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余潇对着方淮一番动作后,却没有做到底。方淮虽面无表情,心里却感到逃过一劫。
虽然嘴上说得硬气,但到底身体是有感觉的,这种没日没夜的运动,再来一天半天的他可能真的会疯。
余潇还环着他的腰,头埋他腰间,方淮坐着,朝他伸出手道:“还我。”
余潇蹭了一蹭,抬头看着他道:“什么?”
“我那几样随身之物。”
“不能给你。”
“……”
余潇这样在他腰间抬头,不看眼神,就像个心满意足躺在心上人怀里的青年。方淮极力忍耐,才没有一拳打在那张脸上。
他道:“别的不给,我脖子上的挂坠,还我吧。那不过是雁姑给我的临别赠礼。”
余潇自然见过他的那枚坠子,也用神识检视过。被一层稀有的灵材包裹的血滴,的确没什么玄机,方淮不可能靠着它逃跑。
但是……“没有那东西。”
“什么?” 方淮一愣,而即脸上显出一丝愠怒来:“不给就不给,用得着找这种借口?”
“没有骗你。”余潇直起身里,“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身上根本没那样东西。”
“这怎么可能!”
余潇注视着他,不说话。方淮一瞬间的怒气消退后,也察觉他应该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这怎么可能?吊坠他一直贴身戴着,从来没取下过,如果是不慎遗失的话……方淮回想自己最后见到那吊坠的场景,应该是去许宅之前,他换了身衣服方便夜行。
余潇却忽然挑开他的上衣,手摸索到他左侧的后腰,道:“这个痕迹,你身上以前没有过。”
方淮现在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根本看都不想看。他的身体在情|事中受的伤,余潇抬抬手指就能治好,偏偏留着这一身痕迹。
余潇的手指还在那里打着圈,方淮达不到目的,便不再和他说话,躺下来闭上眼。对他的那些动作,只当是条狗在旁边了。
血滴坠子没找到,余潇倒是第二天弄来那半块玉佩,挂在方淮脖子上,碎片用灵力严丝合缝的接好,一点碎裂的痕迹都没有了。
方淮曾经把这半块玉当作宝贝,现在只是任由余潇给他带上,连低头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余潇看着他如同泥塑一般任他施为,却开口道:“玉佩里没有我的神识了,不会再用来跟踪你。”
方淮嘴角勾了一下,皮笑肉不笑:“我在这大殿里,还用得着玉佩来追踪?”
余潇沉默了一会儿,道:“闷了,也可以出去走走,太真宫够大。”
方淮道:“以囚牢而言,是够大的。”
两人便再没有说话。余潇替方淮颈后掺了银线的坠子的吊绳打上一个灵巧的结,他自己的两层衣领间,一抹银线的光微微闪动。
方淮看着大殿支窗窗棱上一抹明晃晃的日光,道:“昨天那个小丫头,叫她来做我的侍女如何?”
余潇的手一顿,方淮道:“我金丹被你刨去,修为没了,身体也靠你的灵力吊着,废物得很,诸事不便,叫个人来供我使唤。”他回头看了余潇一眼,“若你希望我在这牢笼过得舒心点的话。”
余潇启唇,道:“我供你使唤。”
方淮脸上一丝厌烦之色闪过,但又勾起那只牵动面皮的笑:“不敢劳烦大驾。你是这里的少宫主,怎么好替一介娈宠鞍前马后。”
余潇道:“你不是娈宠。”
“嗯。”方淮无所谓地看着窗棱框出来的景色。
方淮一直认为,继承了这具身体,继承了慈爱的父母,优渥的家世,那么对应的是他该履行的义务。如果真有前世今生,那么“方淮”前世犯的错,他也会接下来,当成自己身上背的债来面对。
况且他从天|朝穿越过来的这种事实,比余潇的重生还要离奇,又有谁会信?
在许宅识破了余潇的伪装,之后又做了那个梦,梦境和现实嵌在了一起,方淮已经确信这个余潇是活过一世的余潇,带着上一世的仇恨而来,他也预料到将要承受他的恨意。
但事情发展仍然出乎他的意料,正常人谁会把自己的仇人拖上床做那种运动?不过余潇也的确不是正常人……如果是靠折辱他来复仇,那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方淮一不小心又回想起梦境,回想起丹田被挖空的感受,被自己以为身陷囹圄、满心都想着去救他出来的人挖空,心情又阴郁起来,嘴里也泛起腥苦的味道。
余潇打好绳结后,便从背后将他拥住,下巴抵着他的肩,看着地面倒映出来的两人的影子。
让方淮松口气的是,余潇总算不能整日待在大殿里了。尹梦荷将他视作太真宫的接班人,于是宫中大小事务,还有和魔界各门各派的往来,乐得都交给他裁断和处理。
方淮金丹被剖,就像一颗深扎在地里的树突然被连根拔起,身体虚弱得不行。好在他修道的时间不长,仅有十年,还能慢慢接受这具无力的身体。换作一般修士,倘或修炼半生的修为就这么废了,直接崩溃自戕也是有的。
即便后面几天,余潇都没有再像前几日那样折腾他,但方淮仍是连大殿都出不了,连在殿中走上一会儿,都会气喘吁吁,额头冒出冷汗。
他身体的维持都靠余潇给他注入的灵力,但后者显然是故意的,在床上折腾他的时候,灵力就给得多些,不做那事,就只注入一点,足够抵抗他体内的魔毒,其外就什么都不行了。
方淮每天在余潇不在的时候,都会下地走路,经络在金丹被剖出时也被扯动,受了损伤,走起路来筋骨像刀割似的疼,但他仍然一遍又一遍地走,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只是体力不支,不得已撑着桌案时,他心里的怒火再也装填不下,抓起桌上的茶盏,用力往下一掷,“豁啷”一声,水花四溅。
他近来心情很容易躁怒。明明以前刚失明的时候,也有诸多不便,但从来没想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看着地上横流的茶水,胸口起伏着,理智的一面在竭力安抚那些歇斯底里的情绪。
要冷静,等待时机,好好筹谋,等到他们放松警惕了,一定有办法……
殿门开了,他抬头看了一眼,余潇走进来,看见他脚边破碎的茶盏,皱了皱眉,快步走来,将他拉开。
“你身体虚弱,容易摔着。”
余潇身后跟着的,正是使劲埋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少女。
方淮被他扶到床榻上,眼睛却看着那少女。
余潇见他只把目光给那女子,心口又像小刀划了一刀似的酸疼,捏住他下巴,又深吻下去。
缠绵又用力的深吻,伴随着让人面红心跳的唔嗯和水声,少女跪在地上收拾那些碎片,手还在抖,脸却又红了。
第68章 恨相逢(十个)
“你叫什么名字?”
只剩他和那小姑娘的大殿, 让方淮感到心里舒服了些。他阖着眼盘坐在榻上恢复体力,顺带问旁边紧张侍奉的小姑娘。
“呆子。”
“什么?”方淮挑了挑眉, 睁开眼看向少女。
少女一双手紧张地揉搓着裙摆:“我……我叫呆子。”
方淮道:“这不是名字吧?”他看着垂着头的少女,道:“余潇不在,你抬起头来跟我说话就是,这么低头脖子不酸?”他在太白宫时身边的两个小僮, 虽是尽心尽意服侍他,可跟他相处时毫不拘束,也从不摆出卑躬屈膝的姿态。
少女稍稍抬起头来,道:“我……进宫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进宫后姐姐们都这么叫我。”
方淮又闭上眼道:“我可不喜欢叫人‘呆子’。而且一个小姑娘家, 叫‘呆子’也太难听了。”
少女咬咬嘴唇, 终于胆大了些, 看着方淮道:“那, 公子觉得怎样好听?”
方淮随口道:“七喜怎么样?七七四十九的七, 平安喜乐的喜。”
少女眼睛一亮, 点头如捣蒜道:“好听!谢公子赐名!”
方淮眉毛抽动了几下, 终于笑了,睁眼看向她道:“你真的要这么叫?好吧, 我就这么叫你, 不算你的名字, 你在外面, 想叫什么叫什么。”
少女道:“弟子觉得这名字脱俗, 好听。”脸上果然有些喜滋滋的神色, 像得了什么宝贝。
方淮看她傻乎乎的,一个碳酸饮料的名字就能喜形于色,小孩子就是无忧无虑啊。当初给可乐起名的时候,小家伙还嫌这名字不如人家道僮的含蓄蕴藉呢。
其实他也不需要什么人来服侍,他宁愿事事都自己来做,这样心里还踏实一些。只不过昨天看余潇的架势,担心这小丫头因为他一时兴起,遭了什么殃。他身上的债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带累别人,让包袱更重一分。
少女——这会儿该叫她七喜了,兀自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是来服侍人家,又眼巴巴看着方淮闭目打坐,见他脸色并不好看,便小心道:“公子,您要躺会吗?”
方淮躺得够多了,道:“不用。”
“那您要喝茶吗?”
“不……”方淮发现让小姑娘不拘谨了,她又跟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围着你转个不停。
他打住,想了想,问七喜道:“你会做什么?”
七喜眨眨眼道:“我,我会做衣裳,我还会做点心。”
方淮立刻道:“那我饿了,你去做些点心,不拘什么,做了就行。”
七喜得了个表现机会,精神一振道:“那公子,做多少呀?”
方淮顺势道:“多一些,越多越好,我饿极了。”
七喜应道:“是!”提着裙摆高高兴兴出去了。
方淮见她出了大殿,才下榻,趿拉着鞋子,又开始走路。
绕殿内走了两圈,方淮忽然感觉到后腰某处灼痛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那个地方,走到等身长的银镜前,解开衣裳一看,只见左腰偏后侧有一处红肿,和身上其他的痕迹不同,像是被某种形状的物件烫了一下,就是刚才忽然传来的灼烧感。
这么说来,昨天余潇说他此处的印记以前没有过,他的确身上没有过这种印记,如果不是余潇留下的,那是什么导致的?
方淮将衣裳系好,看着镜中那个苍白乏力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余潇回来时,方淮正闲闲地坐在窗边,看外面的夕阳笼罩了太真宫诸殿的屋瓦。小侍女坐在他旁边不远处,坐在一个脚凳上,上身伏在软榻上做针线。
他看到这一幕便停住了脚步,在殿门口没有立刻进去。直到方淮转过头来,偶然瞥见他,但也没有做什么反应,目光又飘向别处,顺带对七喜道:“时候不早了,你回你的屋子歇息去吧。”
七喜抬头想说再陪公子一会儿,却看见站在殿门口的余潇,吓得针刺痛了手指,忙乱地收拾了布料针线,捧在手里,溜到余潇面前,缩着肩膀向他行了行礼,出去了。
方淮看着她溜出去的背影,从窗边下来,余潇向前走在他身后道:“她可有好好服侍你?”
方淮道:“她做得很好。太真宫居然能养出这样心思淳朴的女子来,也不知道对她是幸还是不幸。”
他自顾自地说,走到床榻边坐上去,余潇看着他道:“我要出去一趟。”
“唔。”方淮敷衍似的点了点头。
余潇朝他走过,经过桌案,发现上面摆着一大碟糕点,都堆成小山了,皱眉道:“你不爱吃这些,谁送来的?”
“味道还不错。”方淮靠着床头,出了会神,一抬头,看见余潇盯着那盘糕点,道:“还剩下那么多,不如你吃了?免得搁坏了。”
和前几天的嘲讽和漠视比起来,他这句话说得近乎温情了。余潇倒真的在桌边坐了下来,大殿里静默了一下,他道:“你在殿中若呆得无聊,床后面有间暗室,里面放了些玩意,你可以拿着解闷。”
方淮闻言去床后的墙面一摸索,果然触到机关,石壁移开,一间小小暗室出现在面前。
方淮稍稍倾身去看,两个木架,一边堆着书本竹简、一边放着一些精巧的器械。
他只是在入口处看了两眼,回过身,却见余潇面前装糕点的盘子已经空空如也。饶是他现在心里一片沉寂,也不由得眼角跳了跳。这人吃这么快,闪电侠吗?
机关重新合上。余潇走到床边道:“我一去要几日,今晚帮你把灵力渡足了。”说着一边单膝跪上床榻,伸手去解方淮的衣结。
方淮半靠在床头,任他倾身上来亲吻自己的眼帘。
余潇走后,方淮终于过了两天稍稍舒心的囚笼生活。他的身体仍然不足够到大殿外面,也就只能在殿里看看那间小暗室里的书,拆解一下那些器械。
书都是些散传游记,方淮随手抽来看,看得没意思了就换下一本,结果抽到不知第几本时,看到封页上书名是《玉京记》,名字似曾相识。
他对着封页看了许久,又翻了翻前几页的内容,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余潇在太白宫桃花岩上受禁时,他带去给余潇的话本。
他看这本书与其他书籍不同,纸页磨损得厉害,应当是常常被人翻阅的缘故。
难道真是当初他送给余潇的话本?
他又到暗室里,在书架上找其他的书,看有没有相类似的。结果并没有找到,反而在移动书架最底层右侧角落的一本书时,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只是在将那卷书抽出时,觉得手感和抽出其他书时不太一样。方淮跟着方其生学习机关和灵器制造,因为那时眼睛看不见,所以对手上的感觉格外敏锐。
凭着这份感觉,方淮将手伸进了书架里侧,摸索后面有些许凹凸不平的石壁。
石壁的每一处都是凹凸不平的,寻常人察觉不到这一块上所存在的细微的不同,但方淮的手指顺着上面的纹理和凹凸的位置一转,找到了规律。
“咔哒”一声,书架连同石壁一起移开,眼前又是一间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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