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什么也没说。心情复杂得有些不能自已,喜悦、困惑、激动、难以置信,仿佛飘在云端一般不真实。
我动了动胳膊,想慢慢抬起来,直起身子,试图回他一个拥抱。
还没等我有所动作,透过亚历山大胳膊的缝隙,我无意中看到站在远处的那个人。
盔甲威严,身材修长,赫费斯提翁慢慢摘下头盔,棕色长发随风起舞。
他表情模糊,可一直维持着这个凝望的姿势。
我突然间清醒过来,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然一把推开亚历山大。
“巴高斯?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亚历山大被我推得有点回不过神来,好半天,才不解道。
我低头,缓了好一阵,才道:“陛下,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亚历山大深深看我一眼,随即揉揉我的头发。
“男孩,你生气了?”
“不是的,陛下。我怎么会生气?”我垂头道,“你身上也有伤,应该去看一下。”
他的声音很温柔:“巴高斯,你还真是贴心。”
他的手指终于离开我的头顶。
“替我照顾他,托勒密。还有,吕辛马库斯,谢谢你救了他。”
亚历山大站起来,却没有走向赫费斯提翁,而是回身朝医疗帐篷走去。我盯着他,直到高大的背影再也看不见。
我无力地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他妈的,怎么回事。我心里暗骂一声。
像是着了魔似的,亚历山大一到我身边,我就无法理智地思考任何问题。满脑子里充斥着他的声音,只剩下他,只有他。
心像是开足了马力一般怦怦巨响。
“你喜欢他?”
泰绮丝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我心烦意乱,不想回答他。
“如果你真的喜欢陛下,我可以帮你把他弄到手。”他悠悠道,“虽然可能会花些功夫,但是……”
“不用了,谢谢。”我摸索着打算起身。
晚风吹来,凉意更重。原野间树影斑驳,一轮圆月挂上苍穹。
泰绮丝突然扶住我的胳膊,稍一用力,将我拉起。
“你真的很奇怪,”他的笑声如同夜莺一般悦耳,“不要害羞,我是说真的,我不介意与你共侍一夫。你刚才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如何把他弄上床。啊,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可爱的亚历山大陛下很可能还是个处……”
“真的不用。”我实在听不下去,又打断他。
得到他的身体有什么用?
就算我喜欢他,用一层肉体关系去维持与喜欢的人之间的感情,对一个现代人来说,才是最可悲的。
“看在宙斯的份上,泰绮丝,该干嘛干嘛去吧,有你在的地方就有灾难。让你过来是陪这些波斯官员找乐子的,你倒好,揪着亚历山大不放。”一直在不远处和吕辛马库斯聊天的托勒密走过来,抱怨道。
“我走我走,你们一个个还真是装模作样。”泰绮丝抛个媚眼,耸肩一笑,将我塞到托勒密手上,扯了扯薄得引人遐想的希腊白袍,转身离开。
“塞琉古那家伙今天简直就是邪了门。”托勒密扶着我边走边嘟囔道,“你还受不受得住?今晚宫殿里有不少烧伤烫伤的人,医官不太够用,你要是忍得住,我们就明天再给你看病。”
我点头,犹豫一下,装作不经意问道:“陛下和塞琉古大人,还有赫费斯提翁大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天他们闹得这么僵?”
托勒密愣了愣道:“塞琉古在酒宴开始之初就不太对劲,亚历山大也是,两个人一直剑拔弩张的,但如果真说有什么矛盾,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赫费斯提翁这事挺早了,大概在你还没进狮笼的那几日他们就常有争吵——其实,也不算争吵,至少我没看到他们俩吵起来,赫费斯提翁也从不会与人争吵,只是关系上,好像,嗯,不像原来那样融洽了。”
我皱起眉。
亚历山大到底在思量些什么?
我还在沉思这段话,却听托勒密又道:“其实早在我们朝波斯首都前进之时,沿路看到了几百具希腊人的尸体,也不知是被谁故意扔在那里。那时亚历山大大为震怒,差点要下命令将军队里的上万名波斯俘虏尽数杀掉。虽说这次烧宫殿可能是为了复仇,但我还是有点生亚历山大的气。毕竟烧了波斯波利斯宫,我们没地方住,只能在营地挤着,维持不了多久还得离开。”
维持不了多久就得离开。
我恍然大悟。
亚历山大是在换个方式让将士们不得不跟着自己继续东征吧。在百柱厅的会议上,大概又有人以经费问题为理由提出留在波斯或重返马其顿,而不再前行的想法,再加上喀山德他们一直在打波斯宫殿金银珠宝的主意,很容易产生二心。破釜沉舟,唯有断了退路,才能坚定前行的信念。
为了征服世界,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低头叹息一声。
不知不觉中我们走到一间小帐篷边,托勒密示意士兵将帐篷掀开,又扶我走进去,坐下。
他拍拍手,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我早跟你说过,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那个永无止境的征服之梦。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这个念头更让他着迷。”
“包括赫费斯提翁大人?”我突然脱口而出。
托勒密掀开帐篷的动作一滞,又自然地放下:“包括赫费斯提翁。”
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安静如潮水般涌入帐篷。
地上铺着的厚厚波斯毛毯非常舒适。
我无声地躺下。
夜晚,没有其他感觉干扰,痛觉尤为清晰。但它却让我得以彻底回顾和审视自己在这里的经历。
短短十几天,我被迫扮演一个真实的人物,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遭遇了一系列的歧视与危机。历史像个混蛋一样玩我。可怕的是,我却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甚至放纵自己投身于这场无望的暗恋。
托勒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样的乱世,这样高高在上的君王,赫费斯提翁尚且爱得卑微,我作为男宠,又能如何?
我忍不住坐起来一阵咳嗽,嘴里泛出淡淡的血腥味。
我抹抹嘴巴,自从来到这里,连好好活着似乎都变成一件万分艰难的事。
活着?
我突然一愣,随即像是被闪电打着一般,醍醐灌顶。
是啊,弗朗西斯科!你脑袋里盛的是浆糊吧?人首先得活下去才对!天大地大,又有什么比得上命大?
妈的,我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纠结于亚历山大的事情,怎么从不想想,要是失去了他的保护,依靠这个身份,我很可能连生存都是问题!
越想越觉得自己傻,我忍不住狠狠捶一下地毯,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现在才明白!
巴高斯可以温和可以善良,但不能软弱、不能逆来顺受。
身边是一群嗜血的狼,不做强者、迫使自己成为其中一匹,又如何与狼共舞?
第33章 亚历山大番外篇 光辉
亚历山大番外篇未写完,如果再补写会独立再开,此章先锁。
第二卷 宝石戒指
第34章
“真的那么痛?起不来吗?”面前放大的精致脸庞看着我,优雅地蹙起眉头,“唔,有点麻烦。”
我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还没等到天亮我就已被疼痛折磨醒,胸膛像是压了千斤坠一般,连微微喘气都是疼的。
我解开衣服,发现已经淤青一片。
“你来做什么?”我尽力减少口气中的不悦成分。
他像鹰一般锐利的眼眸在此刻显得有些懒洋洋。
“放松,巴高斯,我又不会吃了你。还记得托勒密昨天说带你去看医官么,他今天忙得很,恐怕不能守约了,我正好要回宫里一趟,他让我带着你。”
托勒密让喀山德送我?
我有点警惕。
他们两个不是一向不和吗?托勒密会放心把我交给喀山德?
喀山德拂了拂肩头尘土,微笑道:“巴高斯,你在担心什么?以宙斯的名义发誓,我对你青睐有加,再说你现在可是亚历山大的心头肉,我自然是要好好保护你——特别是在赫费斯提翁面前。”
依照此人向来的阴险手段,如果他当真想杀了我,应该是借刀杀人才对。
我略略放心,又道:“多谢喀山德大人了,只是不知道我现在这副模样,你要怎么把我弄过去?”
“所以我才说有点麻烦,”喀山德耸肩,“要不再把你关进笼子里……呵,开玩笑而已。”
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对这个混蛋破口大骂。
最后他找来两个奴隶把我徒步抬回宫殿。奇怪的是街上人员寥寥,只剩水果蔬菜和衣物等等散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我问在一旁骑马跟着的喀山德:“发生火灾的明明是波斯波利斯宫,为什么整座城好像都被洗劫了似的?”
“这是自然,”他饶有兴致地四处看看,才慢吞吞道,“亚历山大连夜下令,要废弃这座都城,很多波斯人一得到消息就连夜搬走了。这些黑黑黄黄瘦骨如柴的贱民们觉得亚历山大此举触怒了他们的神明,唯恐这里不久之后会变成地狱,自然要逃到其他地方去住。”
“贱民?”我听着很不舒服,“大人,你认为他们是贱民?”
他愣了愣,回头看看我,突然恍然:“啊,巴高斯,你也是波斯人,我都忘了。当然这个贱民不是说你,你和他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
他抱胸道:“你长得比他们美得多——你的美可以让人不在乎你的出身。”
这种话对女人说,足以让她们心花怒放很久。可惜我是男人,一个男人被别人说你只有脸还可以,至少在我听来,更像一种侮辱,好像我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
“出身?”我压住怒气淡淡反问,“大人,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波斯奴隶,你会怎么对我?”
喀山德闻言,剔透的棕眸微妙地弯起来,他微微倾身,朝我耳边吹一口气:“我怎么对奈西,就怎么对你了。”
听到奈西这个名字,我一激动,差点从担架上掉下去,结果膝盖撞到木头担架,疼得我一抽。
“巴高斯大人小心!”两个奴隶不约而同地惊呼。
“奈西现在在哪里?”我急切道。
喀山德似笑非笑地盯我一眼。
“这个礼物不好吗,巴高斯?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它弃之不顾?要知道,当初考虑把它送给你,我可是心疼了好久呢。”
“他还活着吗?”我径直问道,“他应该没事的吧。毕竟昨晚那么乱,大家忙着逃命,没人注意到他,他还可以趁机逃跑,恢复自由身……”
喀山德听着听着就嗤之以鼻地哼笑出声。
“按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说它太不幸了,因为在它逃跑的过程中我又把它抓了回来?”
接近门楼时我已看到稀少的烟雾。火势已经过去,只剩下偶尔几处还在冒烟。一夜之间,草木枯黄,焦味扑鼻,宫门口的台阶外遍地是伤员。
我被抬进一只帐篷内。
裹着白色头巾的医官替我看完病,出去煎药时,喀山德突然进来,身后是重新被套上锁链的埃及人。
“奈西。”我急忙喊他。
他应声上前。
“他有没有打你?”
我一边轻声询问一边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他,撸起他的袖子看他胳膊,好在没发现什么新伤。
“它是你的奴隶,我怎么可能随便打它?”喀山德不以为然,接过身后医官递来的汤药,“奈西,给你可怜的主人喂药吧。”
奈西端过来药,轻轻吹凉。
我皱起眉头。
总觉得他好像特别有气无力,有点不对劲。
“奈西,你怎么了?”
他漆黑的眼珠里好像在说什么,嘴上却顺着我道:“很好。”
我更加疑惑,抬眼看了看喀山德,又凑到奈西耳边悄声道:“是不是这药有问题?”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微微一睁眼,有点吃惊,“这药是医官给的,不是喀……大人给的。”
我松了口气,胡乱灌下去。
回营地的路上,我昏昏欲睡,这个我倒有心理准备。因为医官说这药里含有镇痛安眠的成分,可以减轻我的痛苦。
忽听喀山德故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巴高斯,这几招很漂亮嘛。”
“什么?”我困得眼睛快睁不开了。
“别装了,亚历山大和赫费斯提翁闹得不愉快,不就是你暗中操作?”他像是了然于胸一般,“别慌,我听说你们还没有做过是不是?等身体好点就别再拖延了,巴高斯,我知道你现在急需一个靠山。来做笔交易如何?只要得到亚历山大,我可以保证你下半生的安全……”
我想反驳他,可眼皮却越来越沉,终于睡了过去。
迷蒙中听见有人跟我说话,是个女人的声音,非常温柔,也有点熟悉。
“巴高斯,站上去。”
眼前的白色石台很高,高得几乎可以把我整个人挡住。脚边有绳索编成的梯子,隔着石台,我听到对面嘈杂的声响,有人在叫卖,也有人在交谈。
午日的阳光很温暖。
我有点胆怯,回头看那女人。
女人是典型的波斯美女,蜜色肌肤、满月脸庞,一双眼睛活色生香,玫瑰红的长袍有些破旧。她轻轻推我一下,悄声道:“巴高斯,听话,站上去给你买卡兹家的葡萄吃。”
我倍受鼓舞,飞快爬上高大的石台,朝下一看,却突然害怕得厉害。
无数陌生人盯着我窃窃私语,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这么多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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