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踱了几步,道:“人的肩本来就很脆弱,肩上的经络连通着人的脑子,一不留神,就可能导致长睡不醒甚至直接死亡。”
颜璇问道:“那先生可有本事避开那些经络拔出此箭?”
韩倾岳撇了撇嘴,道:“我虽然知道要避开哪些脉络,但我只会扎针按穴,动刀子这种事,我实在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吧!”
“连先生这样的高人都没有办法的话,谁还能救得了我家阿玖呢?”颜璇又哭倒在颜琰怀里。
“唉,”韩倾岳听到女人哭就头大了,急忙道,“又不是说就没人能救了,我不是讲了可以另请高明嘛!”
韩倾岳走到桌前,喝了一杯茶,道:“我知道江湖上唯有一人可行此事。”
“是谁?”
“他是庖氏后人,有一套祖传的庖丁解牛刀法,还有一套极小极锋利的柳叶刀,解决这种棘手的事情,他是最佳人选。”
吴消寞好奇道:“先生所说的可是悦人馆的主厨庖三刀?”
“没错。”韩倾岳叹了口气,道:“不过他已经不理医术多年,一心只想做个刀法高超的好厨子,可惜了那一套柳叶刀啊,怕是早已生锈喽!”接着还暗暗嘀咕了一句,“要是当初把那套刀具送给我多好……”
颜琰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我现在就去找庖三刀。”
“诶诶诶!”韩倾岳举着茶杯,叫住颜琰道,“没用的没用的,他已经发过誓不沾医了!你找到了,他也不会跟你过来的。”
“那怎么办?”
韩倾岳站起身想了想,又走到床边,道:“我问你们,你们是要命呢?还是要胳膊呢?”
吴消寞迟疑道:“先生什么意思?”
韩倾岳干脆直说道:“我看这太医开的吊命药方也撑不了多久,这箭如果天黑之前没拔/出来,胳膊倒是还在,命却没了。如果不要胳膊,我直接让太医下刀先把胳膊彻底废了,然后拔出箭,或许还能保命,不过他醒过来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当然是保命啊!命最重要嘛!”颜璇听完后叫道。
而吴消寞沉默着。
——没了一只胳膊的小玖,即便醒过来,还能高高兴兴地活下去吗?与其让他一直痛苦地活着,那还不如就此轻松地死去。
颜琰也害怕看到阿玖醒来后的样子——对失去一只臂膀的震惊?对以后生活的迷茫?还是对自己的怨恨?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保命吧,时间不多了。”
于是韩倾岳了然地点点头,叫来太医问哪位擅长动刀,他在旁边指导。
2.
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下人,对宫珝道:“禀报侯爷,上午张贴出去的榜已经有人揭了!”
宫珝惊喜道:“人呢?”
“在外面。”
“快请进来!”
韩倾岳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张榜救人的事,此时饶有趣味道:“哦?我倒要瞧瞧哪位杏林高手能有这么大本事。”
进来的竟是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年轻姑娘,斜挎着一个药箱。
“王小瑜?”吴消寞看到来人,吃惊道。
颜琰也万万没想到:“你不是上次在山庄帮忙寿宴的小厨娘吗?”
话没说完,房间里又响起一个高高的声音。
“王胖鱼!”
这声音无疑是韩倾岳的。
王小瑜刚准备和吴消寞打声招呼,看到床边那个人后,更吃惊地叫了出来:“香菜韩?!”
“香菜韩?”众人听到这个称呼后也是大吃一惊。准备动刀的太医手都抖了两抖。
韩倾岳扶了扶额:“咳,这个,以前的……小外号。”
吴消寞看看这两人,疑惑道:“你们认识?”
王小瑜嗤笑一声,道:“他以前经常到悦人馆蹭饭吃,还吃什么菜都得放香菜,所以就管他叫‘香菜韩’了。”
韩倾岳也不甘示弱:“胖鱼,想不到许久不见,你的脸还是这么胖啊?来,叫声师叔!”
“师叔?”众人又异口同声道。
王小瑜不情愿地点点头道:“他和我爹是师兄弟。”
韩倾岳高兴地抚掌笑道:“这下巧了,你们放心,拔箭有把握了。”
于是过来把王小瑜拉到床边,指着那处伤口问:“这种程度,你行吗?”
王小瑜看到颜玖那张煞白的脸,再看看渗人的伤口,心里又酸又痛。
她是喜欢颜玖的,从在紫澪侯府第一眼见到他起就喜欢上了。但是她一直不敢告诉颜玖,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厨娘,根本配不上堂堂洵灵山庄的九公子,所以她情愿默默爱慕着他,给他做他爱吃的食物。
仅此,她心满意足了。
而如今,听说紫澪侯张榜寻人救颜家九公子,她赶紧收拾了一番就赶来了。
如果她拼尽全力能将心爱的人从阎王手里要回来,哪怕没有回报,她也此生无憾了。
3.
王小瑜仔细检查了一番,点点头道:“可以一试。”
然后让宫珝命人打来热水,准备纱布、针线、伤药、烧酒。
韩倾岳道:“你们都到外面等着吧,这里有我们师侄两人就可以了,人太多容易分心。”
颜琰担忧道:“那好,有什么情况赶紧叫我们。”
于是众人陆续离开。
吴消寞站着不动,凝视着颜玖道:“我想在这里陪他,不会打扰你们的。”
韩倾岳看了他一眼,同意了。
王小瑜打开药箱,里面整整齐齐地依次摆放着一指长左右的刀具,有弯如弦月的,有细如柳叶的,锋利无比,保养得很好,没有一点锈痕。
韩倾岳目光闪闪地盯着这些精巧的小刀,兴奋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师兄的柳叶刀了!”
说着就伸出手准备去摸摸,王小瑜一把拍开那只不怀好意的手,斜睨了一眼委屈的韩倾岳,道:“现在它们都是我的!”
韩倾岳揉了揉手,撇撇嘴:“小气。”
王小瑜打湿抹布挤干后,细心地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让吴消寞准备着纱布随时止血。
韩倾岳也收回不正经的模样,严肃道:“一会儿我指挥你避开哪些脉络,你下刀快准一点。”
“知道。”
房里物件的影子已经偏东了,韩倾岳深吸了口气。
“动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颜玖:再不拔箭,尸体就凉了兄弟。
第27章 深渊之门
1.
黄昏正浓。
王小瑜选了一把最小最细的柳叶刀,小心地分离干净倒刺上的肉。这把刀恰好可以穿过那些经络,再加上王小瑜从庖三刀那里学到的解牛刀法,一切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韩倾岳仔细检查后,道:“可以了。”然后对吴消寞说,“一会儿我拔箭,你按好他。”
吴消寞严肃地点点头。
韩倾岳撸起袖子,两只手慢慢握上那冰冷的箭身,深吸了口气,用力向上一拔——
“唔!”颜玖忍不住向上弹起,痛得闷哼一声。
顷刻间,箭头与血肉分离,从骨头中抽出,带出了一股血和几条血丝。
“按住伤口!”韩倾岳放下箭,赶紧对王小瑜吩咐道。
伤口里不断涌出粘稠的血液,王小瑜拿出一大块纱布按住伤口,不一会儿纱布就被红色浸透了。
韩倾岳从怀里掏出一块皮布,摊开,里面是一列细如牛毛的金针。韩倾岳迅速选出几根扎在颜玖的肩颈处,又在手上扎了几针,血才渐渐止住。
韩倾岳将一个药瓶里的粉末撒在伤口上,然后对王小瑜道:“缝上吧。”
那伤口拔出箭头后,并不是很大,王小瑜下刀的地方简直细微得看不出来,用线缝合好,再拿纱布包扎上,就大功告成了。
吴消寞虽然只是在旁边看着,但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比两个医者还要胆战心惊。
韩倾岳朝外面喊了一声:“成了,来看看吧!”
颜琰第一个推门进来,他一直守在外面。宫珝还有事情,离开一会儿,颜璇不宜出宫太久,先回宫了,那些太医也都到别处休息去了。
他一进来看见颜玖身上的箭已经不见了,欣喜若狂。
“韩大夫,阿玖已经脱离危险了吗?”颜琰急切地询问道。
韩倾岳摇摇头:“箭是取出来了,不过还要看他能不能撑过今晚。如果今晚平安无事,那就应该没有大碍。”
颜琰感激涕零,道:“多谢韩大夫!洵灵山庄一定会重谢您的!”
“诶,不用。”韩倾岳拿起那支飞焱箭,期待道,“把这神器借我玩两天,如何?”
“先生喜欢,颜琰自然愿意。”这支箭害得阿玖命都快没了,颜琰现在也不想看到它。
韩倾岳得到允许后,兴高采烈地拿着箭出去了,他现在要把这支箭洗得干干净净,擦得银光闪闪,再好好赏玩赏玩。
韩倾岳出去后,房里只剩三个活人,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颜琰看了会儿昏迷的颜玖,对吴消寞道:“消寞,你随我出来一趟。”
吴消寞对王小瑜轻声道:“好好照看小玖。”
王小瑜点头:“放心。”
2.
走进院子,颜琰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当时是不是发现了那人是假颜玖?”
吴消寞回道:“对。”
颜琰疑惑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一阵风。”
“一阵风?”
“对,一阵风。”吴消寞坚定道,“那阵风吹来了一股花香,而我恰好认得那股香味。”
颜琰想了想,恍然道:“你的意思是,那股香味是假冒颜玖的人身上的,而你又认识那个人?”
吴消寞点点头,道:“不错。”
“那人是谁?”颜琰眸子一暗,问道。
“她是阴阳派的阴间大司命——薛音书。”
颜琰皱眉道:“阴阳派?”他思索了一番,道,“我们洵灵山庄不曾和阴阳派有什么过节。”
吴消寞若有所思道:“也许是个人恩怨,与洵灵山庄和阴阳派都没关系。”
“她和小玖的易容应该都是阴间四鬼之一的魅替她做的,所以我们没有察觉出来。”吴消寞又继续讲道。
颜琰难以想通,薛音书为什么要假扮成颜玖,而自己又恰好遇见他们?
吴消寞道:“这一切应该都是设计好的。可是她之后怎么又消失了呢?”
颜琰沉思了片刻,又不解道:“薛音书为什么会出现在紫澪侯府?”
“你还记得紫澪侯离开山庄那天吗?”吴消寞道,“那天坐在宫珝马车里的白衣女子就是薛音书。”
“这件事难道还和宫珝有关?”颜琰难以置信道,“可是阿玖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会置阿玖于死地呢?”
吴消寞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道:“这一切,都要等小玖醒过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颜琰抿唇不语,面色凝重。
3.
地牢内,不知道哪里在漏水,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回响在幽静的空间里。
突然,紧闭的铁门被慢慢打开,发出沉重刺耳的摩擦声,一线光透了进来。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
薛音书猛地抬头望去,不确定地唤道:“侯爷?”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那一处光晕,朝着她缓缓而来。
袖袍一挥,龙涎香的味道散开,两侧的火盆亮了起来,薛音书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微微睁开,入眼是黑底绣金丝的长袍,她抬起头,看到宫珝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侯爷!”薛音书想要站起来,却被脚上的锁链硬生生扯跪到地上。
宫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薛音书,你好大的胆子。”
薛音书双手揪住宫珝的衣摆,不解道:“侯爷,我做的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宫珝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衣服从薛音书手里拽出来,冷笑一声,道:“我想要的?你倒说说,我想要什么?”
“你不是想毁了洵灵山庄吗?你不是想让颜禛家破人亡吗?”薛音书语气抱着希冀道,“我帮你设计,让颜琰去杀颜玖,怎么,你不满意吗?”
“满意?”
宫珝眼神阴冷地睨了薛音书一眼,一把掐住她脆弱的脖子,似笑非笑道:“我当然满意了,你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多妙啊,嗯?”
宫珝的手渐渐收紧,薛音书涨红了脸,双手吃力地掰着宫珝的手,痛苦道:“宫珝……”
“可是我恨的人只有颜禛,只有颜禛!”宫珝松开手,薛音书无力地瘫倒在宫珝脚边。
宫珝拿出一块绸帕,仔细擦着刚刚碰过薛音书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道:“我本来不想动你的,可谁让你伤了颜玖呢?”
他丢掉帕子,从腰间解下一条细鞭,只有一指粗,是用蛇皮制作而成,上面用烈酒浸泡过,打在皮上,又辣又痛。
宫珝用鞭柄抬起薛音书的脸,面带着微笑,但即将降临的却是来自地狱的折磨。
宫珝轻轻道:“你知道颜玖是谁吗?”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情人之间的昵语。
薛音书噙着泪,摇摇头,她害怕这样的宫珝。
“他是我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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