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她:“他,打你了?”
李华红着眼冷笑:“他敢?!”
他不再想问她为何弄得这样狼狈,进到厨房烧水,李华在外边大声咒骂着林剑和他的狐狸精,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我以为他看上的会是什么天仙,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一看就是出来卖的,他玩女人都不会玩点高级货,真垃圾!”
“你爸跟那个老狐狸精绝对不是刚刚才搭上的,他们应该好了很久了,你爸和她可能有孩子,幸好家里的房子写的都是你的名字!”
“今天如果不是他帮忙,我一定要打死那个狐狸精!你爸就是个窝囊废,负心汉,那个狐狸精跟着他也不会好过的!”
“想让我成全他们,绝对不可能。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林舒拎着烧开的水出来,看到李华面目狰狞的咬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一定要弄个鱼死网破,不然她这辈子都得不到安宁。
林舒取了茶叶,用开水泡茶。他将泡好的茶放到李华面前,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将茶杯重重扣到茶盘。
“阿姆,你开心吗?”林舒倒满茶杯,小声的问她。
“你问的什么废话,你爸都要和我离婚了,你问我开心吗,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李华愤怒的瞪他。在她眼里,她这个儿子闷声不吭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没个男人样儿。一天到晚想些没用的事情,说些没用的话,总是暗暗的和她作对,都是林剑教出来的。想到此,她更加生气,又开始骂林剑,骂他没有教好他。
“我在外拼死拼活的打拼,赚钱回来给你们花,你看看你爸,把你教成了什么样儿!叽叽歪歪的,不像个男人!今后谁嫁你谁倒霉。”
“你就是被你爸教坏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你不准再跟他联系了,电话也不准打,微信拉黑。看他能够逍遥多久,我要让他死都没人送终!”
“我是问您,和我爸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您开心吗?”林舒打断她。如果李华细心点,便可以发现他身侧捏紧的拳头,和挺得过直的脊背。他永远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在李华的眼里,这个世界总是那样一无是处。
“当初要不是家里人逼着,媒人硬拉,谁要嫁给他?!”李华冷哼。
“您从来没有试过,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吗?”林舒认真的看着他的妈妈,她蓬头垢面,满面脏污,眼底都是发红的恨意。
有那么一瞬间,林舒在李华的眼底看到了一丝迷惘。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马上李华开始更加愤怒的责骂他。
“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林舒你脑子里一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东西吗?怎么考上公务员,以后怎么工作生活怎么赚钱?你以为你能靠我一辈子吗?没有我,你还能活得下去吗?”
“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你和你爸一个样,喜欢可以当饭吃吗?爱情可以当饭吃吗?一天天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看你们就是台湾电视剧看多了,脑子都看傻了,一个比一个傻!”
“林舒你给我听着,以后你不要再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了,你一定要给我考上公务员!”
她不相信爱情,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爱的快乐。她无法面对,也无法理解这样的问题。她只是遵循常规的活着,别人结婚,她也要结婚;别人生小孩,她也要生小孩。至于为何要结婚,为何要生小孩,她从来没有想过。林舒第一次觉得她很可怜。
“如果我考不上呢?”林舒淡淡地反问她。
“什么叫考不上,你还没有考就给我打退堂鼓,你真的是跟你爸一模一样的,一点骨气都没有!”李华气得扔了手里的茶杯,差点砸到林舒脸上。
林舒看着落在地上碎成几块的茶杯,苦笑:“阿姆,我是说如果,并不是一定,如果我考不上呢?你要杀了我吗?”
他看着李华,平静的眼神里,是对她的悲悯和无法决定自己人生的无奈与绝望。
这样的林舒让李华很陌生,她被他的眼神吓到。但她还是坚持维持家长的权威,责骂他不像话。
“如果你考不上公务员,那就去个事业单位。你舅舅那边有些关系,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自己找工作,不行吗?”原来也不是非公务员不可,林舒燃起一丝希望,试探的问了。
“你自己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你念得那个专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林舒,你是不是跟你爸爸一样,觉得我不管做什么,都是在害你们啊?公务员有什么不好,事业单位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老是想着要自己出去找工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果然,招来李华一顿反驳。林舒低头看着地上的碎茶杯,苦笑。他就知道,不管他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她的五指山。
“林舒,但凡我能多生一个,我就不会只指望你了。”
林舒的态度让李华感到心累。她也不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林剑和林舒都一个个的要跟她作对。她为了这个家付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理解她的付出,大家都想逃开她!她偏不让。林剑不可以,林舒更不可以。
“我跟你说,林舒,你不要再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了。妈妈只会为你好,不会害你的。你就乖乖听我的话,总是没错的。你爸那个样子,我是不可能靠他了。以后我只能靠你,你要争气点。”
李华也不想把林舒逼得太狠,以后她是要倚靠他的。她难得转变策略,对他苦口婆心的加劝。可是这样的劝说,对于林舒而言,等于被宣判死刑。她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安全感,又要从他身上来攫取。她以前是他的紧箍咒,现在则是他的套头索。
林舒沉默的看着阳台外边的广告牌,上面是KTV的广告,写着“一生欢唱”。他的一生,到底什么时候欢畅过?他的出生,不过是大人们为了完成任务的产物。他的未来,也不过是李华人生的附庸。
李华看他不吭声,也知道不能再跟他多说了,默默起身进了房间。
林舒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外面的天由黑变白,淡淡的日光将室内照亮。广告牌也在天亮时分,灭了耀眼的红色灯光。
李华睡觉没有关门,她睡得很熟,鼾声沉重。她的世界里,没有不能解决的烦恼。她固执、强悍,不轻易认输。她总是想要掌控一切。林舒觉得自己很可笑,还叮嘱林剑要留情面。李华是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的。
林舒走到阳台上,往下看。
环卫工人在整理垃圾桶,卖早点的摊贩已经摆了一排。早起的学生和上班族,脚步匆匆的奔向公交站台。公交车到站,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秩序井然。
路边的三角梅依旧繁茂,炮仗花开得更多更艳。今天厦门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灿烂晴天。
又是看起来平静美好的一天。那些不好的东西,都被人藏在了心间。不轻易打开,也不轻易被人看见。
林舒打开手机,翻看日历,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人生最为光亮的一段时间,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得抓紧时间,制造更多的可以供养余生的回忆。
他给贺季青发微信:“等开学后,你陪我一起毕业旅行,好吗?”
贺季青回得很快,显然他还没睡,又工作了一夜。
“好啊,你想去哪儿?”
林舒认真的想过,说:“西藏。”
他知道,开学后并不是去西藏的最佳时节,到处都是冰冻,氧气稀薄,对人的挑战很大。他的室友们已经去过了,都说在那边许愿很灵。他要去许愿,抓紧时间去许愿。他不能再等。
“好。”贺季青已经去过西藏很多次,西藏只要能够人力到达的地方,他都走过一遍。但从前的每一次进藏,都只有他一个人。这一次不同了,他有林舒了。只要和林舒在一起,哪怕再进西藏一百次他都愿意。
“那就这样定了!”林舒说。
“嗯,那就这样定了。”贺季青发来开心的笑脸。
早上上课之前,林舒去了一趟文具店,挑了最贵的画本。赵海看到他的画本,偷偷问他:“你是打算接下来都不好好听课了吗?”
“反正听也考不上。”林舒已经自暴自弃。考不上公务员又怎样?还有事业单位呢!李华不会让他闲着的。
赵海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竟也跟着一起涂涂画画。
林舒勤奋的画各种各样的贺季青,也开始积极准备进藏攻略。他用图文的方式,画出了详细的攻略,足足有十多页。他发给贺季青看,贺季青很惊艳,得意的拿给姜畅他们看。
“这样都可以出书了,做个绘本什么的。”姜畅看完后说。林舒的画工谈不上有多好,但自带一种质朴的细致灵动,很打动人。
其他人也都觉得不错。
贺季青受到启发,把图发给出版社的编辑。编辑看完后,也觉得不错,问画手是谁。贺季青说:“我男朋友。”
单身狗的编辑听完,感觉受到一万点伤害。他问贺季青:“有出书打算吗?”
贺季青想了想,回复编辑:“我得先问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不废话
第19章 真相
转眼到了年关。在培训课程将要结束的前两天,李华提前回了东山。闽南过年风俗多,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临走前,李华跟林舒说:“你就放心上课,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没有你爸,这个年我们更要过得热热闹闹的。”
等情绪平复后,她终于冷静了,不再歇斯底里。可是她的冷静,是林舒陌生的,他没有时间去细想,只是心里隐隐不安。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想去做,他要和贺季青去西藏。
在最后一节培训课上,林舒将攻略的最终稿拍照发给贺季青,又多加了十多页图文,前面几页他还用彩铅上了色,这是贺季青不断给他建议的结果。
贺季青给他做攻略细节,比如路线规划,要穿什么衣服鞋子,去的景点可能会看到什么,不同景点的特点。甚至他还给他做了分镜脚本,他按照他给的脚本画了不少四格。
赵海看到,一直喊着:“你干嘛考公务员啊,你这样可以去画漫画,随便找个平台都能红。”
林舒觉得他不过随口说说。
贺季青拿到最终稿,转手发给编辑看。
编辑说:“你男朋友很细腻嘛!素材再丰富些,内容再多点,再加上你贺大神出马推荐,出个绘本毫无问题,绝对大卖。”
贺季青想着,等见面时再跟林舒聊聊这个问题。
培训课程终于结束,秃头老师真诚的祝福大家,顺利考上公务员。
只有两个同学应他:“谢谢老师。”其他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大部分人都不是自己想要考公务员。
隔天就是除夕,厦门城的外地人们都抓紧时间回家。除了林舒、赵海,还有那个要和富二代结婚的泉州女孩小艺。
三个年轻人在空荡荡的街道瞎晃。
赵海说:“我不想回家,回家我爸妈又得念我考公务员的事情。”
小艺没说为什么不想回家,她沉默的跟着两个男生,眼神茫然,没有方向。
林舒怀里抱着画本,那里面有画了二十多页的西藏攻略,和二十多页的贺季青。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贺季青身边,那是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安全和幸福的地方。他害怕回家,害怕面对已经不完整的家,害怕面对李华。更害怕,面对那个没有光亮的未来。
赵海和小艺又何尝不是呢?人的一生并不短,他们才刚刚二十岁出头。没有光亮的未来,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怕。
赵海对小艺说:“等我考上公务员,我家里人也会安排我相亲了。我同学很多孩子都会走路了。”
瘦弱的小艺看着路边笑得虚弱:“我大学很多外地同学都不理解我,觉得我很懦弱。”
林舒苦笑,如果他像贺季青坦白,他大概也会认为他懦弱,胆小鬼一个。
“我爸爸妈妈对我很好,他们给我安排好一切,也是想我以后能够过得好。我有一个初中同学,死活嫁到外地去,她爸妈真的就跟她断绝了关系。我不想搞成那样。”小艺叹着气。赵海跟着叹气。
父母的放任是爱,控制也是爱。林舒想起小时候有次他生病发烧,医生说,可能会导致脑膜炎,影响智力。在医院里,李华抱了他一夜,也哭了一夜。等他病好,一直担心他的智力问题,给他报了很多兴趣班,生怕他智力受损,比不上别的孩子。
他刚上幼儿园那会儿,林剑几乎每天都要在教室外边待上一个小时,等他不哭了,才偷偷离开。他高考那会儿,李华跑到武夷山给他找蜂王浆,因为听别人说,那个补脑。却不知道他,对蜂王浆过敏。
不管是李华,还是林剑,都是爱他的。只是他们的爱,并全是他想要的爱。有的爱是滋养,而有的爱是枷锁。他们不会知道,小艺和赵海的父母也不会明白。
“有时候想想,周围人大多数都那样,为什么我非得要跟她们不一样?”没办法改变父母,小艺只能改变自己,她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
林舒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他从来不想成为特别的那一个。可是,他确实跟大多数人不同,他喜欢男人,这注定无法改变。不管他是否接受现实,痛苦都会如影随形。与其拉着父母一起痛苦,还不如独自承担一切。
三人刚好走到筼筜湖畔,远处是白鹭洲,下午的天空飘着红云,像血一样。有一群白鸟,从天边展翅飞过。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驻足观看。等鸟飞远了,赵海说:“这湖真臭啊!”
最后,三人没有目的的流浪之旅,被小艺爸爸一通电话结束。小艺爸爸说:“你是不是没有买到回家的票?我开车去接你好了。”
小艺说不用,买了傍晚的高铁站票回家。而赵海,他的父母也给他找了厦门的熟人,晚上坐熟人的顺风车回家。
林舒独自买了汽车票回家。回到东山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家里被收拾的整洁干净,关公的供奉台上,摆着新鲜的水果祭品。侧边的爷爷奶奶牌位前,也放着同样新鲜的水果,还有一盆水仙,开得正旺,整个屋子里都是浸人心脾的花香。
李华给他留了饭菜,清蒸白鲳,和他最爱的芥兰牛肉。李华给他热了一遍,又给他盛了一大碗饭,坐在桌边看着他吃饭。
15/35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