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能力说出一堆理性十足的话来,可是为什么行动却完全不靠理性呢?”灯泡问。
“我的脑子和心压根就不是同一个风格的,”国王看不见也不忘翻白眼,“我的脑子是运转快速的蒸汽朋克,我的心呢?天天都像过狂欢节。”
“官兵马上就到了,这一窝子山贼没了头领马上就会被搞定。”灯泡转而汇报了正事。
“完事之后让镇长给我写个战况报告,再告诉他一声,山贼在镇上好像和什么人有勾结关系,给我找出来依法处置。”国王下意识抓得更紧了,兴许是怕滑倒。
“阿谨。”后面传来叶松的声音。
“嗯?”国王朝着叶松的方向稍微偏了偏头。
“城主镇长之类的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样……”
“当然不好,”国王接得很干脆,“可是瞒着所有人对办事和审查不利,况且他们又没看过我的脸,我在城楼视察的时候都是戴面具的。”
叶松又不说话了。
“没想到你还挺不错的嘛。”国王说。
“嗯?……什么?”叶松有些诧异,国王似乎不经常这样直接赞美他,而且听国王的语气似乎有一丝笑意。
“你有什么会直接说,会直接问。而且也挺细心的,会发现很多小细节。有时候虽然做出一些很热心的无用功,比如刚才那一条不合时宜的围巾,但是不影响你让我提高好感。”国王停下来伸手往叶松那个方向探,一路顺着往上,最后狠狠地揉了揉叶松的头,“好了,两清了!”
叶松轻轻低下头让国王能揉得顺手一点,国王的表情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僵硬与恐惧,又忽然笑道:“我呢,最喜欢诚实细心的人了,不如娶我回家吧?”
国王看不见叶松的表情,叶松没有回话,一直低着头让国王揉个痛快。
国王一怔,右手先是停了下来,又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最后微微颤抖着揣在胸前的左手里,低下头,声音平和道:“你和平常不一样,没躲开啊。”
叶松还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根本没有想要躲开。
“我说过了……不要可怜我。”国王的话中仿佛带着一道长叹,语气完全恢复了冰一样的温度,回过头,抓着灯泡慢慢地出了通道。
动不动就怀疑别人可怜自己,国王真是有点神经质,这么想着,叶松摇摇头,也出了通道。
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往常爱随时随地画画的国王连笔也不拿出来,索性洗干净身子换上宽松的暗紫绒长衣倒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便睡起了午觉。
“辛苦阿谨了啊。”叶松从灯泡手里接过被子给沾床睡的国王盖好。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掉了啊……”灯泡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这里的山贼可是出了名的狡猾,怎么会这么怂呢……”
“这些东西不用理也没关系,”叶松看了看国王搭在枕头边上的长发,心里莫名地有些发酸,“阿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你这是真的在担心陛下还是因为我才……”灯泡没有看叶松的方向,反而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都有吧?”叶松也摸不着头脑,“我之前明明觉得阿谨根本不可理喻,可是刚才他突然就对我发起疯来,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阿谨需要我的照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仅仅是在可怜他。”
灯泡勾了勾嘴角,不说话。
次日收到镇长来信,山贼终于被一网打尽,睡醒午觉的国王听完灯泡读信,满意地点点头,坐在床上随便伸手一抓,准确无误地从床头柜上抓起厚而多汁的培根蛋三明治咬了老大一口:“唔,我不愧是国内第一的好吃懒做,对于香味的方向感知太准了。”
“陛下怎么看?”灯泡问。
“怎么看?我现在哪还能看见?”国王牙尖嘴利地反问道。
“我是认真的,”灯泡说,“之前镇长不是也打过寨子几次么?这次怎么一下子就打下来了?我们去营救的时候也完全没看到什么装备非常精良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什么都没做。”
“陛下要怎么回复?我来代写。”灯泡道。
“不用了……我自己写,我能行。”灯泡还没反应过来国王便伸手去抢信纸,无奈看不见还是没有抓着,只能一脸委屈地乖乖伸手让灯泡递给他。
国王写得非常慢,有时还咬咬笔头稍加思索,写完后拍拍手,将信折好交给灯泡。
灯泡看信上写的认认真真却歪七扭八的字,叹了口气,正想打开通道送出去,却被叶松拦下了。
“阿谨,”叶松拿起信看了一眼,对国王说,“我帮你重新抄一遍好不好?”
“你是在说我字很丑吗?”国王立马反问道。
灯泡正想委婉地指出,叶松却马上回答道:“你现在就跟闭着眼睛写字没什么两样,当然不好看啊!”
灯泡本来以为国王会翻个白眼让叶松别吵,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啊,交给你了。”
叶松拿起纸和笔,对着灯泡眨了个眼。灯泡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只能由着他来。
叶松写了一会,突然叫了一声:“阿谨!”
“干嘛?”
“你这句……‘收到来信,夫口达情况’是什么意思?”
“夫口达?我什么时候写过那种东西……”国王疑惑道,又忽然脸一红,“我明明写的是‘知道’!”
“那下一句……请什么什么王再深什么行李,什么意思啊?”
“你是不是傻!”国王简直要羞死在被窝里,“请城主再深入调查!你是怎么把‘调查’看成‘行李’的!”
“再下一句……下一句哈哈哈哈!”叶松忽然捂着肚子笑出了声,“镇上有‘人中他们傻帽么’是什么玩意儿!”
“镇上!有人!和他们!勾结!”国王又气又想笑,跳下床来摸索着走到桌边用手指拱了拱叶松的额头,“去你的,你这眼睛比我还瞎!”
叶松伸出手来开始戳国王的腰,戳得国王直痒痒,一边四处转身、手忙脚乱地防着看不见的手指,一边大声笑,试图用膝盖去顶叶松的屁股,打闹了一会儿弄得满身大汗。
“还戳我!还戳!”国王咧开嘴笑着教训道。
“好啦好啦,不戳了。”叶松收手,揉了揉国王的脑袋,“你看,我就说我这几天不会让你无聊的。”
国王恍然大悟,叶松在逗他开心呢!不禁暗道这种人真是叫人拿他没办法。
“哟,看不出你这么有心机!”国王回道。
“我也看不出自己这么有心机呀,你看我为了哄你,连心机都出来了,好了,赶快换衣服去吧,下午太阳出来了,我带你去逛逛街。”叶松拍拍国王的肩,后者笑着点点头,让叶松陪自己进里间挑衣服去了。
“你也真是辛苦。”看二人转进衣帽间,莫里斯抬起头来对灯泡说。
“照顾陛下辛苦是家常的事了。”灯泡低下头,玩着指甲回答道。
“我说的不是这回事。”莫里斯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灯泡,“你对我家少爷说了什么?他怎么没来由的就对国王这么好?我不想猜,也猜不中,不过你这么辛苦地打我家少爷的主意,我就不得不管管了。”
“你不错啊,还挺敏锐的,”灯泡的口吻和国王教训叶松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陛下最近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因为太久没有朋友陪他聊天。我只不过是使魔,对人类的很多东西还是没那么了解的,陛下又倔又有些神经质,也不懂怎么和不熟悉的人相处,我只能看看叶松能不能开窍了。”
“仅此而已吗?”
“当然不仅仅如此,不过剩下的事就是政事了呀,两国之间的事,是只有统治者才能说了算的,我们管不得,不是吗?”灯泡微微一笑。
莫里斯觉得有些假,却看不出到底有哪里不真诚,只能再瞪一眼,不再说话。
第22章 防线
午后的阳光正正好,雪刚停,又过了日头当顶的时候,焦糖色的砖石地面被雪粉细细上了妆,煞是好看。
国王穿着奶茶色的薄款长风衣,浅褐色的毛衣包裹住的脖子上白色的围巾特别显眼。原本叶松只想披上衣服就出门的,却被国王硬塞了一件改款的浅灰色羊毛风衣和相配的全套衣服过去,逼着他穿得整整齐齐,叶松不满地问原因时,国王堂而皇之地回答道:“就算我看不见,也不准把不符合最精致的贵族审美的东西给穿出去!真是太丢王族的脸面了!”
不过叶松发现按照国王微胖的体型量身定制再细细剪裁过的衣物和自己稍偏健壮的身材正好合拍。看看一边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国王,再看看自己身上那条因为短了一截而让寒风灌进里面的裤子,不禁感叹自己穿了长袜子真是太明智了。
“我们去哪儿啊?”叶松问道。
“既然看不见衣服也看不见精品,那就只能去找吃的了。我们先随便转转,傍晚再去这边的一家有名的大煮锅吃。”国王一伸手变出盲人棍敲打着往前走。
“你不习惯用盲棍,这样很费时间的,我们走一年也走不完这条街。”叶松主动将手伸过去,“抓着我吧。”
“不要,咱俩不熟。”国王为了显示自己还能够走得很快,随便敲了两下就跨大步往前走了过去,没两下就撞上了街边的邮筒,疼得龇牙咧嘴,泪眼汪汪,但就是忍着不叫唤。
“过来!”叶松就是看不惯这种行为,一把抓起国王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如果你撞伤了就更难继续行程了,你抓不抓?”
“随你便吧。”国王冷冷道,手指却听话地扯上了叶松的衣角。
逛了一段,国王看起来似乎开始有些焦躁了,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就和寻常的走路没两样,叶松开始后悔自己带他出来逛街了。
“阿谨,你平时逛街都喜欢看什么啊?”叶松问道。
“嗯?……”国王愣了一会,“我上次逛街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最少都有二十年了。每次出来就是直接找城主核实状况,从来不到处走的。”
“那就说说你二十年前的喜好嘛。”叶松还不忘拉着国王躲开了一个行人。
“二十年前逛的是京城商店街,你来的时候应该有经过吧?我去给言和婉扫墓回来的时候顺便走了走,和现在比起来真是大不一样的……”国王开始碎碎念,“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偷偷跑出去逛街,那个时候言和婉还会提着结实的大手提袋和我去挑衣服呢,还会偷偷替我付账,那家的衣服剪裁可好了……你应该知道言和婉是谁吧?”
“知道,就算灯泡不和我讲,历史课本上也有。”叶松答道。
“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啊……我没有这么多的事好考虑,还能有个别人陪我说说话,只和灯泡在一起总觉得还不够,我也真是贪心……”国王念叨着念叨着,忽然停了下来,嘴角刚刚浮现的笑意被用力碾了下去,“我不该说这些的,走吧,再去别处瞧瞧。”
“对了,阿谨,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比较安静吗?”
“有啊,雪山的山麓有一个瞭望台,可以俯瞰全镇,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可以去走走啊,空气好,人也会开心点。”
“算了吧,就我这眼睛还爬山?你想摔死我吗?”
叶松不发话了,国王听到他的头发在大衣的领子上摩擦,发出有规律的窸窣声,估计是在点头表示明白。
“主人!”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叶松转过头,看见灯泡迎面跑来,对二人招手。
“镇长那边回信了,说是找到了几个嫌疑人,想请你去协助调查。”
“‘几个’?”国王问道,“山贼和谁联络过,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四个人,四个人都和山贼联络过。”灯泡摇摇头。
“我记得在营帐里有一个大汉,山贼老大想把我……咳咳,那什么的时候他还在一边看,应该是老大的心腹,后来被我砍伤了,但是应该没死,可以审讯他试试。”国王提出了建议。
“没错,还可以问问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叶松附和道。
国王的表情有些震惊,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地上的那些人……都死了吗?”
“不,只死了一个,流血过多,”叶松答道,“难过吗?毕竟是条人命。”
“不难过,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没处死过人,只是没有亲手杀过罢了。”国王冷静地答道,说罢拿出镇子的地图交给叶松,“你在这附近走走吧,叫上莫里斯也行,有人陪着说说话。我和灯泡过去看看。”
叶松将国王的手交到灯泡手里,点了点头,三人向着两个不同方向去了。
“灯泡,”当国王进了通道,确认叶松听不见之后,才问道,“当时地上还倒了三四个人?”
“……是啊,怎么?不是陛下砍倒的吗?我还在惊叹陛下怎么会这么容易放下杀人的事。”
“当然不是我干的,我在多人围攻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用刀子砍人,应该会用法术的。”国王摇了摇头,“一会儿让他们安排秘密审讯室,我要亲审那个恶心的大叔,他也许会告诉我是谁干的。”
审讯室再向下走就是地牢,这是全国统一的规制,因为嫌犯看到阴暗而死气沉沉的地牢会更容易招供。不过用刑是明令禁止的,只能靠官兵的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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