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岩颜正视并且重视她的病症,并不仅仅是出于她对医生的信任和对抑郁症的了解。她有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闺蜜。
那个闺蜜,是从她在KTV工作的时候,就认识的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因为闺蜜比她大两岁,她习惯称她为莹姐。
莹姐的奋斗史,跟朱岩颜如出一辙。也可以说,朱岩颜作为后来者,多少也有参考她这位莹姐的上位轨迹。
莹姐从KTV仙乐之国出来后,去了另外一家高档的会所,在那里做茶室的服务员。她与朱岩颜最大的不同,就是天生的美貌,加上年轻有活力,很得来往贵客的欢心。
有一次,茶室里来了四五位明显喝高了的客人。兴致最高的一位,已经醉的意识都是朦胧的,却偏偏不安分坐下休息喝茶醒酒,偏偏拽住了一位新来的小姑娘,动手动脚的。小姑娘不懂事,就挣扎推脱了几下,竟然惹怒了那位话都说不清的醉汉。
拳头挥过来的时候,那个小姑娘还明显地不知道怎么回事。
莹姐平日里很会做人,当然也没有胆子敢招惹会所里身份难辨的客人们。但这次,她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竟直接冲上去,替那个小姑娘挨了客人一拳,还快速地打发了旁边另一个被吓傻了,开始哭哭啼啼的姑娘。
莹姐忍着被客人打到的右肩,陪着笑,心里却在碎碎念,也不知道经理犯了什么病,招来的新人一个比着一个的没脑子。不会看人下菜就算了,竟然动不动就端着架子,还哭哭啼啼的,简直烦死人。拜托,你们到这里,就是来服务的。来都来了,还装什么清高,不知道这里面的男人,身边绝不缺女人,出来就是为了散心,纯找乐子的。你扭扭捏捏的,反而会引起他们的不满和其他情绪。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越热情,他们就越冷淡。反之,你越冷淡,他们就越有兴致。
莹姐轰走了两名不懂事的新人,也算是当了一回烂好人。但没清醒的客人们,可不乐意了。这下,不止刚才那个带头闹事的不乐意了,还有两三个也跟着起哄。
莹姐一个个地道了歉,这些个客人还是不依不饶的。无奈下,莹姐只能请来了当班的经理。经理必然不会向着得罪客人的服务员,把她当着客人的面,骂了个狗血喷头。不仅扣了当月所有的奖金,甚至扬言,让她今天结束营业后,直接收拾东西走人。
莹姐低着头,把经理不管是说给客人听的,还是真打算这么办的话,全部应了。她倔强的脸庞,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更显莹白;紧紧咬住下唇的嘴角,微微颤抖,更显倔强;漂亮的眼睛,被挡在低下头,从耳后俏皮地跑出来的碎发后,即使看不清,也知道她肯定是强忍着,不让满眼框的泪珠,滑下脸颊。
众多的醉汉中,其实混入了一个特别清醒的。此时此刻,在吵闹不休的茶室里,静悄悄地盯着低眉顺眼,不吭一声的女性。
后来的进展,也不算意料外。莹姐被那位客人看上了,真的辞去了服务员的工作,住进了豪宅,过上了挥金如土的生活,身份却不是阔太太。
这个会所的可怕之处,不仅仅是因为,来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且有权的,才占大多数。
莹姐的聪明之处,不仅在于她的外貌和有点狭义的脾气。她很能屈能伸,更能忍。但是忍着忍着,五年的时光,就飞逝而过了。
她的生活仍在继续,她的爱人兼金主,也依旧对她很好,除了名分和家庭,他几乎能给的,都给了。但莹姐依旧觉得,心里总别别扭扭的。
她长期的睡不好,吃不下。周围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她从睡眠中惊醒。等她终于意识到,她的精神可能生了病的时候,她已经被确诊为深度抑郁症了。
莹姐从不是一个脆弱和敏感的弱女子,但是得病后,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变得喜怒无常,还总忘事。
她的爱人是个颇有学历的高材生,也知道这都是病闹的,并不怪她。虽然自己也有家室,但每天尽量多抽出时间来陪她。医生开的药,也一次不落的督促她吃掉。但莹姐的抑郁症,反而更严重了。
朱岩颜就是在莹姐的这种情况下,与她见了最后一面。
莹姐拉着她的手,就跟她们还年轻的时候,一起下了班,手挎着手,一起去吃街角的混沌时候一样。
莹姐说:“我知道这都是病闹的,但我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自己的想法和行动。好像总有个神秘力量,在阻止我思考、阻碍我回忆,甚至指挥我的身体,让我做想不开的糊涂事情……”
朱岩颜紧握着莹姐消瘦得皮包骨的细胳膊,那上面伤痕累累。有几道深的疤痕,歪歪扭扭地盘旋在她的手腕上,丑陋而刺眼。
“我知道他有家室,有妻儿,但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努力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好情人。”莹姐边说着,边从眼角淌出了一滴泪。
“我真的不怪他。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还不知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在刷盘子端茶倒水。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就是心有不甘而已。我的身份,我的地位,对于他的家庭和前途,毫无用途。纵使是百年真爱,又能带来什么实惠?我明明心里很清楚,却依旧放不下……憋着憋着,忍着忍着,就招来了这个病症。”莹姐似乎是无法控制住激昂的情绪,被握住的手腕,一直在抖啊抖的,几乎要脱离朱岩颜的手掌。
“要是我能早点发现自己的心结,然后找个知心人,聊一聊,发泄发泄,就好了。”莹姐遗憾地说道。
之后不久,朱岩颜再次得到莹姐的消息,却是被邀请参加她的葬礼。
在与那个,她口中所说的,控制她思维和身体,强迫她走上绝路的神秘力量做的无数次斗争中,她输了一次,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听操办她葬礼的爱人说,她是吞服了大量安眠药,自杀的。
第121章 知心人
朱岩颜忌惮这个病,并且有着很大的心理阴影。所以当医生诊断她患上了抑郁症,需要合理规划自己的情绪出口的时候,她是特别的重视。
吃药和定期约心理医生复查,倒是简单,但给自己的情绪找个合适的出口,可愁坏了朱岩颜。
她的酒肉朋友不少,那些人吃吃喝喝,聚在一起花钱和胡说八道可以,不麻烦的正经事儿,也还算能管点用。但要是说推心置腹地聊聊自己的心事和烦恼,朱岩颜可以保证,这群人里,随便挑一个出来,说点什么,不用第二天早上,估计半个圈子的人就全知道了。
朱岩颜很心烦,又有点不甘心:世界这么大,自己条件也不差,怎么连个知心人都找不到?
偶然的一次七夕单身狗聚会,饭局中她跟一位据说活得很潇洒很滋润,容光焕发保养得体的太太挨着坐。
她试探性地跟这位太太搭上了话,从怎么保养脸部颈部和淋巴排毒,一直聊到了个人情感问题。
“朱小姐人红事业旺,压力也不小吧?”潇洒太太咽了一口玻璃杯中,色泽妖艳的红酒,柔柔地说。
“是啊。说来也惭愧,除了事业,其他的简直是一团糟。工作结束,连个能说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朱岩颜也装模作样地端起一杯酒,罂粟般的红唇,在玻璃杯上留下了一层油腻的唇印。
“呵,知心人嘛,好找,喏。”潇洒太太在随身的高档挎包里掏了掏,终于用做着精致美甲的长指甲,夹出了一张边角磨砺厉害,显然频繁使用的黑色VIP会员卡。
“有空不如一起去乐呵乐呵,没准一不小心,就能遇到可心的知心人呢?”潇洒太太中指和食指夹着那张黑得彻底的卡片,抿唇而笑。
“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朱岩颜咬了咬牙,借着酒劲儿,大着胆子,也学别人潇洒一会。
“哈哈哈,好呀好呀。没想到朱小姐是个这么痛快人,真是相见恨晚。”潇洒小姐喝得也有点高,脸颊两侧,红得似火,脸上笑开了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小缝。
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
朱岩颜正打算打电话叫助理来开车,却被潇洒太太拦住了。她笑吟吟地说:“这大七夕的,小姑娘小伙子们都在甜甜蜜蜜的过节,别扫人家的兴嘛。我直接打电话给‘乐园’,他们服务可周到了,一会儿就能派车来接。咱们等等就好。”
朱岩颜想了想,也是。就踏踏实实地跟潇洒太太回了座位,继续吃喝闲聊。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潇洒太太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咱们快下楼。”潇洒太太挽着朱岩颜的胳膊,催促道。
“别着急,小心点脚下。”朱岩颜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冷静得很,想着这间会所的反应,可真快。
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硬汉,带着白手套,会下车殷勤地为两位女士打开车门,等客人坐好,再返回驾驶座位开车。
朱岩颜和潇洒太太并排坐着,面色如常谈笑风生,心里却不踏实得很。
车子在七夕最热闹的傍晚时分,汇入了车流,开向了本市最繁华的地段。
‘乐园’巨大的招牌向来显眼,尤其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路灯尚未逐个亮起,那硕大的招牌却开始通电,一排排五光十色耀眼的小灯泡,有规律地跳来跳去,像是在黑漆漆的夜里,亮起了一盏盏指引迷途之人的明灯。
门口负责放行和指挥泊车的小哥,一看是自己家的车,半点犹豫没有,直接面带职业微笑地点头放行。
“咱们去‘百草园’。”潇洒太太突然出声,不过她的话没有主语,朱岩颜也没明白,她到底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跟司机说的。
潇洒小姐好像也想到了,连忙扭过头,补上了一句:“到了那里,找个知心人的机会,就多多了。”
紧跟着潇洒小姐的轻盈的步伐,朱岩颜第一次走进了那栋白墙红顶的建筑,走进了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打开了那扇精心雕着蔷薇花蕾图案的浮夸大门,遇到了那个笑声爽朗,面容俊秀,洁白的衬衫上,满满都是午后阳光味道的男人。
那个男人从聚光灯下慢慢朝她走来,领结早已被拽开,衬衫没有塞在休闲款牛仔裤中,很随意地解开了前三课纽扣,露出了一角白得晃眼的肌肤。嘴角含笑,掌心摊开,在干燥温暖的大手中,乖乖地躺着一朵指甲盖大小的野玫瑰花。
“初次见面,我叫白芷。见面礼比较寒酸,还请笑纳。”男人形状好看的嘴唇,微微翘起,好听的男低音,像立体音响般,冲破耳膜,直接到达了朱岩颜的心里。
朱岩颜认识那朵不起眼的小玫瑰。是日本三重县,一位育种家培育出的最新品种,号称世界最迷你的玫瑰,美名其曰‘粉红珍珠’。市场价格不菲,最重要的是,供不应求,属于有钱也不一定能见到的高档抢手货。
朱岩颜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男人色泽健康,微微闪着荧光的嘴唇,右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从他摊开的掌心里,拾起了那朵格外娇小的玫瑰。
她的身份和地位在那里放着,讨好她的异性数量不见得很多,但质量向来不会太差。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花花公子,讨好小姑娘的手段,不计其数,甚至发挥起来,从不带重样的。但从未有一人,仅凭着一颦一笑,就彻底将她打动的。
而白芷,仅仅刚登场,就成功了。
朱岩颜双手合十放于胸前,里面握着的,是那朵娇艳绽放的粉红珍珠玫瑰。
她的心砰砰直跳,有个声音悄悄响起。朱岩颜听到自己的心说道:
“恩,就是你了,知心人。”
第122章 玫瑰信封
拓麻跟红衣萝莉依旧并排坐在车最后一排的真皮后座上。
身旁有这么一个开挂神兽在场,就算他不想知道朱岩颜、白芷外加莹姐的往事,也无力反抗。
那道连接着多个知情人梦境的锁链,宛若信息流般,直奔他脑门,让无数个场景和印象深刻的画面,以放电影的形式,在拓麻的脑中一个接一个的回放,使得他头痛欲裂,活脱脱一个被硬逼迫着短时间内,消化大量线索和调取无数监控视频的苦逼侦探。
“我大概明白了,朱岩颜在莹姐因为抑郁症而自杀的阴影之下,生怕自己也步她的后尘,才在机缘巧合之下,经过潇洒太太的介绍,在‘乐园’中与白芷相识。而且依她对白芷的爱慕程度,很有可能……不,是一定会,为了减缓压力,排解情绪,对男神说了什么,原本是绝不能对外人说的隐秘。”拓麻翘着二郎腿,托着腮,腾出另一只手再不停地按着自己一侧的太阳穴。
“说就说了,按照白芷的性格,为了继续在这一行混下去,他肯定不会对外人透露一句的。但偏偏他这个人爱财,也并不遮遮掩掩的……朱岩颜的线人刚提醒了她,有人高价卖了她的黑料,她身边肯定有内鬼,他的电话就好巧不巧地打了过来。男神为了表示对她的关心,还特地说,知道她最近很忙,是为了那个美食娱乐节目……这不是在往朱岩颜的伤口上撒盐么?这就叫做,马屁拍在马腿上吧。”红衣萝莉半是感慨,半是幸灾乐祸,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担心男神多一点,还是看他热闹的成分,更多。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朱岩颜没有直接质问他,而是在粉红派对的当天,派助理来接他。哦,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这个助理陈美虞也是个狠角色啊,不缺钱花,却急需一笔和家族毫无关系,来源不明的钱去赎姑姑烂赌成瘾,不争气的儿子。还不能让自己家里知道,还真是纠结。”拓麻瞥了一眼坐在驾驶员位置,正在专心致志开车,表情冷淡,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的年轻女孩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红衣萝莉戴着面具的脸晃了晃,算是认可了拓麻的发言。
随着前方路况的好转,车速逐渐提升了起来。
车上一行人,也各怀心思,一时间,竟难得地彻底安静下来。
朱岩颜的豪华别墅,是建在富人集中,人迹罕至,环境优美的郊外。轿车攀爬了几个坡,才开到了小区的入口。
保安亭有自动拦截和拍照车牌号的功能,再加上保安本人,也认车和认脸。陈美虞落下了半扇车窗,保安见是熟人,也不用驾驶员下车登记和与业主即时通话等繁琐步骤了,直接顺利放行。
车子一直开到了朱岩颜的独栋小楼的门口。陈美虞客客气气地请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白芷先一步下车,自己等停好车,再去跟朱岩颜打个招呼。
白芷来这里多次,早就习惯了这个助理的办事风格。也没再多说,直接解了安全带,爽快地下车,掏出了别墅的门禁钥匙,半点不客气地先一步进去了。
陈美虞在车上望着白芷潇洒进门的背影,微不可查地苦笑了一下。
作为跟随在朱岩颜身边多年的助理,都不曾获得过,可随意进门的殊荣,也不怪工作室的人,都曾埋怨过,朱小姐亲疏不分。
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驾车离开了独栋别墅,把车开往了业主们的专属露天停车地。
拓麻和萝莉,因为梦境主体的当前限制,只能跟着梦的主人,助理陈美虞一起行动。看她停车入位,看她熄了火,下了车,拿着手机和手包,拔了车钥匙,用电子锁锁好车,向着别墅群走去。
她走了不到十步,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嘴唇,狠了狠心,原路返回,绕着车子徘徊了小半圈,终于掏出车钥匙,按下按钮,打开了后备箱。
后备箱里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整齐叠好放置一边的车罩,一箱打开的伊云矿泉水,以及一个黑色的电脑包。
陈美虞伸长胳膊,从后备箱的最里侧,掏出了电脑包,从包的内侧暗袋里,拽出了一个浅棕色的牛皮纸袋。
她打开了袋子,拿出了一叠厚厚的A4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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