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转头就看到老任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没等他再说什么,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徐北反射性摸了一把裤兜,发现是老任的在响。
老任走到办公桌后面,接起来说了两句就把手机递给他:“你何阿姨。”
“啊?”徐北愣了愣接过来,刚喊了一个阿字就被何慧打断了。
“你家上司非要把你拉下水我也没辙,行啊,我现在告诉你,”何慧的语气算不上好,“你那个男朋友够能耐的,跟人串通合伙阴到我头上来了,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早晚法庭上见吧。”
“不是,”徐北楞了一下,有点儿犯懵,“阿姨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明白。”
“不明白?”何慧冷冷地说,“去问你的男朋友吧。”
电话挂断了,徐北只好一脸迷茫的转向老任。
老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说:“之前我说南星这个名字很耳熟,这次回去又查了一遍,不是南星这个名字耳熟,是南极星。”
徐北皱起眉头:“什么跟什么……”
“跟周桐有过纠纷的那家公司,有两个长期合作的客户,其中一个就叫南极星,”老任打开上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文件递给他,“南极星三年前做过一次变更登记,法人变成了周桐,在那之前,你猜是谁。”
“谁?”徐北愣了愣接过来。
南极星三年前的法定代表人一栏,填的是南星。
南极星,南星。
“我去工商查了你朋友的信息,除了这家,他名下还有一家叫南明星的公司,”老任说,“很巧,恰好是南极星变更法人那一年成立的,更巧的是,它是何氏的股东之一。”
“所以呢……”徐北皱了皱眉,“您想说什么?”
“南极星三年前参与过何氏证券交易,虽然手法很隐蔽,但可以肯定是自买自卖,背后操控人应该是周桐,” 老任顿了顿,“何慧怀疑周桐私吞财产,我帮她收集证据,没想到越挖越深,最后查出来是……南星。”
“不是,老大,你说什么呢,不对啊!”徐北瞪着她,“不是周桐吗,怎么就变成小南了,跟小南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吗?”老任紧盯着他的眼睛,“南星十八岁以前,周桐是他的法定监护人。”
“监护人?”徐北自言自语了一句,勉强笑了笑,“那又怎么样,那也不能证明这些跟小南有关系。”
“还想不明白吗,”老任说,“三年前合谋操纵股市交易,三年后干脆变成股东,利用股东身份谋取私利,这是很明显的经济犯罪了。”
“小南不会的。”徐北摇摇头,愣了两秒,开始手忙脚乱地翻那一沓资料。
“知道周桐今天为什么来吗?”老任靠进椅子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别怪你何阿姨,今天早上南明星把股权转让给了周桐。”
徐北感觉脑子已经停止了转动,来来回回只有南星,愣了愣才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没说错,周桐就是来得瑟的,他现在成了何氏最大的股东,”老任不停按着眉头,“操纵证券交易的证据不好找,毕竟过了三年,周桐把该毁的都毁干净了,我手上证据不够,只能从职务侵占入手,但他所有动作都是利用南星的身份作遮掩……”老任顿了顿,把椅子转了个向对着他,“原本打算这两天找你朋友聊聊,现在看来周桐已经察觉了,先我们一步跟南星做了交易,让南星替他担责。”
“等等,等等……您让我想想,我现在有点懵,”徐北抬手按住太阳穴,闭了闭眼,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但本能的,手已经摸到兜里拿出手机,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他说,“我不会让你们起诉他。”
老任看着他没说话。
徐北手心出了汗,又握得太紧,有种下一秒手机就要滑出去的感觉。
电话那头传来提示音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打得是南星的旧号码,又找到他的新号码打过去,铃声响了一会儿,那头接了起来。
“小南,我有事情想问你……”徐北说得很急,但下一句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何慧从门外一阵风闯进来。
“不用打了,”何慧径直坐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说,“他已经在来得路上了。”
徐北愣了愣,然后听见电话那头南星说: “有什么话一会儿说吧,我熬了红枣桂圆,给你送过去。”
徐北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心底一阵阵得发凉,他想让南星快点儿出现亲手否认老任说得一切,又害怕等来的不是他期望的结果。
南星来得很快,估计打电话那会儿已经快要到了,他走进来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徐北,徐北有点儿发愣,接过去随手放到茶几上。
“阿姨。”南星对何慧点了点头。
何慧没出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当不起。”
“小南,”徐北喊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她们解释一下啊。”
“没什么好解释的。”南星摇摇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怎么不好解释!”徐北感觉全身一阵发凉,半天才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抓住南星的手,声音有些颤抖,“那他妈是犯罪啊!犯罪啊!你会被判刑的!”
南星看着他愣了愣,低头慢慢挣开他的手:“就是那么回事儿,真没什么好解释的。”
“小南,”徐北的手抖得很厉害,“你到底为什么啊,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为什么啊。”
“周桐给了你什么好处?”何慧听不下去插了一句,“开门见山吧,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只要你承认你是被周桐指使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南星摇摇头:“他没有给我什么,也没有指使我。”
“闭嘴!”徐北压着声音吼了一句,憋屈和怒火一块儿顺着喉咙吼出来,“你连公司名称都不知道叫什么!公章呢!注册证明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南星避开他的目光:“都在我手里,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徐北两眼通红,冷冷盯着他半天才哈地笑了一声:“周桐给你的?什么时候给的?我不在的时候他来找你了?还是你跑去见他了?”
“行了,”老任打断他,“就这样吧。”
何慧冷冷地开口:“你转告周桐,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南星没说话,最后看了徐北一眼,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分开吧。”
徐北不记得自己愣了多久,等冲到楼下已经没有南星的影子了,他站在大马路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感觉全身都凉透了。
重新回去的时候大厅里空荡荡一片,饭点大伙都去食堂吃饭了,何慧和老任也不见踪影,感觉一层楼只剩他一个。
徐北倒在沙发上,不久前还觉得惬意的阳光这会儿变得异常刺眼,他抬手捂住眼睛,感觉嗓子眼儿堵得难受。
为什么。
周桐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徐北狠狠咬住嘴唇。
每一次他都这么无能,什么都做不了。
老任出去就没再回来,下午给他发了条微信,何慧正式起诉了,对象是周桐和南星。
徐北下班回去的时候大门已经锁了,他拿钥匙打开门,一眼看到屋檐下边儿晒着的枣,邻居的彭奶奶喜欢吃干枣,南星说了好几次给晒一点儿,最后都忘了。
端起枣回了厨房,徐北打开保温桶,红枣桂圆还是热的,他尝了一口,枣味儿很浓。他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就盖上了。
在南星房里等了一个小时,他拿出手机给南星打电话,那头传来关机的提示音,徐北又点开微信,发了一条“你在哪”。
但心里已经明白,南星大概不会回来了。
一想到他有可能跟周桐在一起,徐北就觉得胸口堵得厉害,愣愣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门外,往墙壁上狠狠砸了一拳,手背立刻渗出了血。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他又掉转头在刚才的位置补了一拳,这才锁上门钻进车里,往自己的公寓开过去。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找了个车位停下,给刘斌打电话:“下来喝酒。”
“哎你回来了?”刘斌立马扬着声喊了一句,“我操我真感动。”
“我在老六这儿,你快点。”徐北说完就挂了。
挺长时间没喝酒了,第一口啤酒下肚的时候徐北还觉得有点儿甜,后面越喝越没味儿,最后直接变成白干水了。
“我操大徐!”刘斌跑进来看了看,立马喊了出来,“我他妈下来就五分钟的功夫,你直接干了两瓶?”
徐北抬头瞥了他一眼,问服务员又要了个杯子,倒满了放在刘斌面前。
“这怎么了?”刘斌抓住他的手,手背不流血了,只是又红又肿,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紫色,看上去有点儿吓人。
“没什么,”徐北抽回手,“喝你的酒。”
“等会儿,”刘斌往桌上瞅了一圈,“你吃饭了没?”
“没吃。”徐北闷着声音说。
“心情不好啊?”刘斌看了看他,坐下要了一份肥牛小火锅,“多少垫点儿吧,空腹喝酒太伤身了。”
“真他妈啰嗦。”徐北仰头又灌了一杯。
“歇会儿歇会儿,”刘斌把他的手拉下来,“说说呗,怎么了?”
和南星在一起以后徐北就没怎么跟哥们几个谈过心了,尽管这事儿刘斌算是知根知底。他不是不想说,换个姑娘估计天天都得问刘斌要恋爱指南一百条,可南星是个男人,他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的,小火锅上来也没怎么吃,酒倒是又灌了好几瓶,感觉说话舌头都打趔趄了,也不知道刘斌听明白了没有。
这事儿本来也够复杂的。
“你说他为什么啊,”徐北趴到桌上,含糊地哼唧,“那是犯罪啊,要坐牢的,他怎么就那么容易给人顶罪了呢……”
“他姥姥的猴啊,”刘斌是听明白了,下巴差点儿掉下去,直愣愣看了他半天才感慨了一句,“这兜了一圈敢情都沾亲带故啊!”
徐北已经不太能听清楚他的话了,刘斌把他脑袋搬起来,往他脸上扇了两巴掌,徐北勉强睁开眼睛:“你打我。”
“这不是清醒了?”刘斌撑着他的下巴不让他趴下去,“听我说一句,不管你俩现在想怎么闹,这案子我觉得你都得管,你清楚南星是冤枉的。”
“可是……”徐北皱起眉。
“没有啥可是的,”刘斌又往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你要一直纠结这些没意义的,南星的牢饭就吃定了。”
“他都承认了,”徐北摇摇头,“周桐一定都安排好了,不然也不会明目张胆过来得瑟……”
“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刘斌拍拍他的肩,“律师的存在就是要扭转乾坤,我说你这才刚火,别让人看笑话。”
徐北瞪着他不说话。
“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刘斌走过去把他拖起来,一把勾住他的肩,“明天就滚回去拯救你家小南。”
“不是我家的了。”徐北瘪瘪嘴说。
“你出息点儿成吗,”刘斌扛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他说分手就分手?守门员说你丫甭进球你就不进了?你连女生都搞得定,区区一个男人,切。”
“我不是因为这个,”徐北感觉鼻子有点儿酸,就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是因为他……宁可跟我分手也要去给周桐顶罪……”
44
怎么进屋的不记得了,貌似后来还哭了两嗓子,刘斌边骂边给他拿纸巾擦眼泪。再睁眼的时候是给阳光照醒的,徐北揉了揉眼皮,感觉脑袋发沉,像被人闷了一砖。
昨晚上没拉窗帘,能看到太阳都快升到正中央了,他一翻身坐起来,找了半天手机才找到,看了一眼,十点半。
拿着手机重新躺回床上,徐北一瞬间有种不想上班,不想动,就睡死在床上的冲动。
老任打了一个未接,徐北慢腾腾点开回拨,琢磨着怎么解释,但接通了以后他决定放弃思考,直接说了句:“睡过了。”
“三点之前过来,”老任语气很平静,“有事跟你商量。”
徐北哦了一声就挂了。
三点。
徐北笑了笑,老任挺体恤人的。
坐床上胡乱翻着手机,他找到南星的号码打过去,仍然是关机的提示。
把手机扔到一边,徐北脱掉上衣去洗澡,出来又踢里哐啷收拾一通,刘斌趴在床上睡得像死猪,他走过去踢了两脚也没给踢醒。
“没心没肺,”徐北啧了一声,“一点儿都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很久没有这种想找个没人的地自个儿呆着的感觉了,脑袋还有点儿木,徐北把车开上二环,跟旁边摩的一个速度慢悠悠往前遛着,好几辆车愤怒地超过去,最后连摩的都跑到了他前面。
到事务所楼下他买了一杯咖啡,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碰上何慧也在等电梯,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上楼以后也一前一后走,然后都拐进老任的办公室。
“来了。”老任脸色不太好,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跟谁打招呼。
徐北嗯了一声,往沙发上一躺,等着她发话。何慧坐到另一边,翘个二郎腿看着老任。
“现在有点儿麻烦,”老任皱着眉头,“证据不够,检察院可能不会起诉周桐,就是起诉了,也很可能会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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