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看到他点了下头,算打了招呼,檀故皱了下眉,没有在红毯之前和江措多说话。
直到到了颁奖典礼现场,所有剧组落座之后,檀故坐在江措边上,看到江措靠着椅背,眼神平静的盯着台上的一切,仿佛这些事都和他无关一样。
突然有点捉摸不透。
檀故偏过头,咳了一声:
“江导?”江措第一时间听到檀故的声音,转过头看他,檀故和江措对视,眼里有些关切:
“你这些天,没事吧?”
江措眨了下眼,声音还和以往一样低磁,却又像沉淀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没事。”
“那,你和小司屿,分了?”
江措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目光闪了闪,他垂下眼,眉头微皱,在檀故的目光里,江措似乎怔了好久,直到江措轻轻叹了口气,嘴角似乎勾了勾,却没有回答檀故的问题。
檀故咂了下嘴,压着声音道:
“小孩儿好像很担心你,找我问好几次了。”
江措微微点头,转过头继续看着舞台,就在檀故看不到的另一边扶手上,江措的手攥成了拳,嘴唇不自然的抿起。
叶司屿午饭都没吃,还捧着手机接着充电宝在看直播,明知道能拍到江措的瞬间少之又少,他还是不放过任何一点边边角角去寻找江措。
直到主持人宣布最佳剧情片的得奖者,江措和檀故上台领奖,所有机器才全都对准了叶司屿想看的人。
平时江措的眉梢或者唇角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意气风发的笑意,显得自信张扬,可是上台领奖的江措成熟的可怕,也严肃的可怕,他的笑带着漫不经心和敷衍,眼角裹着寒冰一般,等到他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叶司屿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心情复杂的听着想念了很久的声音。
江措的声音没变,只是比以前更加深沉了,叶司屿盯着屏幕上的人有些陌生,他不知道老师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可是却莫名的心疼,心疼的眼睛发酸。他想去抱抱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想把他搂在怀里。
叶司屿打开微博私信,前些天给江措发的私信江措都没有读,他又重新发了好几条过去,他急切的想要联系江措,和江措说话,和他面对面。
下了电影节,来东京的剧组有庆功宴,导演不去怎么都说不过去,所以江措回酒店把西装换了就去了庆功宴的地点,檀故早就到了,正和大伙闹得厉害,江措独自走到包厢的一边,沙发还没坐热檀故就脱身过来了。
“江导,喝一杯?”
江措斜睨了一眼檀故,摇头:
“前阵子胃坏了,最近喝不了。”
檀故挑眉,表示理解,他自己把手上的酒一口喝光,看着江措,语气带上点试探:
“导儿,联系小司屿了吗?”
江措顿了下:
“没有。”
檀故偷偷翻了个小白眼:
“你们俩真分了?”
江措又看了他一眼,终于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过一杯倒好但没人喝过的酒一饮而尽,语气终于带上点情绪,听着有些茫然,江措说:
“我不知道......”
在寻找父亲的到接受事实的那两个月里,江措满脑子都是丧父之痛,塞不下任何别的东西,等到现在慢慢缓和下来,整个人的状态都挺恍惚的,他对于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了什么期待和希望,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过去吧。
这次领奖是官方邀请,他没有立场不来。
而叶司屿,江措承认,他有点害怕面对这件事。如果得到之后还要面对失去,他宁愿不要,失去的痛苦太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力了,江措不想再来一次。
所以回来后他逼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或许淡着淡着也就忘了呢,失去的最大痛苦来源不就是拥有过吗,那不要是不是就可以了?
有时候还是会想起叶司屿,一想到他心中就有一处地方变得很柔软,像是阳光洒进一个常年不见光的房子一样,可是人的欲念深重,想到好的就想去得到,得到之后他不知道会不会猝不及防的失去,这种感觉太痛苦了,痛苦的可以去死一次。
所以今天檀故反复和江措提叶司屿的时候,他方寸已经有些乱了,他害怕身体里那些渴望温暖的因子突然作祟,打破他这些天努力维持的不在意。
檀故眼神无奈又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措,江措没再接他的话,他疲乏的靠在沙发上,轻轻闭上双眼。
江措前阵子一直在国外,搜查结束没有立刻回国,而是顺着自己父亲这些天住过的游玩过的地方一点一点走遍,希望能再收集一点关于父亲的记忆。
直到前两天制片费尽千辛万苦通过他的堂姐联系上他,他才知道片子得奖了,于是连夜飞到东京来领奖,从去年十二月到现在,江措一直没有回过国。
回国后江措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了,他的毕业戏,江岚的遗产归属问题,以及江岚的葬礼……可这些于他,现在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现在能激起江措内心涟漪的,或许只有那一个名字,可是他却想远远躲开,他甚至害怕,如果自己把他当作救命稻草的话,会不会吓到那个孩子。
他内心有数不清的顾虑和挣扎,酿到如今,他依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回国之后江措第一时间回了家,那是他自从大学以来从没踏入过的大宅,坐落在京城郊区,是爷爷和大伯一家人住的地方。
回家之后的气氛就显得庄重无比,前厅堂屋一屋子的人身着黑色,江措裹着灰色羽绒服走进去,显得突兀。
江建莀看到孙子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憔悴的脱了相,心里也不好受,他朝江措招手:
“江措,过来。”
江措应声走过去,掠过站在两旁等待的族兄族弟们,江措走到江建莀面前,江建莀手边两份材料,身边站着江家御用律师。
律师将两份材料递给江措:
“一份是江岚先生生前的遗产归属材料,一份是江老先生转移给您的熹隆集团股份资料,您看完之后签名就行。”
江措明显感觉到如芒在背,那些族兄弟甚至叔伯们,听到股份两字之后,纷纷把目光放在江措手上的资料上。
江措看着自家爷爷,目光平静如水:
“给我股份做什么?”
这句话要放在别人说出来,那是既不识抬举又大逆不道,可是江措不同,他刚刚丧父,而且刚刚从东京捧了座含金量十足的奖杯回来,江老先生脸上一点没有怪罪的表情。
“这是,爷爷给你的奖励,还有,对你父亲的一些补偿,一并给你了。”
江措听到后面不大的议论声,抬眼看向律师:
“在哪里签字?”
律师连忙给他指点,江建莀看到孙子毫不拖泥带水的签了字,甚为满意,在边上道:
“人走了就是走了,不要太难过了。爷爷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江措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爷爷苍老却威严的脸,不顾后背上嫉妒憎恶的眼神:
“振作起来做什么?”
江建莀一愣,江措继续道:
“继承熹隆吗?”
他声音不大,但足够一屋子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屋子里响起抽气声,江家大伯差点喊了声放肆,江建莀微微眯起眼,看着脸上淡漠如水的孙子,眼里却若有若无露着野心的孙子,声音敛了关切带上肃穆:
“如果你想的话,那你得好好努力。”
江措没再回话,他只将两份签了名的材料给了律师,回过头看一屋子人精彩纷呈的表情,他只略略的看了一眼,却把这些人的样子都记住了,他想,他会一个一个,让他们后悔曾经对江岚所做的一切。
江措终于笑了,他发自内心的笑了,他勾着嘴唇看着江建莀,鞠了一躬: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江建莀点头,众人看着江措走出前厅,江措一走,江建莀长子江立脸色就变了,他语气带上点愠怒地看着江建莀:
“爸!”
江建莀瞥了眼江立,叹了口气,想着,到头来,最像自己的,居然是江岚的儿子。
江措从十三岁之后就越来越沉默,那时候他不愿意回家,每天放学之后就去看电影,看到晚上十一二点再不回去大人得出来找了,他才从电影院出来,周末更是一天一天的泡在电影院。
那几年只要是国内上院线的电影,不管好的坏的、中文英文、3D动画,江措没有一个漏看过,到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有兴趣班,他才产生,也许可以拍个电影试试看的想法。
后来他以专业文化双第一的成绩考入京影导演系,才渐渐找到生活里的另一种消磨时间的方法,把脑中设想的,与现实完全无关的故事,创造出来,放进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江措毕业大剧的剧本时间安排是在冬天的,可是如今天气转暖,京城已经鲜少有零下的温度了,郊区的雪都化开,如果非要拍的话只能让演员们穿着大棉袄假装在冬天,而布景要占重头,不仅费时费力,还没有真实场景好看宏伟。
江措隐隐有了一个决定,他先打电话给季陆,季陆是知道他家里的事情的,所以一接到江措的电话就赶来他家了,饶是知道这件事,他看到江措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
季陆声音有些不忍:
“你这……身体没事?”
江措眼角带上一抹笑,挑了下眉:
“看着吓人?”
季陆摇头:
“这倒不是,就是,感觉大变活人啊。”
江措没太多心思和他说相声,他开天窗直接问:
“片子延一年拍,有可能吗?”
季陆皱了下眉:
“什么?”
江措点头:
“时间不对了,十二月前后才能把我想要的场景拍出来。”
季陆满脸的不可思议:
“去东北找个地儿拍不就行了,而且那富婆投的钱怎么办?”
江措抿了下嘴,似乎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东北场景就不对了,投资商那儿,我去说,不行就撤资呗,我自己出钱。”
季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你有三百万?!”
江措昨天去签股份转让书的时候扫了一眼,江建莀转给他的,可不是百万级别的股份。
他看了眼季陆,没说话,但默认了。
季陆点了两下头,语气有些无奈:
“那你都决定了,还找我干什么呢。”
江措看着他:
“你忘了我拍的是什么了吗?”
“你的毕业大剧啊。”
江措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嗯了一声,季陆一时没反应过来,霎时醍醐灌顶:
“你,你要留级?”
江措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绕这么一大圈季陆终于明白过来了,他把玻璃杯放到桌上,清了清嗓子:
“这件事我去找院领导肯定不给批,你帮个忙。”
江措学分足够,而且是今年京影的招生噱头,学校恨不得让他跳级毕业,攒足京影培养了一个年轻有才华的导演的谈资,如果传出去说这人没能毕得了业,或者留了级,对于京影的名声只有坏没有好。
季陆脸有点僵:
“你让我去找我爸?”
江措默认,季陆的心情实在是五味杂陈,要一个普通大学生留个级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江措,现在正是受关注的时候,大家都等着看他毕业大剧呢,结果要留级,季陆发誓他把这事跟他爸说了,他爸绝对得削他。
“你拿什么收买我?这是要命的事儿,我爸昨晚还乐呵呵的看你得奖那新闻呢,要知道这事绝对自己抢着出钱给你拍部片子让你毕业。”
江措眨了下眼:
“你要什么?”
季陆啧啧两声:
“没想好呢,我先给你试试看,成功了我再想要什么,不成功你给我买块好点的墓地。”
江措笑了下点头:
“行。”
“那你这之后打算干嘛?”
江措嘴角动了动,声音带上点期待:
“找个小城市呆一阵子。”
“什么城市?”
江措笑了下:
“朗州。”
叶司屿每天都要看一看储天明的手机,登一登微博,这天他登陆的时候是午间作业的时间,把手机拿到手上百无聊赖打开微博,储天明没有微博,所以现在打开APP就是叶司屿的账号,叶司屿熟门熟路的打开和江措的私信。
然后“唰”地站了起来。
他捧着手机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发出去私信条前的“已读”,整个人站在那里呆了好久。刚准备重新哒哒哒打字,就感觉旁边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叶司屿低头,只看到储天明一脸绝望的看着自己,然后指了指讲台。
叶司屿朝讲台看过去,看午间的老师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等两人对视,老师朝他伸了伸手:
“交上来。”
叶司屿顿时心凉了半截儿,他迅速退了自己的微博账号,抱歉的看了眼储天明,只能把手机交了上去。
回到座位上坐好后,储天明一脸肉疼:
“手机没了,还得喊家长,要死了要死了。”
叶司屿看着他,心里很过意不去,小声道:
“就说是我的手机,玩也是我玩的,你别承认,行吗?对不起啊。”
储天明叹了口气:
“好吧,不过你在玩什么,激动成那样?全班人都被你吓了一跳。”
叶司屿眨巴了两下眼睛,眼里忽然又涌上激动,他抓着储天明的袖子咬耳朵道:
“我们班哪几个人晚自习会翻墙出去上网啊?”
储天明古怪的看了眼叶司屿,指了指第一组后面几个趴在桌上睡觉的:
“那几个体育生。”
传媒班自从单招考试考完后就只需要学语数外三门功课了,和舞蹈体育美术这些班是一样的,因为六中体育生少,之前都跟着文化班一起上课,单招完之后,高三下学期就调到传媒班来了。
但是那几个体育生平时不太和他们班的大多数同学打交道,除了后面几个男生,坐在前面的同学都几乎没和他们说过话。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叶司屿揣上钱快步走到正准备出门的几个大高个面前拦住他们,那几个打篮球的男生特别高,而且长得看着又凶,叶司屿拦住他们后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看着为首的高个子男生:
“你们,你们是不是要去网吧?”
那男生眯了下眼睛,声音透着威胁:
“想告发我们?”
叶司屿连忙摆手:
“不是,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那男生翻了个白眼:
“不行。”
说完就绕过叶司屿出了教室门,后面俩男生看也没看叶司屿,也跟着出去了。叶司屿一咬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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