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你跟我去等候室。”
叶司屿喜上心头,他转头对荆和叶成道:
“爸妈我进去了,你们四点再来接我。”
叶司屿跟着那考务进去,考务带着他到了一楼拐角处的一个休息室,给他拿了张椅子:
“你在这等吧,要开始的时候我叫你。”
说着那考务就准备出去,叶司屿没忍住叫住他:
“等一下。”
考务回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叶司屿攥着衣角,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问了:
“那个...江措,在哪里?“
考务愣了下:
“江师兄?他今天没来啊?”
叶司屿怔了片刻,那考务朝他笑笑:
“在学校能见到师兄是很难的,他一年能来两次就不错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叶司屿愣着神,摇了摇头,半晌才朝那考务笑了一下:
“没事,谢谢你。”
老师今天没来,叶司屿坐在休息室略微不知所措,可是他说过三次都会来的,还让自己一定要好好考,那样见面机会就会多一点。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或者来的路上出什么事了?叶司屿越想越着急,他起身,打开休息室的门,紧抿着嘴唇,想找一个考务借手机。
他上了二楼,有的考务还在吃饭,看到眼熟的叶司屿都愣了下,叶司屿看到上次带他进来的那个女考务,走过去,眼神因为胆怯而有些游移,一群人都看着他,他开口小声道:
“请问,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女考务愣了下,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了锁递给叶司屿:
“用用用,随便用。”
她含笑看着叶司屿接过手机,跟她道谢之后走到不远处拨号,这可是江师兄的小心肝呢,前两天江师兄让她去带人进来的时候就说过。
叶司屿能把江措的电话号码背下来,打过去,那边说关机,叶司屿不死心,又打到家里,家里的电话通了,可是响了好久没人接。
叶司屿表情有些灰暗,回过头来把电话还给那个女考务,又说了声谢谢,他垂着头下楼,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很担心江措会出事,他宁愿是江措忘了来。
但考试的时候叶司屿还是很努力的演好,他想,如果这次江措突然有事,可能三试的时候他就会来,无论怎样,他也要挺进三试。
进三试的名单是考完直接公布的,最终也只有五十个人能进三试,叶司屿考完坐在等候厅,考务拿着名单表进来,按分组一组一组报进三试学生的名字,学生上来拿准考证。
叶司屿那组的第一个报到的就是他的名字,他的心情雀跃了些,上去拿了准考证,考务恰好是借他手机的女生,那女生对他眨了眨眼:
“弟弟不错哦。”
叶司屿腼腆的笑了,他拿着准考证出门,荆和和叶成已经等在外面,荆和看到儿子手里紫红色的三试准考证,趾高气昂的抬了抬头,朝着身边穿着艳丽的富贵太太样的女人得意的哼了一声:
“我儿子出来了,我就说他会过。”
荆和跑过去拿过叶司屿手里捏着的准考证,看到名次之后冲着贵妇笑了笑,语气有些欠揍:
“哎哟,我儿子复试第一名啊,两百个人里头排第一,啧,陈太太,您儿子呢?该不会有比第一名还高的名次吧?”
叶成在边上拉荆和,荆和还是趾高气昂的样子,拉起叶司屿的手得意洋洋:
“儿子,走,妈带你去吃大餐。”
那位陈太被荆和气得满脸通红,却只能硬生生抿着嘴说不了话,刚刚荆和和她在等孩子出考场的时候发生了点口角,她打电话给自己家佣人,让他们赶紧准备晚餐,儿子回去得吃,为他三试做准备,语气颐指气使的让其他家长都在看她,她挂了电话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长得挺漂亮的荆和,荆和也在看她。
她就问:
“您儿子也二试呢?”
荆和点了下头,陈太哼笑了一声,又道:
“我儿子也二试呢,初试的时候我打听过了,排前三呢。”
荆和不想搭理她,就哦了一声,陈太哼了声:
“不愿搭理我呢?”
荆和切了句:
“我儿子也考得很好。”
“那能有我儿子好?”
“这还真不一定。”
于是两个拼儿子的妈之间渐渐有了些火药味,直到叶司屿出来,这场小纷争才结束。在出租车上荆和眉飞色舞的,第一次觉得叶司屿太给她争光了:
“儿子,考第一名怎么还垂头丧气的,想吃什么妈带你去吃。”
叶司屿看那张准考证上的复试第一没什么感觉,就想着能怎么联系上江措。可是他没法开口,只道:
“累了,想回去睡觉。”
荆和点点头,想着也行,于是三人回了酒店,叶司屿单独呆在房间里,荆和叶成下去吃饭,回来再给叶司屿捎点。
等两人一走,叶司屿就用酒店的电话打给江措,可那边的回复还是一样的,关机,甚至连家里也是一样的没人接。
他想去找江措,可是钱和手机都在荆和身上,他出去了也寸步难行。
或许明天,明天三试的时候,江措就在呢,叶司屿这样想。
三试这天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气温都上来了好几度,叶司屿满心欢喜的到了考场,却还是和昨天一样,没有看到江措,在考场里凡教授频频看叶司屿,发现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等叶司屿接收到凡教授的眼神,他才稍稍回神,不再想江措,专注看起了剧本。
三试的成绩要来年三月才出,最后的录取就是按三试的名次以及文化分成绩,叶司屿考完这一场没什么感觉,整颗心都不知道飞到了哪儿,他心里有些慌,他怕老师不理自己了,更怕老师出事。
叶司屿考完京影之后,又考了一个舞蹈学院的表演系,至此,在京城的几个院校就都考完了。
荆和早就定了回去的票,叶司屿根本找不到机会和这个城市,以及思念的人告别,就坐上了南下的高铁。
如果说那次被父母发现的分离带给他的是痛苦,那这次不告而别甚至不知所踪的分离,带给叶司屿的则是深重的惶恐和慌乱。
第四卷 此生多勉强
这是江措在海上漂着的第三十天,他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海天一线的灰暗,风在耳边呼哧呼哧的吹着,零星的水珠沾在他额前的碎发上,他紧抿着唇,眼底是连日来睡眠不佳的疲惫和涌动在深处的绝望。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那人停在江措身后一米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也带着疲累:
“江少爷,今天返航吗?”
江措咳了一声,他抬眼,因为连日的疲惫双眼深深凹陷,脸色透着灰败,转过身,看着船长,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无望悲怆的:
“好。”
船长松了口气,朝江措鞠了一躬,转身朝船舱走去。
江措看着渐渐远去的景象,他知道,自己也正离自己的父亲渐渐远去,他双手紧紧攥着邮轮的钢索,手上染了铁锈的红,过低的温度让他的双手泛白泛青,这些天,从震惊恐惧,到怀抱希望,再到一点一点绝望,大概是时间跨度太久,江措早就忘了怎么表达情绪,他只能面部僵硬的命令:继续找、不停、不等……
直到船上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江措知道应该放弃了。
这艘邮轮正慢慢驶离大西洋,慢慢驶离江岚最后失去行踪的地方。
海上风云变幻,气候情况让人捉摸不透,江岚两个月前在西班牙维哥港出发,上了一辆大型邮轮,邮轮驶向公海,一个多星期后失去行踪,西班牙本地的搜查队打捞队整整找了半个多月,依旧没能找到那辆邮轮的行踪。
江措得知消息的时候立马出发,西班牙那边让家属们不要抱有太大希望,邮轮失踪虽然不常见,但海上的情况捉摸不透,谁都不知道恶劣的天气里能发生些什么,每个人上船都签署过保险协议,所有人口赔偿都由轮渡集团赔偿。
江家得知消息的时候也约莫了解到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只有江措只身去了西班牙,顺着江岚上的轮渡的线路,一路开往大西洋找失踪的邮轮。
这是江措寻找的第三十天,他知道没有希望了,从小唯一一个真正宠爱自己的父亲,或许要永远和自己告别了。
江措闭了闭眼,眼底的红血丝消散不去,眼睛干涩的狠,他抹了把眼睛,突然觉得很累。
回到西班牙江措去了轮渡集团签署家属认领协议,他是最后去的登船人员家属,轮渡集团翻译看着他落魄失神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这些天看到的家属不是哭天抢地就是憎恨咒骂,这位沉默的亚洲男子话很少,但却让人真正觉得悲从中来。
“这是您父亲签署的保险协议,您阅读一下,然后在尾页签您的名字。”
江措低头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眼眶忽然酸涩,他压下突如其来的泪意,看完了父亲在保险协议上的所有落款和文字。
尾页有一栏是要对亲属说的话,这是这家轮渡集团的保险协议比较人性化的一点,有人说比较画蛇添足,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所以大部分人填的比较潦草,只有江岚,他写了很长一段,像是随时准备和这个世界告别,和江措十三岁那年一样。
“希望我的儿子可以平安健康,有自己所爱,也能为人所爱。
若父亲遭遇不测,那也是天命难违,生人莫悲伤忧愁,携着为父的希冀生活,莫游戏人间,莫颓唐厌世,为父便无所牵挂。
致爱子,江措。
江岚亲笔。”
江措咬紧牙关,用发抖的手,在尾页父亲的绝笔下,写下江措两字。
翻译看到江措额间的冒出的细密的汗珠,拿了纸巾给江措:
“您没事吧?”
江措没有接过纸巾,只是摇头,抬眼看着翻译,道了声:
“没事。”
翻译被江措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双眼通红,眼球中似乎渗了血,嘴唇苍白龟裂,面目比刚刚进来的时候更加可怖。
江措看着翻译,声音沙哑:
“签完字了,然后做什么?”
翻译担忧的看着江措:
“之后就是轮渡集团来处理了,您这半个月保持通讯顺畅,赔偿金会在半个月内到达亲属的账户。”
江措点了下头,起身,捏着赔偿协议原件走了出去。
直到农历新年,叶司屿还是没能联系的上江措,他问同学借了手机,登陆了微博,去私信给江措,可是过了好多天江措都没有看,手机也一直打不通。叶司屿私信了檀故,檀故却说,他也不知道,听说江措的毕业大戏因为江措突然有急事,要推到来年再拍,但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人像是从自己的生命里突然蒸发一样。
叶司屿趴在课桌上,眼睛无神,教室里喧闹的声音像是和他在两个世界一样,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江措的消息了,生命好像突然被抽干了活力,没了色彩。
“叶司屿!”
同桌忽然用力推了推叶司屿,叶司屿皱眉,转过头,眼神不悦的看着满脸兴奋的储天明,储天明手机捏着手机,放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的送到叶司屿面前:
“你看,这是不是你演的电影?是不是得奖了?!”
叶司屿愣了愣,眼神落到储天明的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是一条新闻,说的是东京电影节最佳剧情片,来自京影的大四学生,江措的导演作品,新闻上配了条视频,循环播放着电影的片花,叶司屿在上面出现了两秒多的时间。
他一把攥过储天明的手机,低头像是被重新注入力量一样疯狂的搜索着东京电影节的相关消息。
下周是颁奖典礼,得奖的电影主创都会被邀请到现场参加,叶司屿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他又去微博,看到檀故发了条微博,说东京见。他私信问檀故,是不是江措也会去,檀故回的很快,说这个他也不清楚,江措最近似乎不在国内,他是收到制片的消息,让下周去东京领奖。
叶司屿眼底泛着红,有一点江措的消息他都激动的泫然欲泣,储天明眼神无语的看着叶司屿:
“你,你就是小配角,你哭什么呀?”
叶司屿把手机还给储天明,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他看着储天明:
“下周三你的手机租给我一天行吗?”
储天明“啊?”了一声,叶司屿从口袋里掏出这些天荆和给他的零花,不多,但从开学攒到现在也有小几百了:
“我帮你买流量,你租我一天。”
储天明觉得叶司屿的行为古怪的很,但也没多想,摆了摆手:
“不用不用,我流量多着呢,你要用就用呗,说什么租。”
叶司屿眨了眨眼,点头:
“谢谢。”
下周三的颁奖礼上有国内媒体全程直播,如果江措去的话,媒体一定会拍到他,想到有可能要看到失踪了好久的老师,叶司屿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又开心又难受,心里揪着酸,里头又裹着甜,叶司屿死死抿着嘴,努力不让眼底的红氤氲散开。
周三,叶司屿拿着储天明的手机说拉肚子,在医务室呆了一上午,直到中午东京电影节的红毯才开始,国内媒体的直播镜头有些糊,叶司屿看剧组看得眼花缭乱,他听不懂日本主持人的话,只能听着直播记者的翻译。
红毯开始了半个多小时,直播记者语气忽然激动:
“下一个上场的剧组就是《独行》,获得东京电影节最佳剧情片,由京影大四学生江措导演,国家剧院著名演员檀故主演,现在《独行》剧组正在走上红毯!”
叶司屿攥紧手机,心脏快的都不正常,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看着红毯那端慢慢走过来的一群人,一开始靠得太远看不清,直到剧组走到红毯一半,叶司屿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个走在最中央的人。
“嗒。”
猝不及防,一滴眼泪就落到了手机屏幕上,叶司屿连忙把眼泪擦掉,伸出手肘猛擦自己的眼睛,他紧紧咬着下唇,眼神黏在穿着黑色西装,表情严肃淡漠的人的身上。
他的指尖在发着抖,直到这一组走过红毯,叶司屿才大梦初醒一般,怔怔的盯着依然在直播的屏幕。
老师,老师瘦了好多,叶司屿有些难受,他不想倒回去重看,他打开微博,点开和檀故的私信框:
“檀故哥,你如果和老师在一起,可不可以让他联系我?”
叶司屿嘴角略微垂着,仔仔细细输入每一个字。
檀故到了电影节候场区才看到数月未见的江措,本来心里攒着一股劲想为小可爱打抱不平的,结果看到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江措,那些打抱不平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江措拾掇的也干净整洁,可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本来就不胖,这次见到却瘦得骨骼分明,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显得脸部线条更加嶙峋深邃,眼神沉静了许多,不言不语的时候没什么人敢上去搭话了,他站在那里,仿佛和外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分割,气质冷冽漠然,檀故觉得心惊,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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