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关灵道正在给计青岩弹琴?
“怎么了,怎么不去找计兄?” 不远处传来低沉的声音。
石敲声转身一望,是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花彩行,一身水墨山水的衣服,低头微笑着,暖意袭人,如同四月的春风。
不知怎的,心里面忽然间一动,石敲声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毛笔。
“没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些迟疑,也有些窘,慢慢地向着僻静之处走去,“他们有事要说,我不想打搅他们。”
“嗯。” 花彩行也随他而行,看着那远处的巨岩,思忖片刻,“想不到关灵道会喜欢上你们三宫主。”
哎,怎么又说得这么直接,这让他怎么应对?
“喜欢这种事,本来就难说得很。” 石敲声皱眉摸着怀里的毛笔,淡淡地说,“好在他们不是出身世家。”
“怎么说?”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石敲声正色道,“上清宫没有立规矩说男子不能在一起,老宫主为人通情达理,就算事情真如你所说,想必也不会为难他们。”
花彩行笑了笑:“你是说许多年前云家那件事?”
石敲声的眉毛一抖,沉默着不说话。
“当时那是两个女子。”
“……”
“当时的事我只是略有所闻,知道的却不算太多,你怎么知道的?” 花彩行笑着,低声道,“那可是云家人才知道的事。”
石敲声的脸色微怔,垂下头转身要走:“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花彩行拉住他的手臂:“你慌什么?你是什么人与我无关,我无意把你的身世和过往说出去。”
石敲声的呼吸粗重起来,抬头看着他,一声不吭。
地上的君墨突然间直立起身子看着花彩行,吐着信子,蓄势待发。花彩行寂然无声了片刻,把石敲声轻轻放开,神态之间疏远了些:“我不想吓你,刚才实属无意,你用不着害怕。”
石敲声见他的态度和缓,站了一会儿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试探似的说:“进了上清宫,前尘往事都要抛下,我如今只是个上清宫的执事,别的什么都不是。”
“嗯,我知道。”
石敲声皱眉问道:“花公子如何知道那两个女子的事?”
花彩行笑了笑:“我自有我的过去,阴差阳错知道了,却也只知道个大概。”
他低下头来摸君墨的脑袋,君墨躲闪了一下露出两根蛇牙,却也没有像关灵道摸它时那么生气,情绪安抚,不知不觉地趴下来。
花彩行以指尖摸着君墨的头,直到它闭上嘴安静地望着。
石敲声心里不禁有些古怪,抱起君墨来走到湖边一处阴凉隐蔽的地方,把它放下来自行睡觉。君墨向来认生,什么时候也会听不认识的人的话了?
花彩行随着他走过来,沉寂了半天,缓缓道:“早年有个女子嫁给云家的男子为妻,因为丈夫在她的孕期另结新欢,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她那时身怀六甲,修为本就不算太高,族中人又觉得她小题大做,对她不甚待见。她不想回到云家,在自己家里又住不下去,魂不守舍地出了门,想不到竟然险些坠崖而死,幸而临死前遇上了贵人,被一个女散修救了。你听到的是不是如此?”
“嗯。”
“女散修见她可怜,把她留在身边照顾着,不想久而久之,这两个女子竟然彼此生出了爱意。”
没错,就是因为生出了爱意,反倒出了事。
花彩行笑了笑:“我只知道她们的结局不算太好,却也不清楚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石敲声沉寂了片刻,面色有些沉痛:“她们虽然有了感情,只可惜一个是世家男子的妻,一个是没有地位的散修。云家找到失踪多时的女子时,她们竟然正在拜堂成亲,那出生不久的孩子也穿着大红的衣服坐在旁边笑着看。”
“嗯。”
爱到何种地步,才会想要成亲?
“顷刻间,喜堂变成灵堂,血溅三尺。那女子和孩子被云家抓了回去,女散修当场被割了喉咙。后来,听说那女子回到云家后,终日不食不睡,就这样发了失心疯,自杀死了。男子于是把外面相好的女人娶回家,做了云家的夫人。再后来的事,我也不清楚了。” 石敲声小心道,“我把你想听的事说了,花公子可要记得刚才说过的话。”
花彩行低头看着他,笑了笑:“我揭穿你做什么?于我并无好处。”
石敲声点了点头:“我是个无用之人,不但之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只想在上清宫安静看书,庸碌一生,不害人也不欺负人,还望花公子成全。”
说到这里,忽然间远处鸣金声起,悠悠荡荡,响彻山谷,石敲声立刻抱着君墨站起来:“花公子去忙,我去找三宫主了。”
“嗯。” 花彩行也站起来,低着头状似不在意地说,“今天说的话你我都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是从未发生过。”
石敲声怔了怔:“好。”
花彩行的模样像是不想再跟他说话,飞身走了。
~
关灵道把琴收拾起来,低着头把花架子整理好,站起身来:“师父,我们该走了,你今天睡在山上么?”
“嗯。”
“明日百花台照常比武,各派的领头之人却还是商议破解魂修的事,师父要顾这边,又要顾那边,当真是要辛苦了。”
“嗯。”
“紫檀宫如此难缠,师父不但要比武,要议事,还要提防着他们不在背后做什么阴险事,师父——”
话说到一半,腰上突然间被人轻轻带着,关灵道脚步不稳,向着后面倾身倒下去。他轻叫一声,声音略有些慌乱,可是出乎意料的却没有摔在坚硬的地面,就这样侧身坐着倒在计青岩的腿上。
计青岩的脸近在咫尺:“别说话了。”
“……”
“我大约十日之后回去客栈。” 计青岩低下头来,指尖摸着他的耳朵,“那时时间刚好,我再助你修炼。”
“嗯。” 头有些晕,脸上是小火掠过的热烫,关灵道有些愣愣的,“第、第二重?”
“……不是。”
“第二重是——”
计青岩低下头,像是不想再说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
计青岩怎么就是不告诉他第二重是怎样的?害得他天天惦记。
关灵道点了点头要站起来,计青岩轻轻从身后拉着他,嘴唇不偏不倚地轻擦着他的颈项:“还未鸣金,不急着去。”
颈上火热酥麻,关灵道红着脸不知怎的想笑,转过头看着他:“师父,等你再见我的时候,我给你弹琴。我专为你写了首曲子,那什么,是用来那什么的……”
越说声音越小,却就是说不出口。这曲子是用来求爱的,淫秽无比,他闲来无事写着暗自爽,断断不敢让人知道。这曲子说是求爱,不如说是求欢,要是唱给他听,怕是会被打死吧?
“用来做什么?”
“呃,安、安神助眠的……”怂得不行,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计青岩低头看了他半晌:“你改天一字不漏地唱给我听。”
“……”
远处的鸣金声突然间响彻山谷。
第81章 主线剧情
鸣金之后回到百花台,关灵道便有些心猿意马了。
这都是师父害的,关灵道想。
他心里面还有别的事,自然是不能总想着这些风花雪月,临到下山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师父在身边虽然好,却也让他分心,如今他被困在山上商议魂修之事,关灵道才能有时间去无底洞看看。
“师父好生在山上待着,我们去了。”关灵道笑着说。花落春是山上修为最高的人,有他在怎么也不会出事,想起这事他就放心不少。
“嗯。”淡然没有表情的脸。
花彩行奉花落春的吩咐,照看住在白花城中的弟子,随时注意周围的动静,于是跟着石敲声和关灵道下了山。青衣与计青岩低语几句,也随着下山来了。
好容易能做想做的事了。
当夜独自在房间里,关灵道把花彩行的画点灯挂起,静静地在房间里凝视。
又是那种奇妙的感觉,一片黑色墨迹上似乎有人慢慢动了起来,是个小男孩正在抓着黑色栏杆往外面看。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吸了进去,眼前只剩下那片黑色的墨迹,只剩下肮脏的地牢,只剩下眼前的黑色栏杆。
骤然间,他的身体一沉,不知何时又已经来到了那小男孩的身上。
“哥,你在做什么?”周围的气味像是死了人的坟墓,湿冷、恶臭,全身都是黏糊糊的。
“没什么,让它帮我送件东西出去。”那声音有些陌生,却低沉温柔。
地上出现一只灰色的老鼠,是从隔壁的牢房里窜出来的,迷了路似的乱爬。老鼠的背上背了一只深色笔杆的毛笔,看不清楚什么样子,用撕破的布条绑着,像是背着行李离家出走。
“哥,你从哪里得来的毛笔?”小男孩有些好奇。
“不要向别人说。”那边的声音又低了些,轻声道,“这是我的毛笔,我自己做出来的。”
“我才不会跟那些人说。”他不懂什么叫做自己做出来的,却也不想再问,声音里面有些恨意,“他们对我们不好。”
“嗯。”
老鼠在牢房里吱吱叫唤着,到处乱闻,分心得很,怎么爬也爬不出去。关灵道着急得很:“哥,他们就要来了。”
那边安静了许久,声音又低了些,轻声道:“关影,两个月前我帮你要了一根小锥子,让你刻小木人用的,还在吗?”
“在。”
“你用你那小锥子在小木人上钻,一直钻到生出火星来,把自己的衣服撕下来一片烧了,能不能?”
“那小木人是你。”小男孩微怔,有些不舍。
“不妨事,以后你再刻新的。”
“嗯。”
小男孩听话地从墙缝里取出小锥子,小心翼翼地在不成形的小木人身上钻着。他不敢过度用力,却也不能不用力。这牢房里从不许生火,不许起香,他也不清楚该如何钻木取火,心中着急。
身体里的魂气散出来,锥子越转越快。突然间,一小簇火花燃了起来,“嗤”得一声。
浑身上下没有干燥的地方,撕下来的衣服碎条也点不起来,小男孩情急之下把里面的袖子凑过来。火势蔓延上来,烧得他的皮肤嗤嗤作响。
“好了。”他兴奋得要命,忍着痛楚把袖子割下来,用手提着,“有火了,正在烧。”
青烟袅袅而起,越过他冲不出去的铁栏,越过牢房里唯一通向外面的小窗户,飘飘荡荡地飘出去。
那只老鼠突然间吱吱叫唤起来,四肢乱扑,不知为何浮在空中。其实也不是,似乎不是老鼠浮起来了,而是那身上绑着的毛笔不知为什么浮了起来,带着它,向着窗户外面飞出去。
“哥?”关灵道轻声叫着。
那边像是睡过去了似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袖子眼看就要燃到尽头,小男孩不敢让火灭了,抽出另外一条里袖撕下来继续烧。火势骤然加大,毛笔带着惊恐不已的老鼠飞出窗户,突然间消失在视野里。
“哥,你在做什么?”小男孩有些着急,紧张地听着外面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哥,他们要来了,要是看到我在点火,会把我的手砍掉的。”
隔壁的牢房还是没有声音。
坏人却已经到了门口。
小男孩急得要命,心一横,把里衣干燥的布料全都割下来,与那点着的衣料一起塞在墙缝里,紧张地双手抓着栏杆往外看,胸口起伏。
“哥,他们要进来了。”
“哐当”一声,是外面沉重的铁门打开的声音。
“哥,我得把火灭了,他们再走近就闻得到了。”他压低了嗓子,“哥你在不在?”
片刻之后,那边的低沉声音突然间传了过来:“把火灭了。”
小男孩立刻转身,把烧着的布条浸在地上的污水里。
“哥,你去哪里了?”
那边的声音似乎与平时不同,带了些许高兴:“没什么,我出去转了转。”
关灵道的眼前倏然变黑,头一沉,猛然间睁开双目。
房间里还是只剩他一个人,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根本无人发现他在做什么。
那毛笔是哥哥的魂器,肯定不错。任关翎在那黑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炼成了自己的魂器,借着关灵道的帮助点了火,把那魂器不声不响地送了出去。
任关翎的魂器是用来做什么的?
杀人?聚魂气?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用途?
关灵道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着,实在是睡不好。这晚上他就连计青岩也没想,满心里只剩下一个人:哥哥,他的哥哥,任关翎。
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逃出来了?
翌日清晨天不亮,关灵道留下个纸条说去附近走走,不声不响地上了路。无底洞就在百花台几十里远的地方,关灵道边走边问,终于找到石敲声所说的那片树林。
无底洞的洞口开在一株千年古树旁边,可是这片树林年代久远,古树看起来到处都是,他如何能知道到底是哪棵古树?
找寻了大半天,完全没有任何的线索,关灵道在树林里转了两天两夜,一筹莫展。
这天清晨他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忽然间听到林间有唱歌的声音,清脆嘹亮,让人的心情无端端地生出些期待。他沿着那声音寻过去,只见一个打柴的男子正背对着他站着远望,他身边是一株直立的古树,阳光透过树干上的一个小洞照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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