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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换来月下眠(近代现代)——莫逢君

时间:2018-03-13 10:51:06  作者:莫逢君
  刚付完账开了一支烟出来,还没点上,他就看到了拎着菜往雅苑走的徐闲,心头一动,烟直接被他攒在了手里,抬步就赶了上去。
  “徐老师。”
  “小砚?”循声回头的徐闲看到他有点惊讶,“周末回家看谢老师么?”
  “嗯。”谢砚在她身边站定,调整了下步子,跟她一同不紧不慢的往家属院里走,“徐老师刚买完菜啊。”
  “是啊,家里也就我一个人,随便买了点。”徐闲今年已经四十好几了,离婚后没有再嫁,一个人独居。
  谢砚对她的印象更多的还停留在他初中时才嫁做人妇搬到雅苑的漂亮女老师身上。
  一转眼,这么多年一晃就过了。
  “徐老师……”谢砚舔了舔唇,莫名的为接下来的话感到有点紧张,“您还记不记得您以前班上有个叫赵无眠的学生?”
  “03级,赵无眠。”徐闲笑了笑,“很难让人不记得的学生啊。”
  她说话的时候空着的右手抬起,往耳后别了一下头发:“上次于老师在群里问,原来是替你问的。”
  “对。”谢砚抓了抓头发,像是回到了当年,被老师抓到错处的学生,有些局促,“我想问问他的事儿。”
  “什么事儿都行,徐老师能跟我说说么。”
  徐闲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赵无眠他,可是我的得意门生,你向我这个做老师的问他的事儿,空着手就来了?”
  谢砚一时无话:“那我……”
  “跟你说笑的。”徐闲含笑的瞥了他一眼,“我只是惊讶,你竟然没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到过无眠的名字么。”
  “他当初考上清河就是市第一名的成绩,后来大考小考,除了缺席的那一次期中考试,其他考试从来没下过年级前三。他成绩好,模样长得也好,高一的时候,年级上总有小姑娘一茬接一茬的到班上来打望。”
  “他体育也很好,经常被其他班借过去跟校队打比赛。高二的时候学校减了大家的体育课,一周三节改成了两节,他就非要辞了班长的位置去当体育委员,跟我说了一节课论身体健康对一个高中生的重要性,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谢砚闻言有些惊讶……很难想象赵无眠还有这么意气用事的时候。
  徐闲说到这里,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少年模样的赵无眠站的挺直跟她们一帮老师理论的模样,不由得摇头失笑起来:“他母亲把他教得很好,就是和同龄人比起来,他也太老成了些,不过这件事倒是叫我意外得很,我还一度怀疑他是被慎羡教唆的。”
  “哦,慎羡也是我班上的,和无眠关系很好。不过他是个上跳下窜的性子,也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玩到一块儿去的。”
  听到慎羡的名字,谢砚顺口问了句:“他和慎羡关系一直很好么?”
  “我记得,高一的时候他们关系就很好了。”徐闲想了想,道,“也不奇怪,慎羡跟班上大多数人关系都挺好的。”
  “赵无眠的性情,一向有些叫人摸不准。后来……他家里发生了一些事,他的性情又变了很多,变得不爱说话,甚至有些自闭,让我头疼了好一段时间。”
  “高考那年,其实他才是市理科状元。不过记者想采访他被他拒绝了,所以这件事并没有见报,被报道的反而是第二名,有人以讹传讹,他也毫不在意。”
  “大家都以为他那么高的分数,应该会填报第一学府,可他又做了一件跌破大家眼镜的事。”
  徐闲轻叹了口气,似乎也觉得有些可惜:“他填报了K市医科大。”
  不是说K市医大不好,K医大是国内医学的最高学府,但同时,K医大也有一个很变态的规矩——八年本硕博连读。
  能毕业的当然前程似锦,毕不了业的也大有人在。
  以赵无眠的分数,如果他不执着学医,大可以去更好的大学,更好的专业,前途同样不可限量,实在不必浪费八年的青春在学医上面……
  听徐闲这么惋惜的语气,谢砚就有点替赵无眠鸣不平,他忍了忍,没忍住:“K市医大也挺好的,他现在,是一个很好的医生。”
  徐闲听他这么说,微愣一下:“是么……”
  “后来我就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了。”徐闲的神态稍微有些落寞。
  这种神色,谢砚见得不少,有时候有学生来探望他爸妈,亦或者在老宅碰到学生上门拜访他爷爷的时候,等学生离开,他也常看到这样的神色。
  对比起来,他的教龄还是太短了,并不能感同身受这种见证了学生们整个青春后的离场的寞然,那些少年意气,是老师们亲手送走的,同时,也是经久念念不忘的……
  谢砚笑了笑,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快了些许:“徐老师想见他也简单,他就在市医院,心胸外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么说有些不严谨,他说着说着就噤了声……哪有劝人去医院的。
  徐闲倒是知道他没别的意思,也没多想,只笑了笑,应道:“看来下次我去医院检查身体,倒是可以顺便去心胸外科看看。”
  谢砚干笑了两声,又想起了赵无眠缺席的那次考试:“您说他缺席过一次期中考,是……为什么?和他家里发生的事是不是……”
  “那是高三上学期的事情。”徐闲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起,“他母亲病重,一开始,也只是请了几天的假,后来……他母亲去世……”请的假就从几天,变成了半个月。
  “是病逝吗……”谢砚的语气有些迟疑,觉得自己不该探知这么多,可是,又忍不住的想去窥探自己不曾参与的过去。
  徐闲点了下头,正好走到了楼下,她也得回家去做饭了,就跟谢砚道:“我记得的就这么些了,这么多年了。”她摇了摇头,感慨道,“老了,记性不好了,再过几年,记得的就更少了。”
  “怎么会。”谢砚送她到楼梯口,这才停下了步子,“学生们会记得的。”
  “您记住的只是天下桃李里最甜亦或者最酸的几颗,但每棵树上的果子,都记得您这个种花人。”
  徐闲被他逗笑了:“好了,不说了,我先回去做饭了。”
  “那我也先回去了。”谢砚欠了下身,“谢谢您今天跟我说这么多。”
  目送着徐闲上楼,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松开手,手心里的那只烟已经被捏破了烟纸,草叶散了一手,从指尖都能闻到烟草味。
  他把烟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捻了捻手心,抬步朝着自家的单元楼走去。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上楼,拿出钥匙开了门,却只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于婳,谢砚一边换鞋,一边扬声道:“于老师,我回来了。”
  “爸呢?”
  “跟你祝叔叔一起钓鱼去了。”于婳把书签夹进书里,理了理衣摆站起了身,“上个礼拜三愿和新雨带笑笑回来的时候你爸还说也不见你回回家,结果你回来了,他倒好,一大早就出去钓鱼去了。”
  “那感情好。”谢砚笑了笑,朝厨房走去,“今中午加菜。”
  “你自己加?”于婳见他一回来就朝着厨房去,还以为他是饿了去冰箱里找吃的,就跟着走了过去,没想到谢砚只是拧开了水龙头,洗了个手。
  她有点惊讶:“你这是要洗手作羹汤了?”
  “妈,您第一天知道我?”谢砚把手淋湿,挤了点洗手液在手心里,洗了一遍,又冲了一遍,“我很乐意表现一下我的孝心,白水煮鸡蛋怎么样,蛋捞起来,水里搁点盐,四舍五入也算个蛋汤。”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于婳嗔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行了,出去吧,我来做饭。”
  谢砚没动,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思,神色端然,甚至有些严肃:“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于婳眉头一皱:“你又抽烟了?”
  说着还凑到了谢砚身前嗅了嗅,谢砚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举起作投降状:“我没抽。”他倒是想抽来着,最后遇到徐闲,就把烟给碾碎了……
  于婳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淘米:“什么事儿。”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于婳愣了愣,水哗啦啦的很快就把米给淹没了,她没反应过来,连水都忘了关。谢砚抬手把水龙头关上,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却不像是在说笑。
  “这是好事儿啊。”于婳把电饭锅也放下了,匆匆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道,“谁家的孩子,我认识么,见过么,你们……”
  “妈——”谢砚打断她,“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还在追他。”
  “不过我觉得就是他了吧,所以先给您报备一声,您也有点心理准备。回头真在一起了,肯定领回来给您过目。”
  他的家人,对他的性取向这件事,其实也不都是赞同和支持的。最开始出柜那两年,他和家里也曾闹翻过,他爸也放过狠话说他要是改不好,这辈子就别再进谢家的门。
  原谅是时间赋予人温柔的权利,后来所有的事情和关系都慢慢的缓和了过来,家里人到底还是更在意他的幸福,所以看了很多相关的报道和资料,拿出了研究学术的钻研精神来学习同性恋方面的知识,从强烈反对,慢慢也就接受了。
  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家里人嘴上没催过他,暗地里,他却不只一次听到他们谈及。担心,无奈,家人所有的关心他都知道,可他也在等那个能让他的心活过来的人。
  等了好些年,就荒唐了好些年。
  现在他等到了,也想第一时间,告诉家人,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他已经好起来了,他也可以和以前一样,做回那个百无禁忌的谢砚。
  看于婳一脸欲言又止,他又笑了起来:“就是上次,我跟你问起的,赵无眠。”
  ……
  谢从聿拎着鱼回来的时候,谢砚正在剥桔子。
  等他把桔子扔开去帮忙接东西时谢从聿已经自己换好鞋子放好鱼竿了,两父子面面相望,难免有些尴尬。
  谢砚摸了摸鼻子,还是把鱼接了过来:“我拿去厨房。”
  谢父在家里一向持重,谢砚在他面前也得规规矩矩的,所以除了工作上的事儿,其他事儿也没什么好聊的。
  吃了饭谢砚回自己房间小睡了一会儿午觉,也不知道于婳跟谢从聿说了些什么,下午谢从聿突然把书房里的棋盘搬了出来,叫他一起下棋。
  他棋艺一般,象棋还好一些,围棋完全没耐心,但又得陪着下,半点不敢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来。
  ——十局九输。
  吃过晚饭,略微又坐了一会儿,谢砚就打算回自己的窝了,原本是有过夜的打算的,可他被自家爹棋局上的杀伐果决虐得有点伤心,又怕晚上还得陪着继续下,就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下楼前于婳把一盒杏仁酥放到他手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吃食。她平日里闲暇就爱做些吃食,每次谢砚回家,都少不了吃了还要揣着走。
  “杏仁酥拿去给无眠尝尝,其他的,像鱼干、腌肉之类的,回去记得要放冰箱。”
  听到这句话的谢从聿坐在沙发上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谢砚这才反应过来,谢父这是知道了……难怪折磨了他一下午呢。
  “妈,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呢,你对他这么好,我要吃醋了。”
  于婳瞥了他一眼:“你吃得还少?”
  “妈做的杏仁酥,吃多少都不嫌多。”谢砚忍着笑看了自家父亲一眼,“爸吃了一辈子都还没吃腻呢。”
  “别贫了,早点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谢砚“诶”了一声,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抱了抱于婳,“妈我先走了。”
  “爸,家里的茶叶快见底了,我给您订了大红袍,快递到的时候您自己收一下。”
  他朝着于婳摆了摆手:“我走了。”
  ……
  不得不说,于婳的这份杏仁酥,就像一场及时雨,给了他一个理直气壮的见赵无眠的机会。
  谢砚连家都没回,直接开去了医院,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的停车位,他这才摸出手机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
  “下班了吗?”
  “还没。”赵无眠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临时加班,还有一会儿。”
  谢砚听到电话那端有人叫了一声“赵医生”,然后又是几道其他人的声音,有男有女,依稀能听到“病人”“责任”之类的词语。
  临时加班四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遭,他微皱了下眉,快步往大门走去。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才传来了赵无眠的一声“抱歉”,“刚下手术,办公室还有家属在。”
  “没事。”谢砚按下电梯,抬头看了眼往上跳动的楼层数字,耐心道,“你先忙。”
  即使是夜里,医院的长廊也亮如白昼,谢砚从胸外科值班的护士那里问到了赵无眠的办公室,然后就在十三楼大厅的休息椅上坐下了。他有点想抽烟,摸了摸膝盖上杏仁酥的盒子,忍下了。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一对夫妻才和三个护士一同从走廊的一头走出来,中年夫妻神情哀恸,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男孩怯怯的走在最后面,有些浑浑然,还看了谢砚一眼,眼里,毫无生气。
  谢砚心头沉了沉,等人进了电梯,起身朝办公室走去。他有些走神的想,赵无眠在和家属交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办公室的门开着,赵无眠坐在办公桌后面,还穿着白大褂,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资料,电脑挡去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了紧皱的眉头,还有漆黑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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