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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古代架空)——上声

时间:2018-02-14 10:40:54  作者:上声
  徐子墨醒来时,室内漆漆的一片黑。他犹觉得迷迷怔怔的。脑里依稀闪过一些画面,如碎纸片纷飞,浮光掠影,只觉得是一场梦。
  是一场梦吧。
  他挣着起身,四顾望了望,想要探起身。他口渴得厉害,要喝水。床不远处的正厅中央圆桌上有水。他一贯是不喜麻烦人服侍的,尤其现在是晚上。
  手刚一抽动,便听嘤地一声,自他肘弯处出。
  徐子墨往下一看。
  借着青白月光,他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躺在他床榻板上,合衣睡着,仅盖了一层蓝色薄被。那人面朝床这边睡着,手紧紧攥着他衣服。所以,自己一醒,他也跟着醒了。
  竟是徐子白。
  徐子墨唤了声:“四弟,你怎么在这里?”
  他久睡初醒,身子又弱,仍未回神,昨夜之事都未想起。
  徐子白睁开眼一瞟,猛然一叫:“二哥,你醒了?”他手忙脚乱起身,揉了揉眼睛,怕是看错了般,又忙点了灯,怕看不清徐子墨的脸。
  他端着灯过来,看清徐子墨后,才惊喜道:“二哥,你终于醒了!”像是喜极了似的,这一声竟有些哭腔。
  徐子墨沙着喉咙道:“我起来喝点水……”抬头一望,正对上他一双泪眼。
  蒙蒙的红,是雨打过的凄红,又如朱砂在宣纸上晕开。那宣纸上吸饱了水,盛不住那样的艳丽,只得散开散,染出一大片。那红隔着水泪望着他,望进他的心里。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一双泪眼。
  在哪里呢?
  他头疼得厉害,忍不住用拳轻捶着头。
  “二哥,你怎么了?”徐子白颇有些着急的模样,作势就要上来给他把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知不知道,你都躺了五天了。我怕你……”
  “不用了!”
  徐子墨挡了一下。
  手触到徐子白的手时,他忽然一怔,继而脸色煞白。
  这双手……
  这双手!
  他望向徐子白的那双手。记忆里那双将他衣服剥下来,在他身上游走,探入他后方的那双手,与这双手一模一样,冰凉的,玉白漂亮的。
  他往后轻轻一退。
  徐子白跟着也脸一白。
  “二哥?”他试探性轻唤了一声。没人回应。徐子白一点点垂下头,收回了手,轻声笑了笑,却比哭更难过,“二哥,你都想起来了。”
  徐子墨僵成一团,浑身发抖。
  他都想起来了。
  他中了媚药。
  他让人喊大夫,泡冰水。冰水久久不来,媚药却越来越厉害,他怕自己坚持不住了。他怕自己做出什么丑事,成了人威胁他和徐府的把柄。他是宁死也不肯被人操纵的。
  他想到了死。
  结果,他被人救下了。
  接下来……
  接下来……
  徐子墨心里一片灰色的荒芜,漫漫无际的。像是一个大雪天,他一个人迷路走在北疆的雪窝里,天下地下全是雪,全是白,他找不到路,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知是因为媚药,还是徐子白给他的几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有那一双眼。
  那一双迷蒙的红泪眼,和那眼里流出的,落在手背上的泪。
  滚烫的。
  他和自己的亲弟弟上了床……
  徐子墨想大笑,仰天大笑,疯了一般大笑,让全世界都听见他的笑声。荒唐!世间竟会有这样的荒唐事!实在太可笑了。
  可笑!
  事实上,他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喉咙被掐住般无声。
  镜子里,从外表上看,他只沉着脸,一如他平静时的铁面。
  亦或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表情。
  或许是看他太沉默了,徐子白不安地叫了一声:“二哥?”徐子墨不答话。徐子白着急了,急声道:“二哥,这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你不要这个样子……”
  徐子墨闭上眼睛。
  他浑身都在抖。
  徐子白扑通一声跪下来,又喊了一声:“二哥。”
  徐子墨紧紧闭着眼。
  半晌,他才沉沉吐出一句:“出去。”
  徐子白摇头,跪着走了两步,抬头求着徐子墨:“二哥,你听我说,这个媚药,它其实不是一般的媚……”
  “出去!”
  徐子墨倏然爆出一声怒吼。
  这一声怒吼太大了,如一个青铜大鼎重重砸在房顶上,轰然一声久久都有回音。徐子白吓呆了,怔的半晌未动。
  一排下人房窗户里次第亮起了灯。
  幽静的夜也被这声震醒了。
  徐子墨半坐在床上,从方才到现在,他身子一动未动,僵得发疼。他短促呼出一口气,喉头一片腥甜。他咽了咽,才极压抑着轻声道:“出去,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徐子白咬了咬唇,起来走了,到门口回看了一眼徐子墨,才关上了门。
  徐子墨在房间呆了一夜。
  整整一夜,房间没点灯,一片漆黑。没人知道徐子墨在那一夜,一个人呆坐在黑暗床榻上想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唤了徐子白来。
  徐子白应当是一夜未眠,气色略糟,胜雪的长白袍角上褶了几道痕。但他依旧背脊笔直,神色陈毅,如傲雪的白梅花,清冷自傲又有自己的坚持。
  “来了,坐。”徐子墨道。
  徐子白拣了桌边一把红木圆凳坐下,正对着坐在床沿的徐子墨,率先开口:“二哥,我昨日想了一晚。我想如果你不能接受……”
  语气略苦涩。
  徐子墨却温和笑笑:“今天不说这个。”
  徐子白愕然抬起头:“二哥?”十分难以置信。
  徐子墨笑笑,问道:“我记得你在家已经三年了,又想过继续跟着顾大夫游历吗?顾大夫不久前是不是还给你写了信,催促你动身?”
  徐子白腾地站起来:“我不走。我要留在徐府照顾你。”
  “坐坐。”徐子墨笑笑,“别激动,今天我只是问问。我们兄弟也许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聊了。”他自嘲笑了笑,“以前是我太忙了,现在闲下来,却没什么心情了。”
  神色平静而温和。
  徐子白忙道:“这不是二哥的错。”
  徐子墨笑笑,没接话:“总之,我们今天来好好聊聊。”
  徐子白嗯了一声。
  他眼角余光觑着徐子墨,似乎不相信这件事有这么容易揭过去一样。思索后,他还是道:“二哥,那件事,我……”
  “我说了,我们今天不说那件事。”徐子墨道。
  语气平静而坚持。
  徐子白一下哑然。
  徐子墨安抚地笑笑,慢慢问道:“大哥和三弟,他们都好吗?”
  徐子白道:“他们一个人在湖广做官,一个天南地北跑生意,都挺好的。”
  他语气很淡,仿佛说得不是他的亲兄弟,只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除了徐子墨,他谈起谁都是如此。
  疏离淡漠,与谁都是淡淡冷冷的,他才得了一个冷医仙的称号。
  徐子墨笑了笑:“都挺好的,那就好,那就好……”
  他声音渐渐轻了,似呢喃。
  “对了,你喝水吗?”徐子墨起身,要去桌边倒水。徐子白忙起身,伸手:“我来吧。”徐子墨朝他笑笑,坚持要自己动手:“我自己能行。”
  到底媚药伤身,又一夜未睡,他手里无力,茶壶又是他特制的重陶瓷的,褐色的一个小脸盆大。徐子墨没拿稳,水浇到他左手上,烫着了。
  徐子白忙收拾着桌子。
  徐子墨退到后面,静静徐子白收拾,忽然笑了一下。
  “二哥?”徐子白匆匆忙忙将茶壶茶杯递给门口的小厮,让给拿走。听见笑声,他忙回头,语气惶恐不安:“你笑什么?”
  徐子墨平静摇头:“没什么。”
  他看了一下自己一双手。
  这一双手……曾经力能扛鼎。
  他轻轻闭上眼。
  都过去了。
  “子白……”徐子墨睁开眼,抬头唤徐子白,不容辩解地道:“徐子白,你明天就和顾大夫一起出去游历吧。”
  “二哥!徐子白挺直背,抿唇:“我说过,我不出去。”
  徐子墨淡淡垂下眸:“为什么不去?”未等徐子白回答,徐子墨又道:“是不是不用照顾我,你就会走了?”
  徐子白一愣:“二哥,你什么意思?”
  徐子墨重复了一遍。
  “是……”一语未完,他又觉得不对劲般的,抬头急急解释道:“我不是,我只是想和二哥你在一起留在徐家。我只是想留在徐家。”
  他坚定着自己般,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想留在徐家。”
  徐子墨笑笑,不置与否。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徐子白忍不住再提起昨日的事:“二哥,媚药的事……”媚药二字出口,他气息一顿,却又坚定下来,“我有话要说。”
  徐子墨淡淡道:“有话以后再说吧。今天我只想和你聊聊天。”
  徐子白急道:“二哥,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哦?”徐子墨似笑非笑,“那子白你说你查出是谁动的手?”
  徐子白语一顿:“我只查出是我身边一个小药童将药混了。但是药是从何而来,谁指使的,都被人抹去了证据,我……”
  徐子墨笑笑:“一时查不出便算了,日后总会查出来的。”
  都这时候还想着算计他的,左不过只有那些人。
  “那媚药……”
  “我不想提药了。”徐子墨打断他,看他神色,又补了一句,:“那晚一切都不过是个错误,你忘了吧。”
  徐子白脸一白。
  徐子墨却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徐子白只得告辞。
  徐子墨一直望着他。看着他出了门,却没走,只站在院里一棵大槐树下,远远地往屋里望。窗只开了一指宽,在那细细的缝里,他身子窄成了一条,雪白的,如被囚禁的瘦鸟。
  鸟应是在天空的。
  无牵挂的。
  他不能成为那跟牵着他的线。
  徐子白站了许久,直到天又下起了雪。徐子墨一直望着,直到那一条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连空气里隐约的白迹也消失了。
  他回头,取下一个墨绿扳指。
  这是父亲交给他的。
  那是他十六岁生日,打了一场胜仗回来,成了建朝最年轻的将军。陛下亲出皇城百里迎他,还特许他骑着火云,走在京城大街上,押解着突厥俘虏游街。
  那一晚上,父亲把他唤到房间里。
  他摘下这枚墨玉扳指,递给他:“这是徐家家主的标志。我早年在战场损了身体,估计撑不了多久了。这枚扳指也到了传给你的时候了。”
  他说:“子墨,你徐家嫡长子,你身上肩负的是徐家一整个家的责任。你是徐老将军的儿子,你的身后有北疆十万将士和几十万百姓的性命。”
  “你要好好保护他们。”
  徐子墨紧紧攥着扳指。
  父亲,你只说了我要做一个英雄,才能护卫住这一整个徐府和北疆将士百姓。
  可你没说当英雄成为废人,甚至是家人的拖累时……
  他该怎么办?
  徐子墨将扳指按在心口的位置,久久而立。
  许久后,他将扳指郑重装在一个匣子里,手留恋地抚摸过扳指,啪地一声合上了匣子,将匣子放在正屋正中条案上。
 
 
第六章 
  接下来几天,徐子墨和寻常一样在书房看书写字。偶尔碰上开窗闻到腊梅香,还会叫小厮折一两枝腊梅进屋玩赏,比平常更正常几分。
  他还曾指着那腊梅,让徐子白做几句诗来应景。
  徐子白倒真做了几句好诗。
  清淡俊雅的诗风,一如他的人。
  徐子墨看着徐子白,轻叹一声:“你的才学和医术,窝在徐府里,到底是荒废了。”也不等徐子白反驳,又转了话题,赏起了白雪。
  连着三日,都不提那事一言。
  徐子墨有时会叫徐子白来,陪他坐一坐,谈一谈家事,问一问他游医见闻。多数时候,他都没有唤徐子白。但徐子白是日日都要来一趟的。
  第三天,徐子墨在看一本诗集。
  有小厮在门外报:“四少爷来了。”
  徐子墨抬起头,果见徐子白掀帘而入。一进门,他先背身,自衣服里取出药包,递给小厮,命立刻煎了来,再解下白狐斗篷,搭在椅背上。一转身,徐子墨便见他对自己一笑:“二哥,我来了。”
  徐子墨这才注意到,他这个幼弟竟有他高了。他笑笑:“进来坐,今日我看的是李杜的诗,咏梅的。”
  “我看看。”徐子白陪着说话,“我也喜欢李杜的诗。”
  “李杜诗十分沉竣,我曾背过几首。”
  “说起咏梅,也不得不提诗仙的诗……”
  “是吗?”
  ……
  两人谈了一天的诗。
  直到傍晚。徐子墨合了书,道:“今天尽了兴,我也乏了。子白,你也回去吧。”徐子白也起身告辞,接过小厮的斗篷,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看徐子墨:“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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