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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乔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陆星北想到那天在医院的经历，也实在不忍心逼着褚乔去，只好买了退烧药回来，希望褚乔吃了退烧药能快点把温度降下来。
若是今晚还没退烧，就必须要去医院了。
褚乔浑身酸疼，烧得迷迷糊糊的，陆星北将药喂进他嘴里，褚乔感觉到递到他唇边的杯子，就下意识的吞咽起来。
那副乖乖巧巧的温顺样子跟之前挣扎着不去医院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陆星北笑了笑，又扶着褚乔重新躺下，换了条湿润的毛巾放在褚乔额头上，便见褚乔迷迷糊糊的在枕头上蹭了蹭，又昏昏睡了过去。
这一场发烧竟让褚乔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陆星北却一夜没睡，守在褚乔身边不停地给他换额上的毛巾，天蒙蒙亮的时候褚乔的烧终于退了下来，陆星北松了一口气，趴在床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到陆星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被盖好了被子，而本来在床上睡着的褚乔不见了踪影。
陆星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奔出卧室才听到厨房传来做饭的动静。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缓步往厨房走，倚在厨房门口，便看到褚乔挽着袖子正在灶台边做早餐。
陆星北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了褚乔的腰。
褚乔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侧头看向陆星北，笑了笑道：“这么早就醒了？”
陆星北“嗯”了一声，伸手去摸褚乔的额头。
已经不烫了。
“我没事了。”褚乔手上不停，将锅里煎熟的鸡蛋倒进盘子里，又将烤好的面包片拿出来，递到陆星北手里，“倒是你，昨晚照顾了我一夜，一会儿吃了东西再去睡一会儿吧。”
陆星北细看他的神色，见褚乔神色如常，看向他的目光清澈无比，还含了丝淡淡的心疼。
他只得压下心中那丝怪异的疑惑，端着手里的盘子放到外面的餐桌上，和褚乔一起吃了早餐。
吃过早饭后陆星北在褚乔的坚持下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时便看见褚乔捧着笔记本靠在床头，安静的处理着这些天积攒下来的文件。
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陆星北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他蹙着眉看了褚乔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褚乔感受到陆星北的目光，侧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陆星北摇了摇头，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凑过去亲了褚乔一口。
褚乔轻笑了一声，微仰起头回应他，于是陆星北慢慢加深了这个吻，放开褚乔时，两个人都有些气喘。
最近突发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令陆星北和褚乔应接不暇，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亲昵过了。
陆星北看着褚乔微微开合的唇，眸子幽暗下来，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做些什么，却见褚乔坐直了身子，开口道：“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陆星北愣了愣，问道：“去哪儿？”
褚乔顿了顿，面色平静地回道：“处理一点公事。”
陆星北“哦”了一声，想也没想道：“我陪你一起？”
褚乔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就行。”
陆星北点了点头，只以为褚乔是要去谈什么生意，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过许多次，陆星北便没多想。
褚乔这一走就走了一天，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还打包了好些吃食回来。
陆星北拆开外面的口袋，挑了一块软炸蘑菇扔进嘴里，见只有一个人的分量，含糊地问道：“你吃过了？”
褚乔点了点头，陆星北便一个人吃了起来。
褚乔在一旁看着陆星北吃，陆星北便也偏过头去看他，却见褚乔的脸上透着浓浓的疲倦，神色冷冰冰的，眸子里也没什么情绪，整个人显得十分空洞。
他心头一紧，早晨时那种怪异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又爬上心头。
褚乔却在发现陆星北的视线后迅速收敛了面上的神情，对着陆星北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眉眼间瞬间柔和了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输陆星北的错觉。
陆星北蹙了蹙眉，只觉得心底涌起了一种淡淡的不安。
陆星北这种怪异的感觉在夜里得到了证实。
夜里陆星北迷迷糊糊的醒了一次，将手伸向一边想要去揽着褚乔，却扑了个空。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起身走出卧室，便看到厨房的灯亮着。
陆星北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便看到褚乔手心里放着几个药片，正往嘴里送去。
他心里紧了紧，不由出声道：“褚乔，你怎么了？你在吃什么药？”
褚乔的背影猛地一僵，他是在确定陆星北睡熟后才悄悄起来的，因此完全没想到陆星北会在这时候突然出来，听到陆星北的声音时不由一惊，心脏快速的跳动起来。
他掌心微微冒了汗，慢慢转过身去，将药瓶紧紧握在了手里，用掌心盖住了药瓶上的标签，不想让陆星北看见。
褚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若无其事地笑道：“睡不着，吃两片安眠药而已。”
陆星北走近了几步，细细地打量着褚乔的神情。
他终于明白一直觉得褚乔怪异的地方在哪里了。
此时的褚乔是笑着的，他的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很真实。
可就是因为太过于真实，陆星北才觉得不对。
他太了解褚乔，那么内敛的一个人，是不会把情绪表现的这么明显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褚乔是装出来的。
陆星北眉头紧蹙，沉声道： “褚乔，在我面前，你没有必要强颜欢笑。”
于是陆星北便看见褚乔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隐去，他浑身僵直，握着药瓶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然后他缓缓地垂下了头，半晌，轻轻转动药瓶，露出了被掌心遮挡着的文字。
曲舍林。
陆星北看到这三个字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心底也跟着颤了颤。
那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陆星北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个男孩从孤儿院的楼顶跳下去，摔得面目全非，血流了一地。
那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抑郁症这个词，他甚至不能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是听着大人们惋惜的窃窃私语，看着男孩的尸体被蒙上白布，不一会儿就被人抬走，心底发凉。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生命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流逝，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特意去查了各种关于抑郁症的资料，就好像魔怔了一般。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最亲的人身上。
“你……”陆星北的声音有些艰涩，他想问褚乔吃这药做什么，想跟褚乔说这种要不能乱吃，不要胡闹，却觉得喉咙堵得厉害，根本说不出口。
因为心底隐隐的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一个玩笑。
似乎在一瞬间，褚乔这一段时间的情绪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褚乔看到陆星北的神情就知道陆星北什么都明白了，他狼狈的侧过脸，觉得手中的药瓶有些烫人。
这些年他小心翼翼遮掩着不想让人发现的秘密，就这么以最猝不及防的姿态，暴露在他最珍视的人面前。
就好像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被人猛的揭开一般，褚乔只觉得狼狈不堪，心慌意乱。
一瞬间浓浓的自厌感猛的席卷了他的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不敢去看陆星北。
他怕看到陆星北异样的眼光……
“你……下午其实没有去谈生意吧。”最后还是陆星北打破了沉默。
褚乔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褚乔早已察觉了自己的症状，这次去看了心理医生，更是彻底确认了结果。
陆星北的猜想得到证实，心里却沉重的厉害，他握住了褚乔垂在身侧的手，声音是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医生怎么说？”
褚乔顿了顿，说：“抑郁症复发。”
“……复发？”陆星北心里一颤，褚乔以前……
“怎么回事？！”
褚乔闭了闭眼，不想解释什么，只挣脱了陆星北握着他的手，摘下了一直戴在腕上连睡觉都不曾摘下的手表。
那片被表带覆盖着的皮肤上是一道又一道交错的疤痕，在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极为突兀狰狞。
那些疤痕几乎是一道叠着一道，不难想象疤痕的主人是怎样一刀接着一刀划下去的。
陆星北的眼眶霎时间红了。
他抓住褚乔的手腕，抚上那些微微突起的伤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褚乔一直带着那块手表从不离身，陆星北是知道的。
他记得一次抱着褚乔躺在床上，曾一不留神压在了褚乔的手表上，腰被硌得生疼。
之后他拽着褚乔的手腕把玩着，漫不经心的问褚乔，怎么从没见他摘过这块表。
褚乔回他说，他习惯了。
那时候陆星北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是了。
陆星北说：“手表不离身，说明有很强的时间观念，褚乔，你可真是个工作狂。”
一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
陆星北几乎不忍再去回想，那时候的褚乔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褚乔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陆星北，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淡淡道：“陆星北，我们……分开吧。”
“你说什么？”陆星北一怔，呆呆的看着他。
“我们分开吧。”
陆星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失声道：“为什么？”
褚乔按了按越来越窒闷的胸口，面色平静的和他对视，只是慢慢的陈述道：“你该知道抑郁症意味着什么，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会变得暴躁易怒，疑神疑鬼，甚至会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承担一份感情？”
这几句话几乎耗光了褚乔全部的力气，话到最后，褚乔的语气里带上了一分无法掩饰的自嘲。
他缓了缓，又道：“陆星北，我不能一味地向你索取却不付出，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褚乔说到一半，目光触及陆星北的神色，忽然顿住了。
只见陆星北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再无了一丝平日里温暖的笑意，他一步一步的逼近褚乔，使得褚乔被逼得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厨房的柜子上，不得不停住脚步。
陆星北紧紧的盯着他，忽的冷笑了一声，一拳打在了褚乔身后的柜子上，那一拳怒极之下力道颇大，柜子里的碗碟顿时叮当作响。
“褚乔。”陆星北咬牙切齿的唤他，声音里带上来一抹嘶哑。
“你他妈的当我是什么？！”
第16章 共渡
“褚乔，你他妈的当我是什么？！”
陆星北怒极之下的一拳用了全力，褚乔条件反射的偏过头去闭上眼，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他在一片碗碟的碰撞声中睁开了眼，入目的便是陆星北靠得极近的面容。
此时的陆星北双眼发红，呼吸凌乱，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是褚乔从未见过的冷酷。
以往陆星北的眸子不论何时都带着丝笑意，望着褚乔时更是笑盈盈的，里面的温柔几乎快溢出来。
可此时陆星北望向褚乔的目光再不复一丝温和，里面的凌厉几乎要将褚乔刺伤。
看着这样的陆星北，褚乔突然不可抑制的心慌起来。
他怕他情绪失控将自己和陆星北的感情一点一点的消磨殆尽，他怕陆星北一味的付出却得不到回报最终会觉得厌烦，他怕被陆星北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可他最怕的，是陆星北对他失望。
“陆星北……”褚乔不由得抓住了陆星北攥紧的拳头，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星北一把抢过褚乔手里的药瓶，用力的摔在一旁的流理台上，冷笑道：“就因为这个，你他妈就要赶我走？”
“陆星北，我……”
“你闭嘴。”陆星北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狠厉：“褚乔，你让我很伤心。”
“分开的事，你别想了，不可能。”
“一天也不行。”
“我不同意。”
陆星北这话说的几乎是恶狠狠的，毫无温情可言，褚乔却奇迹般的松了一口气，身体脱力般的靠在身后的柜子上。
他抬头看向陆星北冷硬的脸庞，目光中掠过无数彷徨与挣扎，最终归于平静。
他动了动唇，低声道：“陆星北，我也不想……”
“我怎么舍得。”
“明明知道会拖累你，我却还是想自私一回。”
“陆星北……别走。”
别走。
就如同那一日褚乔死死的攥着陆星北的手，无助又彷徨，一遍一遍的的说，别走。
明明知道不该，心却只想挽留。
简直快入了魔怔。
陆星北听着褚乔低低的声音，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了下来。
他定定的望着褚乔，然后上前一步，将褚乔抱在怀里。
他侧头在褚乔耳边，轻声说：“褚乔，我是个男人，这点担子，还压不垮我。”
“所以不要担心，都会好的。”
“不论发生什么，我和你一起承担，总好过你一个人。”
“你相信我，好不好？”
褚乔埋首在他怀里，沉默了良久，终于道：“好。”
然而事实证明，陆星北的想法太过乐观。
那一日之后，尽管褚乔很努力的调节自己的情绪，可情况还是一日一日的恶化下来。
……
褚乔已经在书房的桌子前坐了许久了。
他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一动不动，头脑中空茫茫的一片，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文字，反复读了好几遍，却还是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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