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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谎精(近代现代)——沐子笙

时间:2018-02-25 12:41:05  作者:沐子笙
  顾即摇摇头,向云老师鞠了个躬,什么都没有说,缩着身子挪出了办公室,他像是缩成小小一团要把自己保护起来,云老师这才发现,顾即太过于瘦小,甚至比一些一年级的孩子都要瘦小。
  她无法想象,这样的孩子要是真的如手机男人那般而言,该怎么熬过去。
  她是不是做错了?有时候,错的不单单是小孩,大人也会犯错,错得离谱。
  顾即回到教室的时候,原本躁动的课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回到了他身上,他顶着这全部的目光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然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桌面上呜咽了起来。
  他哭是没有声音的,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一抖一抖的肩膀,大概是他悲恸过切,平时欺负他的孩子也都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就连最爱捣蛋的甘小雨,现在都安分了下来,只是死死盯着顾即看,像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今天放学顾即不敢和林景衡一起走了,他害怕面对林景衡,害怕林景衡问他的问题,所以他逃跑了,比林景衡还要早出了校门,一路狂奔。
  他知道他回去可能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更不想让自己死死维护的自尊在唯一的好友林景衡面前崩塌。
  夕阳西下,他跑得飞快,像要挣脱什么,又像是无所畏惧。
  可直到他看见红秀路面前站着的高大身影时,双腿不可控制的软化下来险些跌倒——男人就站在路口,脸背着光看起来一片阴暗,只能看见他凶狠的目光,像要把顾即拨皮抽骨。
  顾即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哭出声,只要熬过这一次就好了,反正伤口再严重,疼得再厉害——总有一天会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顾即哎....
 
 
第13章 chapter13
  傍晚的彩霞绚烂到似要把天空都染成血色,延绵的一片,从金黄慢慢变成深红,大地的边缘处,炙热的太阳要渐渐归隐。
  太阳落山,夜幕很快也会来临。
  本该是安静的傍晚归家时间,红秀路此时却传来不绝于耳的咒骂声,从街头传到巷尾,男人都声音像是要把这小楼区都吼塌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细听能听见夹杂在狂躁里头压着哭喊的稚嫩声音。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巷口钻出来,他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裤,黑色部分满是泥土,白色部分已染成灰色,明明步子踉踉跄跄,但还是拼了命的往前跑,就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顾即心跳如鼓鸣,他知道是因为太害怕了,心脏超出了他的负荷,他的膝盖很疼,是刚刚摔倒跪在地上造成的,现在即使不流血也一定乌青一片,他每走一步膝盖就疼钻心一般,可他不能停下来,男人正在他身后追赶,如果他停下来被抓住,迎接他的肯定又是新一轮的暴打。
  他狼狈至极,眼角淤血青肿,汗水流下去的时候因为太咸疼得眼睛直抽抽,他只能眯着眼,使劲往前跑。
  男人今天喝了酒,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晃的,可是相对于瘦小的顾即来说,这样的成年男人完全不是顾即能抵抗的,于是他听见男人的声音近了。
  那像是从噩梦深渊里传来,要把他狠狠撕裂,“你再跑,老子打断你的狗腿,操-你妈个龟玩意,老子供你吃供你住,没想到养了只白眼狼,你他妈诅咒老子死,老子告诉你,老子命长着呢。”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顾即拼命的往前跑,太阳渐渐落山,远处一片黑暗,他不喜欢夜晚,夜晚太漆黑,而他只有一个人,可是现在,他身后有那个名为他父亲的男人,他宁愿投身黑暗,也不想被那只大手抓住。
  更近了,近了,顾即大张着嘴却叫不出声来,眼泪刷拉拉的从眼眶里面涌出来,热泪滚滚,烫得他睁不开眼。
  不要过来,谁救救他?
  一声压抑在喉咙的尖叫,男人的手狠狠攥住他后领口,领口瞬间勒住他的脖子,他嘴张着无法呼吸,眼泪鼻涕一起下,整张脸变得扭曲。
  太难受了他要死了,男人不管不顾的揪着他的领口往后拖,不要,他不要回去,救救他呀,谁救救他?
  没有人会救他的,上一次邻居劝架被男人无理取闹打了一拳后,就没有人敢上来相劝,可是他哪里抵抗过男人,他只能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前领口,令自己有些微喘息的机会。
  一阵蛮力,他已经被甩到地上,地面扬起的灰土洒进了他的眼睛里,跟着泪水混合在一起,使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他看不见,身体的触感却更加明显,男人的拳头如雨般落了下来,他被冲天的酒气包围着,像要溺毙在这肮脏的气息里。
  男人从来不打他的致命处,他知道即使是自己的儿子,杀人也要偿命,所以他挑着顾即的弯在地上的抖动的背打,狠狠一脚一脚踢向顾即的四肢。
  醉酒的人,是不会明白这些拳脚落在一个半大孩子身上的痛楚的,他只管发泄,没有人会来制止他——他只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罢了。
  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古训,人们一向愚昧的遵守着。
  顾即哭得嗓子都哑了,浑身疼得像要散架,他前几天被甘小雨打,甘小雨到底是孩子,不敢出全力,即使留下淤青也是几天就能消散的事情。
  可男人不同,上一次被打,顾即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每动一下都是锥心的疼。
  他有时候想想,要不干脆被打死算了——可现在眼前竟然浮现了林景衡的脸,清冷到寡淡的一张脸,偶尔大方的给他一个笑容,他就能开心好久。
  这个世界上是有人肯同他亲近的,他不能就这么死了,林景衡会伤心的,那样以后就没有人和林景衡一起回家。
  他答应过林景衡,以后都要一起回家的。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林景衡竟然成为顾即心中唯一的一颗稻草,像是光,指引他前方的道路,又像是给在尘世漂浮的他留下一个牵挂。
  人一旦有了牵挂,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顾即哭着,笑着,他太小,分不清什么是笑什么是哭,可是他现在仿佛不疼了,可能麻木了吧,他只是紧紧抱着头承受男人的暴行,默念着,就快过去就快过去。
  没什么好怕的,死不了就不会怕。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一扇窗,往下泼了一盆水,正巧浇在男人的头上,浇在顾即的身上,水很凉,还沾着菜叶,可却让顾即感受到了一种解脱。
  他知道,结束了。
  果然,男人冷不丁被浇了一盆水,酒醒了一瞬间,像是懵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打开的窗户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老子在下面你还泼水,操-你妈的。”
  那泼水的妇人也是个火辣的,此时终于有人肯站出来为顾即说上一句算不得好话的好话,“你要教训儿子回家关上门,别在巷子里嚷嚷,活该你被泼。”
  有些看不过去的人家终于打开了门窗,一个接一个的声援,“不能这样打孩子,要打坏的咯。”
  “就是,就是,哪有人这样打娃娃,你别打了。”
  劝话的大多是家庭妇女,她们都有母性的共同柔软,此时见顾即被打得趴在地上还起不来,她们的母性光辉全部被激发起来,七嘴八舌的,似乎要用自己的口水把顾平淹没。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中年妇女,论口才她们称上第二,无人敢称得第二,而现在近十个中年妇女吵吵嚷嚷,场面可谓壮观,绕是顾平这样凶狠的人也招架不住。
  顾即蜷缩在地上,不绝于耳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将他包围起来,男人刚刚一巴掌下来打得他有点耳鸣,他其实听不清她们在讲什么,可是他知道,这些女人一定都在帮他,至少男人没有对他拳打脚踢。
  男人加入了七嘴八舌的混战之中,他是不懂什么绅士风度的,只管想把那些无知的女人骂回屋子里,“老子教训自己的儿子,关你们吊毛,没事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甭出来丢人。”
  便是更肮脏的话语,激起又一轮的骂战。
  顾即在这场骂战里得以休息片刻,他费力的蜷了下脚趾头,想要借力爬起来,地面上都是土,他的脸蹭在地上,很疼,应该是有沙子镶进去了,他的手腕更疼,摩擦着想要起身,已经破了皮,一片污浊。
  男人骂得起兴,随脚又是一踢,把好不容易就要爬起来的顾即又踹得趴了下去,他大吼着,“丢人现眼,还不给我滚回去。”
  如果真的可以,顾即还真想要滚回去,他恐怕已经没有力气直直的站起来,为了不再挨打,他只得乖乖听话,用膝盖当脚,一步一磨,把校服裤子磨成个洞来。
  小小的身躯已经不懂什么叫做尊严,他只想回家里去,于是他像是一条狼狈的狗般在地上爬行。
  他得回家,那应该是他的家吧,妈妈在世时是,妈妈走后就是炼狱,要将他的血都吸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浑身终于有了点力气,得以让他强忍着痛苦慢慢的跪着站起来,但他还是得扶着墙走,不扶着一定会跌倒,再跌倒就可能起不来了。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靠习惯去分辨他的路,脑袋轰隆隆的,像是雷公电母在他的神经里面开大会,眼角和脸颊是火辣辣的疼,现在照镜子一定能看见一张肿了的脸。
  顾即无声的哭着,他很想哭出声来,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令他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被困住的小兽徒劳挣扎。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男人也不再骂了,那些开门开窗的中年妇女见到了饭点,也都嘟嘟囔囔的关门关窗,于是世界上又没有人理会顾即了。
  男人他还有赌约,中年妇女们有自己的家庭,她们的好心只够允许她们为顾即说上两句好话。
  街角的路灯还不到亮起来的时候,小小的身影佝偻得像个小老头,走路很吃力,可还是扶着墙弯着腰,一点点往水泥砌成的楼梯口挪上去。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渺小的他。
  老槐树因为夜幕的降临变得更加浓郁,将天地都笼罩住一般,红秀路又恢复了平静,有炒菜时油发出的滋滋声,不知道哪家又在训斥不太话的孩子,在这小小的地方,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从楼道口走出来,他的脸色惨白,目光一直放在远处的楼梯口,那是顾即刚刚走过的地方,那么刺目鲜明,深深烙进他的眼里。
  这里的人有着小市民的所有特性——爱贪小便宜,不爱管闲事,可看见实在太过分的,还是会插手说上一两句。
  可就在这小小楼区,所有人对刚刚的暴行都习以为常,这是不对的。
  可他又做了什么?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头一次目睹暴行的十岁孩子,饶是再心智成熟,也打从心里升腾起恐惧。
  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求救都忘记了,这会在他人生留下最深刻的一笔——曾经有一个傍晚,他做了最冷漠的人,看着他的朋友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他无能为力,成为了漠视的帮凶。
  林景衡,你这样是不对的,顾即是你的朋友,父亲曾经说过——朋友是该保护朋友的。
  而你做了什么呢?
  你错了,大错特错,他这样告诉自己,很久很久他才收回惨淡的目光,慢慢踱步而去。
  月亮不知道何时悄悄爬了上来,给这小楼区镀满莹光,显得那么平和,又那么安静。
 
 
第14章 chapter14
  处于大城市边缘的小县城夜晚繁星满天,燥热的夏夜依附在大树上的蝉要将潜伏一个冬季的鸣叫响彻整个日夜,天色渐渐晚了,连街头的路灯都颤颤巍巍像要休息。
  应该是万籁俱寂入眠之时,老旧的楼房里,却时不时发出破碎的闷哼声,像是努力在忍耐着什么,声音喑哑带着啜泣,紧闭的窗口隔绝了这微弱的声响,所有的痛苦只留给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人。
  顾即全身浸在冷汗里,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来,此时全部湿透了,额头上也都是汗,刘海耷拉着盖上去,看起来又脏又乱。
  从下午回到家后他就一直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太疼了,四肢像是被什么重重碾过一般抬都抬不起来,还有脑袋更是和灌了铅水一般沉甸甸的,他甚至连去查看自己伤口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往他肚子踹了一脚,他疼得想吐,但肚子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的都是酸水,酸水呛进鼻子里,险些让他呼吸不过来。
  他又冷又热,空气很浑浊,可他没有办法起身开窗,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他知道睡醒过来,伤势不会有好转,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疼了。
  如果能喝一口水就好了,他迷迷糊糊的想着,但房间里只有他,没有人会理会他的诉求,于是他只好强迫自己慢慢慢慢的蜷缩起身子把自己抱成一团,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
  顾即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晚上再加一个上午,口干舌燥,肚子也一直在唱空城计,他身上的疼好点了,于是他忍着痛攀着床沿费力的滑了下去,双手先着地,然后用乌青的手肘撑在地板上,才将整个身体缓缓放下来。
  昨晚疼过去了,现在的疼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他动了动腿,不小心牵动了膝盖上的伤口,嘶的吸了口冷气。
  弯着腰站起来,他像个佝偻的老人扶着墙面去客厅,客厅的水应该是两天前的,他却满不在乎的提了壶口就喝,冰凉的水带着奇怪的异味流淌过火辣辣的喉咙,像是清泉将他灌养。
  一壶水入肚,他满足的剧烈喘息,却有些意犹未尽,只得蹒跚着去了厨房,倒不是找吃的,他现在没有力气给自己煮饭。
  他只是打开了油腻腻的柜子,找出了藏了很久的豆油,抱着豆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锁不上,但他还是带上了,仿佛那样子就能隔绝外界所有的目光。
  他把豆油放好,龇牙咧嘴的把校服给脱了,脱校服裤的时候,膝盖的伤口和布料粘在一起了,他只得咬着牙一点点一点点连皮带血都撕下来,做完这个动作,他实在疼得不行,哭了一回。
  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整张脸都是被泪水浸泡过后的紧绷。
  借着窗外露进来的日光,在妈妈留下的那面镜子下,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样子——眼角乌青,嘴角破皮,脸上灰黑相间,只能见到原来一半的白皙皮肤,手臂上,胸口,还有大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他不争气的呜呜哭着,转过身来,整个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入眼是触目惊心的一片青紫。
  他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只是张着嘴,却没有声音,然后拿着豆油开始往自己身上抹,家里没有药,他受伤都是用这样的方法。
  他突然想到小时候妈妈拿豆油给他抹不小心磕伤的额角,温柔而心疼的表情,他记得清清楚楚,但自从妈妈走后,就没有人心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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