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通电话是给赵虞棠的,荣怀谨知道这次行动风险很大,所以他不想连累外人,于是便事先告诉赵虞棠,让赵虞棠做好一旦事情不成功尽快离开的准备。
最后一通电话是打到军部医院的,荣怀谨没有先提荣怀文,只是先问容军长在不在,得知容军长今天没来的时候,荣怀谨便让通讯员把电话转交给荣怀文。
“大哥。”听到荣怀文的声音,荣怀谨低低叫了一声。
“怀谨,你现在在哪里?”荣怀文的声音似乎有点紧张。
“我在家。”
荣怀文那边很是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观察情势,然后他便压低声音道,“今天晚——”
“大哥。”荣怀谨静静打断了荣怀文的话,笑道:“今天晚上我去黄书文家里吃饭,顺便跟他们打牌,好久没有跟朋友们一起聚一聚了。”
荣怀文听到荣怀谨这话,虽然不太喜欢荣怀谨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但只要荣怀谨不参与这次的交易,便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于是他便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你这段时间太过紧张,放松一下也没关系,别太苦着自己了。“
荣怀谨含笑应了,又好言陪着荣怀文絮叨了几句家里的事,听到荣怀文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他才挂了电话。
咔擦一声,电话落下去,荣怀谨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冷静起来,他站起身,先去床底下拉出箱子来给自己打了一针吗啡,然后换上西装。
西装里面是荣怀谨这几天自己偷偷的赶制的一件粗糙的‘防弹衣’,效果不一定好,但也应当能遮挡一点。
荣怀谨做杀手这么多年,稍稍也懂一点简易的‘易容’方法,先用油膏把脸涂黑,再拿小刀修饰一下眉形,然后把刘海改成分头,最后戴上眼镜,这便很难一眼看出这是荣家那个俊美的二少了。
最后,荣怀谨在西装外面套一件深黑色的大衣,左边口袋里就装着辜明廷给他的那支枪,枪里六发子弹,右边口袋里还有六发,再拿一根手杖,换上深咖啡色的皮鞋。荣怀谨站在镜子面前一照,倒是颇有几分文人的气质。
荣怀谨这次不动声色地下了楼,自己悄悄地从后门走了,仆人们都没发现,反正到时候总理问起来,也有黄书文的电话作掩饰。
·
黄包车一径把荣怀谨送到了郊区边缘,荣怀谨的脸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僵,他伸手摸了一模,脸上干涩无比。
活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荣怀谨按着地图上指示的方向,朝着那个仓库走了过去。
这次的交易是烟土,还是容景桓从日本那边借过来的货,上好的印度烟土,一块等于五个银元。
仓库的门是关着的,但门下面透出一丝亮光来,里面应当是有人的,荣怀谨低头看了看怀表,七点五十三分。
于是他走了上去,抬手敲门,很有节奏的五下,两短三长。
很快,仓库里面便传来了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是赵先生么?”
“是的,赵虞棠,大少的手信和支票我也都带来了。”荣怀谨压低了嗓音道。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门打来了,只打开了一小半,荣怀谨闪身进去,门又很快地在他身后关上了。
荣怀谨留意到那人关门的时候拨上了大门的插销,于是他装作脱帽的模样,身子一弯,手背在身后,小拇指一勾,便又把那插销拨了出来。
荣怀谨这个动作十分迅速且掩饰地很好,所以没有人看出来异常。
坦坦然然地把自己的面容暴露在仓库中众人的面前,荣怀谨很斯文地一笑,“看来我是来迟了。”
仓库里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很新,明显是刚搬过来的,仓库四角都堆满了货物,应当就是那一批烟土。
开门的那个中年男子是个仆从的模样,这会就站在一旁,桌子四个边,坐了两个人,一个蓄着小胡子,应当是日本人,另外一个人穿着丝绸长衫,外面罩黑色马褂,应当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两人看上去都很陌生,所以荣怀谨猜测,是容景桓的人还没到。
“赵先生请坐。”那穿着长衫的中年人先开了口,声音低沉磁性。
荣怀谨点了一点头,便走过去坐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苏
☆、转机
“容军长那边的人还没到,赵先生就先喝点茶等一等吧。”那面容斯文沉稳的中年人伸手给荣怀谨倒了一杯茶,荣怀谨见状连忙起身双手接了过来。
上好的紫砂茶具,茶叶也是十分小众文雅的信阳毛尖,荣怀谨略略尝了一口便大致明白了眼前这位中年人的品性。
“这位是鹤田先生。” 那中年人开口介绍道。
荣怀谨闻言连忙一点头,微微迟疑着要不要起身去握手,不过那姓鹤田的日本人似乎很是高傲,只是象征性地一点头便没了别的反应,这也算是省去了荣怀谨客套的麻烦。
“在下姓唐,唐荣征,赵先生是教书的老师,恐怕不太认识我,我就先做个自我介绍好了。”中年人并没有什么架子地笑道。
唐荣征?
这个名字在荣怀谨脑子里转了一转,随即让荣怀谨警惕了起来。
唐荣征这个名字在一般群众耳朵里可能不熟悉,但在各方暗处的势力听来却是如雷贯耳,荣怀谨之前经常混迹赌场,所以对这个名字也算略有耳闻。
几大夜总会的股东,赌场的事情也参一脚,往往这些地方的混混黑帮出了什么争执,只要唐荣征出面,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不过唐荣征这个人非常珍惜羽毛,所以不愿意把自己涉黑的身份搬上台面来,明里只在闹市中开了一家古玩店,每天舞文弄墨,吟诗作对。
荣怀谨之前当着容景桓嘲笑过唐荣征是又当又立,现在荣怀谨想起这件事便觉得从前那个荣怀谨实在是嘴巴太大——保不准日后他就要以荣怀谨的身份跟这个大佬见面,万一容景桓在暗地里使坏,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荣怀谨想到这一层,脸上便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唐荣征略略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赵先生不必紧张,有我和容军长作保,这桩合作不会出问题的。”
荣怀谨自然不肯暴露心中所想,这会便笑了笑,掩饰过去。
鹤田的中文似乎并不太通,他皱着眉头听着荣怀谨和唐荣征客套了半天,这会便按捺不住,站起身朝仓库外面看,一边看一边道:“容君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来?他是想食言吗?”
唐荣征听到鹤田的抱怨,默默一挑眉,然后便不动声色地笑道:“距离约定时间才过去不到五分钟,鹤田先生未免太着急了,现在天黑,容军长的人一时找不到路也是有的。”
鹤田听了唐荣征这番话,脸色不愉,但低低骂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自己很不耐烦地坐了下来。
荣怀谨看了一眼对面的鹤田,不知道怎么,自己心里也微微打起了鼓。
三人相对沉默着,各怀心事,荣怀谨面色沉静,唐荣征一直带着那种高深莫测的微笑,而鹤田则是不停地看表,脸色十分难看。
眼看又过去了十分钟,这会不光是荣怀谨的脸色开始变差,就是唐荣征也开始按捺不住了。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先去给容军长打一通电话,二位稍安勿躁。”
唐荣征安抚了一下二人,便起身去开门,就在他抬手准备去拉门栓的时候,仓库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着火啦——!仓库着火啦——!”
接着便是忙乱惊呼声响成一片,那声音很近,似乎就在隔壁,屋里三人的脸色立刻皆变了。
鹤田似乎是十分胆小怕事,见状一把抓起桌上的帽子,指着唐荣征道:“唐君你这次害我不浅,出了这种事,我得先走一步了!”
说着鹤田便扣上了帽子慌忙想往外面赶,唐荣征见状,眼疾手快,一步跨到门前挡住鹤田,道:“鹤田先生先别急,是不是意外暂且不论,万一是有人故意想引蛇出洞,你这样一露面不是不打自招吗?”
荣怀谨觉得唐荣征说的有道理,这会他将手揣到口袋里,握住了枪,也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提前准备好总是没错的。
鹤田听了唐荣征的话微微一怔,随即便低声吼道:“你不想走可以,我一个日本人,我倒想看看是谁要抓我!”
唐荣征听到鹤田这句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这会也沉下脸道:“鹤田君这么说未免太不讲交易道德了吧?”
鹤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鹤田从来都是看钱说话,不跟你们中国人讲义气!而且这一次我对你,已经很讲义气了,要知道这一批烟土,有多少老板抢着要我都没有卖出去——”
哐当一声!仓库的铁质大门被猛地砸响,鹤田咄咄逼人的话也被这么一声巨响给吓回了肚子里。
荣怀谨下意识地扣住了口袋里□□的扳机,而唐荣征神色也迅速变得严峻起来。
“什么人在里面!快出来!军部要搜查走私犯!”外面一个十分不客气的声音大声道,还哐当哐当连拍了几下铁门。
这人的话一说出口,荣怀谨便知道容景桓果然下了套,但他没料到容景桓居然连日本人还有唐荣征都敢坑。
仓库内的气氛顿时凝滞冷肃了起来。
“军部?”鹤田压低了嗓子怒道,“不会是容君在使坏吧?”
唐荣征内心的第一反应也觉得是容景桓,不过他做事早就留了后手,这会他便脸色冷沉地开口道:“无论是不是容军长使坏,开门让他们查一查也是没关系的。”
“你疯了!”鹤田咬牙切齿地道。
唐荣征诡秘一笑,“这仓库里可没有什么违禁品,又何必怕他来查——”
说着,唐荣征便伸手一把拉开了仓库的铁门。
铁门撞在一边的砖墙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门外站着的士兵慌忙往后退了一步,险险被大门砸到。
正在他一抹脸,上前一步张嘴准备骂娘的时候,他对上唐荣征冷沉的面容,一下子傻眼了。
“唐、唐先生?”
而看清楚门口站着的这个士兵的脸时,荣怀谨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居然真的是容景桓的人?!
唐荣征显然也是认识这个士兵,当即便皱了眉,但当着鹤田的面他不好直接戳穿,便语气冷冷地道:“好好的,怎么忽然要查什么违禁品?”
那士兵听到这话,冲着唐荣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实在是不知道唐先生在这里,冲撞了您,不好意思,可我也是奉命行事,上面的指令,不得不从啊。”
“我是问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查什么违禁品?这里的仓库不是一直都没什么人管吗?为什么突然要查?”
唐荣征的语气让士兵十分尴尬,沉默了半晌,那士兵看了看屋里的三人,压低了嗓子道:“是今天军长收到举报说这里有人进行违禁品交易,所以让我——”
“唐荣征!”鹤田听到这忽然便发了怒,“你干的好事!”
唐荣征此刻的脸色也难看无比,那士兵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一时间不敢开口,只有尴尬地赔笑。
半晌,唐荣征冷哼一声,对着那士兵道:“这里没有什么违禁品,就是有,也不会放在这里。”
说着,唐荣征看向鹤田,十分歉意地道:“这次实在是对不住鹤田先生您,不过好在还没酿成大错,还请鹤田先生包涵。”
鹤田也不算太傻,听到唐荣征的第一句话便明白了,不过他被人摆了一道,这会脸色仍是不好看,哼了一声,便径直扭头从士兵身边走了过去。
“诶——等等,你?”
“日本人你也敢拦,不要命了!”唐荣征低声喝止了那士兵,士兵闻言,恍然大悟,便讪讪地住了嘴。
“要查就进去查,反正也没什么给你查的。”唐荣征看着士兵冷冷道,随即他又转过脸,叹了口气,冲着荣怀谨歉意地开口道:“赵先生这边请,咱们借一步说话。”
荣怀谨目光动了动,不置可否地便跟着唐荣征走出了仓库。
唐荣征把荣怀谨带到一个僻静处,跟他道了歉,又说此地不宜久留,便自行离去了。
荣怀谨知道,唐荣征虽然客气但仍是看不起自己‘赵虞棠’这个身份,不过这次幸好唐荣征留了个心眼,否则……
抿了抿嘴唇,荣怀谨转身朝来的地方走,临走前他瞥了一眼仓库,却陡然发现那个士兵就站在仓库里几个人喝完茶的桌子面前,似乎在查找这什么。
冷冷一笑,荣怀谨扭头就走。
可他没料到,他刚走出几步,便有一个人从他身后追了过来。
“先生请等一等!”
是刚才那个士兵。
“有何贵干?”荣怀谨转身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那士兵摘了帽子,微微一笑,“军长请二少去府上聚一聚。”
荣怀谨心中一惊,但看着士兵的笑容,他似乎在一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
好一个辜明廷!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反杀~~~
☆、莫名
荣怀谨猜得没错,这事辜明廷终究还是忍不住插了一手。
来到一处郊外偏僻的宅院,士兵在门口冲荣怀谨点了点头,便自己离去了,荣怀谨看着这老宅里明亮的灯光,心里有底,便推门走了进去。
老宅的堂屋里摆着八仙桌和两排红木椅子,辜明廷就坐在那,一身军装,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军靴黑的发亮。
而这会辜明廷面前跪了一个人,五花大绑着,头上套着袋子,嘴里似乎还塞了东西,呜呜直叫。
“军长,我来了。”荣怀谨脱下帽子,把眼镜摘下来揣进口袋里,看着辜明廷道。
辜明廷看见荣怀谨,道:“唐荣征怎么说?”
荣怀谨略一思忖便知道辜明廷的意思,然后他如实道:“他让我回去等消息,这笔交易应当还是要做的,只不过这一次恐怕就要越过容景桓了。”
辜明廷听到这,脸上带了一分笑,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弯腰抽去了他面前跪着的那个人头上套着的布袋,道:“顾副官,听到没有,你这次可是坏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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