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说话算话啊!下周六我们去东环。】
“周六不是要补课吗?”
【下周六是在家复习。马上要期末考。】
“那你不用在家复习吗?”
【不用。读书都把人读傻了,我要出去放松一下。】
“行。你先回去吧,好弟弟,今天哥哥真没时间陪你。你看,汪哥一个人在干活,咱不能在一边偷懒是不是?”
【那好吧。】
周四,孙杰带着朋友来验车,很是满意。晚上吴父给颜大同斟酒,父子俩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通。第二天,颜大同睡到中午起床,没人催。吃饭的时候,吴璐璐很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二锅头,父子俩又喝一盅。颜大同从来没有这样舒心过。吃过饭,他一面剔牙,一面看老王和汪绍振两人帮人修车。
“颜老板,舒服吧?”汪绍振故意挤眉弄眼。
“去你的,老子夜晚加班的时候,你在哪呢?”
“哈哈!”
“喂,你上次相亲结果如何啊?”
“如何?看我妈那委曲求全还不得安宁的脸就知道如何了。”汪绍振忿忿不平道,“嫌我们家房子小。我爸妈都说住客厅,让她住卧室,还要怎样?这年头能找到拿工资的男人就算她走运了,还要怎样?”汪绍振说着说着,火气上来,差点把扳手砸在雅阁上。
“喂,你小心点。”颜大同跳起来叫道,接着叹口气,安慰道,“算啦。强扭的瓜不甜。是你的不会跑,不是你的,求也没用。我们家不是有两居室嘛,她也不肯去。”
“嗨,那还不是为了多占你的时间!”汪绍振一面看隔壁的房间,一面低声说。
颜大同嗯了一声。他看见老王从车的另一面冒出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把住钱哦!”汪绍振从他身边经过,轻声说道。颜大同重新在台阶上落座。远处的城中村在正午的太阳下轮廓分明,特别安静,所有喘气的生物都在外面如蚂蚁一样忙碌。颜大同自言自语道,“你说这经济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大同,大同。”吴璐璐的声音响起。颜大同的思路从城中村回到汽修站。“在这呢,干嘛?”
“爸批准我们明天休假一天。咱们去大洋百货吧。想去给秀子买双鞋,上次她送我一个包——”
“等一下,璐璐。我明天要陪我弟弟去美术馆。”
“美术馆以后可以去嘛,先陪我去商场嘛。”吴璐璐在他身边坐下,娇柔地挽住他的左手左右摇摆。
“不行啦,璐璐。”颜大同用右手制止老婆的摇晃,道,“我上周就答应叶子了。他都等了一星期啦,我不能让他伤心。”
“哦,舍不得让他伤心,那我呢?舍得让你老婆伤心啊?”
“哎呀,璐璐,话不是这样说的嘛。我也舍不得让你伤心,但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下次啊,下次陪你去。明天叫你的闺蜜陪你嘛。我们男人又不懂购物,找闺蜜更合适!”
“可我就想要你陪。做老公的不陪老婆,叫人笑话。”
“真不行。再说我都一个月没回去看我妈了,你也得给我们家腾点时间吧。”
“那这样,你现在就回你们家去。今晚可以不回来。好好陪你妈,陪你弟。明天必须陪我去买东西。”
“璐璐,你——”
“就这么定了。快走,快走。”
“喂,吴璐璐,你总得先让我换身衣服吧。”
第4章 02-2
下午五点,颜大同回到城东的家,提着从老婆那里借来的钱购买的一堆礼物:给老妈的毛衣、新砂锅,给颜默的水彩颜料,新球鞋。在购物途中遇见一熟人,提到‘汽车美容’的新事物,聊了半天。从公车到家门口,颜大同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事。
“儿子,你回来啦?”颜母欢喜地叫道。
“妈,给你的礼物。”
“买什么礼物呀?又不是外人。”
“妈,您不是一直惦记新砂锅嘛,这回我可给你买回来啦。”颜大同直接忽略母亲表里不一的抱怨,把礼物一件接一件地掏出来。“您把毛衣试一下。”
“哎哟,这得多少钱啦?浪费。”
“快点穿上给我瞧瞧。售货小姐说今年流行咖啡色,您试试。”
颜母一面抱怨,一面乐呵呵地把毛衣穿上。“精神,真好看,妈。您明天出门,人家准保围着你瞅。”
“哈哈,就你浪费。”
“对了,叶子最近怎么样?上次他来,我看他好像瘦了。”
“他去找你啦?这孩子,真不懂事。”颜母抚摸毛衣的手停下来,皱眉道,“上次他说他病了,要我给你打电话叫你回来。我说吃点药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他当场就发飙,朝我哇哇叫,真是气死人。你说说看,哥哥结婚了,有自己的家了,哪里能天天跑回来陪弟弟。我要他体谅你,他却摔门给我看。你说他马上就满18岁,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迟早我这条命要交待在他手里。”
“妈,您别生气。他是真病还是假病?”
“当然是假的啦。天天跟着蔡警官练散打,哪来的病?”
颜大同打了个唉声。颜默的小心眼之多,唯有颜大同体会最深,因为他的小心眼都用在自己身上。感觉受冷落了就不高兴,想着法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在颜默的心里,哥哥就是他一个人的,谁也甭跟他抢。谁抢,谁就是敌人。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母子俩对望一眼,同时换上另一幅神情。
“叶子回来啦!”
“啊——”颜默听见哥哥的声音,尖叫一声,扔掉书包,飞奔过来,扑到颜大同身上,像哈士奇一样在他脸上蹭了又蹭。
“好啦好啦,叶子,你压着我手啦,疼!哎哟,真疼。”颜大同轻轻推开颜默,用左手捂住右手腕,装模作样地哀嚎。
颜默心疼着要看他的受伤情况。
“开饭啦!”颜母在厨房里叫。
“好啦,先吃饭。待会哥哥给你看礼物。”
颜默眼睛放光,抓着哥哥的胳膊,连连点头,嗯嗯呀呀,意思是‘好的,太好了。’
一家人愉快地用餐。颜母问了许多关于吴家的问题,颜默插不上话,只得埋头苦吃。颜大同注意到颜默仍然保持两大碗的饭量,说明身体真的没毛病,他便安心了。
颜大同吃过一碗便打住。颜母劝他再吃点,他摇头。他又不长个子啦,吃那么多干什么。颜默和他同时吃完,用手迅速擦掉嘴巴上的油,拉起颜大同的胳膊,往卧室里拖。
“慢点,叶子。”
颜母在背后摇头。
关上卧室的门,颜默掏出本子写道,【哥哥,你给我带什么礼物?】写完后,漂亮的大眼睛闪耀着,满怀期待地盯着他。
每次都这样,从5岁到18岁,颜默仍然执着的等他拿礼物出来。小时候每天不是苹果,就是面包、卡片、画笔等等。如果颜大同下午回来的时候没有掏出一个小礼物的话,小颜默就会难过地转过身,像被遗弃的流浪狗,凄凉地走开。所以,每天早上出门时,颜大同要把父亲准备好的礼物转入书包里,在外面游荡一天后,再交给期待已久的弟弟。这个仪式像是兄弟间的契约:礼物等于哥哥的爱。每天都要验证一次。
“等一下。”颜大同出门把礼物从客厅拿进来。“水彩颜料、球鞋,怎么样?喜欢吗?”
颜默拍手欢呼。
“不过,叶子,我很抱歉,明天不能陪你去美术馆。你嫂子要我陪她去逛街。对不起。”
颜默正把球鞋往脚上套,听见这话,停下动作,抬起头,不解地写道,【可是你答应我了。】
“是的,叶子,对不起。嗨,哥哥也不想这样。我跟你嫂子说了半天,她也不同意。非要我去。我就明天一天的假,后天又得干活。你说我怎么办呢?”
【可是你答应我了。】颜默在句子下面重重地画下两道杠,脸色变得很难看。
“是的,是的,叶子。所以哥哥要向你说对不起嘛。哎呀,哥哥也很难做啦。这样,等你考完了,哥哥请一天假陪你去好不好?现在你正是复习的时候,不能分心。还是在家好好学习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要出去放风。】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叶子。你想休息一下,可是你嫂子也想休息。你说——嗨——哥哥真的很难做。这样,你看她是外人,咱们俩是自己人。咱们退一步,让一让客人好不好?”
【不好!!】
颜大同看见那两个感叹号,开始头疼。
【你应该对自己人更好。不要理外人!】
颜大同皱眉头。
【你要南下,我让步;你要结婚,我也让步。明天,绝不让步!!!!】
四个感叹号!颜大同唉声叹气地在床边坐下,双手抱头。颜默刷刷地写,写完后,用手肘推他。颜大同不得不抬起头看本子。
【你是不是找到人和你做那个,就不要我了?】
“哎哟,叶子,你想什么呢?这和那个没关系。别瞎想。”
颜默冷笑一声,写道,【别以为我幼稚。我查过书。你是双性恋。】
“胡说!”如惊雷在头顶爆炸,颜大同吓得跳起来大叫。
“干什么呀?”颜母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
“没事,妈。”
【你和我干那个,又和她干那个,不是双性恋是什么?】颜默冷冷地看着他。颜大同脸部肌肉不知该如何堆砌,真是悔不当初。他攥紧双拳,松开,再攥紧,再松开,如此反复三次。然后他低声道,“叶子,那晚是个意外。哥哥喝多了酒,有点冲动。请你帮个忙而已。这和夫妻之间做是不一样的。叶子,你要是真看了书就该明白其中的区别。”
【我明白。男的和女的会生孩子,男的和男的不会生孩子。这就是区别。】
“不——仅——仅是这个区别。”颜大同弯下腰,在颜默耳边咬牙切齿地说。
【对,男的和男的只是摸摸,没有进去。可是你不是照样射了吗?】
“哎呀——这——”颜大同急得直跺脚。
【难道你要说你爱她?你和她结婚明明是利益联盟,没有感情。既然没有感情,还陪她逛街——虚伪。】“虚伪”一词太刺耳。虽然颜默说的是事实,但是有些事实不需要说出口。
“叶子,你真是——”颜大同想说‘叶子你真是可恶’,又硬生生地按住自己的冲动。他可从未说过弟弟一句重话。而且毕竟是他不对,他苦恼地垂下头。
【你帮她家累死累活这么久,休一天陪自己的亲人,不过分。怕她干什么?】
“叶子,哥哥不是怕她,你嫂子也是家人,不是敌人。哥哥不仅要陪老婆,以后还要陪自己小孩,难道你也要把自个侄子当做敌人吗?” 和高材生辩论,纯属自讨苦吃。和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辩论,是南辕北辙。颜大同干脆放弃。他板着脸扔下话,爬到上铺,把被子盖在身上装睡。等了半天,下铺安安静静的。颜大同在心里感慨,终究是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哭鼻子。
过了一会,颜默在背后轻轻地扯他的衣服。颜大同心里窃喜,他翻转身,假装不高兴地说,“怎么了?”
【好哥哥,明天我陪你们去逛街好不好?】
“唉!”颜大同在心里叹气。纯粹去走路,这又何必呢?
 
(03)
7、8、9三天,天下大考,颜大同与所有的家长一样,在考场外被足足烤了三天。8月10号,颜默的分数出来,上清华绰绰有余,可惜只填了**大学。
“很好。任局说了考上就好。”颜母在电话里报喜道,“任局还说啦,18号在迎春饭店办谢师宴。他带头捐2000块。到时候局里的人都会去凑份子。这学费就有着落啦。嘿嘿!你也要提前请假过来啊,好歹也是我们家的大喜事,你是主人。穿精神点,别忘啦。”
“知道啦,妈。”颜大同高兴地放下电话,转头向岳父岳母报喜。
“恭喜恭喜!”
“好啊,颜默有出息啊。”
“璐璐,我弟考上**大学了。”颜大同走到洗手间门口,朝里面叫。
“好啊。”吴璐璐打开门,正用手往脸上抹黄瓜面膜。她一边抹,一边走出来,在安乐椅上躺下,等待面膜的营养慢慢渗入皮肤。
颜大同乐滋滋跟着在旁边的马扎上坐下,“璐璐,那个——任局说了,18号在迎春饭店办谢师宴。他带头捐2000块。到时候局里的人都会去凑份子。你看咱们凑多少呢?”
“咱们干嘛要凑?收钱不就完了吗?”
“嗨,不是那个意思。你看,考大学是大事,一年5000块学费,读四年,人家都来帮忙送礼啦,咱们不是更应该给弟弟送点嘛!”
“哦——这个呀,那你去拿500吧。”
“500?璐璐,任局给2000呢,这500——太少了吧。”颜大同提高声调道。
“500还少?王师傅一个月的工资呀。你那个朋友,给他300嫌少,请问现在找到新工作没?别以为前天来问你要钱,我没看见啊。”
“就一包烟钱而已,你别在外人面前刷我面子啊!”
“我不是装作没看见吗?”吴璐璐笑了,可是肌肉一动,把半干的面膜震裂,那笑比哭还难看。
“不是,璐璐。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外面的人都拿2000,咱们自己人不能更少啊。3000好不好?”
“3000!”吴璐璐从椅子上直起腰,声音尖锐得如粉笔刮过黑板一样,叫道,“你要我的命啊!你弟读书,怎么说也是你妈的事。你做哥哥的要盘活自己家,意思意思就可以了,还要3000?没天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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