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峥拉住还要追问的谢安澜,“母后,您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太后微微颔首,又交代两句,就由宫女们搀扶着回去了。
“陛下为何不让我问个清楚?”谢安澜转头,漆黑散乱的长发被夜风吹起,遮住了那双如子夜般骤然暗沉的双眸。
“母后不想说,谁也逼不了她。”顾明峥一顿,帮他拨了拨眼前的黑发,索性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道:“时机不对,你问不出答案的。”
谢安澜由他拉着走,一直沉默着。
夜色绵长,林影交织,两个人不知不觉并肩而行。
纵然宫里的规矩不严,可与帝王同行而不退后,也是大不敬。
身后的太监几次想出声,话到喉咙口又咽下了。
谢安澜忽然问道:“陛下为何留我在宫里?”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顾明峥直接说:“因为朕想看着你。”
谢安澜被这突如其来地直白噎住了还一会儿,略略侧了下头,用长发掩住微红的耳根,轻哼道:“可是陛下没有问过我,想不想留下。”
顾明峥“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谢安澜下意识地扭头,这个动作熟悉到骨子里,总是不自觉就做出来了。
顾明峥见此,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大越的帝王住所在长明宫,前面是御书房,乃处理政务杂事之地,后面就是宁心殿,歇息之处。
因着先帝武将出身,不喜花哨,这长明宫建得极为朴实厚重,比不得其他宫殿精致华丽。
谢安澜从太和园那里走过来,只感觉从鲜花园林走入了荒芜古刹。
“陛下,”一直跟在帝王身边服饰的太监总管季安这时上前一步,躬身请示道:“谢小侯爷的住处……”
顾明峥初来乍到,对皇宫的布局也不清楚,而且见天色已晚,也不欲折腾,便道:“就在宁心殿吧。”
反正一个宫殿大得很,屋子极多,不愁没地方住。
季安却是浑身一抖,头垂得更低。
历来帝王的宫殿,除了皇后嫔妃外,都是不留人的,陛下却让谢小侯爷住在这儿,莫非是……
想想谢小侯爷盛极的容貌姿色,季安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难怪陛下要留谢小侯爷在宫里!
要冷静!要冷静!季安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音不颤抖,轻声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谢小侯爷,请。”
陛下是天子,是这偌大皇朝的主人。陛下想要什么,谁也不能拒绝。
“安澜,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们。”顾明峥叮嘱。
谢安澜点点头,与顾明峥道别,走在路上的时候却颇为无语,带个路而已,季公公怎么抖成这样?
走了一段路,季安在偏殿处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浴池已差人先备好,您先沐浴吧。”
睡前沐浴,很正常的流程,谢安澜没有多想。
另一边,顾明峥回到寝殿,挥散了一堆的太监宫女,自顾自沐浴完毕,坐在了书桌上看奏折。
小翅膀现出身形,扔出个“深度思考”表情包,“陛下,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顾明峥头也不抬:“说。”
小翅膀毫无心理负担地放了一段音频——“外面有朵花,看到它时我觉得漂亮,我愿意花费一些时间去给它浇水遮阳,但并不代表我想把它摘下来。”
顾明峥手一顿,冷冷地抬起头。
小翅膀深吸气,换了个“和平微笑”表情包:“这话是你说的吧?”
顾明峥冷静道:“所以呢?”
“所以请不要打自己的脸啊陛下!”小翅膀好生气啊,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顾明峥换了个姿势,不过片刻就一脸淡然的道:“这话说的是顾若初,又不是谢安澜。”
有本事,你现在就在我面前承认他们是一个人。
“……”小翅膀没想到还能这么玩,顿时目瞪口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想打脸反被套路,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了。
顾明峥翻着奏折,更加冷静地听它大哭。
但这冷静只维持了一刻。
因为殿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谢安澜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乌发垂落身侧,还滴着未干的水珠,他看到顾明峥时脚步一顿,露出惊诧的神色,又转头看了看被关起来的殿门,随即整个人都蒙了,眼中霎时露出几分“杀气”,警惕地望着顾明峥。
顾明峥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忍不住以手扶额,“季安那个……”
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扒一扒那个神助攻的季公公!
帆帆:你能不能按套路来!
顾总:这锅我不背。
第20章 风流天下小侯爷(四)
谢安澜蹙着眉,站在原地不动,等着顾明峥的解释。
顾明峥却有点不在状态地盯着谢安澜看,心里想着谢安澜这副样貌还是更适合微冷的色调,白衣黑发,不笑的时候,便显出十分的冷淡,尤为的清绝秀逸,出尘脱俗。
红衣太张扬,美是极美,却艳烈了些。
小翅膀躲在帘子后面偷偷记录:顾总是个大闷骚!喜欢清冷脱俗小仙女类型……
谢安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掩在袖中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冷声道:“陛下这是何意?”
“……这是个误会,”顾明峥回过神,恢复了泰然自若的模样,放下奏折,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冲他招手:“过来先把头发擦一擦,别着凉了。”
“误会?”谢安澜眨了眨眼,紧绷的气息松缓下来。
顾明峥拉着他坐下,伸手掬起他一头微湿的长发。
“我……自己来。”谢安澜耳根发热,蓦地夺过毛巾,坐得离顾明峥远了些,道:“不劳陛下费心。”
顾明峥似笑非笑:“风流名声传遍长安的谢小侯爷也会害羞?”
谢安澜呼吸一窒,面无表情地坐回原处,把毛巾给他,轻哼道:“陛下愿意代劳,是我的荣幸。”
顾明峥轻轻地帮他擦拭头发,见他白皙的脸都快红透了,还强撑着冷静的模样,只觉得分外有趣,慢悠悠地解释道:“朕让你住在宁心殿,可能让季安误会了,他对朕忠心耿耿,朕想要什么,无论有多违礼数,他都会去做。”
谢安澜顿了顿:“他以为……陛下想要什么?”
“你说呢?”顾明峥反问。
谢安澜蓦地回头,一双桃花似得漂亮眼眸直直望着顾明峥。
顾明峥猝不及防,手臂以暧昧的姿势环住了他的脖颈。
“我不知道。”谢安澜哼了声,挑了挑眉,推开他的手。
“不知道就不知道,”顾明峥不以为意,顺势揉了揉他的长发,“好了,不早了,去睡吧。”
谢安澜:“睡这儿?”
“不然呢?”顾明峥微笑道:“叫人过来把你送回去?然后让所有人知道你大晚上衣衫不整地从朕的寝宫里走出去?朕怕谢侯明早拿着刀来跟朕拼命。”
“他才不会。”谢安澜听到后面,低声说了一句,“他只会拿刀砍了我这个逆子。”
灯火映着他如画般精致的眉目,无端染上几分漠然的冷意。
“不会的。”顾明峥放下毛巾,倒了杯清水递给他,淡定道:“有朕在,保证他不敢。”
谢安澜闻言,心中微暖,忍不住噗嗤一笑,喝完了水。
顾明峥原本还想着再看会奏折,却担心亮着灯光会让他睡不好,便决定明天再继续看。
床榻很大,两个人睡也绰绰有余。
谢安澜察觉到有人在身后躺下,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努力驱散身上如火灼烧般升腾的热意,舒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翌日,晨光熹微。
谢安澜醒来时还有些犯困,可这一觉却睡得前所未有地安宁……他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他坐起身,发现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顾明峥不在,殿中没有人,显得很空旷。
许是听到动静,季安领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洗漱之物,头却快低到地上去了。
季安行了个礼,眼观鼻鼻观心,恭敬道:“小侯爷,陛下上朝去了,临走前交代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们。”
如果他没有在发抖,谢安澜会觉得他是个人才。
“我饿了。”谢安澜起身洗漱,穿戴好衣物,坐着让宫女给他梳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单手撑着下巴,红衣雪肤,黑发如锦,眉目微阖间尽是慵懒的倦意,仿佛不是身处帝王寝宫,而是靡艳的落花丛中。
宫女们纷纷羞红了脸。
季安清了清嗓子,已经快麻木到淡然了:“陛下说,您若愿意,可以等他下朝一道用膳。”
谢安澜轻笑一声,“好啊。”
昨日是酒宴,没怎么睡好,今早上朝时众臣精神都萎靡不振,顾明峥也不为难他们,早早地下了朝,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他回来时,看到谢安澜拿着水壶在浇花。
顾明峥一边吩咐人上早膳,一边走过去道:“怎么一大早就在这浇花?”
“宫里很无聊,”谢安澜放下水壶,洗了下手,跟着他进了屋子,问道:“陛下,我能回家吗?”
“你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去哪儿玩?”
“骑马,狩猎,出游,聚会……”谢安澜在桌旁坐下,“有空就逛逛烟雨楼。”
顾明峥喝了口水,“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谢安澜端了一碗粥放在跟前,淡定道:“青楼,喝花酒的地方。”
季安等人面无人色,抖得像个筛子,生怕年轻的帝王下一刻就把谢小侯爷拖出去砍了。
顾明峥保持着喝水的姿势一顿,片刻后,面不改色道:“有空你可以带朕去见识一下。”
“好啊,”谢安澜点点头,尝了尝面前的粥,又尝了尝做得很精致的小馒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吃,你尝尝?”
他拿了一块递到顾明峥嘴边。
顾明峥手上有东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表情缓和不少,“确实不错。”
不愧是宫廷御膳,比他现世家中的厨子做得还要好一些。
季安倒吸一口气,心说谢小侯爷真会哄人,陛下居然吃这一套!
小翅膀趴在长桌上流口水,喃喃道:“好想吃,好想吃……”
谢安澜又拿起其他的品尝,接着再高兴地递给顾明峥,不一会儿就饱了,他望着桌上还没有尝完的菜肴,想了想,矜持道:“陛下,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回家。”
至少宫里的膳食比侯府好太多了。
顾明峥忍着笑,“嗯,朕很欣慰。”
用完早膳,谢安澜想起正事了,“陛下,我想去见太后,问问我母亲的事。”
“好,朕陪你一起去。”
季安默默地跟着他们,满脑子都是:陛下果然是陛下,刚宠幸完人,就敢带着去见太后娘娘了!
仁寿宫,太后正在召见着好几位高门贵女,忽然听到宫女通传,说是陛下和谢小侯爷来了。
几位贵女闻言,有几个顿时面露喜色,唯独孟聆秋表情不变。
“儿臣见过母后。”顾明峥进门冲太后见礼,谢安澜也跟着行礼。
而孟聆秋等人则是起身冲顾明峥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免礼。”顾明峥颔首,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微微皱了下眉。
“昭儿,安澜,你们都过来,”太后眉开眼笑地冲他们招招手,“哀家正跟他们说起‘祈灯节’的事情,你们也来听听吧。”
祈灯节,原是乱世中百姓的一个寄托,选择每年的一个日子,将这一年中最美好的祝愿写在天灯上放飞,希望上达给老天爷,代表着最虔诚的祈愿。
大越建朝后,节日渐渐丰富起来,男女老幼都会在这一天出来游玩放灯,或是天灯,或是河灯,或是树灯,祈安康,祈前程,祈姻缘……热闹非凡。
就连帝王也要在这一天,站于宫墙之上,写下新年的期待,放飞于天,以安民心。
“祈安节这一天,长安百姓都会在宫墙之下看着帝王点亮天灯,这帝王身边,还需要一个祈安之人,为帝王念出祈词,”太后脸上露出一点怀念之色,笑着说道:“以往每年都是我站在你父皇的身边,可今年,却是不行了。”
顾明峥温声道:“母后可以站在朕的身边。”
太后闻言,目光越发柔和慈爱,“哀家知道你的孝心,可这却是不成的,哀家永远只会站在你父皇的身边。”
太后与先帝少年夫妻,共过患难,共享富贵,感情绝非一般的帝后能比拟的。
先帝去后,她再不愿站在其他人的身边,哪怕是儿子。
“所以哀家准备为你挑选一个人。”太后笑着看了看在座的贵女们,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而这个人,不出意外就是太后所中意的,未来的一国之母。
谢安澜望着言笑晏晏的贵女们,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适之感。
“昭儿,这是孟将军的女儿聆秋,这是杜丞相的女儿,今年新科状元杜昱文的妹妹杜盼云,这是庄国公的孙女庄蕾……”
“母后,”顾明峥听得头疼,不得不打断太后的殷勤介绍,“不用挑了,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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