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误入山界的人类,死了后灵魂没有自由,冥府的鬼找不到他,他也出不去,因而被吞噬掉了灵魂。”
段沧澜依稀记得,在一千多年前,如果误入山界的人类不幸死亡,山神是可以做主让灵魂去投胎的,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到,连这样的规矩都变了。
不知道天上地下,还有多少个山海初立时的神没有陨落。
段沧澜叹了口气,把袖子里的云罗扇拿出来,手指握住展开,扇翼虚浮,从蝴蝶身上穿过,牢牢的把它困在云罗扇里。
斐秋被扑面而来的冰蓝色光点惊得退后几步,“我还是觉得奇怪,就算是游荡的灵魂,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蛟墓里,更别提还是这副模样。”
要出现,也该出现在外面。
段沧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你也太看得起外面的结界了,虽然神和妖怪进不来,但不代表灵魂体进不来。”
斐秋还是不懂,他以前接触最多的,就是那几株化作人形的植物,哪里知道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被困在云罗扇里的蝴蝶抖动翅膀,在扇子里横冲直撞,想要从扇翼里飞出来,被一层流光似的水纹稳稳挡住。
段沧澜“啪”的把扇子合起来,轻声对斐秋解释,“这里对人类不设防,即使是灵魂,也一样。”
因为人类跟神,原本就是不同的体系,而长眠在这里的人,要防备的,本来也不是人类。
斐秋一瞬间想起了外面的那几个虬乌人,还有李家的几个人。
“既然对方想长眠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把那些怪物放进墓里?”这也是斐秋最想不明白的地方,招摇山上的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段沧澜摇头,“我也想不明白。”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越来越逼近的冰蓝色蝴蝶,它们翩飞在空气里,冰色的流光若隐若现,还有明橙色的火焰在羽翼末端燃烧。
“你的这些问题,大概以后才能问了。”就算问了,段沧澜也不一定告诉他。
斐秋猛地抬头,惊骇的退后几步,“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段沧澜“啧”了一声,把斐秋拉到身后,侧头对他开口,“你怎么这么爱往我身后钻?”
斐秋,“……”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认真点!
冰蓝色的蝴蝶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缓缓的朝斐秋翩飞而去。
段沧澜一只手揽住斐秋的腰,神色有点冷,“小心点,别被碰到了衣角,那些东西身上的金粉会要人命的。”
话落,便见方才还在空气中优雅翩飞的蝴蝶停顿了一瞬,忽然光束向两人袭来。
眼前一片五光十色,斐秋就是在张灯结彩的节日里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色彩,那光里的灼热感扑面而来,似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段沧澜本来就有点烦,他好好的地方被人修缮成这样子心里好受才有鬼,一想到外面那些五光十色的珍珠和珊瑚,他就恨不得把鸠占鹊巢躺在里面的人给切成十八块。
他是喜欢发光发亮的东西,可不代表他想让别人知道他喜欢发光发亮的东西!以前没做人时不知道,做了人才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些爱好,根本无法宣之于口。
斐秋被涌来的热浪灼烧着眼,无法睁开。好一会儿,段沧澜紧了紧他的手腕,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了,睁开眼睛看看。”
斐秋试着睁开双眼,灼烧感还在,但入目却是一片冰雪的白。原本岩洞里还能依稀看到冰层地下的石块,但现在整个岩洞就像被冰雪扫过一样,白得晃人眼,地上厚厚一层的雪花让人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斐秋低头,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埋进雪地里,别说走路,抬脚也困难。
段沧澜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声念了一句,“善邪,疾!”
以斐秋为中心的白雪瞬间化为冰水,顺着地势流了出去。
斐秋动了动腿,整个人栽了下来。
段沧澜接住他,掐了掐对方软得像块棉花的腰,不由叹了一句,“你们人类的身体就是经不起折腾。”
斐秋没听清,他双腿使不上力气,想站也站不起来,只能被段沧澜抱着。
他脸色有点难看,“我怎么会这样?”
段沧澜心虚,“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不太适应忽冷忽热的空气,”
斐秋不会相信他这扯淡的借口,自从戴上了那镯子,别说忽冷忽热了,冷和热他都感觉不到。
段沧澜见他还要动,邹眉,“你不要乱动,一会儿就好了。”
被冰冻在上空动弹不得的蝴蝶化作明橙色火焰,像悬挂在半空中将息未息的灯笼。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下周有两场比赛。
但我已经存有一周的稿了。
所以,嗯,从今天开始到下周六,日更。
爱你们么么啾。
第47章 与你冰雪中见
他把斐秋扶好,放到一旁靠石壁的地方坐下,那块地方地势高出一点,段沧澜用衣袖一挥,把上面厚厚的一层冰雪扫开。
“你在这里坐一坐。”
斐秋拉住他转身的衣角,他的腿还在软,浑身没有力气,拽着段沧澜衣角的手指隐隐发白,显然是用尽了力气,“我方才在火光中,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他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让人听了就想欺负。
段沧澜也不例外,他心底莞尔一笑,目光却冷淡下来。初见时斐秋冷冷淡淡,话里话外都藏着算计,相熟了才发现这个人其实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精明。
否则也不会被十年后的他骗得团团转。
段沧澜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并不相信斐秋口中所说的约定二字,或许对斐秋来说那是约定,但对段沧澜来说,不论是十年后的他还是如今的自己,那都是拿来骗别人的好话而已。
他微低头看了斐秋一眼,“我去看看。”
从雪地中央拔地而起的冰雕将耀眼如星芒的冰蓝色蝴蝶冰冻在一起,火光每一下的闪耀,都带着蝴蝶羽翼翩飞的弧度,它们被困在冰层里,在巴掌大的冰窟里翻转翩飞,优雅缓慢,似乎并不焦急自己的处境。
段沧澜虚浮在翅蝶面前,流光在冰雕上显出一层水纹,他伸出云罗扇点了点,扇端触碰到比翠羽还要坚硬的寒冰。
“怎么了?”见段沧澜身形微微一顿,靠在石壁上休息的斐秋不由急出声。
他的视线从冰雕上方的翅蝶身上扫过,落到了段沧澜身上。
斐秋顿了顿,“刚才看的不清楚,现在想想,那大概是魂珠一类的东西,沧澜,你看到它了吗?”
段沧澜长袖抬起,云衣无风自动,露出长袖底下那艳丽的单衣,他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但仍是平静的,“看到了,是一颗很漂亮的珠子。”
他的双眼原本因为给了斐秋而变得没有色彩,但此刻他抬起头,那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竟竖起金色的瞳孔出来。
像妖物一样冰冷无情的眼。
斐秋在他身后,他没有看到段沧澜此时的样子,“沧澜,拿到它,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段沧澜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的心神全在飘浮在翅蝶身后缓缓游动的珠子上。
那颗仿若琉璃的珠子有着琥珀一样动人心魄的颜色,纯粹,美丽,能将人的灵魂的摄入其中。
然后,将看到它的人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些翅蝶挡在它面前,是为了保护?
段沧澜低低一笑,他白皙的手指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算计我?”
斐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四周冰雪忽然崩塌起来,从地底深处开始剧烈震动,那原本被坚冰覆盖的岩洞裂开一道道蜘蛛网,轰然倒塌。
“你坐在那里,不要乱动。”段沧澜金色的竖瞳冷无机制,他淡淡瞥了斐秋一眼。
斐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倒在了地上,他的面前是一条通往地底深渊的裂缝,幽深漆黑得仿佛随时将人吞噬。
地表在崩塌,斐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岩洞上方的寒冰一块一块的砸落,他搀扶着晃动不已的石壁站起来,对着段沧澜大喊,“你不要乱来!”
段沧澜会乱来?
不,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躲在里面长眠的人而已。
整个岩洞开始往地表凹陷,段沧澜冷漠的站在上空,指尖握着展开的云罗扇。
“善。”沉沉浮浮的缥缈声音从远处出来,响在斐秋脑海里。
地表崩塌的巨响陡然停止,尘嚣在一瞬间远离,耳边似乎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斐秋睁眼闭眼,眼前一片黑暗。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响,什么都没有,连生命也不存在。
他想听听尘嚣的声音,却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被吞噬在黑暗里。
斐秋开始有点慌,他喉咙动了动,试图喊出声来,“段沧澜!”
没有声音。
他更加慌了,加大了声音,“段沧澜!”
“你喊的我脑仁疼。”段沧澜叹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斐秋能想象到对方直邹眉的样子,还是那么飘渺出尘。
“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
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黑暗中握住他,手腕上男人冰冷的指尖和自己温热的肌肤相触,斐秋不由得颤抖。
段沧澜以为他冷,“你的镯子呢?难道弄丢了?”
虽然刚才晃动得很厉害,但也不至于将他的镯子弄丢吧?
斐秋心底生出的几分滋味生生压了下去,他顿了顿,“没丢,我也不冷,你出来吧,我看不见你。”
心里怪慌的。
段沧澜又叹了口气,这个人明明初见时还是很精明的,怎么这会儿就突然笨起来了。
他没有说话。
斐秋心底开始忐忑。
一道星芒划破黑暗。
仿佛信号一般,十几道流光接踵而来,划破黑暗,又陨落在黑暗里,星芒消失的地方点点火光突然出现,那斑斓得好似霞光的色彩点缀在黑暗里,远远的看,像星海降临。
而他们站在瀚海的星海里。
斐秋手有点颤抖,在星芒不断划过的星海里,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对方身后有绚烂虹光,云衣乌发,靡颜腻理,令他不安焦躁。
段沧神色平静,却偏偏对他微微一笑,“来,带你去个地方。”
斐秋看着他,没有犹豫,他把手伸过去,一下子被人握紧。
“去哪?”他问,“我们还在蛟墓里吗?”
虽然满天星海确实令人心神震撼,但就是有点不真实,他还是想呆在蛟墓里。
段沧澜牵着他,有点无奈他的问题,“在,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墓。”
斐秋看了看四周,除了星星就是黑暗,有点怀疑段沧澜早就知道真相但就是不告诉他。
他心底的那点疑问越来越接近真实,斐秋却狠心将它掐断。
斗转星移间,仿佛天地颠倒,斐秋感到有些难受,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高负荷的转动,头晕目眩之后就是一阵干呕。
段沧澜再一次叹息,他把斐秋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到了这里就没有后悔的退路了。”
他白皙的手指抵在斐秋柔软的唇上,轻轻说了一句,“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藏在心底就好。”
斐秋怔怔的看着他,他的心神全被抵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指吸引。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问我,我答应你,下次见面,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斐秋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段沧澜的身影,“你保证,不会再骗我?”
段沧澜看着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有点温柔的味道,“你明知道我是骗你的,还敢来找我。”
这个人让他说什么好,明明看起来也不笨,怎么尽做些傻事,明知道他目的不纯,明知道自己被骗得团团转,却还是来了。
段沧澜冷心冷情惯了,喜欢用假面目示人,可眼下这个人,却让他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斐秋有点心慌意乱,“我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你骗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忽然就停住了。
段沧看着他,见他脸上有点热,耳根也有点红,不由勾了勾嘴角,“怎么不说了?我是怎么把你骗来的?”
斐秋努力让自己心跳恢复正常,他能怎么说?难道他要说段沧澜当年骗他,说他们前世今生,说他们花前月下?
那时候斐秋还小,信以为真,还偷偷摸摸去看过段沧澜一次。
大约是在十多年前,冬季的一个夜晚,斐秋看到自己家阁楼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云衣乌发,背对着他,偶尔动一动,也只是风吹衣袖起。
那时候段沧澜没有地方去,他就坐在斐家的阁楼顶,一个人看月亮,看星星,感觉很寂寞的样子。
斐府没有人发现他。
斐秋读书读累了,推开书房的窗,好奇的看着远处白衣美人。
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是谁?
斐秋心底这样问,每次经过阁楼,他都要问自己一遍。
春去秋来,秋去冬来,年复一年。
似乎没有改变,那个云衣乌发的人还坐在阁楼顶,常年保持着看天空的姿势,不论斐秋在花廊下注视他多久,他都没有转身。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存在吗?
斐秋转身离开,然后在那年冬天,最冷的一个夜晚,他看见那个在阁楼上从来一动不动的人站在庭院雪地里。
白衣乌发,雪花纷落,他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像随时消失。
斐秋从窗口向门口跑去,脚印一深一浅,从花廊下开始延伸。
“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跟我进屋。”
段沧澜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少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的模样在风雪中看不清楚,唯有那如玉石相击的音色令人刻骨难忘。
“你小时候,居然是这副模样。”
斐秋怔在寒风里,被风吹的衣角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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