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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什么都不想做，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宛如藤蔓一般攀附在他心头，如影随形，令人无助又绝望。
他是一个男人，他有自己该做的事和必须承担的责任，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连自己的行为和情绪都控制不了。
他抑制不住的想要逃避一切，他拒绝任何和外界的交流，他甚至连这间房门都不愿意踏出一步。
褚乔一向自律到一种极为苛刻的程度，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忍受不了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烦躁，自厌，诸如此类的情绪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他身上出现，就好像一个恶性循环，他越是在意，就越是厌烦。
似乎只有在睡熟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片刻的轻松。
可是这样的轻松少之又少。
整夜整夜的失眠是常有的事，每天清晨醒来时都觉得头重脚轻，头痛欲裂，令他的心情从早晨起就恶劣到极致，白天时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常常正做着什么事情就一个人发起呆来。
褚乔想着想着，只觉得头又疼了起来，他烦躁的伸手扶着额头，不多时就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他手上。
他心里一惊，抬起头，就看见陆星北静静的看着他。
他走神走的太专注，竟连陆星北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都不知道。
陆星北拂开褚乔放在额际的手，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轻轻的揉了两下，低声问道：“头疼了？”
褚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于是陆星北按着褚乔靠坐在椅子上，慢慢的给他按摩着太阳穴，看着笔记本电脑里几乎未动的文件，有些了然。
“不愿意做就别做了，公司的事情有我，你不用担心。”陆星北看着褚乔透着深深疲倦的眉眼，有些心疼。
这次褚乔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就又沉默了下来。
一时无话。
这段日子里这样的沉默陆星北已经体会过很多次，常常是他说了一堆话，褚乔只会回一两句，有时候甚至只是点头和摇头，一句话也不会说。
陆星北能感受到褚乔的痛苦，他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却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急躁，只能强自压抑着自己的负面情绪，只把好的一面展现给褚乔。
这也是褚乔当初想要跟陆星北分开的原因。
如果陆星北不走，一个人的病，就变成对两个人的折磨。
可是陆星北不后悔，他从小孤独惯了，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哪怕再苦再难也不愿意改变。
何况他小时候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滋味没有尝过，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陆星北其实并不怕这些。
他只是心疼褚乔。
在褚乔额头上揉按了半晌，陆星北把手撤了下来，牵住了褚乔的手，温声道：“外面天气很好，出去走走？”
褚乔顿了顿，正想摇头，对上陆星北含着期待的目光，最终还是任陆星北将自己牵出了门。
两人没有走远，只在小区里的假山和喷泉附近转了转，天气确实很好，蔚蓝的天空中一片云彩都没有，阳光落在人身上，却并不炙热，只觉得暖暖的，十分舒服。
一路上陆星北始终没有松开褚乔的手，和他们一样出来散步的人不少，陆星北丝毫不顾路人频频侧视的目光，褚乔几次抽手，都被陆星北用力的攥住。
褚乔感觉着落在身上的目光只觉得如芒刺在背，此时的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人的注视，仿佛那些低声议论的人们都是在辱骂着他。
陆星北却没有注意到褚乔的不对，他牵着褚乔慢慢的走着，直到遇到一个还算熟悉的邻居，停下脚步和人闲聊了一会儿，手突然被褚乔用力挣开，陆星北诧异的回过头，就见褚乔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星北一愣，也顾不得和人说话，急急的追着褚乔而去。
看到褚乔是往家的方向走，陆星北才松了一口气，他紧走几步跟上褚乔，也知道褚乔现在的心情大概不算好，于是沉默的跟着褚乔一路回了家。
回到家后褚乔一言不发的径自去了卧室，陆星北跟在他身后关上房门，从后面将人半搂在怀里，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僵硬，低声问道：“怎么了？”
被他问着的褚乔却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一到人多的地方就会不自觉得烦躁，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自己矫情又无理取闹。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摇了摇头，只放软了身体靠在陆星北怀中，半晌有气无力的道：“我困了。”
“先别睡。”陆星北却没有像平时一样纵容他的意思，而是道：“先别睡，这会儿睡得久了，晚上又要失眠了。”
褚乔充耳不闻，只是漠然的望着陆星北，慢吞吞的道：“我想睡觉。”
陆星北和他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退让道：“那你睡一小会儿，我去做饭，做好饭叫你。”
褚乔点了点头躺了下去，翻身背对着陆星北，不再言语。
陆星北看了他半晌，才转身向厨房走去。
陆星北做好饭后便去唤了褚乔起来，褚乔坐在餐桌前，整个人显得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陆星北给他加了一些菜，道：“你中午就吃的少，多吃一点。”
褚乔看着碗中自己平时最爱吃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他强迫自己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道：“我吃饱了。”
陆星北皱眉：“吃得太少了，多少再吃一点。”
褚乔抿了抿唇，眉头皱的很紧，道“我真的吃不下。”
陆星北顿了顿，转口道：“那稍微喝几口汤吧，我熬了很久的。”
褚乔看着陆星北递到他面前的汤，只觉得心里一阵烦闷，他烦躁道：“我说了吃不下了！”说着便猛的将汤碗推开，不小的力道顿时将汤碗打翻了过去，一整碗还冒着热气的汤便这么扣在了陆星北手上，陆星北的手背上瞬间泛起了红。
褚乔愣了愣，怔怔的看着自己推开汤碗的那只手，眼中闪过浓浓的懊悔和自责。
直到听到陆星北“嘶”了一声，褚乔才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第17章 了解
褚乔看着陆星北被烫的发红的手背，薄唇紧抿，眸光中透出一丝慌乱和愧疚。
他拉着陆星北的手在水龙头下冲洗，动作有些急躁，眉头深锁着，擦拭着陆星北手背的动作却很柔和。
褚乔素来面冷，此时一张脸板得死死的，整个人的身上透着一股浓浓的寒意，显出十足的冷硬，令人难以靠近。
若是不了解褚乔的人，怕是要被他这冰冷的神色吓退，可是陆星北却知道，褚乔这是自己和自己生气。
他看得到褚乔的懊恼和自责，也看得出他的力不从心和烦躁。
手背上的刺痛在冰凉的水流下渐渐消失，陆星北任由褚乔给他擦干了手，被褚乔按坐在沙发上。
他看着褚乔去找医药箱，拿出药膏轻轻的涂在他手上，做这些事情时，褚乔始终一言不发，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褚乔。”陆星北拉住转身欲走的褚乔，看着他的眼睛道：“坐下，我们谈谈。”
褚乔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星北，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冷静，却又透着些别的什么，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在陆星北的身边坐了下来，只是整个人绷得很紧。
陆星北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掠过淡淡的无奈，他想了想，拉过褚乔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半晌才试探道：“下次去看医生……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褚乔闻言掌心猛的颤了颤，手指不自觉得蜷了起来，表情满是抗拒。
这段时间褚乔去做心理咨询时都是独自一人，陆星北几次都想陪着他一起去，可是无一例外都被褚乔拒绝了。
褚乔不想让陆星北知道自己的病因。
他如今已经够难看了，那样的不堪……他真的不想再让陆星北知道。
这一次褚乔自然也不想答应。
他挣了挣自己被陆星北握着的手，正要拒绝，便见陆星北突然蹙起了眉，嘴里“嘶”的一声，一副痛极的模样。
褚乔心头一跳，这才想起陆星北那只手刚刚才受过烫伤。
他连忙拉过陆星北的手查看，见那里红红的一片很是渗人，不由得急急问道：“没事吧？很疼？”
陆星北摇了摇头，眸中的光芒却暗淡下来，垂下了头去。陆星北的语气不论轻佻邪气还是温柔沉稳，素来都透着一种鲜明的朝气，总能给人带来很强的感染力，可此时他的声音却显得十分低落，甚至透出了一股子委屈：“……真的不让我陪着你么？”
褚乔喉间哽了哽，盯着陆星北泛红的手背，一时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其实知道陆星北这副模样多半是装出来的，就是看准了他现在心软，仗着自己受了伤，来跟他演一场苦肉计。
可是褚乔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就算心里再清楚明白，就算理智上分析得头头是道，可不舍就是不舍，心疼就是心疼。
他就是见不得陆星北难过低落的样子，哪怕这副样子只是装出来的假象。
他就算生了病，脾气怪异阴晴不定，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控制不好，却也还是不愿意做出任何伤害陆星北的事。
褚乔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闭上眼，半是解脱半是自暴自弃地道：“随你。”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腰间被一条温暖的手臂环住，身子被拉进了另一个怀抱。
他感觉到陆星北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唇被陆星北的唇衔住，细细的吻过。
最后陆星北在他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才退了开来，褚乔睁开眼，便对上陆星北含着满满笑意的目光。
陆星北揉了揉褚乔的头，语气里带了抹孩子气似的得意，哄骗似的对他说：“乖。”
褚乔顿了顿，面无表情的偏过头去，心想，果然还是被这个人骗了。
只是却并不后悔。
第二天上午，褚乔果然带着陆星北去了他的心理咨询室。
褚乔的心理医生姓顾，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面容生的斯文俊秀，一双眸子含笑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看穿的错觉，却并不令人生厌。
因为这个人的目光总是温和的，三分和煦七分包容，温暖如夏日晚风，令人不自觉生出一种倾诉的欲望。
陆星北想，这样的人，大概生来就适合做心理医生这一行，他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就能轻易让人卸下心防。
顾医生看到褚乔身边的陆星北时显然有些惊讶，但他很快便收敛了面上的神情，礼貌又得体的向陆星北伸出了手，温和又自然道：“你好，我是褚先生的心理医生，顾铮。”
陆星北伸手和他握了握，笑道：“陆星北，褚乔的男朋友。”
出乎陆星北意外的，这次顾铮没有再露诧异的神情，而是善意的笑了笑，带了几分促狭道：“褚先生常和我提起您。”
陆星北有些诧异的看向身旁的褚乔，见褚乔有些躲闪的快速移开了视线，不由得笑了起来，心里有些痒。
然而褚乔却别扭了起来，直到跟着顾铮进了心理咨询室，褚乔都没有和陆星北对视一眼，陆星北哭笑不得，只得在外面的小厅里安静的等，等到褚乔再出来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褚乔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陆星北不知道这次的心理疏导效果如何，他在顾铮出来的时候唤住了他，问道：“顾医生，我能和您谈谈吗？”
顾铮顿了顿，看向一旁不自觉僵直了脊背的褚乔，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忍，慢慢点了点头。
于是陆星北跟了顾铮进去，这一次留了褚乔在外面等。
只是褚乔的等待却不如陆星北那般安然。
他几乎是坐立不安的，整个人紧绷着，太多的不安和焦躁充斥在心间，褚乔看着表上的秒针一下一下的走着，只觉得每一秒都慢得可怕。
他知道陆星北必然会向顾铮询问他的情况，在陆星北跟着顾铮走进那个房间开始，就意味着他的一切都将毫无遮拦的曝光在陆星北眼前。
包括那些阴暗的，不堪的过去。
褚乔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经历了许多事，感情缺失得厉害，他早已习惯了理性大于感性的思考方式，因此遇到事情时，他总会最先去预测最坏的结果，不断的衡量利弊得失。
这是一个商人的本能，也是褚乔保护自己的方式。
这一次也不例外。
早在精神状态开始变差的时候，褚乔就做过无数设想，他和陆星北之间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陆星北受不了他的阴郁不定，或是接受不了他的那些不堪的过去，离开他，再回到曾经独自一人的状态罢了。
只是这样罢了。
褚乔其实几次都想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他心里藏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褚乔却赌不起，也不敢赌。
他不知道在体会过陆星北的温柔之后，再回到最初的样子，自己还挺不挺得过去。
似乎在遇到陆星北之后，他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能够面色平静，装出一副水火不侵的样子来粉饰太平了。
……他早已变得软弱。
可是如今他还是选择把一切摊开在陆星北面前。
不是他想通了，而是他别无选择。
褚乔其实早就明白，若是不和陆星北分开，这些事情陆星北迟早会知道。
他只是想把这个知道的时间拖得晚一点，再晚一点，是褚乔自私，总想要将如今的美好不断的延长。
可是凡事总有一个期限。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总是经不住任何欺瞒的。
褚乔知道这些日子陆星北过得并不好，他忧心忡忡又急躁不安，只是尽力的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褚乔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却也不忍让陆星北一无所知，惶惶不安。
所以他只能向陆星北摊牌。
于是他带了陆星北过来，并且拜托了顾铮，将自己的情况对陆星北和盘托出。
褚乔坐在椅子上捂住了眼睛，微微苦笑起来。
他连死都不怕，如今却怕起了这么一个结果。
所幸还有顾铮做一个缓冲，不至于让褚乔亲口向陆星北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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