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即有点不自然的笑着点了点头。
夏夏这才又恢复了笑容,顾即却垂着头无声叹了口气。
放学的时候,顾即抱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和甘小雨约定见面的地方,就在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踏足,顾即听说上一次这里还有人打架,便有点害怕。
他比甘小雨早到了一会,巷口走过几个学校里的学生,顾即下意识把头转过去,不想让别人看见他。
约摸十五分钟,顾即才看见甘小雨从巷口慢悠悠的走过来——他的校服裤已经换过了,双肩背包随意的甩在肩头上,不太像个初二的学生。
顾即心里打起退堂鼓,对未知的事情有着慌张。
甘小雨很快就走近他,上下扫他一眼,说,“不是让你换条裤子吗?”
顾即一愣,垂头道,“忘了......”
甘小雨撇撇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走吧。”
顾即却不动,警惕的问,“去哪?”
“让你走就走,废话那么多。”甘小雨一把扯住他的书包带子,力气大得顾即一个踉跄。
顾即只得无奈的跟着甘小雨的步伐——他盯着甘小雨的后脑勺,忍不住想学校不是不让男生留过耳的头发,甘小雨头发都那么长了还不剪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渐渐的就发现甘小雨带他去的路是他从来没有去过的,越来越荒凉,人烟也越来越少,顾即对陌生很是恐惧,他往后退了两步,甚至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甘小雨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转过头瞪着顾即,“磨磨蹭蹭干什么?”
顾即吓道,“我们到底去哪?”
甘小雨冷笑,“你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
顾即摇头,甘小雨还没有胆大包天道做这种事情,可是保不住甘小雨一个心情不好把他抓到荒野暴打一顿,“可是......”
他担忧的往后看了一眼,荒无人烟,就是跑也很快会被抓回来。
甘小雨不耐烦了,恶声恶气威胁,“你再不跟上,我就把你的事情都抖出来。”
这句话对顾即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他在原地愣了两秒,最终自暴自弃的沉默跟上。
甘小雨精准的抓住他的致命点,他除了妥协,毫无他法。
又走了一段路,直到一个废弃的仓库,顾即不安的打量着,四周都是杂草,仓库门红色的油漆门,能看出有些年头,上面的漆皮已经掉了许多,露出原先的青灰色,门虚掩着,细听能听见谈话和笑声。
仓库里头有人的这个认知让顾即的不安感浓烈加重。
甘小雨沉着脸走过来,动作有些粗鲁的一把抓过顾即的衣服,语气带点儿警告,“待会进去了,别乱动,我不让你说话,不准开口。”
顾即吞咽了下,试探着问,“里面,是不是那些人?”
甘小雨看着他没说话。
“他们让你带我过来的?”顾即抿了下唇。
心里却已经有了个底——他听甘小雨隐晦的提起过,收了人是得带过去给他们所谓的老大过面的,看来那些人是把自己当作甘小雨的手下了。
顾即苦笑,忍不住多嘴了句,“你何必呢?”
这四个字像是惹怒了甘小雨,甘小雨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他咬牙切齿的,“关你屁事。”
顾即心里想还就真关他屁事了,要不现在怎么被抓到这里来呢?
这时候仓库的门哐当被打开,里头走出个男生来,顾即见过这人,是上次往他身上泼水的寸头,对以往的恐惧让顾即下意识瑟缩了下。
寸头动作一顿,眼睛锐利的看过来,对甘小雨笑了下,“来了?”
甘小雨松开顾即,问,“大哥呢?”
“我哥里头呢。”寸头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大棉衣,下巴往里头扬了扬,然后走出来,嘴里说着,“我去撒泡尿,你们先进去。”
顾即愣愣的看着寸头,被寸头凶神恶煞一瞪瞬间就怂了,躲在了甘小雨的身后。
寸头一溜烟跑进草丛里去了,甘小雨就把人带进仓库,顾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越近仓库,越听见笑声,他抬眼看去,里头有十几个人,有的正围在一张桌子上面玩牌,会有的分散在四处聊天,他和甘小雨的进来,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顾即得以看清这些人的面孔——五六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几个十七八岁,最大的那个,正坐在牌桌上,叼着一根烟,染着一头黄色头发,眯着眼打量顾即。
顾即心里一个咯噔,这人他也见过,正是那天在巷口遇到过的给甘小雨抽烟的人。
他听见甘小雨喊了一声,“大哥。”
黄毛把烟一掐,把一只踩在牌桌上的脚拿下来,颇有几分大哥的样子,看着甘小雨,“人带来了。”
这让顾即颇有几分在看港式电影的感觉,竟令他有点儿想笑。
寸头很快就解手回来了,哥俩好的搂过甘小雨的肩膀,用一双上挑的所以看起来有点凶的眼睛看顾即,流里流气的笑道,“喂,小弱鸡,又见面了。”
顾即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收拢起来——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害怕。
这些人看起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凶神恶煞了。
第36章 chapter36
铁桶里熊熊燃烧的废木头成为废弃仓库里的暖气,偶尔有风从没关紧的门泄露出来,有个男孩子好像受不了冷,哆哆嗦嗦去把门给关了。
顾即站在一群人之中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甘小雨把他闲置到一边,与寸头和黄毛交谈起来。
甘小雨叫黄毛大哥,叫寸头阿耀,听着听着,顾即也大概明白了这些人的关系——黄毛想必是这一片的小头头,叫阿耀的寸头应该是黄毛的亲弟弟,其他人都是些小喽啰,但甘小雨看起来似乎也满受黄毛重视的。
顾即被飘过来的烟呛得咳嗽了下,把大家的目光又都引到了他身上,他一紧张,咳嗽得越厉害。
阿耀哈哈大笑,有点看不惯顾即柔柔弱弱的样子,走过去在顾即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调笑道,“你身体不行啊。”
顾即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咳得憋红了一张脸,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局促的看向甘小雨,甘小雨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替他解围。
黄毛抖着腿,哎哎两声,“你叫什么名来着?”
顾即左右看了看,确认是在问自己,小声回答,“顾即。”
阿耀啐了声,“娘们唧唧的名字。”
顾即想反驳,但打从心里怕惹怒这些人,只得敢怒不敢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你小子,”黄毛指着自己的弟弟,颇有江湖义气的道,“我听说你们两个算是不打不相识,现在顾即怎么说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拿自己人开涮。”
顾即腹诽,那可不是不打不相识,而是单方面的自己受欺凌。
阿耀对黄毛做了个白眼,随意站着,“我叫江耀,这是我大哥江震,你叫我耀哥,叫我哥一声大哥,不过分吧,还有,这是二毛,三虎,六子......”
一堆稀奇古怪的名字对着顾即砸来,顾即傻傻的点头,却一个都没有记住,这些人虽然都佯装着不符合年纪的凶狠表情,但不知道是顾即感受到他们其实没有恶意,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他觉得这些不过是比他叛逆些的普通孩子时,仓库的门轰隆轰隆打开了,一堆人说说笑笑进来,为首的手中摆着一个深棕色的钱包,口气满是骄傲,“嘿嘿,大哥,我又扒了一个。”
江震猛然从座位上翻起来,对着为首的十七八岁少年大加夸赞。
这时候也没有人要注意顾即了,顾即张大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瓜分战利品,慢慢把头转向甘小雨,甘小雨坐在原先的地方,脸上也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神情。
于是这些刚刚在顾即看起来只是所谓出脱的少年又变得模糊起来——他们做的是犯法的事情。
顾即的心慢慢的沉下去。
他想起最近学的课文,城南旧事里小英子说过——我分不清海跟天,也分不清好人和坏人。
世界上有至纯至善之人,也有十恶不赦之人,但还有一些人,处于灰色地域,你分不清他们什么时候是好人,也分不清他们什么时候是坏人。
这些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顾即也有些迷茫了,直到他被甘小雨带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惚,他就像一件坏事里头的合谋者,自己永远不可能融入,但也成不了告密者。
甘小雨并没有参与瓜分战利品的过程,他只是带点兴奋的站在一旁,还把顾即抓过去看着,手搭在顾即的肩膀上,顾即想走都不成。
从仓库出来,外头的天已经昏暗下来,接近夜晚的风飕飕的吹,将顾即冻得直打颤。
甘小雨和一行人道别,江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连那张不笑显得很凶的脸都温和了许多,他语重心长的对顾即说话,像一个过来人,“你看,上次是你惹了小雨在先,我泼你一桶水也是你活该,对吧?”
顾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苦笑着点了下头。
“现在你也是自己人,当时的事也不要计较了,”江耀摸了摸脖子,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两张二十块来,就要塞给顾即,“拿着。”
顾即看着这些赃物跟看见鬼一样,吓得直往甘小雨后面躲。
江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冷呵道,“怎么,看不起我啊?”
顾即以前躲甘小雨都来不及,但在这群人面前,只有甘小雨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求救的看着甘小雨,希望甘小雨不要再为难他。
他一点儿都不想和这些人这些事扯上关系。
甘小雨撇撇嘴,把江耀拿出来的手推回去,“当时说好的,我不掺和这些,他也一样。”
江耀愤愤的看着甘小雨,但好像又拿甘小雨没办法,最后还是把钱收回去,对着甘小雨身后的顾即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算了,小弱鸡,下次见。”
顾即心里巴望着永远不见最好,等一群人走了,他才长长吁一口气。
甘小雨有点看不起他的样子,“你吃什么长大的,胆子跟只老鼠一样?”
顾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甘小雨也没打算他回答,迈开腿就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顾即不认识回去的路,只得急忙跟上。
一路上顾即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其实那些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坏,但是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甘小雨从小到大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是欺负同学,欺负最严重的还是自己,也称不上多罪过的事情。
他想破脑袋都不能明白为什么甘小雨还和他们混在一起。
到了红秀路,远远看去老槐树的枝干像在夜里乱舞的妖怪,顾即一颗不安稳的心却在见了这个老伙伴的时候渐渐安定下来。
甘小雨走在前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顾即,语气半是威胁半是随意,“喂,今天的事情你敢说出去,你知道什么后果。”
顾即沉默着点点头,但还是有些后怕,他自小循规蹈矩,对于违法听得看得最多还是在新闻上,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亲眼目睹,他心里直打鼓,甚至害怕有一天东窗事发,自己可能也要被当成同谋给抓起来。
他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和他们在一块?”
甘小雨顿了下,恶狠狠的瞪着顾即,今天第二次说,“关你屁事。”
顾即讪讪的不再问,可是甘小雨不图钱,也不参与那些事,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晚上顾即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宿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做了个自己被抓紧警察局的噩梦,一夜睡得不好,第二天去见林景衡的时候,眼皮子底下都是乌青的。
林景衡细细打量了他半天,随口问了句,“你大半夜做贼去了?”
放在以往这句话什么毛病都没有,偏生顾即现在正是杯弓蛇影的时候,他吓得脸色一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林景衡捕捉到点什么,但到底没能往那方面联想,只是又问,“生病了?”
说着就要去摸顾即的额头,顾即把头一低,难受的说,“没,就是做了个噩梦。”
摸不到人,林景衡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慢腾腾在顾即头上敲了一下,见顾即摸着头抬起略带迷茫的眼睛看着他,一笑,催促着人上自行车上学。
又是心绪不宁的一天。
顾即闲下来就会想到昨天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心里又是慌张又是害怕,更多的是担心以后还要和他们接触,他既无法做到熟视无睹,又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受苦的只会是他自己。
今天偏偏又答应和夏夏一起回家,顾即就更是焦头烂额。
夏夏却心情很好,满脸都是笑容,到放学的时候就一个劲催促着顾即出教室,顾即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东西,心里都是叹气。
这两天事情扎堆着来,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林景衡站在校门口,身边停着自行车,夏夏像没有注意到似的,仰着脸兴奋的和顾即说话。
“你是直接回家吗,还是想去吃点东西?”
顾即强打精神,答非所问,“林景衡在校门口等我们。”
夏夏明显一愣,顾即已经和林景衡挥手打招呼。
不远处的林景衡在看见顾即和夏夏的那一刻,目光微微一变。
顾即深吸口气带着夏夏走上去,对林景衡笑道,“这是夏夏,你见过的。”
林景衡没说话,淡淡对着夏夏点了下头。
夏夏看看林景衡再看看顾即,本来还好好的,表情慢慢变得有点委屈,她盯着顾即,“你什么意思?”
顾即懵了下,对夏夏突如其来的发难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
又有点明白,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应该也不会想要第三者在场,是自己不识趣了。
顾即有点难受,想说要不自己先走一步,夏夏却因为他的反应更加生气,水灵灵的一双眼带点而晶莹,她拔高声音,显得有点咄咄逼人,“没什么,你们两个在一起算了。”
顾即彻底懵了,像是被夏夏的话砸中,顿时有点七荤八素,却萌生一个可怕的想法来,他和林景衡在一起,两个男的怎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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