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灵道狠狠看着颜無道人一眼,眸底的仇恨不加掩饰,忽然间又抬眼望了望计青岩,抓着锁链微微笑起来:“师父不必担心我,我对他们有用,他们不会杀我。”
计青岩不再言语,喉咙上下动了动,一声不吭地望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
不杀他,却又不晓得会对他做些什么?
颜無道人若有所思地望着计青岩,这时候像是对关灵道不甚在意,反倒对他的兴趣浓了些:“计宫主可还有什么话说?”
计青岩缓缓转身望着他,目光垂下来,心思难辨:“上清宫以杀魂修为己任,不晓得关灵道魂修一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情,一时难以接受,误伤了人,还请各位前辈不与我计较。”
在场的人本就对他的印象极好,自然是谁也不想难为他,就连刚才被他打伤的男子也笑起来:“不妨事,不过就是就是小伤,计宫主看似冷若冰霜,想不到也是性情中人。”
花落春把他的手放开了。
颜無道人似笑非笑地说:“徒弟忽然间成了魂修,自然是难以接受,一时间受不了也在所难免。既然如今没了误会,皆大欢喜,一切照旧就是。”
这事就如一段小小插曲,随风而逝,过去了便也无人在意。计青岩望着天边,只见那杏色的衣衫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楚的小点,随着前面牵着他的紫衣,一步一步,消失在忘年山的树林里。
计青岩回到木台上坐下来,抬眸望着颜無道人:“敢问宫主是如何发觉他是魂修的?”
颜無道人轻轻捋着长须笑了笑:“贫道研习魂修已久,对魂修身上的戾气有些感觉,此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难以说清。我路过百花城时遇上了他,觉得有些不对,拉他过来试探其体内戾气,果不其然已经是杀了上百人。”
其余众人停了,连声笑着附和:“紫檀宫主心细如发,目光如电,真乃我等不可及。”
计青岩垂下头,又问道:“不知紫檀宫主留下他,是要让他做什么?”
颜無道人不声不响地望着他,忽然心情变好,眼睛里也有了些笑意:“研习魂修之用,计宫主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如何伤害他。”
计青岩没再出声,静坐聆听在座的人商议铲除一事,待到颜無微笑说话之时,面色淡然再无异样。傍晚一切商议定了,站起来时,袖子里洒出一手的白色粉末,落在木台之上,却是掌中的棋子被他越攥越紧,不知何时碎成千片万片。
第91章 主线剧情
“紫衣壇主,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腕上脚上的锁链拖拉着发出撞击声,关灵道笑着冲那牵着自己的紫衣人胡说八道,“你说你长得也还算不错,怎么就是心肠这么狠呢?你家老宫主长得那么丑,你也愿意为他效力?”
紫衣壇主冷冷淡淡地没出声,把他拉到后山僻静之处,二十几个紫檀宫的弟子临风而立,不动也不出声。岩上睡着一只火焰般的红色巨鸟,高约几丈,嘴长如剑,翅膀拉开来怕是能遮天蔽日。关灵道望着巨鸟背上的玄铁囚笼,静了片刻,转头向着紫衣壇主微笑:“如此阵仗,我倒真怀疑你家老宫主是不是想收我做干儿子。他认得我,是不是?”
紫衣壇主不耐地拉着他的衣领,顺手丢进巨鸟背上的铁笼里,从怀中取出一把牛角,垂首吹起。耳边飘来阵阵龙吟之声,那红色巨鸟忽而清醒似的抬头,站起来扑打双翅。关灵道在笼子里歪倒翻滚,连忙抓住两条玄铁细杆。
忽然间,他的心口如遭重击,前胸窒闷,脑海中排山倒海般现出模糊的景象来。红色巨鸟徐徐飞起,在空中展翅,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日日夜夜关在铁栏之后,望着墙上那人也钻不出的小窗口,想象外面的天地该是何种景象。
多年前囚禁他和哥哥的人,就是紫檀宫主?
“紫衣壇主亲自护送我去紫檀宫,可见我对老宫主有多重要。”关灵道若有所思地望着紫衣壇主,“紫衣壇主,我今天晚上想吃落汤鸡,否则我便绝食自杀。”
落汤鸡是北朝棉城的名吃,味美香甜,关灵道早已垂涎已久。紫衣壇主闭着双目没有出声,关灵道冷笑一声,忽然间将没有受伤的五指朝着自己的颈项插过来,紫衣壇主阻挡不及,等到大惊失色打断关灵道的手腕时,颈项已经戳进了半指。
“你做什么,不想活了?”紫衣壇主气急败坏,打开笼子为他疗伤。
关灵道气喘吁吁:“不想我死就听我的话,要不干脆把我杀了。”
“我打晕你,照旧可把你送回去。”
关灵道阴惨惨地笑着:“我告诉你,你这路上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将来有机会就自杀。你们要我为你们炼魂,那时你还能打断我的手腕,还能拷着我?我死时必定要告诉你家丑八怪老宫主,是你路上不给我吃鸡,我才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紫衣壇主听到“炼魂”两个字,冷冷地垂首看了他一眼。
这复杂的目光却足以让关灵道的心沉到谷底,他听懂了“炼魂“两个字,紫檀宫果然与当年的事有关。
他忽然间轻声笑起来,缓缓道:“你们要是还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孩,那就错了。你们可以威胁我,可是也别忘了,什么人都有受够的时候。我已经把你们看透了,你们没有人性,求饶没用,谁在你们手上也是死。你们不再用我的亲人威胁我,我会听话给你们炼魂,可是你们再敢拿我的亲人随意说事,我让你在你们宫主面前以死谢罪。”
紫衣壇主的脸色阵青阵白,望着关灵道许久,低声吩咐道:“去棉城买落汤鸡来。”
关灵道闭上眼睛笑了笑:“很好。紫衣壇主记得,我早晚要死,只不过别让我死在你的手上,否则你家老宫主生了气,还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
“你就这么肯定宫主如此看重你?”紫衣壇主平静地坐下来。
不知道,至少以前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怕死了,就算紫檀宫在他面前折磨他哥哥,他也能谈笑风生,坦荡以对。不是不心疼,是已经把所有一切都看破,他们两兄弟生来就是命不好,何苦要让这些人奸计得逞?
心头忽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们要折磨计青岩呢?
不,不敢去想。师父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不小心跟自己有了牵连,便也要受苦?不,师父是不该受苦的,他不能连累他。
“你对老宫主究竟有什么用处?”紫衣壇主默默地望了他一眼。
关灵道微怔,心中暗自挑眉。自己对那混账老头的用处,怎么连紫衣壇主也不清楚?他不是紫檀宫主手下的第一人么,那老头连这也没告诉他?
“我的用处,你自然是不清楚。”关灵道心情大好,幸灾乐祸地随口胡说八道,“不过你也看得出来,你家老宫主到底有多么重视我。他心里面藏私呢,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告诉你。”
“挑拨离间。”紫衣壇主冷笑一声。
“是么?我倒是觉得他不把你当成自己人,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工具。”
紫衣壇主闭上眼,一声不吭。
“不是么?他那修炼用的落雨滴,有没有分给你过?”
紫衣壇主高深莫测地望着他,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道:“你省些力气,老宫主自小收留我在紫檀宫,我对他忠心不二,你再挑拨也没有用处。”
“是么?”
一晃几日而过,关灵道也不与他客气,白天时垂头打坐不理人,到了吃饭时却要这要那,但求舒适顺心。紫衣壇主表面上不露出什么,却也不想与他多说话,只是垂首静坐,让身边的弟子好生看管着他,侍候洗刷用饭。
这天阴雨沉沉,天地间罩上一层灰,如同化不开的愁云惨雾。关灵道在寒风中睁开双目,只觉得周身黏腻湿润,烟雨朦胧,火鸟已经带着他们进入了一片层峦叠嶂之中。这里的天是死的,山也是死的,没有生气,看不清晰,让人想起上清的湛蓝翠绿。
关灵道被人带着进入一个黑沉沉的山洞之中。
阴暗中滴水潺潺,脚下污水没了脚跟,四周传来痛苦惨叫之声,让人毛骨悚然,似乎像是被折磨了许久,苟延残喘着不肯死去。关灵道明白这就是自己的未来的日子,在黑暗中望过去,只觉得牢笼里面的人像是囚禁的动物般蜷缩着身子,凄惨可怖。
随着紫衣壇主走到尽头,身体自后面被人猛地一推,关灵道就此被人关在污水遍地的牢房里。
“每日好生看管,吃什么都随他,不许起火。”紫衣壇主站在牢房面前,“你是个聪明人,不要自讨苦吃。这里有宫主亲设的阵法,魂气出不了山洞,你就算点了火也无济于事。”
关灵道不吭声不言语,只是望着四周黑黝黝的墙壁。记得当年哥哥的魂气能够出入,如今却是关得更加严密。这不是当年关着他的地方,比当年更加恶臭,也没有墙上透风的小窗。那地方是不是被哥哥毁了,才重新建造了这么个专为魂修而设的牢房?相隔多年,以前关押他们时要偷着藏着,如今却是光明正大,替天行道。
关灵道笑了笑:“我不是笨蛋,也不想逃,我只想有人每日来给我打扫牢房,弄得干净些,让我睡得舒服点。别忘了我是谁,我能跟其他的魂修相提并论?”
紫衣壇主似乎已经不再想理会他,低声吩咐:“找个人服侍他。”
关灵道微笑着把他们一行人送走了,脸色忽而沉下来,这才露出萧索之色。他模糊地记得哥哥说过:别在他们面前哭,也别在他们面前痛苦难受,你越是软弱,他们越会在你的痛处上拼命敲打。
静静地抱膝坐了片刻,忽又摸着嘴唇,嘴角现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凄凉来。他写的曲子师父还没听到,还没把师父睡到手,不甘心,怎么也不甘心!他抬起头望着,在漆黑无比的墙壁上找寻能够逃出去的办法。
忽然间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个人提着木桶扫把站在门口,影子很黑什么也看不清,看身形似乎是个孩子:“我进去给他打扫牢房。”
那孩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和疲倦,关灵道的心头一震,猛然间抬头望着他。
远处有人“嗯”了一声,玄铁的牢门应声而开。
那孩子年纪不过十岁出头,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似乎很久没有洗过澡。表情有些呆滞,进来之后没有看关灵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声不吭地垂头打扫。
关灵道目不转睛地望过去,心尖颤动,连面皮也变得红润。他的面孔关灵道认得,打死了他也认得。这孩子是山根,上清十二峰下东华村里救了他两次的孩子,山根。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92章 主线剧情
关灵道走得匆忙,花架子还在客栈房间的角落里,随身带着的几盆花草低垂着头立在窗前。房间里漆黑,青衣和石敲声敲了敲门无人,刚要推门进来,只听花架子旁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已经独自静坐了几个时辰: “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是,三宫主。”青衣和石敲声不敢再说什么。
“今天灵道被抓的时候,谁看到了?” 寂静里,计青岩忽得把他们叫住。
石敲声蹙眉:“那时青衣在忘年山上,我在房间里看书,什么也没看到。”
“去吧。”房间里又死般地安静下来。
门口的脚步声刚刚远去,忽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出现得没有生息,平缓和煦,温和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看到了。”他说。
计青岩抬头而望,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花彩行。他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把门小心关上,停在他面前道:“紫檀宫主今日在忘年山上说了谎,当时他捉住关灵道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
“当时是怎样的?” 花架子旁边的黑影站起来。
花彩行不声不响地点了火烛,在桌上铺上一幅画。计青岩立在桌边,那画似乎画得很是匆忙,却能看出那是百花城的南北大街,中间一个长胡道人抓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面带微笑,四周围满路过的人,群情激愤。
“他认得关灵道,擦身而过时把关灵道抓住,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花彩行的手指在画上轻动,里面墨画的人像是活了起来,表情栩栩如生,口张合着,几乎可以让人听到说话的声音。
计青岩从未见过这种术法,花彩行沉浸于作画,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如此出神入化。
关灵道推开他的手:“这位道长要做什么?”
老道人袖子一翻压住他的手腕,灵气汹涌而入,关灵道痛得几乎站不住,半跪着倒在地上。老道人难以遏制地容光焕发,如同拿住了逃脱已久的妖孽般,轻声道:“找到你了。”
关灵道痛呼着:“你是谁?我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住,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有个修行尚浅的小门派弟子大着胆子问道:“这位仙长,不知这青年做了什么,要当街将他抓住?”
老道人拉着关灵道的手腕不肯放:“此乃杀了数百人的魂修,不抓不行,各位让开些。”
白花城中有什么人能不知魂修是什么,不少人还因魂修死过亲人,听说这人杀了数百人,无不面露诧异。关灵道急了:“你胡说,我不是!”
话未说完,老道人的手压在关灵道的肩头,力达千钧,仿佛要把他是肩膀压断。关灵道咬牙硬挺,忽然间低声叫着,满头是汗,那模样仿佛体内有万千只老鼠在啮咬般,紧接着,他腰间的四片叶子突然间挣脱,朝着老道人飞了过去。
“竟然连魂器也炼制出来了。” 老道人笑着没有躲避,也没有出手制止,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你果真不同凡响。”
四片不明之物在空中飞旋,难以避免地擦过路人的身体,围观的人顿时都怒了。
“杀了他!”
“魂修该死!”
“十恶不赦!”
计青岩把画猛然间收起来。
“计兄觉得如何?”
花彩行的声音里不知怎的隐隐有些怒气,计青岩的怒意不散,竟也没有察觉出什么,转头而望:“颜無道人先伤灵道,灵道不得已才出手。”
“不错,颜無道人认得关灵道,否则也不会在大街上把他认出来。”
以前就认得,关灵道不过才二十岁,九岁之前被人关在牢笼里,之后跟老师父住在一起,怎么会认得紫檀宫的颜無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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