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死了。”
第17章
陈贵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大殿上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那名男子吓得倒在了地上,皇帝瞥了他一眼,摆摆手让小太监拖下去了。
皇帝咳嗽了一声,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手敲着桌面,朝夏靖戎开口道“靖戎,你可以开口说话了。”
夏靖戎脸色铁青,没说话,十一有些慌张的去看夏靖戎,他知道了自己的举动夏靖戎并不是太满意,可是十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明明都是和往常一样,脸上做出的表情应当也没有露出破绽,夏靖戎为什么这么生气。
“靖戎就算再怎么生气,最多只是多抄几遍书就算了,他先前也说过,只要见完皇帝,便回江州。”十一这样安慰自己。
此刻连空气都寂静了起来,隐隐可以听到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
大殿上忽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为十一鼓掌喝彩,他们夸赞道“这孩子颇有胆色,行为处事完全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单是这份沉稳的性子便比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他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是啊是啊,那个陈贵人真是罪有应得。”
皇贵妃听到这话,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是呢,陈贵人的确是罪有应得。”她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人还是不能太贪心,她死了就死了,偏偏还害的我输了与陛下的赌约,真是可恶。”
夏靖戎再也不能忍受,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皇帝高声叫住他,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问道“靖戎,你就这么走了,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夏靖戎冷冷的答了一声“无话可说。”
被夏靖戎丢下的十一呆呆的站在大殿上,所有人都在他耳边说着话,所有人都在夸他,可偏偏夏靖戎不高兴了,对于十一来说,夸奖他的人如果不是夏靖戎,那这种口头上的褒奖还有什么意义呢,十一从来没有见过夏靖戎这样生气,从前夏靖戎即便再怎么生气,最多只是罚他多抄几遍书,从未这样直接了断的将他抛下。
十一慌了神,他不管这个大殿上还有什么皇帝什么大官,他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外头还下着大雪,可十一连斗篷都顾不上拿。
他跑出殿外,却不见夏靖戎的影子,太监宫女们要么都是在殿内侍候要么就是在自己的房内休息,整个皇宫看起来空荡荡的,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十一向前走了几步,离了殿内的炭火十一冻的打了个哆嗦,他第一次进宫不认识路,宫中弯弯绕绕的小道那样的多,他只能凭着感觉去找夏靖戎,走着走着,十一走到了皇宫的花园之中,他站在花园的正中央,前面有个小亭子,他向前走了几步想穿过那个小亭子再绕回去,可走了几步他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低头看着自己身畔的花,又看着面前的亭子,风吹的他虽然冷,但此时十一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明明来的时候没有经过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感呢?并且十一总觉得,亭子里不应该是空荡荡的只有石桌石椅,应该有个人站在那里才对。
“我真是疯了。”十一这样想。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去找夏靖戎,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十一现在没有时间去想,他急急向前跑去,恰在此时,有人拍了一下十一的肩膀,十一定睛一看,是锦生,总算来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是认识的人,十一虽然对锦生隐隐有一些排斥,但还是朝他问道“你方才见过靖戎吗?我…我与他走失了,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锦生点点头,这样的小事他当然是愿意帮忙的,他带着十一从后花园绕出,将十一送到宫门口,十一远远的便看到了站在宫门口的夏靖戎,他长舒一口气,十一一直都担心某一天夏靖戎会把他丢下,刚才夏靖戎不管不顾直接甩手离去的模样真是把十一吓坏了,可现在看到在宫门口等着他的夏靖戎,他又稍稍安心了些。
他向夏靖戎跑去,想要扑到他的怀里。
十一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而夏靖戎也一直都是一脸宠溺的接过十一,然而这次十一却停下了,夏靖戎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来看,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向他扑来的十一,十一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原先他觉得现夏靖戎站在这里肯定是在等他,当十一看到夏靖戎的脸色后,又不敢做这样笃定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靖戎,你是在等我的,是吧?”
夏靖戎没搭话,他反而注意到了远远站着的锦生,他朝锦生招招手“锦生,你过来。”
然后夏靖戎讲早已写好的一张纸条交到锦生手里,吩咐锦生到了王府之后便交给管家。
王府与皇宫之间距离隔得并不是很远,来的时候夏靖戎怕十一冷,所以与十一是坐马车过来,这时夏靖戎却让锦生上了车,自己则与十一一起走回去。
雪花落在十一的身上,十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夏靖戎微微垂眼看着十一强忍着发抖的模样,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到了十一身上,若不是他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这与从前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雪下了差不多半日,街道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积雪,夏靖戎仍对十一抱有希望,贴加官这种刑罚从前他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对十一抱有期望的同时夏靖戎又不愿再像从前那样自欺欺人下去,他问十一“十一,当时陈贵人那样的求你,你为何不停手?”
十一一脸茫然的反问道“为何要停手。”
夏靖戎的心凉了半截,他看着飞扬的大雪,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下他一人,当年他与皇帝的赌约,今日他输得彻底,当时他那样笃定自己不会输,现在回想起来真真像个笑话,当初皇帝的话说的含糊他也未曾去细想,如今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对付他和十一了,夏靖戎低声说道“是我的错。”
十一停下脚步,他不安的拉住了夏靖戎的袖子,夏靖戎这次没有将他的手掰开,反而任由他这样拉着,夏靖戎继续道“是我的错,我自以为能够改变你,能让你变得像一个正常人,是我过于狂妄,从始至终,我就不该将一个怪物养在自己的身边。”
十一听夏靖戎这么说,嘴唇发白,连连后退两步“你说我是怪物?”
十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点儿疼,他抓紧了夏靖戎替他披上的斗篷,问道“是不是我今天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我今天有哪里没有听你的话,所以你才这么说?靖戎,我回去会乖乖的抄书,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敷衍了事,所以…所以…”
我求求你…
雪花落在十一的睫毛上,后面的半句话十一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
夏靖戎对十一说的这些不加理会,自顾自的继续问他“陈贵人死了,你不难过吗?难过对你来说只是摆在脸上的面具,是吗?”
十一知道夏靖戎的意思了,他看着夏靖戎的背影,低下头“靖戎,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在山坡上看到了萤火虫,我说我有许多事,还不是很明白,我有努力去学,可结果总不尽如人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学的没有那么好,不要不高兴。当时你告诉我,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因为这些不理我,靖戎,喜乐苦悲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我真的很想把它们弄明白,可我学了很久还是不明白,我发现,每次只要我因为一件事难过或是高兴,你便会很高兴,那些感情我体会不到也想不通为什么,我唯一能做的便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摆出合适的表情,我不想让你不高兴,难道这样,我也错了吗?”
夏靖戎摇摇头“我说了,错的不是你,是我。”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走到了王府的大门口,管家如同十一刚来的那天夜里一样,站在门口等着夏靖戎,与之前不同的是,门口还站着一个锦生,他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看着十一的眼神带着些怜悯。
十一喘了几口气,呵出的白雾在他的眼前消散,他心中愈发的不安了。
夏靖戎站在大门前“十一,宫里我会去打招呼的,这一路就由锦生照顾你,你走吧,去哪里都好,只是千万不要再回到这皇城里来,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十一的心一抽一抽的,他在风雪中颤抖着。
“你说过,我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不管出什么事情,只要我待在你身边,你都会保护我的。”
“你还说过,等我们这次见过皇帝之后,你会带我去江州。”
“之后的路我们一起走,这也是你说的,靖戎,难道这些,都只是你对我说的谎话吗?”
夏靖戎沉默了一会儿“你就当他们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进府内,朱红色的大门在十一面前缓缓的关上,一开始还能看到一条缝隙,到了后来连一条缝都看不到了。
十一捂住脸,哽咽道“我会听话,我会认真的抄书,我会更加努力去学你想让我学的东西,说无论如何不会生我气的是你,说会保护我的是你,说要带我去江州的还是你,靖戎,从前你对我那样的好,那些都是假的吗?你对我,难道真的只剩下那句无话可说了吗…”
十一的话语消散在空气里,他拽着那件披在他身上的大氅更紧了,杂乱又无序的雪落在他的头上,十一的话消散在空气里,只是可惜,没有人会回答他了。
第18章
今天太阳好,锦生将一些旧书全都搬到院子里晒书,几个路过的小孩子看到锦生一本一本的将书摊在椅子上,觉得有趣,学着锦生的样子,把一些书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一名二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子掀开竹帘从房间里走出来,朝那几个小孩子招招手,那些孩子讲书随手放在桌子上呼啦啦的朝男子扑过去“华大夫华大夫!你上次教我做的薄荷茶和白糖糕我回去做给我爹娘吃,他们都说好吃呢!今天我家炖了鸡汤,我娘让我带你去我们家吃饭,走吧走吧。”
另一名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哪有你这样的!刚刚明明说好了今天把华大夫让给我的!我长大以后要嫁给华大夫的,我娘说了,喜欢谁就要抓紧一切机会和他培养感情,你总和我抢华大夫,等我长大了华大夫不娶我怎么办?”
华银针无奈的笑了笑,他挨个的掐了掐几个孩子的脸“都别闹了,今天晚上你们仁心姐姐汇过来,所以我今天谁家都不去,下午我还得和锦生一起去街上走一趟。”
那几个孩子听到华银针这样说,不仅没有沮丧,反而欢呼了起来“太棒啦,仁心姐姐回来,华大夫,仁心姐姐这次会在这里呆几天?他还会给小芸买甜甜的糖葫芦吗?”
华银针样装作生气的模样“好啊你们,竟然又缠着仁心给你们买糖葫芦,小芸,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再吃糖葫芦你的蛀牙又要好不了了,到时候你再跑到我这儿来哭我肯定不管你了,不仅不管你,还要和你的爹娘告状,让他们连饭菜里都不放糖。”
几个小孩子一听这话,朝华银针做了个鬼脸,呼啦啦的又全都跑走了。
锦生看着那群小孩子跑走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华银针走到锦生的身边,和锦生一起把那些旧书摊开了放在椅子上,他一边做着一边和锦生说着闲话“锦生,小芸不能再吃糖了,再吃下去他的牙迟早要坏掉,晚些我们路过小芸家的时候,和他爹娘说说,让他们也注意一下,小姑娘有蛀牙可不好看。”
锦生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摇摇手,华银针笑眯眯的答道“这是个好办法,我们串好口供,便说她如果在吃糖长大就不好看了,长的不好看我就不娶她了。”
锦生捂着嘴笑了起来,他没有舌头,笑起来的时候总怕不经意张开了嘴吓到其他人,故而总是捂着嘴,华银针不怕这些,他知道锦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了,锦生名义上虽然是他的侍从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可华银针早已经将锦生当做了自己的家人“锦生,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这样,我无父无母,记事也极晚,这几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于我心中,我早已将你看作是我的亲人,除了靖…”
华银针提到这个名字,顿了一下,不自觉的扶住了身边的竹竿,手上的书也掉了下去,书里夹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宣纸,里面画着一扇正在缓缓关上的朱红色的大门,透过门缝隐约之间可以看见一个身穿银袍的人的背影,华银针弯腰将那张画捡起来,自嘲道“我与靖戎同吃同住两年,那两年他带我极好,我在山崖下与仁心学医的那两年,每每有空闲我总会提笔画一画他的模样,我向来擅长画人像,当时所有人看过我都画都说我画的仿若真人一般,可偏偏那两年,每次我画完却总是不满意,总觉得少了什么。”
华银针将那张泛黄的宣纸上的尘土吹去,小心翼翼的折好,重新夹书里“他带我看过萤火虫赏过灯会,替我摘过花揽过月,抱着我爬上房梁,还手把手的叫我读书写字,有这样多美好的事情,可如今我回想起来,记忆中最深刻的,竟是他那天朝王府里走去那样决绝又冷酷的背影。”
锦生想安慰安慰华银针,却又无从说起,他不会说话,只能啊啊的叫着,华银针回过神来“抱歉,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了,锦生,这些书就先放在这里吧,前几天仁心传了信给我,说是今天傍晚会到,我们现在一起出去买些东西,免得仁心来了我们没有好酒好菜招待她,她又要闹了。”
锦生点点头,他跑去厨房拿出一个菜篮子,华银针也将那本夹着画的书放回房内。
两人来到大街上,这个小镇上所有人都认识华银针,所有人看到华银针都会亲切的和华银针打招呼,他们在大家是刚好遇到小芸的娘,华银针主动走上前搭话“周婶。”
小芸的娘正在胭脂铺前挑胭脂,原本还插着腰和胭脂铺的老板讨价还价,一华银针来了,声音也柔了下来动作也安静下来“大夫,您怎么也来逛这胭脂铺了?哎呀!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要给人家买个礼物,用来来哄女孩子开心的?大夫,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要不要我去帮你说说?”
周婶一说起这个,四周一群的女子扑了上来,华银针才刚刚说了“我不是…”三个字,剩下的话全都被人群声淹没了。
“大夫!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是不是我表哥家的那个小丫头?我和你说我那个小侄女长的又漂亮又能干,你把她娶回家是再好不过啦。”
“呸!大夫要是真取了你那个侄女,每天也不必开关治病了,只照顾你那个侄女就得累得够呛。”
华银针拿这群女人没办法,锦生拉着他从人群里挤出来,然后华银针拉过周婶与她单独说道“周婶,小芸可不能再吃糖了,再吃下去牙又要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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