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中大急:“南姑娘!我家庄主在车中,您快停停吧!庄主快撑不住了!快停车啊!”
“吁——”南玉终是将缰绳勒住了。
赫中扶着花尽下车,人从车中下来,已经快不行了,脸色惨白,清寒天季里,呼出的白气都快看不见了。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任由着赫中将自己扶上南寻的马车。
要掀开车帘,南玉拦住了他,她偏头不去看他,低声说道:“知道我哥为什么此时回来吗?”
花尽没说话,只是眼睛直直的看着半开的车帘里,心都凉了。
“因为我哥他想临终前再看你一眼。可是他到临了了,又交代......不要让你看到他死去......所以我劝你还是别看了。”
花尽拿开了南玉的手,颤抖着去将车帘掀开,自己进了车中去。
放下了车帘,车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花尽将南寻抱进怀里,什么话也不说。他的身子已经凉了,隔着衣服,一直凉到了自己心里。
南玉隔着车窗,默默流着眼泪,转身走开了。
这时花尽却掀了车帘坐了出来,抓起缰绳,驾跑了马车。
赫中一看不得了,赶紧跳上车,也追了上去。
而南玉只立在原地怆然的看着,没有再追。
花尽将车驾到附近的梅山下,用尽了今生最大的力气,将人背出了马车。
他要将他背上这座山上去,去看未及凋谢的红梅。
“锦鹤,我陪你看红梅......”花尽踉跄的背着南寻往山上走,声音哽咽:“锦鹤,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琥珀......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想你替我去死......为何你前世弃我而去,今生又弃我不顾......为何你总让我苦苦追着你,寻着你?为何你总是听不到我最后想说的话......”
花尽跌倒在山腰上,他和南寻躺在一起,将披风盖住他,他疲惫的闭上眼睛,感觉这初春的时季,又下起了小雪。
这天地悲怆,人海茫茫,命运造弄,生死无常。
他们今生,在生死刹那间错过。
等到赫中赶到山下,拼了命爬上山腰,雪几乎已将二人的衣发覆上了薄薄的一层,他一看之下惊慌心悸,慌忙去抚起庄主。
只可惜,而两人都已经没了气息。
南玉最终还是带了南寻回赵国,她遵循了宋熙明最后决定,将二人葬在了江令府附近的秋暝山上。
她握着那只琥珀坠子,时常在想,若是真有前世今生的记忆,若再有一次机会,下一场来生,他们会换作谁来寻谁?
☆、第55章 犹记公子之金鹿
西延君侯安城敬被奏发有蓄兵谋反之心,其子安寻亦入京为父求情。
天子冷酷威仪,谁敢与之还价?然而安寻亦身边那个白衣男子却引起了君王的注意。尽管有人认出那是有苏大公子,苏己楼。但谁也不知道,他与君王之间曾有着爱恨交织的过去……
(既然又送上门来了,朕还会放你走么?)
“苏己楼,朕从未负过你,你却敢背叛朕!”
“......你有负天下。”
☆、第56章 帝心
肇越五年,业亡。
随着“津渭之战”携风雨之势而来,大业的旗帜终势轰然倒下。东原军的大纛在风中猎猎招摇,驻守华歌的最后兵甲前徒倒戈,气数纵横了七百年后的煌煌大业,从兹伊始,终于湮灭在这盛火与暴雨交叠的历史一页。
铅云沉沉自天际压过来,酝酿的暴雨随着叛军倾势到来,却无法淹灭皇城燃了四日的大火。
大雨倾盆而下,他一步步登上数十丈高的城楼,玄色华服依旧如他不改的气势般震慑威仪,这是他帝王的象征,是他于国亡之际,在死亡和屈膝之间做出的选择,他选择死亡,期盼已久的死亡。他有自己的高傲,那个人,也曾说过他高傲。
脚下的土地已血流支离,这里原也是一片沃野,这是他的天下,原也是靡坚不摧,厉兵秣马……
他唇起轻笑,万恶朝宗集帝心。投火焚心可以消除世人为他定下的罪恶么?不,他不屑。
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俯视苍生。他,依旧是一位孤冷君王。
高台之下,残垣断壁,一片烟火海,投火焚心,不为谢罪世人,他无罪!但是,只要再往前走一步,骄傲的纵身一跃,他就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世人皆说他怡色误国,无人知他的江山只愿为一人而亡。
史册只留他残忍暴虐,无人知他只将宽恕留予一人。
后世为他留下最多的定义便是暴君。可是,他叫帝心。天下不懂,孤独一世的君王。
☆、第57章 觐见
—— 事情的始末梗概大约已经随时间溟灭,又或者,它从未为人所知晓。
六月的华歌,物什繁华,盛景昌荣。
雍王世子安寻亦献宝朝业,煌煌威严的金殿之上跪拜君王。
众臣执圭肃立两侧,有臣子小心抬眼看了看高座之上的君王,不禁要为这位西延世子捏把汗,他要与之讨价还价的人可是帝心,阴晴不定的君主。
雍王一事有不臣之嫌,此时这安寻易来见,到底是福是祸,未定。
帝心偏倚在金碧华实的高座上,冷冷的唇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幅度,不悦的眼神随意向阶下的人扫过一眼,目光落在苏寻亦身边的那人身上,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森冷。
话虽是对苏寻亦所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人。
“人言雍王安城敬之长子安寻亦才貌卓然,今日一见方知,安寻亦果不负美誉。”
安寻亦俯身拱手:“诚谢陛下圣赞,臣羞不敢当。”
帝心冷哼一声,视线依旧未移安寻亦身边那白衣人一瞬,反倒是越盯越冷,只问:“你来所为何事?”
安寻易俯身:“罪臣之子安寻亦,前来恳求王上恩准家父释归故里。”
帝心冷冽寒星般的眼眸一偏,终于将视线转向安寻亦:“给朕一个理由。”
“启禀陛下,家父并无谋反之心,此间定有梗结,希望陛下能与时日证明西延对大业的忠心……”
“能与时日?”帝心冷笑出声,随后森森跟上两字:“不能。”虽无怒气却也无情绪,只不容拒绝。
安寻亦救父心切,闻之便跪下,身旁的白衣人自然也跟着跪下,帝心见了那人的动作,目光倏的一寒,再眯起眼睛看向那人的表情,那人无表情。
“求陛下网开一面,西延绝无半分不忠,西延年年朝奉,上奉礼君之道,下行为臣之道,所谓意图谋反乃是背君叛道,天地不容,西延岂能为之!”安寻亦面色凛然,容色显出坚决:“请陛下予臣时日,查出其中挑拨加害之人,以证明西延誓忠于大业!”
“大哥……”边上跪着的白衣人低声阻止他。
帝心见之,脸色又是冷下一分,阶下众臣皆是被冷的一脊背的寒战。
他朝后一倚,饶有兴致的看着安寻亦:“予以时日,那你要多久来证明呢?”
白衣人眉心一紧,正欲小心的拉安寻易的衣袖阻止,安寻亦已决绝道:“三个月。”
白衣人听的身子一怔,雍王谋反之心已久,别人不知,他确是深知的。只可惜安寻亦他不知,他一心忠义,就以为天下人都忠义,自然也不会怀疑自己声名仁义的父亲不忠义。
白衣人知安寻亦的仁善,可他也不该一口答应下来……三个月,只怕三年,也不能证明所谓的忠义。
“三个月?”帝心闻之一笑,带着嘲讽和怜悯:“朕,给你五个月来证明你父安城敬的那颗忠义之心!”
“陛下圣德,臣拜谢圣上仁嗯。”安寻亦叩头谢恩。身侧那白衣人的眉头只是皱的更紧。
只是未等安寻亦将头抬起,帝心便又森冷的跟上一句,带着笃定的嘲讽:“若是五月后无果,你当如何呢……”说完,他像是故意看了一眼边上那白衣人的反应,接着对安寻亦道:“朕让你自己选。”
安寻亦平静道:“安寻亦愿受极刑。”
“大哥!你……”白衣人急的一把抓住他手腕,真没想到他会如此不为自己留余地,终于忍不住要阻止。
帝心的眼睛就冷冷的盯在那只抓着安寻易手腕的手上,莹白修长,抓的太紧,已经可以看到关节微微发白。
白衣人见阻止已是为时太晚,只能立刻向帝心伏身为之挽回。
“陛下,臣有话要说!”
白衣人声音带着笃定,响彻了肃静的朝堂。
这般反应,真可见其心急与决心。
帝心眉心莫名的集了一团怒火,只是偏偏又隐着不发,悬犀双眉一拧,冷声道:“说话?你以什么身份说话?”
众臣为之一震,皆望向那约莫二十出头的白衣人,才惊现,其眉目俊秀,容颜朱朗,其色竟毫不逊于安寻亦。
白衣人经立在下,抬头直面帝辛的怒火,平静道:“邑苏,苏己楼。”
邑苏,苏己楼……帝心在心中冷笑。
这个名字,这样的回答,它们在这四年间似乎已经要被自己忘却,却又早已刻入心骨。如今一提起,语气神色,就又都想起来了。
帝心只是看着他,也不语,一时间大殿安静,风口浪尖,无人敢多话。
苏己楼垂下双目跪在那里,轩敞的大殿里响起他坚决无畏的声音:“臣请王上网开一面……”
“你是为安寻易求情?”帝心冷冷的打断他。
“是。”
帝心手里攥紧,攥着一心的怒火,沉声道:“刚才安寻亦求朕恩准,予期限以证忠烈,你这求情又欲为何?”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帝心一拂袖:“你是要寡人在众臣面前即刻食言于天下?”
安寻亦一把拉住苏己楼,小声道:“小楼,不必再为我多添顾虑。此次来行的目的是救回父亲,你断不要为了我触怒君颜。”
苏己楼的手暗暗攥紧,不再说话,算是默应了他。
“你一直自称是臣。”帝心冷眼看他:“哪里的臣?邑苏已被朕亲御铁骑踏平,邑苏的大公子苏己楼……”帝心冷眼轻笑的瞥他一眼:“四年前不就该是死了么?”
“苏己楼四年前下落不明,但并非已死。只是重回邑苏之时,家园不复罢了。”说到最后一句,苏己楼抬眼看着帝心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恨。
众臣看了心中一咯噔。安寻亦连忙眼神示意他且忍一时。
而帝心只是一笑。
“陛下……”大殿帘幕后传一声恨轻柔的声音,声音渐消半刻后,人才缓着莲步,走了出来。
帝心冲她伸手,轻声一笑:“小楚,过来……”难得的见他一笑,竟是眉目舒朗,不胜好看。
苏楚倚上帝心怀中,一双灵眸盈转,看到了阶下的那两人时,身子不由得一怔。
“怎么了?”帝心低头问她。
“没……没什么。”苏楚微笑,眼神里却有一阵微恍。
“是么。”帝心的语气有了些变化,搂住她:“亲人重逢难免思切动容,谁都知道朕最疼爱你,今日只要你一句话,朕就留你这哥哥在华歌,赐他高管厚禄,良田美眷。你以后也有个想见便能见的家人,如何?”
苏楚看了一眼苏己楼,又避过所有人悄悄的瞥了安寻亦一眼,然后转着自然的,恢复之前的妩媚,笑道:“陛下如此有心,那臣妾自然是一切都听您的了。”说完便不再瞥安寻亦一眼,因为她知他的眼神里,此刻定是哀伤。
苏己楼看了一眼边上黯然的安寻亦,又看一眼苏楚,顿时手攥的紧紧。
“苏己楼,你有话说?”帝心看着他攥起的手。
苏己楼道:“臣陛下释放雍王返回西延。”
“你似乎很生气?”帝心看着他,却是不怒反笑:“你这是在气什么呢?”
“臣不敢。”
“你不敢?在朕的记忆里,你的胆子可比谁都大!”帝心一拍宝座,声音震的一殿人惊汗。
“请陛下恕罪。”安寻亦立刻替苏己楼求情:“苏己楼初次觐见,言语不知轻重,实属无心冒犯天威,还请陛下宽恕。”
“陛下。”苏楚附过来:“臣妾这个哥哥就是这样,什么都好,就是心直口快些,他没什么冒犯之心的,而且……臣妾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陛下您可别动气呀……”说着就软手柔情的帮帝心顺顺心口的火气。
阶下众臣此时亦不敢朝火头上撞,皆沉默。
帝心拂开苏楚的手,朝座侧一倚,勾起嘴角冷笑:“朕没说生气,你们何以惧成这般?”
“那请问陛下,释放西延君侯一事……”苏己楼居然还要继续,安寻亦赶紧拉住他。
安寻亦拱手上前道:“启禀陛下,西延愿献上四件宝物以表对您的敬意,敬请圣纳。”
帝心淡淡的看下一眼,然后重新搂过苏楚,只将目光柔和的流离在她脸上,回道:“朕得珍宝无数,如今怀中更有至宝,区区四宝……你如何带来,再如何带回去。”
苏楚笑的更是妩媚。
“世间宝贝自有它独一无二之处,从不以数量而论,不在多少,只在是否称得宝物二字。陛下不见,怎知此宝不及您怀中的至宝?”苏己楼的话不留情面,说的苏楚也不由得眉头一皱,看向他。
苏己楼对苏楚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依旧看着帝心。
“哦?”帝心饶有兴致的看他一眼,又对苏楚道:“你这哥哥还真是个直言快语的性子。”
苏楚脸色此时已经难看,帝心直直盯着苏己楼许久后,才抬手道:“先起来。朕这回就看看你的四宝。若纯是浪费朕的时间,小心你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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