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疏华像怪物一样看莫静和。
“这赵大夫仗着手艺好,可是出了名的傲,就是在柯晋中那会儿也没像现在这样的?”
说起这段,莫静和颇为得意,嘻嘻的笑。
“这里面有个故事,有次一名小寒阁的暗卫值夜时淋雨受了凉,本也不是大病,拖了两日拖坏了,神志不清,直打冷战,赵大夫花了些功夫,就是发不出汗,内侍来禀报大致是不行了,我心里担心过去看看,在暗卫合谷下了一针,针一下战栗就止了,捻转后汗大出,人醒能说话了,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进食了……就这么把赵大夫镇住了。后来他常来问我行针取穴的问题,我那次是侥幸,论医术和他是比不得的,可我是小寒阁的掌事啊,得吓住他,好在背书还行,纸上谈兵尚能应付……只那之后他就有了这毛病,我在时就不敢下针,大概是没把握好分寸吓过头了……”
陆疏华看他更像怪物了,赵大夫“花了些功夫”没治好,他只取一穴,只下一针,这若说侥幸还是有些牵强的吧。
“以后我开医馆,请你当坐堂大夫,不用看病人,就坐在那,但有讲不通道理的病人,你就去与他背书,把他镇住了就是大功一件,我每月按大师傅的例给你发工钱,年底还给分红。”
莫静和笑:“那就仰仗陆老板赏饭吃了。”
陆疏华也笑:“莫大夫客气。”就是只想想这些心里也觉得挺敞亮的。
莫静和抬头望了望天,多好的天气啊。
他嘴角依然勾着,眼里的笑意却消散了。
上次陆疏华同他说起这事的时候问他:“你的念想是什么?”他心里想的是离开这里便好。他现在依然想离开,觉得疼,木东初总打他疼,想起木东初也疼,怕了,想走,但是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莫静和,你真是下贱不堪啊……
木东初再来找他已是大半月以后的事情了。
莫静和从大寒阁调了清成郡所有世家的资料,正在一条一条细细的看着,听得门外有人宣报“陛下驾到。”
那些帛书竹简一时也找不到地方收起来,无奈,只能先去接驾。
木东初是站在门外等着莫静和来开的门。
莫静和行礼时,他也只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下跪,口呼万岁。
以前莫静和要下跪行礼,都会被他扶着双臂捞起来;再以前,只两个人的时候莫静和看到他都是不行礼的……
“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木东初让他起来,等着他请自己进屋。
“屋子里有些乱……”
“那就是田儿失职了,用的不称手朕给你换一个。”
一边的田儿听到此处“扑通”一声就跪下猛磕头。
“奴知错奴知错,求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莫静和本想说:您何必为难他?一看到木东初身后跟着的一堆人,真真是皇家的排场气势。
“是臣失礼,陛下请。”
侧过身,让着木东初进屋。
这屋子之前木东初来过,摆设还跟原来的儿一样,只此情此景,心境又有所不同了。
“在看书?”
莫静和低头不语。
木东初笑,随手拿起一册。
“人在清成郡?她和你算什么关系?你对她这么上心。”
莫静和跪地。
“陛下,您不愿意臣娶妻生子,臣以后都不会有妻室,连侍妾都不会有……您放过她,让她在清成郡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以前我们那些事,都是臣的过错……她何辜啊?”
木东初依然在看那些册子,莫静和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若木东初真的要对杨姑娘做什么,他未必有能力保下她。
这话听得木东初还挺受用,他当然不喜欢莫静和娶妻生子,只这又是一桩买卖?
“朕在你心里气量就这么小?杨灵玉的事你只管办,朕不插手便是。”
“谢陛下荣恩。”
木东初让他起来,指了边上的位置让他去坐。
思量了一下语气才道:“莫家老太爷怕是不行了,你若想去看看,朕准你十日休沐,若是不够,你指人回来说一声,有什么要的,朕给你派人派物,你只管开口。”
莫静和觉得鼻尖酸酸的,那气凝在山根,散也散不开,捂着双眼强压了一阵,才好了些。
缓过来才能去想一想,若是木东初说不行,大致是撑不过十天的,为什么要给他十天休沐?不光是侍疾送别,更为了之后操办后事吧,这件事谁主持,对之后莫家谁做主,是个暗示是个符号,木东初希望是他,他们之前说好的。
“臣遵旨。”
第45章 第 45 章
屋里的氛围算不得好,田儿门外站了一会,还是刘远见茶要凉了,实是看不下去了,踢了他一脚,田儿才咽下嘴里的唾沫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来奉茶。
莫静和见到田儿用盘子托着的那对白玉茶碗,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这盏可不经摔……
“陛下,大寒阁求见莫掌事。”
刘远在门外报了一声。
木东初二十多天没见着莫静和了,虽见了面谈的也都是公事,但总算是见了一面了,刚想借着这茶起个话头好好说上两句,大寒阁的人这是来凑的哪门子热闹?
“什么事?”
木东初没有让他进来禀报的意思。
大寒阁的人也没想到皇上会在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叶参事又昏过去了,陆掌事请赵大夫去看看。”
木东初听得此处,冷笑一声。
“这事你管了?是不是朕不喜欢你做的事你都要做一遍?”
莫静和觉得以后和木东初说话就跪着说的好,省的没过一会的又要跪。
他站起身,跪下道:“臣知错。”
“错哪了?”木东初这样问的时候,脸上还带了三分笑意。
做了您老不喜欢臣做的事情啊……莫静和腹诽。
嘴上道:“臣擅自揣度圣意,以为陛下赦了他,便是要留他性命的意思。”
“哗啦哒”。
莫静和是眼见着木东初将手中的茶碗掷到地上的,却没敢伸手去接,看着那一地的碎玉,着实有些心疼。木东初统共就来了小寒阁两次,上次把那对平乐窑的天青盏给摔了一只。
刚刚在门外因莫静和拦了一拦,木东初便借着要处置田儿表达了一下不满。
这会儿莫静和这是拿话堵自己?木东初心道,赦了他和全力医治他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吧?
“臣愚笨,错会陛下的意思,求陛下责罚。”
木东初不出声,只那样看着他,田儿觉得空气都像是凝住了一般,呼吸也是困难。
“一起去看看。”
莫静和抬起头,木东初此刻脸上并未见恼怒,看着还挺平和的。
“诺。”
如此应了一声,转身对田儿说:“请赵大夫先过去,知会陆掌事准备迎驾。”
莫静和没敢带着木东初翻墙过去,正正经经走的大门。
去的时候陆疏华已侯在了门口。
“臣陆疏华请陛下万圣金安。”
陆疏华瞧着有些憔悴,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眼下有些泛青。
“起来吧。”
木东初喜欢那个狗腿又鲜活的陆疏华,此刻看着心下有些不忍。
陆疏华没有动,恭恭敬敬的跪着,低垂着头。
木东初刚开始都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待反应过来了心下的那抹不忍便被这么驱散了,朝着陆疏华肩头踢了一脚,陆疏华被踢倒在地上,也没顾着疼,立马又重新跪好。
“一个个的都把朕当什么了?”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被拦在门外了,从小到大还未受过这番“礼遇”。
一个为了杨灵玉一个为了叶庆,在他们眼里朕就这么穷凶极恶?
莫静和再次“恃宠而骄”道:“陛下最是宽仁重诺,既答应陆掌事赦了叶参事,自然不会在大寒阁行灭口之事的。”
木东初冷笑一声,莫静和的意思是这是大寒阁啊,就算木东初再如何不守承诺,顶多以后寻个别的事发落叶庆,断也不会在此时,在大寒阁,在他们这些近臣面前做出这等事情的。
陆疏华也明白他是皇帝,一诺千金,他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可他就是害怕。
“陛下,叶参事如今的形容实在肮脏不堪,惊扰圣驾便是臣莫大的罪过了。”
莫静和叹了一口气,这人一旦动了心,有了在乎的人,凭他平日里如何伶俐,一旦陷了进去,就出不来了。
“陛下亲去探望是何等隆恩,他如何消受的起,要折福的,说不得就这么去了。不如陛下把这隆恩赏了臣,随臣回小寒阁,臣新的了些好茶,煮了陛下尝尝?”
木东初很吃他这一套,心道:他平日里就这番乖巧该多好,非得在这种情形下才舍得卖个乖讨个好。
“你不怕折福?”
“陛下不嫌小寒阁粗鄙简陋,赏臣侍奉圣驾的机会,就算折福臣也甘愿的,再者又有什么福分比得上侍奉圣驾的这份呢?”
“好。”木东初转身对陆疏华道:“瞧你那副模样,这两日不要在朕面前晃,让严参事暂代你差事吧。”
陆疏华知道这是皇上让他专心照看叶庆的意思,很是恭谨认真的给磕了个头。
“遵旨,谢陛下荣恩。”
莫静和引着木东初回小寒阁。
木东初问:“朕不碰你是不是就是守了君臣之礼?”
这问题问的有些突兀,莫静和正在煮茶,缘边如涌泉连珠,刚值了二沸。
“嗯。”
木东初招招手,让莫静和到身边来。
看着莫静和那张好看的脸,信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样算不算不守君臣之礼?”
莫静和真的觉得伴君如伴虎,这人如何就这样阴晴不定,难以伺候。
跪下道:“陛下不过堂便有责罚,对臣如族中兄长,臣只觉荣幸。臣但有错处,还望陛下明示,臣会改的。”
这人说话只挑好听的说,但他的意思未必就那么顺从温驯了,这不但是“不守君臣之礼”,还是动用私刑。
莫静和能有什么错处?
木东初不过是不爽,很不爽,莫静和处处与他买卖,他愿意接手莫家,代价是木东初得守君臣之礼;莫静和不娶妻生子,代价是他不再追究杨灵玉的事;甚至现在,他愿意这般和颜悦色的与他相处,代价是他不去大寒阁。
好!好得很!每一笔帐都清晰明了啊。
“你与朕交个底,朕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木东初自己也知道,这句话问的毫无意义,就算莫静和很是把他当回事,他如今也不会说出来的,但就是这么问了。
“君主。”
哼,果然只有这样的答案吗?
“朕上次听你说你‘爱惜名声’,不愿做朕的娈宠,想做朕的贤臣?”
莫静和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是说过这句话“爱惜名声”,也确实希望木东初遵“君臣之礼”,却不是这个意思。
“臣从来没有说过不愿做娈宠……”
他喜欢木东初,喜欢的何其卑微,不介意在男人身下承欢,不介意被按上这样不堪的名分,甚至不介意像现在这样羞辱自己。
木东初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头痛。
于是问题又绕到了“不入后宫”这个问题上,他比谁都好,没有他能有很多人,有了他就不能有别人……
第46章 第 46 章
“莫大人?”
莫静和望着木东初离开的背影,直到浩浩荡荡的侍从的人影子都没有了,他还依然那样站着。
“水老了,奴重新给您去打点来吧。”
“不用了,喝茶的人都不在了……”莫静和觉得自己如何就这般消沉,理了理心绪道:“以后陛下来的时候奉茶的茶碗只挑木头的,或是你得空了去集市淘些做坏了的次品……”
好生败家!!这话就是只当着田儿的面他也是不敢说的,只能道:“多好的茶碗啊……可惜了……”
可这话说得多婉转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莫静和刚到太后身边时,太后指了他许多宫女,有个叫芯籽,看着年纪不大,聪明伶俐的很讨人喜欢。本在外面做些洒扫的粗活,那日许是菜多,让她搭把手给端份点心上来。
莫静和会把觉得好吃的点心分给秀儿荷儿一处吃,那日赶巧了,点心做了四块,他看看秀儿再看看荷儿,偏薄了谁都不好,又抬眼看到了芯籽,就顺手给了她。
看着芯籽拿着点心不舍得吃,蹦蹦跳跳的捧着出去,觉得她十分可爱,想着明日里多要些点心,也分给她一份,可就再也没见着她过。
问了荷儿,荷儿同他讲:“您老的恩典悠着点赏,自有消受不起的为了这个陪了命的。”
那日傍晚,别的小宫女见她如此珍视这块点心便逗她“你这样的乡野丫头,宫里这么精细的点心定是没见过的吧?”
芯籽也是个要强的,咬了一口,随口就说:“只当宫里的点心如何好吃,还不及我父亲做的呢,哼。”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有人添油加醋的传,后来便再也没人见着过小宫女了。
这宫城啊……有什么好,一句话不对付的便见不着第二日的太阳了,偏白就有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
“心里烦,去看看他们打架吧。”
这个时辰空班的暗卫应该都在校场练习,去看看他们比试身手,心情大致能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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