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闻言,喉头一哽。
一天之间,春风酒楼从生意最为红火的酒楼,变成了生意最不光景的酒楼。
虽现实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了这里,可她仍不肯认命,依旧像以往那样,打开店门,等着生意上门。
但现实是……就算她这样敞着店门一天一夜,也无人敢进店。
这样每天亏损下去,不出半年,恐怕最后怕是连店里的几个小二月钱都开不起了。
店里已经不可能再有生意,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将这酒楼给转出去。
但问题又来了,谁会愿意去要一个店门口前死了人,晦气的不行的酒楼?
掌柜的闷着头不吭声,接着,只听状师轻笑一声,道:“大人也不是不通情理,只要明日你们二人在公堂上撒几个小谎,那大人
就接下这间酒楼,并且还给店里的小二每人二十两银子。掌柜的觉得如何?”
状师说罢,候在霍承尧左侧的下人二话不说的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交给了状师。
后者伸手接下,然后轻飘飘的将手中的两张千两银票递到了掌柜的面前。
掌柜抬头看了状师手中的银票一眼,表情迟疑。
虽她对那卖唱女子并无好感,但霍尊的纨绔和草菅人命她是听过的。所以,比起那卖唱女,掌柜更不喜欢的是霍尊。
见掌柜犹豫不定,只听状师漫不经心道:“这店门口前死了人的酒楼,怕是只有我们仁心宅厚的知府大人才肯要了……”
状师话落,方才还犹豫不决的掌柜像是瞬间定下了决心一般,接过了状师手中的银票,然后磕头道:“多谢知府大人大恩大德,
奴家感激不尽!”
状师满意微笑。
掌柜缓缓的闭上眼,心里向卖唱女子道了声歉。
对不住了。
谁让你……命不好,惹上霍尊了呢。
第28章
该解决的麻烦现在都已经解决了, 状师挥手, 示意掌柜与小二可以一并退下了。
掌柜与店小二见状,顿时像是捡回一条命一般的松了口气, 然后立刻乖乖的退下。
二人退下后, 霍承尧看向状师, 赞赏道:“这次将尊儿救下之后, 你就在本官身边当差罢。”
状师惊喜, “多谢知府大人赏识!”
接着, 霍承尧仿佛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卖唱女呢,不将她审问一番?又或者……”
霍承尧别有所意的挑了挑眉。
状师心神意会, 轻笑道:“状告之人要是死了, ‘脏水’不就没地方泼了吗?”
霍承尧顿悟,继道:“还是状师深谋远虑,本官佩服。”
状师拱手作揖, “大人过奖了。”
语落,霍承尧朝店外的方向看了眼, 见拿着画像离开的下人至今仍未归,于是便道:“看来今日还需要花上一些功夫。赶了一天
一夜的路, 旅途劳顿, 本官也累了,今日就暂且先歇下,明日再去衙门。”
状师道:“是,大人。”
说完, 霍承尧起身,抬脚上楼。
跟在霍承尧身后的下人立刻下意识回头瞥向瑟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掌柜与店小二道:“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带大人到你们
这最好的上房里去?”
掌柜没料到霍承尧竟要住下,不由一愣。
两秒后,掌柜回神,然后忙酿酿跄跄的小跑了过去。
掌柜结巴道:“知府大人请随奴家来……”
霍承尧风淡云轻的抬脚跟上,就好似店门前即便出了人命,也对他照成不了任何影响的模样。
不过想来也是。
要不是在霍承尧这个视权利为一切的知府爹的影响下,霍尊也不可能会如此的轻贱人命,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再者,霍承尧替霍尊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诸如此类的事了,区区一个小毛孩的命,在霍承尧的眼里,根本就
算不得什么。
一夜过去。
隔日,晨,卯时。
苏卞才起身,更衣待毕,衙门外的堂鼓便被人给敲响了。震耳欲聋的鼓声直接穿过大门和仪门。
苏卞抬眼,朝鼓声的方向看了过去,还未有动作,碧珠急急忙忙的跑到房门外,敲门道:“不好了大人,淮州的知府大人到衙门
来了——”
苏卞蹙眉,问:“那击鼓的又是谁?”
碧珠气喘吁吁的答道:“正是那知府大人的随行下人敲的!”
苏卞一顿,抬脚走出了屋外。
才一出屋,不远处,又重新套上男装,别上八字胡的颜如玉跌跌撞撞的朝苏卞的方向跑了过来。
颜如玉在苏卞的面前停下,着急道:“大人,那淮州知府铁定是来帮霍尊那厮翻案来了!”
苏卞淡淡反问,“已经断了案,堂上的口供证词也已经全部记录在案,要如何翻案?”
颜如玉心急如焚,“那淮州知府将淮州的第一状师一并带过来了!那状师奴婢曾听过,一张嘴巧舌如簧,假的能说成真的,真的
能说成假的。凡是经由他手里的案子,就没有一件是状告失败过的!”
苏卞道:“是么。”
见苏卞依旧一脸的不以为然,颜如玉急得简直快跳脚了。
颜如玉忍不住再三的叮嘱道:“此人诡计多端,为了案子,可以不择手段,大人一定要小心啊!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苏卞未应,他抬脚面无表情的朝衙门大堂的方向走去。
走进衙门内,一眼看去,几名衙役早已到了大堂,杵着木杖,乖乖的站在了大堂的两侧。
苏卞静静的瞥了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泰然自若的坐在大堂内的椅子上的霍承尧。
苏卞看了眼对方坐在衙门内,依旧神闲气定的气势,又瞥了眼中年男子身侧站着的手持一柄折扇,气宇轩昂的青年,最后慢慢的
收回视线。
仅止一眼,来者何人,心下已经了然。
在衙门里依旧淡定自若的,非当官者,便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要命之人了。而眼前这人,显然属于前者。
这时,身后的颜如玉注意到什么,瞪着中年男子身侧的状师怒道:“大胆,见了大人为何不下跪!”
只见那状师微微一笑,不屑道:“在下乃前科秀才,功名在身,按照晋朝律例,功名加身者,在公堂上无需下跪。”
状师说罢,颜如玉这才想起他的确是前科秀才事,顿时不由气结。
苏卞抬手,示意颜如玉安静,接着上前道:“知府大人降尊纡贵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苏卞态度冷静,即便明知他是知府,也依旧未有一丝讨好和卑躬屈膝之意。霍承尧不动声色的审视了苏卞一眼,不由得微微侧目
。
不过随即,霍承尧很快释然。
倘若这县令要是对他有一分讨好的神色,又怎么可能会把尊儿给关进牢里?
想罢,霍承尧冷哼道,“那贼女栽赃诬陷本官尊儿,本官自是来替他翻案的!”
栽赃诬陷二字引的苏卞眉头一跳,他沉着脸,冷声道:“当日堂上证据确凿,口供物证皆与那女子所说一致,又何来诬陷一说?
”
霍承尧并未开口,倒是站在霍承尧身边的状师悠悠的笑道:“倘若要是那日的证人……都说了谎呢?”
闻言,苏卞瞬间沉下了脸。
升堂那日,有没有人说谎,苏卞岂会看不出?
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苏卞只能将那日的证人再重新传唤上堂。
苏卞道:“将春风酒楼的店小二与掌柜,状告之人,以及高府的高安全部传唤上堂。”
衙役应声,“是。”
四人很快被带到,掌柜的与小二跪在堂下,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高安则默默无言的跪在原地,等着苏卞待会审问自己。
至于那卖唱女子,她跪在堂下,惊惶看了身侧的掌柜小二及高安一眼,声音发颤道:“大人,前两日不是已经断案了吗?为何…
…”
不等那卖唱女子说罢,苏卞冷声截断,道:“本官听闻审案那日,有人在公堂上说了谎,那今日就重新的来审一审。倘若那日的
确有人在堂上撒谎……按照晋朝律例,蔑视公堂者,鞭打二十大板!”
苏卞语落,掌柜的与小二心下一惊,睁大眼,立刻惊恐的朝霍承尧与状师的方向看去。
不是说今日只要撒两个小谎就成了吗?怎么还要被打二十大板!
那粗长的棍子,打三下都要命,打二十下绝对会要了命的!
状师心下微凝,没料到苏卞竟会来这招,一时之间不禁有些诧异。
状师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心道这县令果然不一般,紧接着,他稳下心神,视线朝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的掌柜与店小二睨了过去,
轻飘飘道:“诸位可记得在堂上说实话,诸位的每一句实话,都攸关着我们霍少爷的性命,倘若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后果自负。”
状师暗示意味十足,掌柜与小二身子一颤,立刻收回了视线。
两人心惊胆颤的咽了口唾沫,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昨日,霍承尧轻描淡写的说要将画像上的那些人处理掉的神情。
倘若惹到苏卞,那就只是二十大板……
要是惹到霍承尧……
那可就是连小命都没了!
一瞬间,二人迅速的做下了决断。
两人毫不犹豫的立即磕头道:“大人,奴家小的那日说谎是有苦衷的啊!”
卖唱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店小二与掌柜,“掌柜的,小二……”
就在卖唱女子将期冀的目光转向身侧没说话的高安时,只见苏卞冷着脸,将视线转向唯一没说话的高安身上。
苏卞问:“高公子那日在堂上,可曾撒了谎?”
高安默了两秒,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
高安道:“……是。”
高安语落,卖唱女只觉眼前一黑。
同时,苏卞也瞬间的黑了脸。
苏卞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毫不犹豫的承认当日‘撒谎’的三人,像是懒得再看三人一眼一般,转过了身,朝案桌的方向走去。
苏卞面无表情道:“来人。”
衙役上前,“在。”
苏卞冷声继道:“堂下三人,每人通通二十大板。”
衙役应声,然后立刻将三人一并拖了下去。
紧接着,刑房里很快传出了掌柜与小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后来高安也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二十大板打完,再次拖上堂时,三人背后血淋淋的一片,模样极为恐惧凄惨。
苏卞坐在案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有一气没一气的三人,道:“现在就让本官来听听你们的‘实话’,倘若让本官发现有一句假
话,就再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方才的二十大板已经要了半条命,要是再打二十大板,可就是真的要当场没了命了。
跪在地上的掌柜的与小二一听,立刻便想求饶,然后说出真正的实话,一旁的状师瞬间觉察,凉凉的开口道:“诸位好好说,别
让知府大人失望。”
状师威胁意味十足的话一出,掌柜的与小二身子一颤,惊恐的瞬间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状师的小动作苏卞岂没看见,他神色微凝,凉凉道:“本官审案时,堂下的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插嘴。要是再犯,掌嘴二十!”
苏卞嘴里的这个闲杂人等指的是谁,在场的众人心神意会。
状师面色一僵,下意识抬眼朝苏卞的方向看去。他当状师这么些年,可从未有过一人因为他多说了两句话,便就要掌他嘴的。
这且不然,他身侧还坐着知府,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苏卞当堂竟敢这么说,显然是把霍承尧这知府不放在眼里!
可关键是,苏卞是县令,这衙门里的一切都归他来管,也就是说,在公堂上,他县令才是最大。不论在这公堂上说些什么,旁人
都不得、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即便是知府,也不能奈苏卞如何。
后者收到状师的视线,启唇反问道:“状师可有何异议?”
状师看着苏卞那冰冷的神色,只得咬牙将闷气往肚子里吞。
状师憋气道:“在下无任何异议。”
颜如玉看着堂下状师憋屈的模样,心中偷偷的闷笑,顿觉大仇得报。
状师没再吭声,苏卞的视线这才收回。
苏卞的目光重新转向跪在堂下的三人身上,道:“那日你们在堂上都撒了些什么谎,一一给本官道出。”
掌柜低着头的最先开口道:“事发那日,她和奴家说,只要之后在堂上向大人撒谎,将人命推……推到霍公子身上,她就分给奴
家一些银子……”
苏卞沉着脸,“银子呢。”
掌柜颤颤巍巍的将怀中昨日状师给的两千两银票给掏了出来。
苏卞身侧的颜如玉立刻抬脚上前,将掌柜手中的两千两银票接了去,然后拿到了苏卞的面前。
苏卞看了眼,反问:“她不过一介在酒楼以卖唱谋生的穷苦女子,又是从哪来的两千两银子?”
掌柜心虚的咽了口唾沫,按照昨日状师写给她的纸条上的内容,结结巴巴的回道:“是她从霍公子身上搜来的。那日霍公子与高
公子一同离开后,她便瞧瞧的掏出了这两张千两银票,塞给了奴家,说是作为封口费……”
一旁的卖唱女听了,瞪大眼,一下子如置冰窖。
卖唱女哭道:“大人,奴家没有……奴家没有啊……奴家怎么敢去霍公子的身上去搜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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