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执荼摇摇头,许是觉得这么空空的坐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好,正巧刚刚重新煎的汤药也好了,便转身进屋端出汤药来,重新坐下。
倒是比刚刚好多了,可衍凉一边吃着饭,一边还是忍不住抬眼看看执荼。
“你这样……只喝药不吃饭,嘴里会一直苦苦的……”这句话实在说得不太经脑子,衍凉刚说完就低头埋进饭碗里,好半天再抬头时,却发现执荼居然也拿起了筷子。
一只灰羽的山雀从小院中飞了进来,落到了两人之间的桌上,执荼用筷子点了些米粒,那山雀不怕人似的,颇为亲近的就凑上去啄。
“我是没法陪你吃饭的,如此……就让它代劳了吧。”执荼用筷子给山雀夹着米粒,衍凉有些呆的重新端起碗,再不敢乱说什么胡话,安安生生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执荼本问他需不需午休一会,但衍凉之前刚刚学了那“避热”的符咒,眼下正是心痒痒的时候,巴不得能再学些精妙法术,当然耐不住,就一口否了。要跟着执荼再学些东西。
执荼听后,知道他如今还是年纪不大,心思难免浮躁一些:“修道,可不是只学那些术法就行的。入门还是要先从道经一类的东西开始。”
衍凉一愣,他不是不知事只玩闹的那种人,但是想想要读经书一类的,确实也够头疼的,只是他一瞧着执荼站在他面前那样子,便不想让他低看自己,也不想让他失望:“我知道,肯定咬牙也要看下去的。”
执荼见状也不再多说,带他进了书房,先是让衍凉去矮几那边帮他将那些古册收拾了一下,自己则站在书柜前细细挑选起来。
执荼觉得差不多了,招招手唤他来看:“衍凉,你看看这些。”
衍凉冷不丁一听到自己的新名字,还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其实不止是这名字,就连执荼这么叫他的也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也明白,无论名字也好人也好,这些起初的隔阂总会慢慢消失的,他在这东崖上,小斋中与执荼所要相处的日子也还长这呢。
“好。”衍凉放下手上的书,忙走过去,却看执荼已经选好了不少书册。
最上边的不过是《道德经》《北斗经》一类入门的经书,他虽跟老头子在山野中度日,但那些基本的道经也一边被老头子用藤条抽着,一边硬背完了。
除去上面几册后,剩下的就都是他没看过的,随意翻开几页讲的便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上面的字可曾都认得?”执荼看他翻看起来,便问道。
衍凉先是点点头,看到后面几本就摇起头来:“上边这些大体都认得,就是最后几本,却是看不懂的。”
执荼顺着他指的看过去,知他是寻常字都识得,后几本都是些古字了,不认得也正常。于是将那几本放下,其余的交到衍凉手上:“我之前未曾教过弟子,但也知这些是必看的,时限上你来定吧,你觉得看完这些需要多久?”
“只是看完?不用背过?”衍凉掂了掂分量,试探着问。
“不用背过,知其大义即可。”虽相处时日不长,但执荼也知他并不喜死板,况且这些书本就是用作休养心性的,若硬要他去背,怕是会适得其反,不如要求的松散些。
“那,三天应该就够了。”衍凉一听不用背就松了口气,只要不背怎样都好。
执荼听后点点头:“那便按你说的,三日后我再来校考一番,若是不过……可也要领罚的。”
衍凉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来他是觉得这些书只需知其大义,三天也够了。二来……他实在不觉得执荼那样的人能有什么严厉的惩罚手段,所以答应的毫无压力。
白日终过,圆月一轮洒清光。
执荼推开房门,沿着离他近些的一条小廊,就这么毫无声息离开了小院,向着东崖更高的地方行了段路,来到个树石掩映下的小亭。
“你来了。”小亭中已然坐了个人,见到执荼来了便挥手引燃了亭中的灯火。
“掌门唤执荼来,可有要事?”论理同门同辈的师兄弟间,又是私下见面没那么多礼数可言,但执荼却还是恭谨的向执沧行了个礼,而后才自行在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
执沧看着他,半晌才开口:“无事,只是想问问,你为何一定留下那孩子。”
“自然是受老神仙所托。”执荼答得坦荡,反而转身看着执沧:“师兄可是不愿让他留在我身边?”
执沧与他对视着,可无论怎么看执荼依旧那般,毫无退意尽是坦荡。他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执荼身边,语调低沉的厉害:“你真的没有想过要对他下手?”
执荼低下头,仿佛在看自己映在树丛中的影,而后却笑了一下:“在师兄心中,执荼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眉宇间的那股清冷脱尘渐渐变了味道,开始漫上正道之人绝不会有的阴沉死气,可他却又是一笑,随后再次披上了原本的伪装,脸色却是分外的惨白。
执荼像是有些疲惫,摇摇欲坠的靠在一边的亭柱上,闭上了眼睛:“师兄放心,我要他留在我身边,只会是为了正道。”
执沧原本已做好了防备,见执荼又恢复了原样,才又放松下来。
“我只是想试试,究竟有没有人能按着那条对的路走到底。”执荼缓了一会,轻轻地开了口:“按着那条我未能走的路……”
执沧忽然无言了,他一直都不知应用何种面目来见执荼,从十几年前到现在,一直都不知。可他却也知道,执荼而今的这副模样,而今走的这条路却都是因为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有点少 ̄へ ̄
话说改名字了,以前那个主要还是挺想迎合一下晋江现在发文的风格的,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用……所以就改了,封面是……反正我也觉得很丑就是了(o°ω°o)
第10章 (九)夜谈
衍凉盖着薄被躺在西侧小卧房的床上,今夜的月光极好,照的房中也很亮。
他睁眼闭眼,白日种种便一个劲的在他脑中翻腾着,扰得他毫无睡意,再加上这分外清亮的月光一照,衍凉就躺都躺不得了。实在耐不住,从床上翻身下来,随意扯了件衣裳往身上一披,小心翼翼的推开窗向外看出。
院中一切安逸静谧,衍凉自然不知执荼稍早些时候出门去了,他探头看看东房那边并无光亮,就只当执荼已经睡下了,因而动作更为轻巧,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动静吵醒了执荼。
可这么个独自醒着的夜晚实在太过难熬,衍凉在不大的房间中转了两圈之后就闲不住了,又想起了书房中那几本自己未看完的书,便更呆不住了,想要悄悄摸到书房去。
说起那几本书来,衍凉也觉得十分犯难,起先他只想着执荼说的“知其大义即可”是件颇为简单的事,于是执荼问他要用多长时间时,他才随口说了三天。
可经过这一下午的细读,他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书中的内容虽然并不深奥,但依他那山中野惯了的性子,看一时一刻还好,时候一长便记不到心里去了。如此饶是他十分想用心,一下午的功夫也没看进多少去。
之前不想起这茬还好,一想起来衍凉就按捺不住性子想要去书房,可他又怕吵醒了执荼。再三犹豫之下,他还是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也不提灯,就借着那月光摸进了书房中。
进了书房后,他摸黑找了盏小油灯,只拿到书架靠里好遮光的地方点亮了,又将那灯芯使劲往下压了压,只留小小的一簇火苗,照亮方寸大的地方。衍凉这才放了心,虽说从外面仍不免看到光亮,但想来这点光亮是映不醒东房中的执荼的。
衍凉调好了灯火,就找来了下午看的书卷,继续读了起来。兴许是因着夜深更能静人心,他倒觉得比下午看时管用的多,不知不觉也沉入了那书中的道境里。
执荼与执沧最终无言而散,他也不知执沧究竟何时离去的,只自己在那亭中又做了好一会,待体内阴灵之气逐渐平息后,才准备走回小院。
只是此刻他身上虚的厉害,每走几步便要歇一下,就这么走走停停地终于下了那高处,沿着他最为熟悉的路,一点点的接近小院。
一点暖光自书房向南开的窗中透了出来,穿过外面茂盛的几乎要遮过窗棱的荼蘼,落到执荼的眼中。执荼看着那并不明亮的光,忽地有了几分力气,撑着向前走了几步,好容易进了小院中,却还是不慎跌坐在小廊上,弄出了些许动静。
衍凉原本还沉在道境之中,可听了外面的动静却也立刻清醒了,他未及想明白是什么,便下意识的推门出去看。
书房的门一开,他便看到了扶着廊柱从地上慢慢起身的执荼,房中透出的光映照着他分外苍白的脸色,吓得衍凉立刻跑上前去扶住他。
“你怎么了?”
执荼起先看到书房中有光,虽奇怪过,但他很快就猜到了可能是衍凉在里面。若是放在平时,他还可进去问问对方,为何深夜还在书房中。只是今日他身子确实不太好,所以只想莫要惊动衍凉,却不想竟倒在了这廊上。
执荼看着衍凉焦急的神色,心中却忽的舒服了些,他虚虚的笑了下:“不碍事的,扶我回房吧。”
衍凉也知道眼下不是问话的时候,便按他说的扶了人往东房中去了。
“你先在床上躺好,可要喝药,还是我下山去找别人?”一进门,衍凉先是摸黑将人安顿好,而后就翻找起蜡烛点了灯,明光下再看执荼的脸色果然糟的吓人,衍凉心中就更急了。一个劲的想问他怎么办,可又怕问得多了,执荼答起了再费了力气。
执荼眼前急地忙乱的衍凉,却摆摆手:“不用了,我睡一晚就好,你也早些去睡吧。”
衍凉显然是不信这话的,干脆赖在执荼床边:“至少喝点药吧,你告诉我药在哪里,我去煎。”
“不用……”执荼想要再拒绝,可看衍凉这架势也知自己轻易打发不了他了,只好叹了口气指指一边的矮柜:“药在里面,都分装好小包了,你若不累,就取一包去煎吧。”
衍凉听了往应着,起身去开那矮柜,依着执荼说的取了药,又找来白日那小炉子到避风的地方煎起药来。
衍凉怕执荼再被烟熏着,故意往外又走了几步,执荼半倚在床上也只能看到他半个后背。
这会阴灵之气完全被压了下去,执荼也好受了许多,看着衍凉里里外外忙活的样子,心里有些过不去,竟生出几分主动与他搭话的意思。
“你今晚,怎么到那书房中去了?”执荼稍稍起身望着外面,顺着心意开了口。
衍凉听到他发问,自然不好说是因为自己白天看不下书去,于是就随意答着:“晚上有些睡不着,就,就想着起来看看书。”
“睡不着,”执荼念了一句,又开口问:“可是在我这边住不惯?”
那边衍凉用小扇扇着炉火,药吊子中慢慢溢出苦味,他头朝外呼了两口气:“有点吧……乍一离了老头子,不用跟栗子扁豆他们挤着睡,是有点不习惯。”
衍凉其实不想提的,不提心中就不会去想。白日还好,事情多的让他无暇乱想,可到了夜里他又怎么可能不想起老头子,不想起大栗子和小扁豆。
明明昨日大家还在一起,只是一夜的功夫便被老头子这么稀里糊涂的安排着分开了,他到了岱舆这么个地方,还好碰到了执荼。可大栗子和小扁豆呢?他们被送去了哪里,以后大家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或者还有再见的可能吗?
衍凉鼻子酸的厉害,逼着自己不再想这些事,一心看着药吊子和底下的炉火,可心里头就是一阵阵的难受。
执荼似乎也听到了他言语间的哽咽,攒着力气从床上起来,走到了他身边。
衍凉一抬头看执荼起来了,忙丢下扇子去扶他:“你怎么起来了?这边烟熏火燎的还透风,我扶你回床上!”
执荼却摇摇头,按着衍凉的手,在他身边坐下了:“我没事了,在床上也躺不住,过来和你一块煎药吧。”
衍凉一向不知该如何应对执荼,看他脸色比刚刚好了些,只好任他在地上坐了,自己又重新蹲下,特地往小炉边侧侧身子,挡着炉火莫要熏着执荼。
“你今夜……去哪了?”执荼坐下后,衍凉分了心思也没那么难过了,试探着问起他的事来。
执荼这次倒没有避而不谈,淡淡地说:“去见掌门了。”
“掌门?”衍凉一听就有些害怕,他实在不喜欢今日那个严肃不通人情的掌门执沧。忽地又想到今日执沧对他留下的态度,又问起来:“他可是,不喜让我跟着你?”
“没有,他只是……想岔了罢了。”执荼抬眼望着小炉上氤氲出的带着苦涩味道的水汽,不由得又将视线移到了炉边的衍凉身上:“掌门没有不喜你,如今解释开了,他也不会不喜你跟在我身边,你不必担心这个。”
“那你脸色又为何这么差?”衍凉到底心思简单些,他看着执荼这般虚弱地回来,只当那执沧必然为难了他,心中不免有些愤愤。
执荼看了他半晌,想要再次推脱,可此情此景下却不知为何有些开不了口,可真的要说却又是绝无可能的。他终又开了口:“其中有些原因,眼下我并不能告诉你,只是……日后若到了时候,我也必不会再瞒你。”
衍凉微怔地望着他,明明相处时日并不长,可说不得究竟有多少次了,他对着执荼总是这样无端的出神,无端的犯痴。被药吊子中的咕噜声提醒着回过神来,衍凉掩饰地点点头,又转身去拿用来盛药的小碗。
“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吧?”执荼坐在一边,随意的撩着铺散在地上的衣摆,目光却颇为认真的落到衍凉的手上。
“嗯嗯。”衍凉应着,微微闭目回忆着那时执荼的引导,将已然化于心间的符咒调动起来,融入灵脉又汇于手上,而后略带自信的伸手去取那药吊子,果然已将灼热避过,安然的将药汁倒于碗中。
不可抑制的扬着嘴角,双手将盛着药汁的小碗奉到执荼的面前。执荼亦露出些笑意,接过了他手上的碗,轻吹了几下便一口饮尽。
衍凉看他喝完了,又顺手将碗收到一边:“药喝完了,你也该休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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