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珠子微微一转,朝着门外扬声道:“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背对着门的简洁闻言立刻转头向门外看过去,就看见乔碎玉少见地穿了一身休闲装,脚上踩着双帆布鞋走了进来,眼睛一直盯着林泉的档口儿还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林泉打量了她一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这变装也没什么实际效果啊。”
其实效果还挺好的,至少在她走进来的一瞬间林泉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定睛仔细看了看才确认没错。不过林泉说这话主要也只是为了开嘲讽的,乔碎玉也听出来了,她抿了抿嘴唇,迎着林泉凉凉的眼神和简洁瞬间散发出的敌意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没打算变的,只是……不想装了。”
林泉撇撇嘴,哼笑了一声,心里既有不屑也有感慨。他听得出乔碎玉语气中的愧疚和无力,要是换做一年前的自己,那个还和乔碎玉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恋人的自己,一定会对现在面前这个乔碎玉怜香惜玉的。可惜仅仅过了一年,两个人之间就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现在的林泉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和怜惜留给乔碎玉了。
“我爸跟你谈过了?”他也不想多跟乔碎玉废话,她的这次到访并不完全出乎林泉的意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林泉手上正拽着撒下去的网,等着鱼儿游上来呢。
“鱼儿”没有半点自觉地点了点头。林泉当然不意外,乔碎玉会出现在这儿,就表明这出戏大大地有唱头。他的眼皮微不可见地掀了掀,然后点点头说:“挺好,以后就是‘咱爸’了,虽然一时半会儿你肯定还改不了口。”
乔碎玉看着他的目光复杂难明:“泉哥……你就这么甘心?”
林泉敏锐地从乔碎玉复杂难明的目光里察觉出一丝审视。这当然也在他的意料之内,要是不起点儿疑心那还会是她乔碎玉?林泉心下应对从容,面上却勾出一丝惨淡的笑容:“甘不甘心又能怎样?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你知道一个Omega被摘除整个生殖系统之后会有怎样的后遗症吗?我的免疫系统功能会大打折扣,会精力衰退,会提早衰老,而精力是一切努力、拼搏、思考、决断的源泉,没有了我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强健体质,我就没有那些能力和实力了。我不再是认识你的时候你见到的那个林总了,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个我。我这个人最有自知之明,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去纠结甘心不甘心这回事了,没有什么原因,单纯是我没这个能力了。”
乔碎玉的心整个儿揪了起来。她知道这一次次身体和心理上的挫折已经狠狠伤害到了林泉,可是现在站在林泉的面前,听他用这样平淡又凄凉的语调说着这样的事,作为加害者之一的乔碎玉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血缘上,林泉是她的哥哥;情感上,他们毕竟曾是亲密的恋人。初见时的林泉有多么意气风发、儒雅风流,现在的林泉就有多么颓然销骨、形容衰败,两相对比之下,乔碎玉只觉得心里的亏欠和痛楚愈发被放大,像是身体里裂了个口子,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流出去,偏偏不知道口子裂在哪儿,也就更加无从堵住。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泉耸耸肩,无所谓的态度看上去多少有些迷茫:“过好自己的日子呗。摔了一跤也算是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东西……大概是命吧,命里摊上了这么个爹,命里撞上你这么个妹妹,还带着个索命的恶鬼。”林泉笑了一下,看向乔碎玉。“我总觉得你弟弟没打算放过我,我有那个不甘心的力气,倒不如先防着点儿你弟弟。他再折腾我一下,我的小命保准得玩儿完。”
乔碎玉想起弟弟那狰狞的表情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心中一寒的同时也莫名产生了一种决绝的冲动。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泉,这阵子一直心神不宁、摇摆不定的焦躁像是泄洪一样随着她的目光和声音涌出了身体。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这么做。”乔碎玉的声调并没有变化,只是语气已经听不出刚进门的时候那种迟疑和惶恐,干脆利落得简直不像是从她这么个娇小温婉的女孩子口中敲击出来的。
“只要泉哥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就会努力照顾你,算是还我欠你的债。”
林泉看着她灼灼的目光,听着她干脆的声音,心下一阵暗涌。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鬼脸正勾起唇角,用又冷又毒的声音窃笑着说:上钩了。
而还没有等到林泉撑起妥帖的表情回应乔碎玉,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冷然、却又明显裹挟着怒火的低沉男声:
“不劳您惦记着了。”
房间里三个人都循声望过去。其实这动作根本没有必要,三个人都知道是什么人进来了,看过去的动作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是被这强大的气焰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的。
赵岁安大步走了进来,仿佛脚下踏着一团团烈火。他径直走到乔碎玉身前,高大的身体一隔,就将乔碎玉和林泉严丝密缝地隔开,然后背对林泉面向乔碎玉,林泉压根儿看不到赵岁安和乔碎玉的脸,只能看见赵岁安挺得笔直的脊梁和宽阔的肩,还能听见他不容反驳的声音中透出的强烈的情绪。
“林泉不需要你照顾,他男人还没被你们整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盗笔里有句经典台词“没有时间了”,可能只有到这个份儿上才能体会到这种回天无力的焦躁和绝望感吧
第32章 隐患
在乔碎玉的印象里,身为前男友的赵岁安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赵岁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性子有点野,有点自视甚高,喜欢用拳头和能力说话,十分桀骜不驯。但骨子里这人又单纯得要命,乔碎玉跟他谈恋爱的那段时间里能明显感觉到赵岁安那种像小孩子一样的单纯幼稚和直白爽快,所以她还挺喜欢这个男朋友的,他好玩又好糊弄,也不会给自己添什么麻烦,再加上长得帅也聪明,作为男友确实非常合适。
可现在赵岁安已经不再是乔碎玉的男朋友,这时乔碎玉才充分地感受到在作为一个守护者、一个丈夫的时候赵岁安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压迫感。这个身材比以前还要高大颀长的男人现在居高临下地站在乔碎玉面前,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前胸将他身后的林泉挡得严严实实的,乔碎玉竟然连林泉的边角都看不见,只能看到赵岁安那一双凌厉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眼里激流涌动,显然没什么好话对自己说。
乔碎玉勉强笑了笑,开口道:“我这次来没有恶意……”
还没说完就被赵岁安冷冷地打断:“你本身就是恶意。”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乔碎玉的脸色也唰地一下白了。她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站在赵岁安的角度而言,自己不但给他的结婚对象带来了诸多苦难,现在赵岁安想必也已经知道自己老爹和老爹的公司这次为什么会倒这么大的霉了。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抬起头来看着赵岁安冷峻的脸,轻声说:“我欠你们一句对不起,但有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而且是一定会发生的。”
赵岁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对不起?”他微微低下头,和乔碎玉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也让乔碎玉感受到了更强烈的压迫感。“我最希望的是你离我们远点儿,最好别再出现在我和我老婆面前。”
乔碎玉淡淡一笑:“这个我同样也无能为力。不过如果你没有留下把柄被我抓住,那我现在也不可能站在你面前了。”
乔碎玉这人从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对林泉还存有几分愧疚,对赵岁安却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而且赵岁安还是她的前男友,以前虽然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但还是非常好哄的,乔碎玉哪里会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见识到赵岁安这样的一副油盐不进、咄咄逼人的态度?强大的落差让她顿时心里不爽起来,嘴上也变得毫不客气。
闻言赵岁安的表情也更加阴沉。他刚想开口回呛过去,后面的林泉就抓住了他的手肘:“行了行了,”他硬是把赵岁安扯得转了半边身子过来,然后横了他一眼,“还在医院呢,就开始不消停。”
赵岁安不满地看着他:“这是在哪儿的问题吗!”
“不是。所以不管在哪儿都消停点儿,成吗?又解决不了问题,还不是浪费时间。”林泉嘴上说着像是教育一样的话,语气却相当软。赵岁安一时间被林泉温软的语气弄得有点儿发愣,完全忘了自己打算说什么、干什么。
林泉有自己的打算。他见赵岁安不再说话了,就上前挪到赵岁安的身边,跟他并排站着,面对着眼睛不断在他和赵岁安身上打着转的乔碎玉。
“也别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了。”他对乔碎玉说,“赵岁安也没说错,我们在你这儿肯定找不到什么安全感。”他见乔碎玉张口想说什么,就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反正她想说什么林泉心里也有数。
“你想好你该想的就行了,其它的,你也无可奈何吧?”林泉苦笑了一下,“你弟弟的事儿,你又能管到几分呢?他的主意只会比你的大,不会比你的小。这点我都看得出来,你这个当姐姐的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乔碎玉闭上了嘴,神色间透出几分忧虑。
林泉见饵下得差不多了,心里很是满意。他对乔碎玉说:“你也不用来看我。只要我死不了,自然会好好过日子。”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赵岁安那边瞥了一下,唇角也不经意地勾了起来。
乔碎玉将林泉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愈发翻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被自己的前男友和前男友秀了一脸的感觉相当诡异,让乔碎玉有点无所适从。她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活脱脱就像是个不招人待见的电灯泡,只得有点尴尬地离开了病房。
简洁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段数真低”。她对乔碎玉本来就一肚子火,只是碍于立场关系没法实行“打击报复”。现在看着乔碎玉不痛快,简洁心里别提多舒爽了。只是她还没舒爽多久,就听到赵岁安态度有些不对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干嘛对她那么好?”赵岁安的语气很是不善,眉头紧皱着,脑袋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像是只炸毛的刺猬。
本来正盯着乔碎玉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泉听到赵岁安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顿时愣住了,抬眼看向赵岁安:“什么?”
“别跟我装傻!”赵岁安几乎称得上是气势汹汹,“我怼了她两句你就拦着不让,跟她说话你倒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意思啊?”他越说越来气,干脆质问道:“你不会还喜欢她吧?”
这出人意料的打开方式差点让林泉一口气没接上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濒临炸毛的赵岁安,心里像是被强行灌入了一百袋跳跳糖那样,五彩缤纷,噼里啪啦,十分精彩。他瞄了一眼角落里憋笑憋得快要内伤的简洁,觉得自己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说什么呢你!”林泉反驳道,“我是想着你爸毕竟还被她抓着把柄,你万一把她惹毛了,惹得她你下绊子,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自己吗!”
“你觉得我怕她吗!”赵岁安更生气了,林泉这种像是在小看他的态度让他相当不满。“现在不是她跟我没完,是我跟她没完!再说了,就算她有心消停,我就不信乔恩赐也消停得下来?你现在跟她假惺惺客气什么!”
赵岁安说得没错,而且林泉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他对乔碎玉态度和善当然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他只是放长线钓大鱼而已。可是他的计划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林玉汝不知道,简洁也不知道,赵岁安当然也不知道。林泉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跟他搪塞,只得避重就轻道:“你就一个嘴厉害,也不知道是谁忙得跟陀螺似的,连觉都睡不好。”
赵岁安想继续反诘的,但是林泉说了最后一句话,赵岁安又心里一软,说不出重话来。林泉见他沉默下去,赶紧乘胜追击道:“我喜欢她干嘛?嫌自己栽得不够狠的?我跟她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喜欢得来嘛。”
林泉说的是乔碎玉和他的那层同父异母兄妹的关系。简洁还不知道他们家这一通破事儿,林泉暂时也没想让她知道,所以只能这么含糊其辞。赵岁安想了想觉得也是,刚才那快要爆炸的气焰便消退了下去,委屈巴巴地看了林泉一眼:“所以你就在她面前凶我?”
要是林泉现在在喝水,一准儿要呛出来。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赵岁安:“我哪儿凶你了?不就没让你怼她吗?”
赵岁安执拗地不依不饶道:“你怎么没凶我了?你还在外人面前给我脸色看呢。”
林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压根儿没顾上角落里终于没忍住嗤笑出来的简洁,就一把拉过赵岁安,揉着他的耳朵温言道:“好了好了,别闹。那哪儿是给你脸色看?那是让她知道知道咱俩是一家人、她是个外人。我还想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呢,你就在这儿给我耍性子。”
赵岁安把脸埋在林泉的颈窝里,闻言抬起脸来看着林泉:“真的?”
“骗你干嘛。”林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违心的话。
赵岁安眼睛亮亮的,刚想直起身子把林泉抱进怀里,就想起角落里还有个闪闪发亮的电灯泡。他那深邃的眼睛立刻看向简洁,简洁早就坐不住了,如获大赦般抱头鼠窜出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赵岁安和林泉两个人,赵岁安立刻转过身把林泉抱了过来,在他耳际发梢轻轻地落下几个吻。灼热的吐息拂过林泉敏感的皮肤,他不禁往边上躲开了点,轻笑道:“痒……”
赵岁安的嘴唇微微挪开,低声在他耳边道:“还有别人这样亲过你吗?”
林泉的心跳变快了。他和赵岁安在一起也有段日子里,但可能是因为本来就不是从恋爱到结婚的关系,并不是恋人的他们极少说什么情话,这时林泉却从赵岁安口中听出了些暧昧的意思来。
“没有……”他说,“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林泉想。这种带着极强占有欲的吻极少来自女人,而林泉心想自己恐怕也不会让第二个男人对自己做这样的事了。
“那,我对你好不好?”
林泉心里一热,两个人结婚前后的一幕幕、一瞬瞬杂乱而清晰地闪过林泉的大脑。那几天赵岁安睡不好觉的时候,林泉时常心想自己虽然足够倒霉,但同时也足够幸运,有个人愿意为自己着急忙慌、为自己睡不好觉,而且这个人恰恰也是自己喜欢的人。林泉这样的人,长了这么大,遇到过这么多人,谈过这样那样的恋爱,他心里很明白能够得到赵岁安这样一个对象、能够得到这样一段关系是怎样珍贵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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