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面是坐着明玉公主,她看见方瑜,遥遥的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旁边的宫女端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的酒。
方瑜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杯中是新酿的荔枝酒,荔枝是名贵的水果,也只有宫中会将其拿来酿酒。
荔枝酒色泽清亮透明,带着天然的荔枝果香,入口醇厚,带着一点酸甜滋味,倒是只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一口喝下去毫无后劲。
因是来参加宴会大多都是女眷,又怕有人喝醉了酒殿前失仪,上的皆是不容易醉的果酒。
面前的小桌上早就摆好了菜式,宫廷宴饮,基本上的都是些冷食,就算是热菜,从御膳房端至殿前,早就凉了个透。
桌上的菜只是看起来摆放着精致,实则毫无味道。
不过今日有一道菊花如意虾看起来还算是可口,虾仁摆放成一朵花绽放的模样,上面还点缀着零碎的菊花花瓣。
方瑜夹起一块尝了尝,虾仁被鸡蛋清与面粉所包裹,经过油炸,外面香脆可口,里面的虾仁却还是十分鲜嫩,加了些许菊花,祛除了虾仁的腥味更突出了鲜味,虽是冷菜,但也别具风味。
也不知道江容安会不会喜欢,不过按他的性子,不管什么都想要尝尝。
方瑜想到此,不由笑了起来。
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响起,按正一品品级盛装打扮得萧淑妃与皇上走入宫殿中,身旁落后一步的奶娘抱着穿着喜庆的小公主。
众人皆站起来行礼,本朝并不崇尚跪拜之礼,在座的各位臣子皆是位高权重之人,面对皇帝也只需要做揖礼。
“免礼,今日是朕的小公主的周岁宴,各位爱卿不必多礼。”
昭清与萧淑妃一同坐上了首位。
两位太监搬着一张红木桌到了下方,桌上摆放着各色的物件。
这是要行抓周礼。
奶娘抱着小公主到了桌前,小公主不过是刚满周岁,哪里知道什么,只会逼着眼睛乱抓。
最终抓到的是一个玉做的小鼎,做工精致,小巧玲珑。
鼎通常代表着帝王权利,不过只是一位小公主抓到了此物,也没有人多想,口中说出的皆是不重复的吉祥话。
在一群恭维声中,明玉公主突然开口说道:“让孤抱抱小公主。”
奶娘不敢拒绝,只能抱着小公主到了明玉公主身边。
小公主与明玉公主亲近,一到了她旁边,脸上就绽放开了笑容,还要将手中抓着的鼎送给明玉公主。
“不用了。”明玉公主逗了逗怀中的小公主,看向坐在上首的的昭清,“皇上,我至今未有儿女,小公主看起来倒是与我相像,不如过继个公主给我。”
“朕膝下只有这一位掌上明珠,可舍不得交给明玉你。”昭清只当明玉是开玩笑,三言两语就带了过去,“不过若是日后再有公主,明玉若是还喜欢,就挑一个带回去当女儿罢。”
明玉公主一直未有孕,这也是让昭清放心的一点。
朝中的大臣只会偏向他这个有儿有女的皇帝,而不是异想天开的去支持一个不能孕育子嗣名声败坏的公主。
明玉公主没有强求,将小公主递回到奶娘的怀中。
抓周礼结束,为了防止小公主哭闹,就被奶娘带走了。
丝竹声声响起,教坊司的舞女,如蝴蝶般在殿内翩翩起舞。
“方卿。”坐在上首的昭清唤了一声。
方瑜回过了神,看了过去,问道:“皇上有何事?”
“不知不觉,朕最小的公主也满周岁了,自登基以来,还是多亏了方卿镇守西北。。”昭清真情实意的说着,“若无方卿在,朕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昭清的声音虽不响,但做大臣的最重要就是耳聪目明,个个都关注的看向了昭清与方瑜。
“皇上严重了,这本就是臣份内之事。”方瑜连忙回答,“皇上此言倒是让臣自愧不如了。”
“方卿不必自谦,这几年在西北劳心劳力,朕都看在了眼里。”昭清举起了酒杯,“朕敬方卿一杯,如今西北平定,还望方卿日后在京城也能一样尽心尽力。”
此言一出,各位大臣脸上虽不显,但心中都震惊不已。
这就是杯酒释兵权,皇上要拿下镇北王手中的兵权了。
方瑜年前回京述职,昭清就挽留他过完年后再走,年后又流传出被刺客所伤的消息后,就至今未有让他回西北的动静了。
说实话,若是当初没有方瑜手握兵权,昭清没能这么快坐稳皇位,一直以来方瑜也是忠心耿耿,昭清动作如此之快倒是让各位大臣有些心寒。
可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可漠北人还在西北虎视眈眈,皇上也太过着急了一些。
方瑜握住了手中的酒杯,冰凉的酒杯此时却显得如此的烫手。
他千万没想到,昭清竟然在这大臣云集的场合来了一手杯酒释兵权。
如果方瑜回敬了这杯酒,那就是默认放开了西北的兵权,若是他不敬这杯酒,那就是藐视皇上。
此时就是到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殿前一片安静,无人敢说话,都在看着方瑜该如何回应,只有丝竹声环绕在殿中。
最先打破这场面的是明玉公主,她开口说道:“皇上,这教坊司的舞姬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明玉。”昭清看都没看向明玉公主,“朕在敬镇北王,多大个人了,说话也不知道看场面。”
昭清虽是笑着说的,但话中字字都是寒意。
被当众失了面子的明玉公主神色自若的将话说完:“还不如孤府上的舞姬。”
然后便也是一言不发,懒散的靠在椅子上让宫女倒酒,自顾自的喝起了酒。
此时僵持也不是个好办法,方瑜权衡再三,还是举起了酒杯,“多谢皇上。”
“你与朕便如兄弟一般,何须言谢字?”昭清见方瑜终于妥协,脸上不自觉的就露出了喜色。
只是酒杯还未碰到嘴唇,宫殿外就响起了嘶哑的叫声。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
殿外看守的侍卫皆不敢拦,让人直直的冲进了殿前,惊扰了正在舞蹈的舞女。
进来的是一名浑身脏乱的驿丁,他一到殿前就跪倒了在了地上,将要传递的公文双手递上。
“愣着干什么,还不呈上来!”昭清重重的放下酒杯,在这紧急时刻竟然功亏一篑,让他怎么不发火。
太监急急下去接下公文,呈到了昭清面前。
昭清自登基以来还未见过八百里加急的公文,不当作什么大事,打开后只看了一眼,便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昭清久久不说话,也只有明玉公主敢开口问道:“皇上,八百里加急,是什么公文?”
下方跪着的驿丁已等待不了了,他用着沙哑的声音说:“漠北人入侵,西北连破三城!”
话音刚落,驿丁就因力竭晕倒在了地上。
全场大臣皆哗然。
“漠北人不是只在秋季过来打秋风吗?”
“竟严重至此。”
“西北军不是一向战不胜吗?”
“嘘,西北军将领都换人了。”
一时间殿内皆是大臣的窃窃私语。
西北军的将领本是方瑜,可自从他留在京城,昭清又派了龙骧将军魏庭前去西北,没想到去了不过数月,就出了被漠北人连破三城之事。
昭清坐在上位环顾四周,竟然没有一名武将可堪大用。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的武将不是交出兵权回家养老,就是没有真材实料之人,昭清亲手提拔上来的武将一时间也无法担此大任。
除了方瑜。
殿前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一个杯子落在地上砸成了碎片,杯中之酒溅开,引起了注意。
众人停止了交谈,看向了扔杯子的人。
方瑜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大殿正中央。
“敢问皇上,龙骧将军魏庭现守哪个城池?”
“现在正守在离城。”
昭清现在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敢去看下方的方瑜与其他臣子。
“还望皇上派镇北王前往西北收复城池。”
“正是,镇北王乃国之栋梁,定能为皇上分忧。”
大臣接二连三的出列,朝着昭清行礼。
昭清心中犹豫,看向了朝中的其他武将,可那些人一见到昭清看过来,就立刻地下了头,生怕这份担子落到自己头上。
西北是镇北王的地头,要是去了必定讨不了好,更何况漠北人凶悍,也只有镇北王能与之作战了。
“准奏。”昭清心中不甘,但也没有办法,刚才还在想尽办法要拿回的兵权,此时却只能送到方瑜的手上,予取予求。
“臣遵旨。”
第28章
“砰——”
待宴会结束,昭清再也掩饰不住,面露凶狠之色,将面前的东西全部扫落在了地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心中的火气发散出来。
萧淑妃懒懒的靠在贵妃踏上,说:“皇上,有什么气非要在臣妾这儿撒?”
“淑妃。”昭清脸色阴沉,大步走到了贵妃踏前,一把抓住了萧淑妃的衣领,“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情急之下,连自称“朕”都忘了。
昭清从未接受过正统的皇帝教育,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步步摸索过来的,他不懂如何威慑臣子,不懂怎么在朝堂中玩平衡,甚至是心计都比不上萧淑妃这个后宫女眷。
所有人都觉得皇帝理所应该的懂这些,昭清觉得所有人都觉得他不配当皇帝。
即使被人把持着脖子,萧淑妃的脸上依旧笑意吟吟,她将玉手覆上了昭清的手,轻声唤道:“皇上。”
萧淑妃的手上带着精致的甲套,既锋利又冰冰凉的,让昭清略微清醒了过来。
他松开手,后退几步,坐到了软凳上。
“愣着干什么?”萧淑妃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侍女。
侍女们得了命令,这才开始动了起来。
有人打扫摔落在地的物件,有人端来了茶水和点心。
所有人都轻手轻脚的,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生怕又惹恼了昭清。
“萧淑妃。”昭清平静了下来,“朕——朕明明是皇上。”
可是好像每个人都觉得他做不好这个皇上。
萧淑妃低低的回应了一句:“是。”
昭清看着萧淑妃,看着这位出身显贵世家的女子,即便刚才被人抓住了脖子,现在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为何,他一向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无论是萧淑妃也好,还是方瑜也好。
最终昭清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起身离开了永福宫。
“恭送皇上。”萧淑妃在后面屈了屈膝,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等到永福宫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时,萧淑妃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若是你当初真心待我,自然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当年萧淑妃也曾经少女怀春,想要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即使因为家族而入宫,到底还是心存期待。
可没想到——
“娘娘。”一旁贴心的侍女扶住了萧淑妃,关切的唤了一声。
“无事。”萧淑妃摆了摆手,将鬓角的一缕发丝绕直耳后,又变成了那位雍容华贵的正一品妃子。
昭清出了永福宫,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今日本是小公主的周岁,按照规矩昭清会留宿在萧淑妃的宫中以示恩宠,可周岁宴上发生了这种事,他不愿意再见到萧淑妃,也不愿再见到后宫中的任何人。
“去长乐宫。”昭清考虑了一会让,还是去了方言璟所居住的长乐宫。
方言璟没想到今晚昭清会来,有些意出望外。
“昭清。”方言璟迎了上去,说了几句都没有反应,看到昭清的脸色才发觉不对,“怎么了?”
宫中人多嘴杂,小公主周岁宴会时发生的事早就传的满天飞了,方言璟也略听了一耳朵。
“是因为宴会上的事吗?”
“是。”昭清莫名的想要一吐心中的烦闷。
大概是萧淑妃身份高贵,昭清不愿意在她面前露怯,但在方言璟面前就没有这种顾虑。
方言璟静静听完了昭清所说的话后才开口说:“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方言璟看了眼周围的宫女太监,凑到了昭清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昭清刚开始还有些犹豫,片刻就坚定了下来,点了点头。
“昭清,你是皇上,天底下有什么是你得不来的?”方言璟认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你说的没错。”一番交谈下来,昭清只觉得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言璟,还好有你。”
江容安正一个人在府中吃饺子。
水饺是四季豆鲜肉馅儿的,刚从菜园子里采摘下来的四季豆与新鲜猪肉一同剁碎包裹在薄薄的饺子皮内,滚水后捞起放入碗中沾醋干吃,也是一道寻常的美味。
江容安正吃着,突然看见方瑜回来了,赶紧招呼道:“阿鱼,过来吃饺子。”
“什么馅儿的。”方瑜就着江容安手中的筷子就吃了一个,四季豆脆生生水灵灵的,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甜味,沾着酸酸的醋,更加凸显出了猪肉的鲜美,吃起来倒是有些特别。
“是我瞎琢磨出来的,四季豆馅儿的。”江容安见方瑜吃的还可口,又夹起一枚雪白的水饺喂至嘴边。
“味道不错。”方瑜经历了这一场宫廷宴饮,早就饥肠辘辘,被喂着吃了七八只才停了下来,“我要回西北了。”
“什么?”江容安手一抖,原本夹着的水饺就落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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