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高了。怎好这样说的?”
榻上的人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他本就长得不好,这会呲牙咧嘴的,模样更是狰狞。
陈氏被吓得往后退了一补,下一刻却是本能的想将孩子抱走,要远远地不让陆临江接触得到才好。
可她毕竟是个女子,陆临江又离得近,如今借着酒劲发疯,夺过孩子就往地上摔。
陈氏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声唤着救命。
手里一把抢过孩子,细细察看了一番,幸好陆临江此刻手劲绵软没力气,榻不高,襁褓也很厚实,孩子并没有伤着。
“我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陆临江脚底也软,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眼见又要来抢孩子,陈氏怎么肯给他,抱着孩子就往外跑,被陆临江一把抓过,晃荡着陈氏的双臂一个劲的摇。
“你说,是不是……是不是你和你那表哥的?他们都说你们早就好上了,是也不是?”
陆临江一边说一边哭,陈氏实在受不住,又唯恐伤了怀里的孩子,用了全身的力气挣脱开来,单手抱着孩子,错出一只手,猛力将人一推,她从来不知自己有这么大力道,陆临江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就倒了下去,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扎在了桌角上。
陈氏哪还顾得上这些,抱着孩子就往外跑,推开门就见着闻声赶来的府里的下人。
“夫人没事吧?老爷呢?”
陈氏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瞠着一双好看的眸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眶满满的噙着泪水,被管事的老妈子这样一问,方缓过神来,连吸了两口大气,全身随着一道不停的颤抖。
老妈子忙去接孩子,可陈氏受了惊吓,怎也不肯松手,老妈子只能使人取了袍子给陈氏披上,又寻了墩子铺了软垫让她坐,这才稍稍安抚了一些,却听得里屋一声刺耳短促的尖叫。
老妈子忙进屋去看,只见得小丫鬟昏倒在地上,再往里一看,却是陆临江瘫软在桌脚边上,一地的血。
“来人,快来人,老爷不好了,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
陆临江没有死,小寒阁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只要陆临江尚有一口气息,便能救得回来,可这一摔,陆临江疯疯癫癫了一个多月,之后虽是清醒了,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整日里只坐在案前,手里握着一块方巾,方巾一角绣着一朵兰花,那是陈氏的乳名。
没过多久,便听说陆临江同陈氏和离了,陈氏的表哥接了她回府,腾了个屋子给她们住,给了个妾室的名分。
牟山宏顺理成章的晋了副将。
这两日莫静和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回了小寒阁的住处,一切还和原来一样,又像是完全不一样了,荷儿见着他只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安安静静的伺候起居。莫静和也不知道同她说什么好,皇上把她指给了一处商户的二公子,模样品行据说都是极好的,七天后便出嫁。
莫静和像是挺高兴的,给置办了好几台嫁妆,太后赏其这么多年伺候莫静和有功,也添置了一些,最后是老嬷嬷劝着,再多就逾了规矩了才算是歇下了。又开始让陆疏华打听,这户商家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家里人的脾气喜好,陆疏华答谢他没有伤了陆临江的性命,自然是很尽了一番心力,整理了厚厚一本的册子,就连祖上三代的种种都给查的清清楚楚。
荷儿看着那几台嫁妆和册子,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
“看来公子盼着我出嫁已是盼了很久。”
莫静和浅浅的笑着,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一开始实是盼着能守着荷儿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的。
“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来说,我护不住你,还有太后,我们莫家嫁出去的姑娘,断没有白白给别人欺负的。”
本来挺伤心的,被他这么一说,噗的一下就笑了出来。
“这会说话倒硬气。”
“是啊。”这一句是没让通报,一直在外偷听的皇帝说的。
“我以为你会说,若受了委屈还有皇上的。”
莫静和心里鄙视了一下他偷听的坏习惯,站起身跪地请安。
“皇上日理万机,关心的是天下民生大计,这种小事怎好劳烦皇上的。”
内侍给木东初解袍子的时候,被木东初一个眼神吓得手一抖。
“你们都先下去吧。”
莫静和自然明白这是要自己伺候的意思,忙起身给他退去袍子。
“你手脚倒比他们轻便许多。”
“皇上满意便好。”
木东初拉过他手腕,在手心上来回的摩挲,本是与他调情,摸到的却是掌中的几处薄茧,将手翻过来细细地瞧了一会。
“每次只有看着这手,才想起你是朕小寒阁的掌事。”
莫静和并不敢挣脱,低下头。
“微臣形容粗鄙,污了皇上圣眼,请皇上恕罪。”
木东初不置可否,在软榻上坐下,拍拍自己的肩。
“颈肩乏了,来帮朕捏捏。”
莫静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拇指点在肩井穴时,便觉指下僵硬,原还以为他只为消遣自己,想来定是几日来伏案批阅奏章,才会这般肌肉紧拘,不及舒展。
他虽不参政,但看木东初日夜勤勉,从未有一日荒废朝政,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他该是个好皇帝,他对外戚一族多以恐吓镇压为主,从未下过狠手赶尽杀绝,怕也是仁慈,念及太后年迈之故。
这样想着下手便也十分的尽心,取穴精准,用力恰当,没多少功夫,木东初便觉舒缓了许多。
“小寒阁的活累重,不如你就在朕身边伺候。”
莫静和忙跪地请罪。
“微臣但有错处,还请皇上明示。”
木东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儿,微微扯了扯嘴角,说是在笑又十分的勉强。
“把荷儿的事情办了之后,你是否要开始准备安置杨灵玉了?”
莫静和伏在地上的手极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臣不敢。”
第28章 第 28 章
和杨灵玉的婚事确实办得盛大,迎亲队伍一路吹锣打鼓,浩浩荡荡的去,绕了城西一圈,带着新娘的娇子并着一百多台的嫁妆又吹锣打鼓的回来。
莫静和没成想左荣华竟是他们一群闹洞房的主力军,应付了他许久,场面上的酒本就备得十成十的足,被左荣华尽数闹腾完了,才放他去的洞房。
一众形式走完已是半夜,婆子丫鬟都退了出去。
杨灵玉抬头看他,他也看着杨灵玉,她平日里就云发丰艳,今日更是像画里出来的一样。
“累了一日,早些安置吧。”
莫静和看到杨灵玉眼角的那滴泪,旁的话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暗骂了自己一句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作揖去书房睡了。
偏偏还不能好好走着去,还得施展一下轻功,避开太后的眼线,这日子过着真还不如小寒庄的时候舒坦。
第二日清晨,又施展轻功回了洞房,装模作样的从洞房里推开门,伸懒腰,唤人伺候少夫人洗漱。
杨灵玉眼睛是红的,看他的时候却没有恨意和怒气。
两人先去的太后那给太后请安。
太后问:“昨夜这小东西还安身吗?”
杨灵玉便含羞娇笑的答:“他待我很好。”
太后又说:“他自来睡相就是不好的,喜欢抱着被子睡。”
杨灵玉便道:“灵儿有错,昨晚累坏了,睡得沉,没有照顾好相公。”
莫静和心里对她没有感情,却有无尽愧疚和感激。
太后又转过矛头对莫静和道:“老身跟你说,再喜欢也要有个节制,别亏待了人家。”
莫静和在太后面前要装纨绔,没脸没皮的那种,涎笑道:“有了她在身边,才知道什么叫快活,以前如桐哥哥带臣去那种地方,竟都是在戏耍臣呢。”
太后笑着打他的手:“都成亲了,说话也没个正形。”
莫静和便对着太后笑,没心没肺的笑。
两人又去了莫家老宅,给一众长辈磕头敬茶。莫静仁那头走不开,便备了厚礼差人送回来给他,嘱咐他好好过日子,别亏待了杨姑娘云云。
莫静和心里苦闷,亏待是亏待定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日,夜里,莫静和又要去书房,杨灵玉突然叫住他,羞羞答答的说了一句:“相公,你是否有所隐疾?”
“咳咳……”莫静和面露尴尬道:“近来确实不太舒服,怕病气传了杨姑娘,我先去书房睡几日。”
杨灵玉走上去,从后面拉住他的手:“相公,你不必去别处,我们已是夫妻,有什么该共同担当的,你若是……哪里不好,我们可以延了大夫来医治,总会好的,再不济,我们可以领个孩子来……”
莫静和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想抚摸她脸颊的手悬在半空,多好的姑娘啊……
“你先睡吧。”
他出屋子的时候,正巧碰上小寒阁的人,弄得小寒阁的暗探惊了一下,这样当面碰到正主还是头一回。
“会喝酒吗?”
暗探皱起眉:“卑职在当差。”
莫静和拍拍他的后背,扬眉道:“你的差事不就是监视我吗?我们去喝个小酒,也方便你当差。”
暗探眉头皱的更紧了。
听那头莫静和没心没肺,又有些阴测测的含笑道:“你打得过我吗?”
暗探低头估摸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摇头,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了,眼前这人轻功点穴具得顾青竹真传,打架专挑太阳穴、膻中穴、命门穴这种地方招呼,自己在他手下恐是一招毙命的。
“那就一起喝酒呗。”莫静和勾上他的肩,“出门没带钱,找一处大寒阁产业的酒楼,那里安全。”
到了酒楼,暗探揭开蒙面黑布,竟是个十分灵秀的半大孩子,模样甚为乖巧可爱。
“去唤些酒来。”
“诺。”
暗探回来的时候拿了好些酒,还带了鱼干、花生一类干果,他去的有些久,大概是给大寒阁传消息去了。
莫静和给了他一坛,自己拿着一坛,对着暗探说:“干!”
他以前顶不喜欢喝酒,一喝酒就会想起小寒庄院子里的那把椅子,束在身上的麻绳,喝不完的酒和一桶桶往身上招呼的冰块,然后是无穷无尽的干呕,头痛欲裂和胃里的翻江倒海,刚开始连意识都没有,后来渐渐的回了笼,又渐渐的清晰,最后他就再也没醉过。
第五坛下肚,还是很清醒,看着对面的趴在案上的小暗探,对着门外道:“陆掌事,派人送他回去吧。”
陆疏华推门进来的时候,眼里不是一贯的玩笑,而是有一种悲悯。
“要活成你这样也是不易啊。”
莫静和对着他笑:“你这里的酒不够烈,喝不醉。”
陆疏华随手拿了一坛,打开喝,并不接话。
莫静和侧头,想了想道:“你告诉陛下了吧。”
听到他说:“职责所在。”莫静和还是在笑,有些耍无赖:“他赏了我十日休沐,今日还在休沐中,恕不见驾。”
陆疏华笑他孩子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莫静和笑,拿起桌上的筷子,就着酒坛,击打着节奏,唱道:“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唱完,抬起头,正好对上门口站着的木东初。
“你还发起牢骚来了?”
莫静和只以为陆疏华大致是要押着自己去见木东初,没成想木东初亲来了。一时有些惶恐,他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毛病,看到木东初就犯怂。刚刚还口口声声说“恕不见驾”的莫静和,跟着陆疏华一同跪下磕头。
木东初让他们起来,挑个了莫静和对面的位置坐,看了看一地的空酒坛,没有开封的竟还有十几坛。
莫静和这不是求醉,而是作死啊!
“朕陪你喝。”
第29章 第 29 章
陆疏华看着那一坛坛的酒往他们肚子里灌很有些心疼,这两位主没有一位会付他酒钱。
他又看莫静和,若说醉了,他动作沉稳,脸色平静一如往常;若说他没醉,他没醉的时候断不敢和皇上这样喝酒。
两人均不说话,只是喝酒,木东初看着莫静和,莫静和看都不看他。
“陛下,我去外面看着。”陆疏华看着里面诡异的气氛,也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从木东初嘴里得了一句“嗯”后,便如获大赦般的遁了。
只剩下木东初和莫静和的屋子更是尴尬。
“你怨朕?”木东初拉过他的手腕,他这个动作很有些突兀,莫静和挣了一挣,没敢真用力,木东初又一使劲将他拉到近前,又问了一遍,“你怨朕?”
莫静和抬眼看了他,眼神有些朦胧,硬是扯了个笑容给他看:“臣不敢。”
木东初一把将他拉过,亲吻了下去,这一吻时间颇长,待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喘。
莫静和抹了抹嘴唇,道:“你说你喜欢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从小是养在太后身边的,我是替太后做事,可我对你做过什么?你就凭这个发落了我到小寒庄去?你还问我在那里过得怎么样?能怎么样,不过是断断骨头挨挨鞭子,每到冬天,两条腿就疼得厉害,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到了春天又老咳嗽;杀人?我确实杀了人,还不止一两个,他们来杀我的时候,我就想若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挺好,可是后来还是把他们都杀了,只因为想你,想见你,一面也好,就算死也想死在你的手里;可是回来后,见了你,也不见你要杀我,我就觉得累了,你问我要些什么,我不想再夹在你和太后之间,好累,你是高高在上的圣上,我喜欢你也喜欢的好累,我求你放我自由,你却打我,你说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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