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是工作邮箱的,她没耐心看,正打算锁屏,结果看到了摘要。
就那么一眼,她就屏住了呼吸。
看了看时间,零点整,定时发送的邮件,无标题邮件,摘要是一句话,短短一行,看得孔一棠心口一疼,浑身冰凉。
[她这辈子都会记得我,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直觉这种东西准得可怕,孔一棠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就是乔含音。
找一个人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却又很难,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如果抛弃了身份有时候寸步难行,但也不太容易让人找到。
乔含音躲到哪里去了,她想起来就头疼。
那天之后聂齐倒是不见了,前两天付乐才告诉她聂齐因为吸毒被抓了。
不过也不是被抓,算是自首,因为过失杀人,案发地点是在酒吧。
女人在电话里的口气没平常那么欠扁,孔一棠能感觉到里面还有隐情,但这些爱恨牵扯太多,她也不想再连根拔起,况且她的燃眉之急也不是这个。
燃眉之急。
在深夜发了一封定时邮件。
孔一棠点开看了看。
无标题文件里面夹杂着一张照片,能看出很久远了,用手机再拍的,照片上还有个光晕。
里面的人不难辨认,是应昭和乔含音。
乔含音戴着生日帽,看着镜头笑得很开心,而边上有个侧脸,一个正在切蛋糕的应昭。
这张照片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放照片的桌上,一边放着手帕,还有一瓶东西。
迷.药、手帕和刀具。
孔一棠呼吸一滞,但看到下面的正文段落的时候又愣了。
默认宋体字,字号应该是小五,写着——
「孔一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应昭有没有活着。
不过没关系,她这种心软过头的人,总归还是会念旧情的。
你这辈子都赢不过我。
名声、钱、长相、身份我都可以不要,反正应昭只能想着我。
要是有下辈子,你就没这么好过了。」
傻逼。
孔一棠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
她心里有卑劣的快意,还有晦涩的痛苦,这些都跟当下的心情没办法完全匹配,有一种她强撑着要打一仗,却发现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哪里都空。
谁说我好过了。
她从来没好过过。
人的一生百分之九十都是不好过,剩下的百分之十,就够让人沉湎了。
她的百分之十,现在是不是一个人在声嘶力竭?
虽然很看不起乔含音,但她觉得在这些年的揣测里,她也差不多了解这个人了。
病态过头,说她还残留着一点人性又觉得是夸奖,毕竟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让应昭去死也是真的。
但她又好像还有那么一丁点人情味。
到最后自己去死,没拖着应昭。
这招好啊,多妙啊,知道这辈子都没办法洗白,干脆去死,彻彻底底地扳回一局。
她怎么和一个死人去比呢?
太毒了。
在自己亲爹死的当天自己也去送死,双重打击之下的应昭原本那点压下去的强硬还能压制住吗?
不能的。
她了解应昭,乔含音了解得更透彻。
应昭身上最大的弊病就是她心软。她软得坚定,软得有原则,所以乔含音偏偏要去毁去原则,让对方抛开一切来痛苦,即便没有内疚也没关系,没有感情也没关系,反正光阴千丝万缕,羁绊挥剑难斩,到头来,还不如轰轰烈烈得死来得震撼。
是,她赢了。
孔一棠舔了舔嘴唇,盯着屏幕,盯着盯着要闭上的时候就狠狠地一咬嘴唇。
但她觉得自己也没输。
许诺不是假的,她和应昭彼此都没虚情假意,又怎么可能会输。
-
孔一棠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了,她翻了翻身,发现身旁躺着一个人。
应昭闭着眼,一张睡脸近在咫尺。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她凝望着这张面容。
睡觉的时候都皱眉,可偏偏是这样的皱眉,都没办法让人觉得不好看。
一辈子都看不腻的。
她忍不住又往那边靠了靠,睡得迷迷糊糊的应昭伸手圈住了孔一棠,「再睡一会儿。」
孔一棠仰头,亲了亲对方的下巴,但又觉得自己太没骨气,想起床了。
应昭眯着眼,低头碰了碰她的嘴唇,又侧了侧脸,吮了吮对方的耳垂,「对不起。」
孔一棠抬腿架在应昭的身上,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应昭闭着眼,「那就不原谅了。」
她的怀抱是熟悉的味道,孔一棠只觉得眼眶发酸,心里想:「怎么可能。」
根本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你没错。
第92章 解释
应昭醒来已经是午后了,房间的窗帘没拉好,夕阳从那条缝钻进来,她坐起来,有点愣愣地去摸了摸。
房门开了一半,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大王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应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瘸腿的小土狗穿了一件狗中水手服,背上还驮了一封信。
她弯腰伸手摸了摸大王的狗头,捏了捏它的耳朵,拿起那个信封准备拆开的时候看到背面写着四个字。
你不准笑。
应昭:「……」
好吧,她不笑。
里面有一张信纸,纸上的字迹潦草,还有黑乎乎的几团,能看出写东西的人当下不是很好的心情。
是,她的错。
其实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等孔一棠走后,她回去跟肖文琦说了乔含音的事儿。第二天早晨大厅的工作人员上班,现场死亡的尸体没有一点身份证明,尽管血肉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一点相貌来。
肖文琦看了都觉得闷得慌。
毕竟见过对方活蹦乱跳的样子,突然没了活气躺在那里,说不难受,怎么可能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应昭,也不难猜出对方之前那段时间是跟谁一起了。
嘴唇张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屁话都蹦不出来,只能重重地叹口气。
认识这么多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肖文琦也隐约察觉出了什么,但她也不说,反正应昭他们几个自己已经解决了,还那么惨。
之前说这臭丫头怎么怎么不好是大快人心,可真的死了,又哑口无言,堵得胸闷气短。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怎么绝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去一缕一缕地剃掉缘分跟瓜葛了。
她最后还是把这个事儿揽了下来,「大致上我来操办得了,让你家能耐的那个叫人过来帮个忙,老娘快困死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再说吧。」
不明不白的这一堆事儿。
应昭是九点多的时候到家的。
她先是去卧室看了看孔一棠才去洗漱。孔一棠就换了睡裤,上衣是还是衬衫,被揪得皱巴巴得,人坐着背靠在靠垫上,皱眉闭眼,看上去很不安稳。
应昭跪在床边给对方换睡衣的时候还听她嘟囔着生气什么的,絮絮的,又像是哼哼。
她的心里一阵酸楚,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前卷翘的刘海,一方面自责,一方面又无可奈何。
自认为磨合得不错,其实这段感情还是磕磕绊绊。
顺顺利利太难了,即便知道在某个时候自己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完美的,但还是做不到。
给孔一棠换睡衣的时候,她看到了对方换了一条新项链。
一个环状,镂空着两个交缠的字母,是她的名字的首字母。
换好睡衣之后她想出去洗个澡,却被孔一棠的小拇指勾住了衣角,她看过去,看到一双朦胧的眼,看着她,又好像有点亮晶晶的,喊了声心肝。
心肝。
应昭笑了笑。
到睡醒想起来还是觉得受宠若惊。
出了房门,客厅也没人,她抬头看了眼阁楼,发现上面还有光亮,估计是幕布没拉好。
信封上写着「你得好好和我解释解释,不然这一星期都不会和你说话的。」
应昭揉了揉头发,走上了阁楼,掀开门帘发现里面趴着一个人。
棠总趴在地毯上,对着电脑似乎是在处理文件。一边的小桌上摆着一个缺了几角的果盘。
听到动静她头也不回,反手去拿叉在水果上的签子。
应昭伸手递了过去。
孔一棠侧过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转头看起她的文件来。
应昭就坐在一边看她。
她头发刚才梳过,看上去没那么乱糟糟的。阁楼的窗户开着,外面是夕阳,余晖洒进来,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光。
「希望我从哪里开始解释呢?」
应昭抱着膝盖,凑到办公中的孔一棠边上,问道。
孔一棠停下打字的动作,手指捏起应昭的下巴,也不说话,最后松开手,拿出手机打了两个字递到应昭面前。
随便。
这是很随便啊。
应昭摸了摸被孔一棠捏的发红的下巴,兀自低笑来一声,然后说:「对不起,昨天我有点过分了。」
和孔一棠不一样,应昭道歉的次数其实挺多的,以前四处奔波的时候要连鞠躬的道歉,九十度弯腰,口气还得毕恭毕敬。
不过嘴上是道歉,但真的有没有那个意思,哪个是真的,哪个是逢场作戏,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有些口吻要怎么把我才能把歉意百分百甚至百分之几百地发挥出来,她也了如指掌。
不过在孔一棠面前,这些小伎俩她也不想尝试。
她的歉意是真的。
在那样的时候推开对方,竖起一座高墙,违背了最开始她们说好的毫无保留。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她闭了闭眼,眼前又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乔含音走了。」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说出死字。
「抱歉啊一棠,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心理素质挺好的,但真正到时候,才知道就那样,一下子就被击垮了。」
乔含音真的是完全剖开了她的所有,用血淋淋来逼她记住,逼她深刻,逼她反省。
但至少还没有崩溃。
只不过泪腺全面崩盘,甚至带着胸闷一起造作,堵在胸口,哽咽在喉。
「她原来全部都知道,」应昭手拍了拍额头,嘴角挂着苦笑,孔一棠假装在看电脑,一只手却攥着拳头,好在指甲剪得够短,不然估计要刺破掌心。
「太坏了,她知道我喜欢她,却还是要以折磨我为乐趣,明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却要用恶心来形容。
又哭又闹,又反悔来,说在乎我。」
应昭深吸一口气,「一棠,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感情里面对之前那一段到底要怎么处理才算完美。我承认我对她有一种超脱亲情的感情,但过去了,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段共生的……我要怎么形容才算准确呢?……」
「就是我有时候想自己以前,或者别人问我小时候或者十几岁发生了什么事,就没办法避免的,记忆共通的联想,会想到她。这个太棘手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剔掉所有关于乔含音的,可是又是如果。」
「没有办法的。」
孔一棠还是没说话,她穿着睡衣趴在地板上,墙上是书橱,还有投影仪,还有一面挂着细绳,挂着她和应昭的照片。
应昭说的她都懂。
那段没有她参与的时光里,无论过去多少年,应昭不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但回忆里,总有那么一个模糊的身影在。
她介意,介意得要死,却也是没办法。
以前和柴颖隐晦地提过,柴小姐有点苦恼,她的恋爱经验相当丰富,却也叹了口气,「如果很喜欢的话,在介意前任和割舍对方里做不出选择,那我可能还是不会选择放手。」
「毕竟我那么喜欢的一个人,对方知道我的喜欢,肯定同样自责我因为这样的事儿而介意。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如果对方的过去一片空白,那也不是构不成我现在喜欢的样子了。」
应昭的表情很苦恼,她也不会知道她的苦恼里带着一丝哀愁,又有点像是大厦将倾的最后一缕活气。
让人不得不侧目。
「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应昭说完,抱着膝盖低下头。
她这段时间消瘦了很多,孔一棠隔了几天没见她,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总觉得跟薄纸片一样,一吹就倒。
「她跟我说,」孔一棠伸手摸了摸应昭的头,「她赢了。」
昨天看到这句话,她觉得很绝望。
但今天醒来,看到应昭近在咫尺的面容,她又觉得输赢真都没劲。
应昭又不是被争夺的物品。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被呵护,要被保护,要被爱,要被捧着,宠着,一辈子都宝贝着的人。
她是我的人。
她转身,跪在应昭面前,直起身子,把对方抱进怀里。
「我讨厌她,你知道的,她就是为了让你记住她,你记一辈子也没关系,反正你不许和除了我以外的人在一起。」
应昭抱住孔一棠的腰,「她怎么和你说的?」
孔一棠:「定时邮件。」
她没去问应昭她和乔含音之间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也没想去知道为什么乔含音准备了那么多,最后没选择下手。
应昭哦了一声,突然问:「怎么又和我说话了?」
「原谅我了吗老婆?」
孔一棠嘁了一声,「我昨天真得很生气。」
她松开手,跪坐在应昭面前,说话的时候伸手拿叉子去叉水果块吃,腮帮子鼓鼓的,「我都这么赶过去了,你还推开我了。」
「应昭,真的,你只有我了,换做别人谁还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
应昭叉了一块水果,喂给孔一棠。
「是,没有别人,只有你。」
孔一棠含住那块苹果,咬住叉子不放,就看着应昭。
应昭:「牙不疼么?」
孔一棠盯着对方下嘴唇的伤口,「你不疼么?」
应昭伸出舌头舔了舔,「现在不疼了。」
孔一棠那股妒意又蹭蹭蹭地冒上来,「我觉得你得疼一会儿。」
73/80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