识过来,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还挺好玩的。
伊文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恶劣。他从腰间拔出了细长的刀,低头看着迷茫注视着他的宗政缙云,说道:“那么继续吧。”
反正这位仙门剑侠看起来现在也没法反♂抗了。
……
“行露派的首席弟子是个欺哄女孩子心的混蛋哦~”
大概是因为从小看他长大的缘故,在滋阴之地那些修炼双修道法的女性魔修眼中伊文似乎总是个孩子。就算在他面前谈论有关于最近又去诱拐了哪家正道傻白甜弟子之类的话,也从不忌惮。
虽然说就算是其他男性魔修听了,他们也只会笑嘻嘻地贴上去,舔着脸问“那我怎么样?”
魔道真的非常开放。
俊秀无暇的姿容,强悍无匹的实力,那以剑证道、正直傲岸的剑侠,总是让魔女们心动,却又为了对方的过于正直而苦恼。
正所谓正道之剑。那把青衿,从未放过任何敢于伤害天下黎民和正道尊荣之人。
但明明被他深入了体内经脉丹田,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宗政缙云却连应该伸出手去抓住自己的爱剑的念头都没升起过。
真奇怪。站在房门前,伊文想着。
不过现在留在房间里的宗政缙云大概更加苦逼吧,丢脸窘迫成那个样子。
只有自己一个人为了现在的情况烦恼的话,伊文觉得这太不公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丢稿导致的问题了……啊套路重复了,到这里我才发现(叹气
☆、登临天道的第七台阶
于是就这么一路闲折腾着——虽然到后面其实已经是伊文一张面瘫脸逗着宗政缙云玩——他们最终还是抵达化莪秘境前。
秘境还未到开启之时,却已经聚集了众多修道之人。云雾沉浮,仿佛就连虚空中都有仙家之气。来往的人有些穿着门派服饰,成群结队,傲气不凡。也有些形单影只,行踪诡秘,只见虚无缀影。
这里聚集的修道者实在太多了。
宗政缙云下意识看了眼身边人。
但伊文只是平静地打量周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身黑衣在这些仙气飘飘的修道者里有多显眼。
三尺织物也代表不了什么,宗政缙云心里自我慰藉般想。只要他别使用自己的道法便无恙。
“你不打算进入秘境?”伊文询问他。
秘境对修道者来说如同宝库,往往是上古时期的真正仙人修行留下的洞府或是埋骨之地。里面虽然有随时可以置人于死地的风险,却也有着大机缘。足以焚烧大地的符法之术、撕裂天空破碎大地的神兵、贯穿经脉天人之道的修炼法术,修道者人人渴慕。
因此每次秘境一出,几乎都能引起四方云动。
——但这些对于天下第一宗门首席弟子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他摇了摇头,答:“我只想调查清楚秘境附近兽潮凶猛的原由。你呢?”
当然是跟着你帮你踏上人生赢家路。伊文心里想,但他只是说:“看情况。”
一个修魔者跑到修道者云集的底盘来看情况,包含了各种意味,而且多半不是好的方面。
宗政缙云神情沉重,目光沉沉,正要言语,却听见身后尖叫。
他立时回身看去,在山谷上正有一只妖兽从山峰上扑来,在几个修行尚浅的门派弟子中撕咬着,那几个初入仙门不久的弟子无力反抗,只是勉强求生,场面混乱。
宗政缙云从未见过有妖兽居然敢冲到这样修道者密集的地方来,他心里警惕着天道似乎越发不同寻常,同时立即采取举动。
青衿剑长鸣出鞘,下一刻却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剑侠硬生生止住脚步,回头瞪了伊文一眼,沉声说:“不准动用道法。”然后才冲了出去。
伊文:“???”
每次相处占主动地位的人是他吧,这人怎么长辈作风就是不消退呢?
宗政缙云上次吃瘪,是因为克制仙法的厉牙几乎是修道者的死敌,何况那只将近化形实力强悍。而眼下这样对于大多数修道者来说棘手、却终究只是强大的妖兽,被他遇上,只能成为正道之剑展现实力的舞台。
于是那几个惊慌失措的门派子弟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青衿剑的剑芒飞梭,比起杀戮更像是剑舞的华丽流光,只是几招之间,那只猖獗的妖兽已然倒地。
——于是宗政缙云落地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好几位新·迷妹迷弟闪着星星的眼睛。
“道、道友好厉害!”笨拙地学习着大概是长辈嘉赏的语气,却激动不已,一个女孩手舞足蹈地模仿他刚才的剑势,“就这样、这样,还有这样,就解决了!”
他们的声音还隐隐带着哭腔。
这副青涩的样子让宗政缙云不禁想起了那留在行露派里的师弟师妹们。他们也都整日这样咋咋呼呼,会在修炼时试图对他偷奸耍滑,也会对着各种华丽的剑势仙法惊叫,会对他露出憧憬的眼神,对他开心地笑。
感觉真像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不禁露出微笑,轻轻揉了揉面前这个女孩的头发,从她通红的脸颊上想起了乐仪,然后说:“不会死的,你们的师长们会护着门里子弟。”
他松开手,对着正急匆匆腾云而下的几个中年人微微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道友好。”
仙门的剑侠将那流光仙剑负于身后,神情沉静柔和,且正气凛然,不可动摇。云雾之中,无疑是令人心神往之的庄严姿态。
本还想冲过来救援的几人神情复杂,但还是向他回了一礼,说:“真是年少英姿,刚才那剑法,可是行露派门下?”
宗政缙云点了点头。
“如此年纪,如此才能……能否冒问,乃是行露首席……?”来者迟疑。
“是,在下宗政缙云。”他说出了真名。
外表固然平静,但宗政缙云下意识往青年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还站在原地,黑色的眼睛静静望着这边。
修道者体质不同凡人,如此距离,对方必然听见了这边的对话,却依旧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宗政缙云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种奇妙的失落,明明……担忧着对方是否会因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警惕,感觉被背叛,因此敌视远离。
可这个人终究修炼着无情道的,没有任何感情,既无爱,也无恨。
他不过是枉费心思地自酿苦酒罢了。
他们随意找个地方安营。当宗政缙云邀请伊文与他同居时,黑衣的魔修不置可否,只是跟在他身后。
傍晚时分,那几个弟子拿着一堆灵果跑过来,之前被宗政缙云揉过头的少女在身后同伴的笑声中红着脸把灵果交到他手中,他带着微笑感谢对方,却无多余的表示。
直到几人离去后、“你很受欢迎。”青年闪现在他身边,从他怀里拿了个灵果,一边吃着一边说。
宗政缙云将怀中的灵果放在桌子上,问:“伊文有朋友吗?”
他在猜想对方会不会回答你就是我的朋友,但转而也自嘲自己情感过于充沛。他们之间并无多余的羁绊,就像是夜晚时分,当看着他的狼狈姿态时,青年那平静无波的眼中隐隐带着的笑意,不过是他的错觉。
伊文歪歪头。“没。”他补充,“无情道不需要朋友。”
……是啊。
“在滋阴之地,没有熟识的人?”
宗政缙云突然想起来,那件事发生时,对方不过是三四岁的孩童,在那种魔修纵横的地方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
青年平淡地回答:“有,不是朋友。”
他在说着这句话时的神情,仿佛对于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满不在乎。
剑侠默然不语。
但在他已从心里苦笑时,那黑色眼睛宛如深雪般的青年,却微微抬起眼睛,看向他,说:
“游夏,你是个温柔的人。”
“你很特别。我说不上来原由,虽然夜晚有点烦,但白日时,你一直在照顾我。与我所识的人不同,你太明朗,又温柔,谁都愿与你为友。没什么特别,我也只是其中一员。”
“我并没有和其他人真正相处交流过的经验,也无兴趣,无解此刻心境,但,我觉得,你在我身边,还有这段时间于东境的旅程,都是很奇妙的事情。也许你就是我的朋友吧。”
“我喜欢你,游夏,或者说,宗政缙云。”
以无情道的冰冷漠然和不通人情,他平静地说:“作为你把我当做双修道侣的情义,也许我是爱上你了也说不定。”
他在说着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事。就像是一个幼年的孩子拉着大哥哥的衣袖,说好喜欢哥哥、长大之后我要嫁给你一样,那份幼稚是相同的,对自己并不了解的事情去表态,甚至给予承诺,其实是很荒唐的事。
但是,在那时,那修炼着无情道的青年却确实无疑地,在月色下露出了很淡的微笑。
宗政缙云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伊文默默望着他,突然歪头:“你脸红了吗?”
“……不。”
剑侠狼狈地移开了脸。
“我只是、”他迟疑了一下,“我很高兴。”
他抿起嘴角,偏头去看窗外被雾气和薄云笼罩的明月,嘴角却无法控制地上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诱人上钩就要先铺设陷阱,直到含住饵食才发现是以蜜糖为引诱的……
☆、登临天道的第八台阶
日坠入了夜的地平,深沉的睡眠洒上眼帘,星辰与月亮相互辉映交替,直到太阳再次升起。
出门进行清晨修行的宗政缙云得到了“有人被魔修杀了”的消息。
他愣住,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去探听消息,这才知道这件事已经在修道者阵营中产生了很大反应。
那被魔修杀死的修道者死得很惨,浑身都是利齿咬过的伤口,几乎不成人形。魂归地府的三人皆是道行颇高,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无声无息地就叫人杀了,直到第二日才有人察觉。
魔修混入了东境,已足以让修道者们警惕,如今又是在秘境将开的关键时刻发生如此惨案,个个都喊着要抓出这手段残忍的凶手。但一日查找,却都苦寻无果。加害者的手段辛辣而不留痕迹,可谓纯熟至极。
宗政缙云站在远处遥遥看了那几具尸体几眼,心就像被沉重的石头拉着下沉。
死者的状况,与他曾经看到那被利齿撕咬的厉牙一模一样。
他便连修炼的心思都没了,匆匆回到屋里,看到伊文正站在窗边,盯着窗外的灵鸟,不知在想些什么,唯有日光映照着那冷淡的神情。
听见他进门的身影,才回头,表情平淡地问:“外面很吵,怎么了?”
剑侠沉默片刻:“……不,没什么。”
到傍晚时分,他却在房门外设置了道禁制,能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记录是否有人出入。
宗政缙云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惊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走出房门,将手指触碰门栏,心中一冷。
昨晚有人出入。
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床,青年正躺在被窝里睡得正熟,露出安稳呼吸着的面庞。不知是否是魔修们的习惯,他的生活习惯很多时候都更像是一个凡人,就连伪装一下修道者的清晨修行都欠奉。
沉重地叹了口气:“难道真是你吗……”
他并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即使修道者们多加警惕,昨晚还是再次有人惨死。依旧皆是实力强悍之人,曾自信自己能够在群雄包围也夺取一席之地,没想到秘境未开就已遭遇不测。
残缺的尸体打开,鲜血淋淋。这不过是单方面的屠杀罢了,脱离了简单杀戮,只为了得到趣味,简直就能从上面看到那制造出这场惨剧的魔修戏耍着的轻浮微笑。
宗政缙云就这样在外面晃着,直到傍晚才返回房间里,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宗政缙云?”青年歪着头,疑惑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无言,迟疑了片刻才道:“伊文憎恨过何人吗?”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宗政缙云赶紧改过来,“我是说,在修行无情道前,对你母亲和,呃,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之类的,会憎恨吗?”
魔修尊崇实力为尊,滋阴之地对那年龄幼小的孩童而言,存活下来的经历绝不是什么美好的经验,而仇恨和血腥足以扭曲一个人。
伊文眨眨眼,茫然。
这已是明确的回答。
宗政缙云没法克制住苦笑的冲动。
也许他早该杀了眼前这个魔修。天道之下,道魔本就势不两立,相互杀戮是累世的仇恨,正如同他的父亲般,若是结成过多的羁绊,最终不过是创造了又一个悲剧。
宗政,其姓。
斑驳鲜血和泪水之后,唯有自己站立在鳌山白雪之上,将过往继承。他一如父亲握起了剑,一如父亲高洁正直扞卫着正道的荣光。
首席、剑道、天才、俊朗。
甚至在他行走在行露派中的这十几年中,所有人都期望「宗政缙云」作为上一任的行露派首席而活着。
正道之标杆,道德的典范,温柔且高洁,正直而情义。长剑的流光挥舞出的锋芒,闪烁着粼粼耀光,仿佛素湍坠影,在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立于鳌山之上,纵使逝去,由他将其替代。
到最后,竟荒唐地无人记得过往逝去的人了。
人之存在,于恒久天道而言,不过是那雪山上的流云,漂浮来去,彼时晨露,他时飞霜。
而他到底在意着什么?
宗政缙云以为自己会是不一样的,或者说他希望伊文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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