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忙道:“好。也是该去前厅集合到阆风阁去了,两位请。”
等到从阆风阁回来,树林边的小屋已经收拾妥当了,桌椅床凳也换了套新的。方淮对余潇道:“阿潇你每天可以到旁边的树林子里练剑,正好也没人来打搅。”
说着蹲下身,去摸那些荒芜的花草,心想在这里倒也不用像在太白宫那样每天打理门务,闲着没事弄弄花草也好。
小僮自个在屋子里转转,还是觉得太寒酸了,出来道:“公子……”
“哦,我忘了。”方淮把袖子里的宝囊扔给他道,“这里面有些平时陈设用的灵器,你把屋里布置一下吧。”
小僮打开宝囊一看,立刻来了精神道:“原来公子早有准备!”当即兴冲冲跑进屋里去了。
方淮站起身来,对余潇道:“这间屋子比较宽敞,剩下那间小屋就有些窄了,顶多给可乐(小僮的名字)和大白住。阿潇你应该不介意跟我挤一张床吧?”
余潇看看他道:“师兄高兴就好。”
方淮笑着拍拍他肩膀,拉着他走进屋里,小僮服侍他多年,手脚十分麻利,短短一小会儿屋子已布置了大半。此刻却是大变样了。
有些破旧的支窗不知用什么修葺一新,连窗纸都糊上了新的,窗前摆了样式雅致的桌案,笔墨纸砚俱全,斑驳的墙壁变得平整雪白。屋子被玲珑八宝架隔成了外间内间两部分,八宝架上各式玩物,两边的墙上挂了山水人物画。原本的桌椅也嫌粗陋,换了一套新的。
方淮摸摸下巴,对余潇道:“阿潇,你觉得还有什么要添的?”
“……”饶是余潇也有些无语了,“你的宝囊里就装了这些东西?”
方淮笑眯眯道:“这些不重要吗?将来可是要在这里住许久呢。”
余潇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这间屋子,过了一会儿终于道:“还不错。”
次日是由年长的弟子带领众人游览昆仑派各处。新来的十一人跟随年长的弟子们,先分别到天枢宫、玉衡殿、阆风阁、太极广场等处走了一遍。
“天枢宫是掌门居所,非传召不得擅入。玉衡殿是门派议事集会的场地,阆风阁是听经说法之处,太极广场专供弟子们切磋修炼。这三处加上玄圃是你们将来常来往的地方,接下来带你们去别处看看。”
众人纷纷应是。
为首的师兄便转身,正要捻决驾鹤腾空,忽听一人喊道:“吴师兄!等等。”
众人也循声望去,却见一名年轻修士笑盈盈御剑而来。
吴师兄见了他便道:“你不是去别处忙了么?怎么又来了?”
修士笑道:“那里的事情结束得快。再者,我也想来见见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
吴师兄笑道:“只怕是又躲懒来了吧?师弟师妹们都在这,你见就是。”说着转身道:“这位是丁白丁师兄,入门已有两百余年,在我们十三代弟子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丁白忙道:“吴师兄谬赞了,我资质平庸,怎担得起‘佼佼者’三个字?”
实则论起实力的话,丁白在昆仑十三代弟子中多少可以排进前三了。这次没去参加鉴道大会,也是因为临近结丹而闭关,数天前已经结丹成功,踏入了金丹期。这样的成绩,哪怕在骄子如云的昆仑,也很值得夸耀了。
但知道他向来不是恃才傲物的人,吴师兄也就不多加解释了。
丁白笑着上前,站在最前面的是从峨眉来的女弟子们,见这位丁师兄眉目俊朗、言笑晏晏,还没交谈便生了两分好感,忙行礼道:“见过丁师兄。”
丁白微笑道:“几位师妹好。”
后面的弟子们也纷纷行礼,丁白一一见过了,走到众人的最末尾处,方淮和余潇站在一块,先拱手施礼笑道:“弟子方淮,见过丁师兄。”
丁白见了他不由一呆,那一瞬间心想:原来书上说“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是真有其人也。
这个念头过去,他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扶住方淮手臂道:“师弟不必多礼。”
他看着方淮空洞的双眼,不由道:“师弟的眼睛是……”
“因年幼时生了些变故,所以失明了。”
“竟然是这样?太可惜了……”他看着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心想若是这双眼恢复了神采,眼前这人会是怎样的风采夺人?
等从方淮面前走过去,他心思仍在对方身上,连后面那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直到看清楚下一名弟子的脸,又难免惊诧了一下。
他看见的是余潇的脸,方淮怕他又大喇喇地问余潇脸上的疤痕怎么来的,在旁道:“余师弟的伤也是那场变故留下来的。”
“噢……哦。”丁白看着方淮,感觉受到惊吓的心脏不仅被安抚了,还滋生出了别的情绪。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表现得太意有所图。于是咳嗽一声,回到吴师兄身边。
吴师兄见他把人都见过了,于是道:“那么这就往别处去看看吧。”说着和丁白一起,带领众人往西边飞去。
一路经过几座山峰,几处楼阁,吴师兄都一一地指明给众人看,这是藏书阁,这是内务堂,这是哪位真人的洞府,轻易不要去打搅等等。
飞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楼阁渐渐稀少,景色也越发荒冷,山峰断崖松林,几乎都被茫茫白雪覆盖,和他们先前上山时一样。
忽然在经过某处时,余潇忽然感到心脏有如被重锤猛击了一下,不由得捂住胸口。
方淮立刻察觉到他的动作,手搭上他的肩膀道:“阿潇?怎么了?”
余潇闭了闭眼道:“没事。”他出生时融入他身体的那枚金丹,被包裹在他的心脏之中,从不曾有过异动,却在方才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
这种情况,只会是……
他看向脚下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林间,被高墙围起来的一块方方正正的空地,远远看去,只看到其间排布着一些黑点。
飞近一些后,在众人最前面的吴师兄这时候道:“你们想必也看到了,此处便是我们今日走的最后一个地方。昆仑千年以来,埋藏诸位化神期以上真人的尸骨的地方。”
方淮闻言立马明白,原来这附近埋藏着那一位的肉身,难怪余潇会感到不适,是体内的金丹有感应了吧?
余潇比他更早想到这一点,此刻体内运转功法,将震颤不停的金丹安抚下去。
站在他们两人前方的林想想,此时也望着那一个个坟茔,少见地露出痴怔的神情。
第30章 天仙宝境(三)
娄长老刚回昆仑,就主动接了一份差事,匆匆往离昆仑山数百里外的霖兰城赶。
他随行也就带了两名弟子,赶至霖兰城,在一处客栈里留宿。
入夜,娄长老一人独坐在房中调息。直到窗户“吱呀”一声,他睁眼,只见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踏入房中。
娄长老道:“究竟何事,急匆匆地寻我出来?”
那人全身被一件宽大的长袍笼得结结实实,连眼窝都深陷在阴影里。长袍上绣满了血色的纹路,常人若仔细看那些纹路,不过两眼便会精神恍惚,仿佛陷进去了一样。
那人道:“原本你我约定,先让余潇结丹,然后把人带过来。可你居然让他上了昆仑山。”
娄长老脸色阴沉道:“这件事我已经尽力了,插手的人太多,连东陵老儿的徒弟也来掺一脚。他那封保荐书送到掌门面前,掌门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那人冷哼道:“我不知道你门派如何掌门如何。我只想知道余潇入了昆仑,你要如何对他动手?”
娄长老道:“虽然在昆仑没法动手,但他总有离开昆仑的一天。”
那人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娄长老瞥了对方一眼道:“成大事又何必急躁?我这次阻拦余潇入昆仑,我那两个乖觉的师侄怕是已经起了疑心……”
那人袖子一甩,冷笑道:“我们是急躁,可惜娄长老你却太瞻前顾后。我不妨告诉你,尹梦荷前几日已经提早出关,一出关便离开了太真宫,不知去了哪里。那一位是她什么人你也清楚,就怕她这次提早出关,是因为发觉老情人的金丹被人偷去。若真让她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娄长老想到那个九州内臭名昭著的魔女,若真被她缠上,事情就无比的棘手了,不由咬牙道:“我瞻前顾后?倘或不是你们疏于防范,金丹怎会被区区一个元婴期的丹修盗走?要不是当年的疏忽,何至于如今惹出这么多事来?”
那人见娄长老果真急了,也就不再紧紧相逼,放缓声调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是请长老你好好筹谋,务必要尽快把余潇带来,此事多一个人插手,就多一分危险。我的消息已经带到,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长袍笼盖的身体便化作深灰色的烟雾,往窗外去了。
娄长老盯着那人被带上的窗户,面上阴郁的神色始终不改,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闭上双眼调息。
入门第二天,游览过昆仑门派内各处后,吴师兄便让大家回去稍作调整,次日正式入阆风阁修习。
方淮把那两间屋子前面篱笆围成的花圃整理了一番,到了晚间,坐在屋外和大白玩了一会儿,因入夜渐渐冷了,便起身打算进屋去。
走到屋子门口,大白原本亦步亦趋跟着他身后,突然停在门口不进去了。
方淮不解其意道:“怎么了?”屋子里,余潇正盘坐在软塌上,闭目冥想,他忽然明白了,无奈地对白虎说:“怎么都这么大了,还是怕他?你万兽之王的威风到哪去了?”
大白才不管什么“万兽之王的威风”,叼住方淮的衣角,要他仍留在外面陪它玩耍,见方淮不肯,便转身踱进另一间屋里去了。
方淮不由摇摇头,转身进屋,余潇仍闭着眼睛,他忽然像来了什么兴致似的,坐在余潇面前不远的一张榻上。
余潇从他在外面起身要进屋时就察觉了,此刻他坐在那里,他便睁眼道:“做什么?”
方淮道:“噢,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遗憾我的眼睛瞧不见了。”
余潇道:“为什么?”
方淮笑道:“要是能看得见,就能知道阿潇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虽说脸上有疤,但也不至于一只大老虎见了你都畏首畏尾的。”
他记得原文里余潇创痕平复之后,从描写看来也是个英俊男子啊,总不至于真长得如恶鬼罗刹一般吧?
余潇眼神暗了暗道:“要是师兄看见我的脸,也像那些人一样疏远着我呢?”
方淮摇摇头道:“阿潇,你究竟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看不起师兄我?与人结交,哪有光看对方的容貌的呢?这样的人见识未免也太粗浅。”
余潇道:“这样的人有许多,就比如,今日和咱们见面的那个丁师兄。”
方淮一怔道:“那位丁师兄……待谁都十分周到,算不上是以貌取人吧?”
余潇道:“他待别人周到,待师兄你尤其周到。”
“……”
方淮罕见地哽了一下,“有吗?他与我也不过是寥寥数语,我倒没注意到这些。”
余潇道:“不是师兄你没注意到,而是……”他忽然起身,贴近了方淮,手指抚上他的眼睛,方淮生了一双微微斜挑的瑞凤眼,尽管因为眼盲没有焦距,却配合着脸上的神情,要端严时便端严,微笑时又自然而然透出一股温柔。
“师兄你的眼睛看不见,他对着你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方淮疑惑道:“什么表情?”难道他无意之中得罪了这个丁师兄?但今天和他谈话时,对方语气明明温和得很,不像跟他结了怨啊。
“……”余潇缩回手,“总之,你少和他来往。”
方淮心道就算我有意结交,人家估计也对他这样灵根驳杂,毫无前途可言的人没多大兴趣吧。于是笑道:“人家未必肯和我来往呢。阿潇,有些事你就不必想太多了。”
他说着起身道:“怪我,不该提这句话,惹出你这许多话来,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余潇看他虽然无知无觉,但也没把那个丁师兄放在心上,也就不再多说了。
方淮的宝囊空间里居然塞了一张宽大舒适的拔步床,被小僮布置在屋内最里侧,占了整整一面墙。两人晚间并肩睡着,到了约莫子时,余潇忽然睁开眼。
他坐起身来,身边方淮似有所感,翻了个身,余潇伸指在他眉心一点,让他熟睡后,翻身下床。
走到屋外,只见方淮白天打理好大半的花草中,站着一个少女,背对着屋门,却是林想想的身影。
余潇上前几步,拱手道:“尹前辈。”
林想想,应该说是尹梦荷转过身看向他,目光比月下的霜雪还要寒冷,甚至带了翻腾的怒意。
余潇顿了顿,道:“前辈有何吩咐?”
尹梦荷好歹念着他算是故人唯一的弟子,强压怒火道:“你可知今日到的那座陵园里,埋着谁的尸骨吗?”
余潇抬头看向她道:“莫非是……”
“没错!”尹梦荷道,“若不是今日当着那些个蝼蚁的面,我该叫你在他的墓前磕三个头,也算是略尽你弟子的孝心。”
余潇道:“原来那位前辈是昆仑的人。”
“是啊。”尹梦荷喃喃道,“瑛郎,你一心想着你是昆仑的弟子,可是他们呢,他们呢!”
她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他们连你的金丹都保不住!”
余潇眉头一动,果然不出他所料,尹梦荷必定会去陵园查看那人的尸骨,所以也会发现那具肉身里的金丹早就被人盗走了。
而那枚金丹,现在就在余潇体内。但尹梦荷是不知道的。
那日余潇感觉到自己的修为马上要冲破第六层。所以立刻去了荒僻无人的三叠峰顶,不过半日便成功突破了第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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