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林斯看着那录像,终于又抬起手试着拨了下林裴的电话。
滴一声轻响,竟然通了。林斯微微有些诧异。
第50章
对面没有人声,隐约听到刮风的声音,以及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什么,林斯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怎么了?”伸手关了录像,等了会儿,他开口道:“你在哪?”
“东西我销毁了。”
林斯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顿了会儿,他低声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嚓的一声,通讯中断了。
林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顿。已经许多年没人主动截断与他的通讯了,他的反应迟了半拍,一下子没回过神。正要重播回去,忽然,他压在附耳通讯仪的手顿住了,他望向那录像截止画面,想到了什么,愣了下,紧接着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汉河的街头。
林裴抬手扯下了拉斐尔贴在自己胸口的黑十字章,把东西往巷子旁的桶里随手一扔,打电话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劳伯坐在深夜的理发店保养头发,兜里的通讯仪响起来,在他的语音授意下开始自动播放。
“我要退党。”
劳伯从躺椅上滋溜一声滑了出去。
林裴一晚上没睡,在次日中午前完成了工作交接,交了申请表。
小玫瑰是凌晨两点听到留言赶过来的,一群人进门瞧见林裴在往箱子中收拾东西,全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林裴交代完了手头的事,一转身瞧见红着眼睛不敢说话的组员们,一顿。
“组长,你要去哪儿啊?”
林裴嘴角微微一抽,指了指塔塔河对岸的联邦调查局,“有空可以去看我。”
开车两分钟,脚程十分钟。
众人:“……”
宗教审判所办公室,拉斐尔在开会,当他说出即将加入的新探员的名字时,屋子里头瞬间安静,记录员的笔摔在了桌子上。
“他不是个保守党吗?”
“退了。”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开口:“所长你的意思是,要收拾他?”那右手边的探员开玩笑般地笑了下,一双眼却是紧紧望着拉斐尔,手提箱事件还历历在目,此时新探员的到来,像是在静水里定点来了场爆破。
拉斐尔听了一阵子手底下人的讨论,翻出本档案。
“关于1025号,”他翻开文件,“也就是林裴,他原来做联邦特工时编号1025,关于他有件事很出名,都听过吧?272事件。”
档案被重新翻开。
“1025号的任务完成率很高,人不出名,四年前,他经手了一个案子,和汉河警方调查一起牵涉极广的克隆儿童器官贩卖案件,案子很快破了,他从一所旧仓库里救出一批克隆儿童,经过清点,一共265位,后续案件不是由他跟进。”拉斐尔顿了下,“可最终述职大会上,1025站出来说,不是265位,是272位。”
拉斐尔看了眼自己的一群组员,“所有的报告、监控、口供以及医院的病历都证明,一共是265名儿童,可他坚持,是272位,少了7个人。双方争执不下,后来逼得他当时的上司当众骂他精神病犯了,案子就此收官,所有的文件上全部以265为准。”拉斐尔合上了文件。
“确实是少了七名儿童,他查出来,这七名儿童被用于活体黑弥撒祭祀——某种邪神崇拜仪式,他还查出来,长期以来,黑弥撒在联邦高级官员圈子中非常流行,黑弥撒活动一般被伪装成做行为艺术,据他列出来的名单,当时联邦行为艺术协会中有超过两位数的黑弥撒信徒,其作品多以幼儿、牺牲、古神为主题,而最近的一场活体献祭仪式中,据他声称,有大量联邦高级官员参与其中,包括二十几位议员,十几位高级秘书,以及两位内阁部长,还有当时他的上司。七个孩子由他上司亲自从医院载去仪式现场,在仪式中,他们把孩子称为活肉,他们吃了这七个儿童。”拉斐尔说话的时候一直没什么表情,对于神权党而言,黑弥撒这种邪神崇拜令人作呕。
“这是条完整的黑色链条,衍生自联邦持续了数百年的信仰乱局,牵涉的势力太广,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后续的事情,就是非常着名的272事件,他去做报告,亲手把他上司拖死在了楼梯上,血擦了几十楼,联邦法庭判处他枪决,”拉斐尔说到这里顿了下,“他当庭从兜里掏出了间歇性精神障碍证明。”
联邦大楼当众杀人事件,即272事件,这案件一直非常有名,不过因为涉及黑弥撒,几乎没人了解真相。
拉斐尔看了眼安静无声的众人,缓缓道:“其实卷入这种案件,精神障碍证明并没什么用,他自己也清楚,否则不会在宣判之后才拿出证明,这是一种态度,法庭的即时纸质档案中,记录员写了这么一句,被告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并无畏惧。他仍然被判处死缓,直到联邦高层有人力保了他,那个人是他现在的上司,劳伯·提利尔上校,他把他从狱中捞了出来。”
屋子里已经静得滴水可闻了。
其实一个普通人卷入这种政治事件,一般的下场都是死在调查的前夕,但1025号查明了真相,并且宣之于众,这已经非常令人诧异了,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人竟然还活了下来,就在军情处继续当MI特工。
拉斐尔看了眼自己完全没有声音的组员们,轻轻敲了下手边的屏幕,用简单的一句话做了会议总结:
“他入职后,没事别去招他。”
林裴不知道在他到来之前,宗教审判所已经开过关于他过去事迹的大会,所有人都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一走进大楼,抬头看见大厅里佩戴着黑十字的众位同事,对视的那一瞬间,林裴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微凝滞。
两秒钟后,所有人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林裴拎着箱子去了自己的位置,打开了计算机。
入职手续还在办,毕竟自由主义联邦特色,程序能有多繁琐就有多繁琐,一天能半完的事,三个月绝不可能结束。不过退党这事倒是完成挺快的,收到回复邮件后,林裴一下子又成了自由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裴去了食堂,在大门口瞧见了自己的一众组员。
林裴低头看了眼时间,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时间点林斯已经飞回东部联邦参加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会议——新世纪能源会议,面前这群人应该在安保中心盯着,而不是在调查局食堂戳着。
新世纪能源会议原本地址定于帝国,可对方忽然改了时间地点,联盟高层对此高度重视,帝国外交团在西部联邦时,东联邦高层连续十多天召开紧急讨论会议,几乎是夜夜到凌晨两三点,资源部都疯了。
林裴询问过后得知,新世纪能源会议延期了。
他微微一顿,“为什么?”
小玫瑰懒洋洋道:“谁知道?帝国人花样多了去了,说是什么设备的安全检验没过,联邦能源局连开了几天通宵会议,今天直接拖着帝国外交团去了现场,就差断头明志了。”
“设备真的有问题?”
“不清楚。”小玫瑰笑了下,“不过要真有问题,一旦出故障,怕是要死不少矿工,早听说帝国在这一块卡得严,以前没人当回事。”
林裴想了一阵子,没说什么。
进了食堂后,林裴拿卡给一群人刷了午饭,大约是发现黑十字的食堂菜色好,几个人干脆留下来吃了,围了一桌,小玫瑰还给在家守门的季老爷带了一锅汤。
隔壁桌一群制服笔挺的黑十字成员低头吃饭,没飘一眼,也没出声。
林裴这桌吃完饭聊完天,林裴让小玫瑰早点回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来不及处理,小玫瑰说有陈如看着,又说帝国那将军不多事,特省心,吃完饭,她又在黑十字的大楼里转了一圈,高跟鞋达达的响。
临走前,她和林裴说,“组长,我一直觉得你不够男人,我今天才发现,你才是真的很男人。”
在网上挑选了一整天居家拖鞋的林裴闻声抬头看她。
“真的。”小玫瑰非常真诚地看着林裴,“差点忘了,劳伯让我和你说一句,他挺好的。”
林裴敲着虚拟键盘的手轻轻一抖,看了眼小玫瑰,“嗯。”
小玫瑰走后,林裴的屏幕停在了购物页一直没动,过了很久,他终于从兜中掏出通讯仪,这些日子一直陆陆续续有留言,他一直没看。手指停在开始页面良久,终于,他收了手机,继续买东西。
他打算搬家。
黑十字包分配房子,位置在汉河内陆,联邦军部统一管理,小区山清水秀,寸土寸金。
重点是清静,用拉斐尔原话说:适合养老、养生、养病,基础设施建设远超联邦一流精神病院。
林裴很想告诉拉斐尔,当年法庭上那张间歇性精神障碍证明是他花二十块钱在办假证的地方买的,但是拉斐尔深信不疑的样子确实打动了他,他没想到黑十字高级领导人就这智商水平,又想着,自己确实牛逼,于是什么也没说。
一整天下来,终于在网上买齐了一整套居家套装的林裴掐点下班,正好拉裴尔出门,他望着走出大门的林裴,等到林裴走远,他回过头看向组员,“那几个帝国特工还跟着他?”
“一直跟着。”
拉斐尔若有所思。1025号特工出身,反侦察水平一流,不会没有察觉,至于为什么没放在心上,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林裴出了门,哪里都没去,在自助商店里买了点消毒水和啤酒。消毒水带回去打理房间。
付钱的时候,他在机器光洁的玻璃表面照见了自己的脸,以及那只湛蓝色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林裴忽然间有点怀念从前没有脸的日子。他记起那个272事件中失踪的小女孩,他把她救出来时,小女孩轻轻仰头亲了下他蓝色的眼睛,像个小天使似的把脸贴着他。那时候他张脸重度烧伤,难看不难看他不知道,吓人倒是真的。
林裴喝了口啤酒。
这些年经历了很多,好的,坏的,气急败坏过,后悔莫及过,慷慨激昂过,欣喜若狂过。
难得懒洋洋地想要找个人安定下来,又生出许多事。
林裴正想着,忽然瞧见对面的街道上似乎有个人,那人朝着自己走过来,他眯眼看了会儿,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51章
林裴以为是他看错了,直到林斯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抽了下眉毛,喝了口啤酒没说话。
林斯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装作没瞧见,折回去又买了点酒,这回买了浓度高的,在店里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吧,手头的酒都喝干净了,以为林斯走了,一出门发现林斯还在那儿站着,终于,他开口问道:“将军?”声音带着疑惑,冷冷淡淡的,在夜里头响起来。
林斯往前走了两步,两人本就离得不远,这一下快贴到一块去了,林裴没往后退,轻皱了下眉,高位者都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感,林斯没有,他靠近的那一瞬间,温柔拥过来,令人失神。
这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情人。
林裴感觉到林斯从他手中将酒拿出去,两人贴得极近,又加之身高接近,一时竟是不知道谁的气场压过谁,仿佛是场无声的角力,风过长街,衣服窸窣两声,林裴看见林斯欺身吻他,他顿住了。酒气升腾,把理智一点点蒸出去。
“将军,”林裴冷淡地提醒道:“我不是您的弟弟,清醒一点。”
林斯的动作微微停住了。
林裴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响起来。
“油料耗尽,恒温系统损坏,低温环境中,肢体冻死,呼吸缺氧,眼睛充血坏死,浑身浮肿,持续至少十个小时的死亡历程,直到尸体消解才获得解脱。”林裴缓缓道:“非常令人痛惜的死法。”
所有声音都没了,四周静得渗人。
没听见林斯的声音,林裴凑近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英雄永垂不朽,您的弟弟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那个角度,林裴看不见林斯的脸,只能感觉到林斯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缓缓往上挪,林裴觉得林斯要拧断他的脖子,可那只手停在了后颈处没了动作,林裴感觉到自己被勒紧了,被生生地勒在了林斯的怀中。
“你喝多了。”林斯终于低声道,不似林裴想象中的动怒,他只是说:“你喝多了。”那声音像是安慰。
林裴看着他。
“没事了。”一只手贴在了他的额头。
林裴没说话,他非常清醒地听见林斯低下头对他说,“你是林裴,你是我的弟弟。”那声音低缓而温和,在夜里轻轻响起来,说这话的时候,林斯望着他的脸,林裴意识有些飘,下一刻忽然有些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他坐在了地上。
“我不是。”他脱口否认。
林斯看了神志不清的林裴很久,终于笑了下,也没多做争辩,低头轻轻亲了下林裴的额头。
林裴皱眉看他,忽然亲了回去,嘴唇轻轻擦上林斯的额头,跟他较劲似的贴了很久。
林斯怔住了。
林裴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没有,一只湛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折射出荧灰的光,手抓着林斯紧紧不放。
林斯盯着他瞧,眼神一点点温柔起来。
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怎么会认错呢?你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想落泪了。”一句话被风吹散在夜里,几不可闻。
房间安静而昏暗,猫头鹰单脚立在葡萄藤架子上,半开的白海洋插在了书桌前,林斯手里拿着刚替林裴脱下来的衬衫,望着折腾了一路终于蒙着枕头闭上眼的林裴,看了会儿,他伸手轻轻拍了下林裴的后背,林裴渐渐停了咳嗽,混着一身酒气睡死了过去。
林斯却没有收回手,他将手贴在林裴的背上,无名指的戒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另一只手拿着林裴的衬衫,衬衫很薄,抓在手里轻极了,林斯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质感的东西,他翻出来看了眼,发现是一枚黑十字,联邦宗教审判所的胸章,他看了两眼,望向熟睡的林裴。
“将军。”索亚推门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文件。
林斯翻开文件扫了两眼。
索亚看着林斯的脸,犹豫一会儿,他开口道:“小少爷的照片流到了帝国,林夫人与林将军收到消息,林夫人中午联系过您,没联系上,她致电秘书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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