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没有回应,蒋文旭就笑着自答自话:“好吧…可能是因为煮粥最简单。”
蒋文旭是想喂贺知书的,结果被拒绝了。他也并不太在意,只撑着下巴专注的看贺知书。
这老男人长得真的很好看,深邃的眼神含情看人的时候特别撩。
贺知书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他不抬头。
他吃的不多,实在是口腔疼的受不了了,含一点东西都疼的要命,再加上也没什么胃口,吃了连小半碗都不到就够了。
蒋文旭有些心疼,也没劝贺知书再多吃些。就站起来去牵贺知书的手:“我去给你抹些药,好的快一点。”
贺知书没多余力气拒绝一个死皮赖脸的男人,被牵到沙发旁坐下。
蒋文旭拿了药过来,轻轻捏贺知书的脸颊,低沉的男音温柔到要溺死人:“乖,张嘴。”
果然伤得很严重,昨晚景文处理的时候蒋文旭光顾着走神了,今天仔细一看更心惊。鲜红的口腔内壁十几处泛白破皮的伤口,舌头的咬痕很深,还留着牙印。这是想咬舌自尽还是怎么?
“你对自己下手真狠。”蒋文旭皱眉,手脚轻的不能在轻的给贺知书把药膏涂上。
贺知书感受着嘴里奇奇怪怪的药味,心也感觉到了那种苦味。他想——
蒋文旭,你对我下手更狠。
第三十八章
那天过后贺知书和蒋文旭的生活方式变了很多。蒋文旭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过分,所以总是抱着内疚补偿的心思想和贺知书多温存亲昵一些。贺知书却前所未有的冷淡,他伤了舌头后就更不愿意说话,抵触蒋文旭的拥抱亲吻,最后闹到非要去客房睡的地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蒋文旭看着正收拾东西打算在客房常住的贺知书,终于忍不住黑了脸。
贺知书仍是不说话,动作丝毫不停。
“你这都几天没和我说话了!我打电话问景文他都说该没事了。你天天自己闷着寻思什么你和我说,别从这折磨我折磨的没完没了!”蒋文旭越说还越觉得委屈,一把扯了身上的围裙扔了铲子:“两个大男人之间哪儿那么多麻烦,你从这和我矫情来矫情去的,冷战个没完,怎么岁数越长还越像个女人了?”
贺知书愣愣的站了一会,很久才缓过来身上那股寒意。他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爱情里占了弱势的,忍的越来越沉默的,伤得越来越脆弱的,不仅仅只是女人啊。
“蒋文旭,你是不是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成了?”贺知书很久没开口了,声音粗粝且嘶哑,竟有了那么一些字字泣血的意味。
蒋文旭却不闹了,他擦擦手去盛饭,语气拐着弯变成了温顺的讨好:“不会不会,我家知书怎么过都一生顺遂长命百岁。”他的本意似乎只是想让贺知书和他说几句话。什么都行,即使是谩骂也能让他感受到还拥有这个人的心安。
贺知书眼睛都气红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变的暴戾而失控:“我操你妈蒋文旭!你以为我在和你撒娇逗你玩?你以为我受了冷落和委屈在博你关注?你真以为我就离不了你,不就十四年吗?不就十四年吗?!”
贺知书突然的爆发让蒋文旭都怔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联想更多,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事发展成这样很罕见且莫名其妙。
贺知书压抑了太久,情绪一旦宣泄出来就收不住。他砸了两个客厅里插着干枝梅的花瓶,碎瓷片掺着破碎的花的尸骸散了满地,手边没东西了贺知书就冲厨房去,直到他把蒋文旭手边的碗砸在地上的时侯蒋文旭终于才反应过来。
“贺知书!行了,别闹,别闹了好不好?乖,不要闹了…”蒋文旭牢牢的用怀抱箍住贺知书的身体,那一瞬间他真的怕了贺知书会再往里冲冲拿了菜刀。
贺知书用力的挣扎都没有挣开,他气急了就狠狠咬蒋文旭的胳膊。蒋文旭吃疼,条件反射就松了手。
贺知书回身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你给我滚!”
蒋文旭下意识就想回一巴掌踹一脚,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不可以,他哪敢,哪舍得再动贺知书一下?
高大的男人抿紧唇低着头,丧家的恶犬一样夹着尾巴想进卧室找个不被人发现的旮旯。
贺知书却厌恶的一点半点都不想忍,怕声势不够又摔了个碗,一指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然后蒋文旭就被撵走了。
贺知书虚脱的坐在地上,不经意间手被碎瓷片划了几条血口子。
他出神的想,他真是长了出息,曾经无数次的当笑话想的事情成了真。他对那个男人摔盘扔碗,恶狠狠的让他滚出家去。
贺知书呵呵的笑。笑完了就起身,他还得自己收拾起这一地的狼藉。
其实这满屋子的碎片和他自己也差不多,最唬人的也不过落地的那一声脆响,然后就没有了意义,扫扫干净,明天桌子上同样位置还会有新花瓶。
贺知书用手捡着瓷片,划伤也不疼,其实当人麻木了之后什么伤都没多少伤害了。他出神想,依蒋文旭的性子,又要多久不归家。放着自己自生自灭也有可能吧。
蒋文旭这种强势的性子,要是有情人敢这么对他他估计什么整治人的恶毒法子都能想出来。但如果是贺知书就真得好好想想,其实放在以前贺知书这么闹也好办,左不过把人拐床上半罚半逗的狠狠欺负一顿,最后再好好哄哄,外面的人不过逢场作戏,你乖,我以后多陪陪你。可这次蒋文旭是真没这个脸了。
又或者说,贺知书这些日子真把蒋文旭吓怕了。
这天晚上贺知书自己过的,他也是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其实更好,更方便。
蒋文旭就没那么舒服了,他自己在酒吧喝了个烂醉,酒吧老板跟他没两年交情,打电话竟然打到了沈醉那里。
于是一大早蒋文旭头疼眼花醒过来的时侯就看着沈醉赤身裸体趴他怀里睡得正香,似乎是理所当然合该这样。
蒋文旭很厌烦的推开了怀里的人,除了贺知书他从来没拥过哪个人睡一夜。沈醉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蒋文旭是个非常注重效率的人,于是很顺便的就分了个手。
“你去分公司当个经理吧,别在我身边儿了。房子和车留给你,有空去找宋助理开支票,他心里有数,不会少你的。”语气平淡到毫无波澜,多余的情绪半点都不浪费。
沈醉支起身子,身上的暧昧红痕似乎还证明着昨晚的柔情蜜意和恩爱正浓。他几乎要哭出来:“我怎么了?我怎么不好你说啊,我一件件改!”
蒋文旭冷着脸穿好衣服,他昨晚才被人从家里赶出来就和情儿滚了一宿床单,心里很烦躁,还有一种很微妙的对自己的厌弃感。
“你说话啊!我哪儿做的不好啊!我还不够听话吗?我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你一面也没抱怨过,你不喜欢动物我从小养了十年的狗也扔了,我又不是为钱留在你身边的,我…”
“行了。”蒋文旭皱眉,他没有一点耐心消耗在情儿身上:“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你不要我了总该有原因吧?”沈醉苍白着脸咬紧牙。
蒋文旭扣好手表正准备走,听到这话步子才稍微停了停,冷笑道:“甩个情儿还要原因,你真以为和我谈恋爱呢?”
床上漂亮的男孩子突然就哭出来了,哽咽着喊了一句:“你骗我!明明有原因的!你昨天晚上抱着我喊了一夜贺知书!”
第三十九章
贺知书醒的特别早,睁眼的时侯窗户外的天还是黑漆漆的,从楼上往外看仍有路灯和店家的招牌星星点点的亮着。贺知书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安稳完整的一觉了,最近更严重,习惯性失眠,睡着后也很容易醒,能连续睡三四个小时已经不错了。
贺知书站在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苍白病态的人,语调恍惚到发轻的问了一句:“你这辈子过过好日子吗?”
没有人回答他,贺知书就笑了,笑完了吐了一洗手池的血。
贺知书能感觉到自己的病开始恶化了,当他第一次照镜子窥到眼皮下的内出血的时候就开始讨厌照镜子,可即使不去看,身上的痕迹也越来越多,淤痕青紫都在肋骨腋下,乍一看还真像被家暴过。
贺知书有的时候不想想太多,可总是控制不住。他会告诉自己,行了,蒋文旭出去玩也不是一天两天,肯回家不错了,你还闹什么,还吵闹的动?但自我催眠已经做不到了,他变的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失控,身心的折磨让他也慢慢失去了曾经温和清朗的模样。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贺知书就告诉自己该死心了。两个人走了十四年,被生活把躯壳上曾装点修饰的美好都剥落了干净,非要熬着把最后一点旧情也消磨在面目全非的现实里。最后终于有人肯醒悟,是时候该死心了。
死心不是不爱了。只是再也爱不动,就冠冕堂皇的给自己在留点自尊。说白了就是这样,暗恋也好,两情相悦也好,发展到最后还有那么一点光明的希望,谁舍得说死心就死心了。
手指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染透,好在一夜过去止了血。他给自己换了块干净的纱布,想下次别伤到手了,要不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自己没胃口懒得吃饭,可那几只猫是不干的。贺知书给它们惯出了毛病,猫粮一碰不碰,一到饭点就各种撒泼耍赖求撸。
只能吃了药之后再任劳任怨的做些猫饭。
听见门铃声的时候贺知书还愣了愣,又听见几声敲门声他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自己家。
他关了火去开门,以为又是物业来查抄水表的日子。却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孩子。
长得实在是很好看的男孩子。五官精致,皮肤很白,尖下颏,桃花眼,但眼睛还是红肿着的。贺知书心里隐隐的窜过什么念头,快的他根本没抓住。
“你…找谁?”
“你是贺知书吗?我叫沈醉,来找你。”
贺知书心里模模糊糊的影子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刚刚一刹那的念头——这孩子就是比着蒋文旭的喜好长得。
贺知书以前从来没想过他会被三儿找上门来,他并不太懂这种事情两个男人该怎么解决。女主人尚能光明正大带人捉奸胡闹,自己如今却被三儿找上门来,丢不丢人是另说,怎么处理很难办。心里那种闷闷的钝痛更影响贺知书的反应。他真怕丢脸,即使现在已经成了笑话。
“让我进去坐坐好吗?”清亮悦耳的声音,连尾音都似乎带着年轻且干净的朝气。
贺知书微微侧身,被那些自己早就失去了的光芒晃的头都抬不起来:“那你先进来吧。”
沈醉其实也一直在打量贺知书。他是知道这才是蒋文旭身边无可取代的正主的,他也曾经很好奇过,但被几个蒋文旭七八年交情的朋友警告了——想跟蒋文旭久一点,绝对不能招惹贺知书。
后来听人说过几次,他样貌有几分像当年的贺知书,心里一直记得,总觉得蒋文旭能花心思的人长相肯定是很好的。但今天却吃了一惊。
苍白憔悴的男人,在他心里连好看都算不上。
贺知书去给沈醉倒了杯热水:“天冷,你先喝点水暖一暖。”
沈醉有些惊异的看着贺知书,刚才贺知书的反应必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正常人看名不正言不顺的三儿,不恶语相向已是难得,他实在没想到贺知书能让他进屋喝杯热水。
沈醉并不坏,他只是那么想留在自己爱的人身边。谁不是呢?
“我和蒋哥在一起很久了。”沈醉看贺知书的眼神有几分让贺知书觉得莫名其妙的哀求:“你不要圈着他了。”
贺知书有点听不懂他说的话,也坐在一边,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这是求他成全啊。关键是自己能成全他俩什么呢?主导权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上。
“这你要自己和他说,那种男人,留不住的。”贺知书像催眠自己,也像劝诫沈醉。
沈醉不说话,委屈巴巴的根本不像小三儿砸场子。他像和父亲出柜的小孩子,让人无可奈何,让人恼恨交加。
贺知书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的,但依他的性子又没办法赶人。于是贺知书自揭伤疤:“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我大学还没毕业就和他在一起,三年了。”沈醉语气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快和得意,似乎可以跟在那个男人身边三年已经很了不起。
贺知书没有更多的悲伤了,一直以来的心理准备有了用场,他轻轻的回:“三年啊?三年…”
“我想一想,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贺知书微微抿唇,他真的是厌恶透了这种自虐般的回忆往事。
“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2003年,非典。”贺知书笑:“那一年你也就十多岁吧?那会儿年龄小也是好事,至少知道的少想的少反而没那么恐慌。”
“那年蒋文旭还不是蒋总蒋老板,连蒋先生都不是,他还在一个不大也不小的电子科技公司当小蒋。非典全面爆发的时候北京全面封锁,但也是那个时候民众才回过神来,医院是绝对绝对不能进的。”
“那时候医院人多的挤不动,隔离区也不过就是比普通病房多一扇严实的玻璃门,输液的都在天井。那段时间真的很可怕,每天都在死人,病人很多,医护人员也不少见,甚至连卫生部长来慰问探视的时候都感染发病死了。”
贺知书语气温和且平淡:“那时候我在医院。”
“我的老板,一家三口都得了病,哪个老板人很好,平日最照顾我,他第一个死了,我得照顾嫂子和小姑娘啊。于是就陪着耗在医院,连遗书都想好了,无非是让蒋文旭别伤心,忘了我。但我没想到,那天夜里蒋文旭偷偷过了隔离带拖我回家。”
贺知书说一会缓一会,他害怕会被一直强行封存的记忆击的溃不成军:“那次是我记忆中蒋文旭最生气的一次,也是他发火最不吓人的一次。他举巴掌想打我,最后还是重重抽他自己的脸上。他不说话,就哭,金豆子啪嗒啪嗒的掉。我只能哄他,我说,你怎么了啊,我可没欺负你。”
他说:“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活啊。”
“最后那一家还是死了,我却没事。后来律师过来我才知道老板把他那个小公司留给我了。”贺知书笑笑:“就是蒋文旭现在做大了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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