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声音离自己近了许多，唐落才哆哆嗦嗦朝前面迈了两步，接着“扑通”一下栽在地下。
面朝黄土的唐落，眼泪是真真的，摔得太实诚，疼死了……
“呀，”两个女人走过来，正巧看见一人栽倒地上，吓了一跳。
走在后面的女人几步走过去想帮忙扶一下，却被前面的女人一把抓住手臂，“莲香，先别过去……我们也不认识他，谁知道是什么人啊……”
林莲香听她说的话明显犹豫了一下，看看唐落，再看看身边的女人，犹疑道：“秀玉婶……”
“你要是不落忍，咱们就先回去，找几个汉子过来帮忙，他们力气也大不是？”
林莲香无法，只得点头。
二人的话被唐落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唐落抬起头，“前面有人吗……”
林莲香和吴秀玉都怔了怔，吴秀玉拉着林莲香的手臂不让她乱跑，上下打量唐落，皱起眉毛，“你不是……村东头唐家的小子……”
唐落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是唐落……这位婶子……能不能劳烦您帮个忙……”
“这……”秀玉婶心里也打鼓。唐家的大儿子是个盲眼的双儿，确实也不好贸然找家里汉子来帮忙，自己身边还有个待嫁的姑娘……
“婶子，您勿为难，只是我娘让我去田里帮忙，我实在是前日从山上跌下来腿脚没好利索，刚刚不慎跌了跤，把探路的木杆子甩出去了，您把木杆子递给我就成……”唐落看不见人，只得听声音辨着方位。好在这种事情他前世也做得惯，到也不感觉如何吃力。
秀玉蹙起眉毛，唐落出事的事儿村里也传的风风火火，但唐家媳妇这事做得也太缺德了，就算不是亲生的这人心也不能这么黑啊……秀玉婶有个弟弟也是双儿，再看唐落瘦弱的身板上套的破衣烂衫，心里就软了。左右看看，确实在几米外的土路上看到了一根木杆子。
秀玉过去拾起杆子递给唐落，“喏，伤没好可得小心着点……快去吧……”
唐落握着木杖，两手摸索着爬起来，嘴里一叠声应道，“谢谢婶子……”脸上两行泪水蜿蜒而下。
别过林莲香和吴秀玉，唐落擦擦眼泪继续朝唐家水田走。同时在心里比了个耶。什么年代都不能小瞧女人八卦的本事，他的事情不出半天，就会传遍村子。
水田里正弯腰插秧的唐父抬手擦汗，看看天色，黑黄的脸上表情极度不满。
“臭小子，太阳都要落了还不来干活！”
正巧看见了蹒跚而来的唐落，忍不住吼了一句，“你是死的吗，还不赶紧过来！”
唐父这一嗓子可没留力，要知道，村里人分的水田前后隔不了几亩，都是在一起干活的，他这一喊自然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唐落就怕他不喊，俩眼睛开了闸门，眼泪不住地流。
“爹，爹……我不是故意来晚的，实在是我身上使不上力气，路上还跌倒了……爹你别打我……呜呜……”
唐父一想，这个儿子也确实身子不方便，脸色稍微缓和，又听了唐落后半句，再看看窃窃私语的村民，心头火又起来了。
“别哭了！”
唐落一愣，眼泪流的更凶。
唐父说了他几句，唐落充耳不闻。唐父恼了，稻苗往地上一摔，抡袖子就要过来拽唐落。
唐落心道，这顿打怕是逃不过去了……窝在地上缩脖子等疼。
唐父的手却没能如愿抓过去。
一个人挡在他前面。唐父的手被叶寻钳住，竟然半天挣脱不开。
叶寻声音低沉冷冽，“落落身体还没好，有什么事冲我来。”
唐落还没感动叶寻来的及时，就被一句“落落”雷的外焦里嫩。
他没听错吧……
只可惜让他更囧的还在后头。叶寻说完这话也不看唐父的黑脸，一个俯身将唐落抱起来。
唐落小小地惊呼了声，知道挣扎无用也就放弃了，安慰自己不走路不是很好吗。等他终于平静，脸上的热度也降了，叶寻已经抱着他走出很远。
唐落眼盲，其他四感格外敏感。叶寻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他动了动鼻子，没再顾着吐槽公主抱的姿势，小手揪着叶寻的领子，蹙眉问他，“你受伤了吗？”
唐落看不到，叶寻闻言正低头看他，眼中一股暖流划过。他从出生开始这二十余年，第一次被人关心。这人还是自己未过门的小妻子……
“我没事，是野鸡的血。味道重？”
唐落想想也是，是自己太紧张了，松了口气，摇摇头，放松身体靠在叶寻怀里。
叶寻的胸膛暖烘烘的，唐落耳朵贴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地方，安心地勾起唇角。
如果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还有谁可以相信，也就是这个救了自己照顾自己的人了。
夕阳余晖，洒落土地，拉长了两人身影。
唐落想的不错，唐家虐待长子的事情当晚就传遍了村子。
当天唐父回来发了好一通脾气，正房里摔东西的声音就没停过。唐父到底忌惮叶寻，没敢来找麻烦。
“这是什么？”
唐落的眼睛被糊上一层凉凉的东西，先是凉，又有点辣辣的味道。
“草药。”
唐落有点明白了，“治眼睛的？我的眼睛能治好吗？”
“不知道。”
哦……唐落倒也不觉得失望。
“眼睛是后天失明的，姑且试试，治好了也只是能看到，可能不会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叶寻给他涂上草药，用布条蒙上眼睛，在脑后打个结。
“好了。”
唐落觉得能看见亮光也很新鲜，但也没报太大期望。摸摸眼上的布条，这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你会医术？”
“嗯。”叶寻没有犹豫。从他打算给唐落治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秘密守不住了。
唐落攥了攥手心，这人怎么能让他这么窝心……
“叶寻，我……”
“嗯？”
“没事。”唐落笑笑。
叶寻待他如此，他怕他还不起啊……他在这世上孤身一人，甚至这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唯有一颗跳动在前世今生的心属于他自己……
虽然相处不就，叶寻却偏偏看出他的不安。
“你是我妻。”
四个字敲在唐落心上，唐落心道完了，这次怕是真的要栽了……
“我出去一趟。”
唐落拉他袖子，“去哪儿？”
叶寻低头看了看，随他拉着，“镇上，卖野货。”
“我也想去。”唐落俩只手都扒上他的袖子。
叶寻想了想，“好。”
去镇上要走十几里路，叶寻一路牵着唐落的手去搭同村林大柱家的牛车。
“呦，叶寻，今天带着媳妇出门啊？！”
车上坐了好几个人，闻言都在笑，唐落面上一红。
叶寻点头，塞给林大柱四个铜板，林大柱用手掂掂，脸上笑出褶子来。
叶寻先自己一个跨步上了车，然后大手一托，将唐落抱了上来。
唐落对于他的摸摸抱抱已经免疫，摸摸下巴，看来日后跟着叶寻出门不用拿手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二更哟
第3章 安心
“唐落？”
这声音熟悉，昨日才听过。说话的是秀玉婶子，林大柱是她夫君，她今日是去镇子挑些家用的小物件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唐落。
唐落笑吟吟地打招呼。
秀玉婶子有点担心，“唐落，你这是……”
“噢，婶子，我这是跟我……”
唐落肩上毫无预兆地一沉，叶寻将他圈进了怀里。
唐落把到嘴边的“朋友”俩字咽了下去，别别扭扭地吭哧：“跟我……夫君……去镇上……”
手指摸索着寻到叶寻腰间一块软肉，毫不留情地掐下去。
满意地听见叶寻闷哼一声，唐落收回手指。
秀玉婶子噗嗤一声乐了。
唐落重生到这里，第一次去镇上，好奇的很。
从下车开始就扯着叶寻的袖子仔细地听周遭的声音。叶寻反手牵着他的，尽心护着。听了一会儿，新鲜劲过去，唐落才把关注点挪到叶寻身上。
二人先去到了一个满是膻腥味的地方，大抵是肉铺子。唐落听叶寻和老板的对话他们俩应该之前就讲好了价钱，没用多久，叶寻就带着他离开。
“去成衣铺子。”没用唐落问，叶寻自己道。
没到年节，成衣铺子里人并无许多。
唐落不多话，叶寻牵着他的手看了一圈，道：“这个款式，我们俩的尺寸。”
“好嘞。”
唐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总觉得老板的声音暧昧许多。
唐落蹙眉，叶寻紧了紧他的手，思索片刻才道：“我们要成亲了。”
唐落只觉心里轰一声炸开，心头气血由下而上地窜，从脖子红到耳尖，“你你你你你……”
他不知道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成亲成亲成亲成亲……
“那你刚才看的不会是……”
“喜服。”
唐落心道果然。他没有闹别扭也没有使性子，说到底唐落是个甘于随遇而安的懒人，既然改变不了那就享受吧，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甚至有点遗憾……看不见喜服的样子。
“这两件，给他做两身。”
裁缝过来替他量尺寸的时候，叶寻又替他挑了两件衣服。
叶寻选的衣裳质量都很不错，够老板赚几个子了。小伙计眉开眼笑，您二位稍候，我去沏壶茶。
“等一下，”唐落喊住他，“刚才他看的两款给他也做两身。”
唐落眼睛蒙着布，耳尖通红。
叶寻笑了。
“还要买什么？”二人出了成衣铺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
“买蜡烛。”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香微度绣芙蓉。唐落从小就明白，他有一个毕生的遗憾。所有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有关这世界的五彩斑斓，于他而言，不过是终其一生的黑暗。
“阿寻。”
叶寻听见他的称呼，一时怔愣，没有言语。
唐落笑吟吟道：“这对龙凤烛可贵了，你替我的份好生看看。”
叶寻声音微哑，一瞬间不知该说点什么。他想说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治眼睛，或者他来做他的眼睛。但是好像又都没有必要。最后他只说好。
叶寻一手提着东西，一手与唐落十指交缠，淹没在市集的喧嚣声里。
唐落到底气血亏虚，身子没好，在回程牛车上上下下的颠簸中歪在叶寻怀里模糊了意识。牛车穿过半是灯火半是阴影的土路，融进日暮的余晖。
岁月静好，他在等一人。
叶寻垂眸看向怀中少年，弯了唇角。
唐家院子里，陈氏拎着棍子怒气冲冲地等人。
她一早起来寻人洗衣裳，把家里翻遍了也没找到唐落和叶寻。小兔崽子，陈氏暗骂，手里木棍攥的嘎吱响。
人走了也就走了吧，昨日打的野货也不见踪影，陈氏想起答应自家两个小崽子炖肉吃，要是知道肉没了，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叶寻走到门口，脚下一顿。
唐落出声问：“怎么了吗？”
“无事。”
叶寻权当看不见陈氏手里的棍子和快炸掉的表情，面容平和地冲她点了下头，便朝他们的屋子走过去。
“等等。”
陈氏还是有些忌惮叶寻的，“这一天去哪儿野了？你爹找你们干活都找不到人！吃家里的，住家里的，倒不干活，这什么道理？”
叶寻不答。
陈氏锲而不舍地追过去道：“你们出去野就罢了，野货呢？家里好不容易开次荤……”
唐落截断她的话：“野货卖了。”
“什么？卖了？！”陈氏嗓门登时大了起来，猪圈里小猪们哼哧哼哧叫了起来。
“卖了。置办结婚的东西，难不成钱你来出？”唐落嗤笑。
陈氏自知理亏，“那……那总有剩下的钱吧，你们也不能都花了……住家里怎么也得往家里交点钱吧……”
“全花了，你不满意我们就搬出去住。”
唐落半点面子也不给她，扭头对叶寻道：“咱们走吧。”
今天这事也是给唐落提了个醒，分家这事儿得早日搬上日程，唐家就是个无底洞。他才不想让叶寻挨他们白眼再给他们白干活呢。
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唐落就开始琢磨。分家一事他已有主意，关键是分家之后怎么办。得先寻一住处，土地田产有里正，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隔壁陈氏的哭闹不绝于耳。唐落也不在意，他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阿寻，我想分家。”唐落直言。
叶寻无所谓，表示全听他的。唐家除了唐落剩下人都很烦人，叶寻觉得能不再掺和倒也不错。
“总之咱们先成亲，成亲之后，嘿嘿嘿……”唐落摩拳擦掌。看来以前他爸妈逼他听的那些厚黑知识还是有点用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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