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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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盖轻轻地将叶瑞文的手放下,强行撑着面条腿走到叶景枢面前:“晋王他并无大……大碍。”在叶景枢的严厉逼视下,闵盖冷汗涟涟,“只是神仙散发作而已,想来是气候渐冷,晋王一时服散过多,又没有及时再服,所……所以骤然发作,药力太过迅猛,就……就这样了。”
终于说完后,闵盖暗暗吁了口气,一口气还没完,便听叶景枢问:“朕问的是怎么治!”
“治……这个……这个……”闵盖膝盖一软,大力摔在地板上,“请陛下恕罪!臣学艺不精,对这神仙散实在不了解,实在无能为力。”
像晋王这种顶级权贵所服食的神仙散,已经远远不是街边药店卖的那种经过多次改良的廉价方子了。以他的财力,小药店的方子还能买上一两副来研究,晋王这种的,是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晋王的方子恐怕是由国师灵则亲自调配的,里面有什么药都不清楚,他不过一个小小的院判,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对症下药。
想到这里,他谨慎答道:“要按照以往的法子,只要及时服散即可,只是晋王如今昏迷不醒,这一时半会也难以知道他服食的是哪一家的方子。”
这都秋天的尾巴了,还是逃不过多事之秋这个词。
看得出闵盖着实尽力了,叶景枢神色稍缓,让他起来:“神仙散朕也不是很懂,让晋王身边服侍的人说说吧,救人要紧。”
闵盖头一低,迈着碎步退到一边。
这事儿怕是不会就这么完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他来的时候,天边就是闷雷阵阵,电光游走闪烁,殿内灯烛也煌煌亮起,映出外面晶亮的雨帘。
看那云层的厚度,总觉得这场雨没那么快就会停。
晋王的神仙散果然是由灵则调配的。
叶景枢闻言,只能捏着鼻子派人去摘星楼请国师:“让他顺带给晋王配几副方子来。”
闵盖一听,差点打跌,就算他这个不甚了解的都知道,神仙散哪是菜市口买菜那么简单就能配出来的,要是这样,国师还不一天配他个百八十副大发一把。
陛下该不会以为,神仙散就是抓那么几味药合拢一下就算完吧?
也不知往日那个还算机灵的大太监去了哪里,都没人来提醒一下陛下吗?
晋王叶瑞文昏迷不醒,楚王叶西洲面临生死危机,不管是他们俩其中哪个出了事,最大的嫌疑人都只能是叶景枢。
——叶景枢一想到这个就糟心不已,本以为柳暗花明,因祸得福,没想到还是两眼一抹黑。
老国师到现在还是“老国师”,无名无姓,他能问的人不多,晋王一倒,好似夜路灯笼被吹灭,再次陷入迷茫。
除非……灵则。
既然灵则和老国师是师徒关系,晋王也说他是被老国师收养的,感情深厚,犹如亲父,又是多年生活在一起,这世上对老国师最熟悉的除了灵则不做他想。
从沈家灭门到深宫闹鬼,老国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出身哪个家族?
宫人领了灵则过来禀告:“陛下,国师来了。”
“赶紧让他给皇叔看看。”叶景枢跟在灵则后面,紧紧盯着他,“事发突然,劳烦国师冒雨赶过来了。”
外面雨势渐大,灵则的衣襟下摆都被雨花溅出泥点,如墨的长发上也因沾了细蒙蒙的雨点在烛光下折射发光。
“不妨事。”灵则给叶瑞文把完脉,从袖中取出一包药散来,“这是以往晋王所服食的神仙散方子,给他服下,好生休息几日便可。”
晋王无事,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叶景枢也轻松了许多,连带看灵则也顺眼不少。
灵则:“既然陛下已然无事,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许是心中那些旧年情感作祟,叶瑞文对叶景枢这个侄子不算差。但是叶景枢也不想把期望全部押到叶瑞文身上。
沈家一案,越查水越深,连身居高位的叶瑞文对此都是一知半解,这让叶景枢心惊不已。
灵则从未牵扯到沈家一案中来,可是他与老国师的关系又实在太过亲密,倘若真相揭开,他又会如何?
叶景枢犹豫不决,不能做出决定。
如果现在合作,日后他们还会再次反目。可如果就此放过,他要绕不知多远的路,才能把真相查清。
“朕有一事,相与国师相商,事成之后,朕会给国师报酬答谢。”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的,灵则动作一滞,叶景枢这是想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
沉吟片刻,灵则道:“陛下有事不妨直说,灵则定当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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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景枢点了叶西洲监工这一点,直接惹毛了楼心明。
“你怎么想的,明知道陈一意有问题,还将叶西洲调给他?”楼心明焦躁地走来走去,“屏山隧道一旦开通,冰魄运输的渠道我们就要掌握,要是他们搞鬼,我们还玩什么?!”
叶景枢抿着嘴,目光沉沉地望向外面:“把叶西洲留在京里才要出事。”
叶西洲被后有不少世家支持,他能接触到政事,不少世家就歪了脚跟往他那边偏。即使他本人没有这个意思,最终也会按讷不住或是被迫推上去。
毕竟他曾经离那个位置那么近。
楼心明不屑:“一个半废的王爷,温吞犹疑,沉溺儿女情长,他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叶景枢开口问他:“宫里有不少宫人失踪或是无故疯掉了,这个事你知道吗?”
“有所耳闻,但这又和叶西洲有什么关系?”楼心明没把这事放在眼里,“不过几个人而已。”
“不是几个人的问题,是只要有一个人,这就是问题。”叶景枢站起来,强迫自己稳定下来,“我是天子,可是连自己身边的事都被人瞒着,再说,你觉得这不是问题,是不是觉得他们就不重要?”
“小枢……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当初愿意离开秦地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沈家那些成果,可来了这里之后,你似乎就忘了你对我说的。”叶景枢的语气里满是失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哪怕是现在我是皇帝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喊我‘小枢’。”
“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楼心明抬起眼来,加重读音,“难道你想做皇帝了?”
“不是这个意思。”叶景枢说,“我是大魏的皇帝,不仅仅统领秦地,而是整个天下,可是,我在你眼里,似乎仍旧是秦王。”
叶景枢道:“我知道你很想实现先祖的愿望,我也愿意给你帮忙,如果能成功,我也能得到好处——可是,在这之前,我们不是应该先解决眼前的事吗?”
“眼前的事是什么?”
“沈家。”
“沈家已经没有了。”楼心明露出疲倦来,“怎么找都没有线索,除了那个陈一意——说不好他就是沈家人。可是,你又把叶西洲调到屏山,你这不是给他们俩递刀子让他们动手吗?”
“郡主为什么对先皇那么恨,你心里就没点数?”楼心明嘲讽一笑,“如果先皇真的不仁不义,郡主又怎么会连夜回秦地?还说要查,可查到最后呢?最后你要给自己一刀子吗?”
“我不想你出事,不要查了,我们做点别的事,沈家没了,楼家会成为新的第一机械世家,工部的不足我会携楼家补上。”楼心明拿出一只木鸟,“陈一意的做工,明显就是沈家的风格。”
陈一意做的这只鸟,比他做的还要完善,这让他更加肯定陈一意的身份。如果那场大火是意外,为何陈一意到现在还是隐姓埋名地生活,甚至要从小吏做起期望升至工部尚书?
——沈家灭门不是天灾,鉴于先皇很可能也参与了沈家灭门一事,陈一意此行不会简单,他收集大量的冰魄目的不会单纯。
冰魄作为重要资源,很快就要被叶景枢管制起来,他要是真的想做什么,必然要加快脚步或者毁掉屏山隧道。
楼心明肯定说:“陈一意明显有同伙,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明显不是叶西洲。”
叶瑞文给了叶景枢不少关于沈家的消息,甚至还告诉他,秦燕之前和沈家主母交好,所以才在沈家出事后愤然离京。
秦燕很可能知道幕后凶手是谁?她无法对叶家人动手,带叶景枢离京甚至让他永远也不得踏入京城,也是不想让他再扯上沈家旧案?
叶景枢手掌虚虚一抓,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冰魄作为燃料,大量积攒,稍有不甚,一点火星子就能炸出个天坑出来,大家都玩完。如果陈一意是来复仇的,姓叶的必然要有一个出来偿命,小枢,我不希望那人是你。血债血偿,就让陈一意杀了叶西洲,这不好吗?”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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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楼心明来说,叶景枢是他要效忠的对象,陈一意是来复仇的沈家后人,他们两个,他都不会做出选择其中一个的决定来。
“楼心明。”叶景枢很少这么严肃地喊人,“现在先皇是不是凶手都不确定,你就要因为私欲让叶西洲送命?这未免太荒谬了!”
“楼家深得沈家启发,不断探索,楼家像沈家,却不会成为下一个沈家。”楼心明背过身不再看他,“从一开始我就明确说过,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实现这千百年来的壮举,向最遥远的地方发出挑战!”
大多数时候,叶景枢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发泄过后就完了,他虽然冲动暴躁,却不至于死死对人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大多数时候还是拎得清不会对无辜的人发火。
“壮举就要牺牲无辜的人?”以叶西洲的年纪,怎么也掺和不到沈家一案去,“他还有老婆孩子,你就不管不顾只为了给陈一意泄愤吗?”
“但凡大事,都要有人牺牲流血,叶西洲不是第一个,只要能成,又有什么关系?”
“啪——”
叶景枢再也忍不住,给了楼心明一个掌风:“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我一定打烂你的嘴!”
暴怒下的叶景枢力气何其大,楼心明一个整日在制作间忙碌的文弱人怎会是他的对手,当即支撑不住往下摔,眼角青肿,嘴角渗血。
楼心明垂下眼睫,不再言语,他不说,可不代表不会这么做。
叶景枢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咬牙道:“你不要待在这里了,回秦地吧。”
“什么?”楼心明再也不能维持住表情,失声大叫,“这怎么可以?没有我,沈家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办?你要给谁?!”
“沈家的事不解决,你好意思拿别人的东西?!”叶景枢胸膛不断起伏,他给了楼心明绝对的信任,以为楼心明会一直站在他这里,“在来京城之前,我也明确说了,查完沈家一案,剩下的都是你的,可现在呢?你把叶西洲推出去,这事就算完了?”
楼心明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所以,为了给沈家报仇,你要自刎谢罪?”
叶景枢撩起眼皮斜倪,一字一顿道:“我没杀过沈家一人,为何要谢罪?”
“先皇杀的,这就够了,他现在不在了,父债子偿,这不是规矩么?”
楼心明的声音很轻,蓦然间,叶景枢想起那一晚他步入寝殿时,那个虚弱憔悴的老人,与自己去世时仍旧艳丽张扬的母亲相比,看不出他们两个是同龄人。
半晌,他轻道:“我觉得他不会参与,他不是这样的人。”
“证据呢?”楼心明咯咯咯的笑起来,牙齿与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在这个阴沉天气下更加悚然,“他可是皇帝,要一个大家族悄无声息地消失,只要一句话就够了,谁敢违背他的命令,你以为他是你吗?”
大魏这么多任皇帝,只有叶景枢是不同的。以往的皇帝在还未登位前,就有慢慢接触政事,等到正式登基,已经对朝中情况了如指掌——按照先皇在时那个进程,现在穿龙袍的是叶西洲才对。
屏山隧道让叶景枢得到了以唐家为首一派势力的支持,但如果他们发现叶景枢其实另有目的,这些世家很快就会再次团结起来反抗皇帝。
只要叶西洲在,这个皇朝合适的继承人总是有的。
除非踩到叶景枢的底线,他不会轻易对人喊打喊杀。就算是黑甲兵入议政殿时,叶景枢也没想将所有人杀光,更多是出于震慑的目的。
叶西洲在叶景枢带人围住王府后,迅速下跪承认叶景枢的身份,并主动退还朝政权柄。仅凭这一点,叶景枢就可以放过叶西洲。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兄弟。
秦燕不会主动开口讲京城的事,那是她想要逃离的过去。叶景枢很小就从身边的人知道,母亲不喜欢京城那边的人事,偶有只言片语流出,也是迫不得已需要解释。她永远昂着头,维持秦地郡主的风光,眼眸幽深似潭水,面上不怒而威,终日郁郁,唯有临终时,抓着他的手令他不得出秦。
“我一定会查清楚。”叶景枢说,这不仅仅是洗白先皇,还有自己违背母亲遗愿的弥补。
楼心明嗤道:“你要怎么查,这会陈一意说不定已经得手,叶西洲尸体都凉了。”
叶景枢:“我派人去接了。”
只要叶西洲没死,陈一意就一定会再出手,他一个人不成,肯定还会再联系他的同伙。他是沈家人,手上肯定有别的线索。
叶景枢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瞟了一眼摊在地上的楼心明,低声道:“你不愿意回去也行,我去把楼心月叫来,让她来管你。”
“什么?!”楼心明听到这话,五官都吓得变形了,“为什么要把那个女魔头叫来?!”
楼心月,楼心明的亲妹妹,性格与其温婉柔雅的名字大相庭径。为秦地护军副使,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其行为处事,更像楼心明姐姐。只要有她在,楼心明就只有默默锯木攒铜板,把花费钱力制得的刀剑双手奉上。楼心月是说一不二的女帝,楼心明是后头收拾残局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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