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军队已经在召回的途中了,因为灯泡使用法术将他们传送回来就会产生魔力波动,从而暴露,所以只能依靠长途航行,他们将回来保卫无名国免受外敌侵扰。可是很快,世界上的人们都将知道无名国有一支伪装成商船的秘密军队,虽然人数不多,可是至少能够为我而战。”
“军队……?北国……?什么意思……”叶松的心跳再一次开始加速,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北国在针对我。”国王的回答非常简短,叶松注意到他就算看不清地图上方的字,也不愿意把口袋里露出半截的眼镜拿出来,“北国的国师最近好像得到了一个什么法阵,可以召唤魂灵一样阴森飘忽的魔物助战,比起东国这种边防严实的国家来说,先做掉无名国是最稳妥的,就在八个月前,北国开始用人类军队先行压迫无名国的边境示威,你应该也知道的。
“可是无名国的军队才刚刚开始组建,根本抵抗不了任何人,于是我做了最大胆的权宜之计,先用拒不应战的方式以及与北国国君的和谈拖住他们,再派遣军队出去,一面操练,一面尽可能将海岛划为己有——只要领土面积大了,我的法力就不用愁。和谈拖了两个月,到最后北国人没有耐性了,直接对我下了战书。当然,无名国这边并没有对战书作出官方回应。”
“我知道,可是后来北国的军队不是息事宁人了吗?”叶松问。
“我没有给他们任何好处,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国王冷笑着走回窗前。
“你割地了?”叶松问。
“不,不会,也不能。割地是耻辱,是国耻,当然不可能。”国王痛苦地摇摇头,“这就是我一直想跟你说的,把你叫来无名国当学徒的理由。”
叶松睁大眼睛,等待国王的答案。
“我要嫁人了。”国王背过身去,向着已经变成浅浅的幽蓝色的天。
叶松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刺中了一般。
“我要去北国和亲了,因为无名国正统的王室只剩下我一个了,我要嫁给北国国王了。”国王的声音开始变得艰涩,可是他毫无停顿地说完了这句话。
“不……不会,可是,北国国王是个老头啊!听说他生性好色,王宫里到处是情妇走来走去……你……”叶松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无法想象国王要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我的军队直到现在也没办法和北国对抗啊,叶松,我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国王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北国的使臣很快就送来了教条,希望我嫁过去之后能够恪守妇道,改变信仰,不允许过问政事,必须要生几个孩子……之类的,还有北国的礼仪,我也学会了,总之……我们以后的确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我来?”
“我在北国大军压境的时候收到了你叔父的信,他说他要篡位,想让我借力与他,他一旦得手,就出兵帮我压北国,可是这些没有保证的话,我没法答应。不过我一旦嫁入北国,他当初求我帮忙的时候暴露给我的军队编制就有暴露的风险,他□□不义,东国内势必反声鹊起,他怕我拿着这些去借北国反咬他一口。他一定会先发制人,巴结北国的势力将我推下台。北国的贵胄本来也就容不下我,我还没站稳脚跟,不能有两股力量同时对我不利。
“我听说你和你叔父关系不大好,所以才让前代皇帝把你送来当学徒,因为……只要你被我钦点了,你在东国一定会有头有脸,声望会增加,你叔父的儿子里却没有什么有能之士,你叔父一定会担心你得民心之后有□□的危险,一定会想方设法控制住你。你在无名国就像脱缰野马,可是如果我把你送回东国任凭处置,就是卖了你叔父一个大人情,可以用你当筹码和他交换两方和平。”
叶松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原来,他只是国王的一个工具而已,国王的心果然永远只在他的国家,根本分不出任何一点给他。
“可是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被你叔父抓住杀掉。所以我教了你一些东西——法术可以帮助你防身,正确的思想可以让你不忘初心,对世间万物抱有关怀会让你得到民心——总之,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毕竟,你是我帮过一次的孩子。”国王笑得是那样的无奈,就像忧郁的蓝色天空一点点变得昏暗。
“不……”叶松已经无力回话,他向后退了几步,痛苦地撑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叔父想让你自己驾车回去,他信不过我。”国王的声音猛地一颤,叶松感觉到了国王尽力忍住哽咽的气息,“去吧,该出发了。”
叶松也不知道怎么地,他的脚只能一步步向外走去,他在害怕,他眼前的这个世界似乎不是他熟知的样子了。
“叶松……!”国王叫住了他。
叶松木讷地回过头,国王正看着他,眼里的泪含着说不尽的凄凉。
“对不起……!”国王的泪水在说完这一句的同时如雨般滑落,他的鼻子抽了抽,喉头堵了几回,才带着哭腔,平静而又痛苦地说,“我……我骗了你,对不起。”
叶松的心抽了一下,他漠然地摇摇头,走出房间,轻轻地合上了门。
国王跌坐在地上,狠狠地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站起身。
“灯泡,通传各关口,给他开门。”
兔子从通道里探出头来。
“陛下不再看他一眼吗?”
“不了,”国王将攥在手里的眼镜放回桌上,抹了一把泪水,“我看不清。只要看不见,就不会难过。”
灯泡没有回答,只是照做了。
看见叶松就像挨了枪子儿一样,一步一停地从王宫里出来,脸色惨白,眼眶泛红,却就是哭不出来的样子,莫里斯吓了一大跳,叶松从没这样像个活死人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少爷,怎么回事?……”莫里斯跳下车,拦在叶松面前焦急道。
叶松的眼睛仿佛没看见他,眼神只是稍微从他鼻尖滑了过去。
“走吧。”
叶松丢下这一句,就这么上了马车,侧过脑袋去,再也不说什么。
莫里斯看了前来送行的灯泡一眼:“能不能让少爷休息一晚再走?”
“恐怕不行啊,小狗狗……”灯泡说,“明天早晨迎亲的车队就要来了,叶松看见了会更不高兴的。你们要尽快离开,和约上说了,等陛下到了北国,和北国国王圆房之后的第二天起,北国军队就有资格驻守在原无名国境内了,陛下将失去掌政的权力,这里将会变成一个军事首府,你们会步履维艰。”
“非要这样不可么?”莫里斯问。
“陛下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非什么不可,对于他做出的一切决定,他都不会逃避承受后果。这也许和星座有关系吧?”灯泡耸了耸肩,玩笑似的扬起了嘴角。
“我们两个也要跟着主人就此别过了,我一直很想问你,”莫里斯坐上驾车位,“在树林里的时候,你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我?”
“谁知道呢?为了羞辱你吧?为了说你连兔子的勇气也不如。”灯泡笑着说。
“本来以为临走了你会放下那个开玩笑的态度,好好告别的呢。”莫里斯知道灯泡在拿他寻开心,他别过头,驾着马车向着斜坡远去。
听见轮子的辘辘响声,国王叹了口气,微微一笑,抹去最后的泪水,拉上窗帘,离开了房间。
完美的句号。国王想道。
第52章 心意
夜空下的城市灯火通明,路边家家户户的灯火就如同一道道流星,从微微晃动的马车的窗前闪烁而过,就像银河彼方一场光影斑驳的漆黑的梦。
叶松一句话也不说。任凭莫里斯想着法子找他搭话聊天,他也还是不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黑色的夜。
“少爷,我们出城郊了。”
“少爷,说句话啊?”
莫里斯终于放弃了,他不知道国王对叶松说了什么,灯泡除了东国的政变以外,也不肯告诉他任何信息,可是叶松受到的打击之大是无法忽视的。
也许他的少爷需要静一静。
“叶松——”
莫里斯心头一紧,这个称谓,这个语调,这个听到就会令人不寒而栗,巴不得敬而远之的音色,就像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他还没有做出清楚的判断,可是他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开始给马车加速想甩掉对方了。
汀兰!
莫里斯第一次像国王一样翻了个大白眼,她怎么无孔不入?之前自己竟然还支持过主人和她尝试在一起,真是太蠢了,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完全不喜欢叶松。不过他也不知道汀兰到底怎么回事,大概是无意识地有撒娇的习惯吧,不过反正不是那种让人赏心悦目的合理撒娇。
“等我一下啦——”
声音再一次传来,莫里斯回过头,叶松还是不说话,但是却连窗户也不看了。
好!那就甩掉她!
莫里斯立马调转重心,向左偏移,转入路侧,完美的车技带出的弧线下,一个急拐弯甩得马车几乎要飞出去。他还不放心,再撇过力气稳住,正轨,再一个急转进小路,通出对面的大道,回到标准路线,尘土飞扬中,后方没有了汀兰的马蹄声。
终于甩掉了,莫里斯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你果然听到我叫你了,才会故意调转车道,现在正好跟我的路径平行啦!”莫里斯吓得后背一个激灵,他惊愕而尴尬地转过头,汀兰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右边的平行道上和他齐头并进!
我*你大*的,你上辈子是开军车的吧?莫里斯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谨派我来的,他说请我帮忙确保你们顺利到了边境。”汀兰笑着说。
国王派来的?事真多!莫里斯连白眼也懒得翻,心态正在接近崩溃,叶松却开口说话了:“让她跟着吧,走了一半路程咱们就停下来找旅店吃顿饭。”
“是……”莫里斯无话可说。
“阿谨……派你来的?”叶松看着窗外策马的汀兰,沉着嗓子,言语里满是颓气。
“对呀,他一定要确保你到边界不可,又不放心让别人护送,就找我来了,正巧我们也可以好好告个别。”汀兰说,她的眼睛在月亮下闪着异样的光。
叶松叹了口气,国王还以为他喜欢她?
看着汀兰,他的心忽然凉了下来,他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没有国王的万分之一让他心动,国王会闹腾,会发脾气,讲话很过分,训练很没原则,喜欢故意摆大道理,喜欢大大方方鄙视人,可是——
他就是这么让人难以忘记,就算只动了一丁点想他的念头,也会让人流下好多泪。
这不是朋友情,也不是师徒情,是叶松从来没体味过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国王每次都是趁着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做的饭,在森林里也是,在边界也是。
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个高傲而又自卑的人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时候的表情,到底是透着烦躁还是洋溢着幸福,到底是带着温柔烹饪还是粗暴地摆弄着食材。
国王的丑脸他还没看够,怎么甘心就这么走了?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幻想——他们生在寻常百姓家,只是住在隔壁的近邻,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天各一方,高兴了就串门吃饭,有空了就一起去逛街,穿着一对的衣服,国王购物他提包,渴了就喝同一杯饮料,饿了就吃同一块蛋糕。要是不想出门,干脆一起住,做饭的时候他从后面抱着国王,一面逗着国王的小肚腩笑,一面用嘴接着他切丑了的菜。国王不再需要面具,有自己陪着,国王什么也不用怕,可以理直气壮地穿着满衣柜的漂亮衣服,一天一件,直到老死。他们还会有孩子,女孩继承了国王美丽深邃的眼珠,男孩继承了他匀称的身材……可是这都是梦话,说了也不可能实现。
他想起来有一天晚上经过国王的门口,从旅馆破烂的门缝里看见国王正在不顾一切地猛吞着抑制剂,国王那生怕别人闻出气味的眼神让他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爱怜,也许是alpha的野□□,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冲进房间,将国王彻底霸占,让他以后只能对自己发情,只能对自己露出那个泪汪汪的眼神。
国事繁重,国王却能给他送上手织的围巾,能和他不顾一切地玩耍,晚上自己辛辛苦苦地工作,他却什么也不能为国王做。
叶松定了定神,他还在幽暗的马车上,汀兰还在滔滔不绝地对莫里斯说着玩笑话。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他看见汀兰似乎是不经意向后伸出的一只手往地上扔了些什么,他悄悄回过头,身后的路上闪过一点亮光,冰蓝色的,就像一泓清泉。
叶松的全身震悚起来。
“风向标”!
他自从听了国王说要变得腹有诗书才能追到汀兰,就偷偷看了不少杂书。他在国王给他的书上看到过,这是一种用细微的魔力发动的信号灯,是用来给军队指引方向的,在黑灯瞎火的路上一丁点的亮光不容易被发觉。
军队?国王还送了军队来护送他?!
“风向标”的指示作用非常明显,只要念对了咒文,和施用者一伙的士兵手里也会有微弱的光亮,叶松以前在军队里试过,离得很远也看得见。
不,万一不是国王的军队呢?叶松冷静下来,首先是要找出军队的方位。
“莫里斯,帮我个忙。”叶松压低声音。
“帮什么?”
“开偏一点,尽量多扬点尘土起来。”
“……遵命。”
莫里斯知道叶松突然打起精神对自己下命令是有原因的,他只能先动手再问理由。莫里斯的车技是绝对过关的,不一会,马车周围就烟尘滚滚,汀兰不得不放慢速度,闭紧了眼。
就是现在!
叶松轻声念动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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