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燕清腰酸背痛,不得不啃了颗桃,才缓解许多。
他有心把放纵过头的始作俑者揍上几下,可一念着将分离一段不短的时间,就又舍不得了,只板着脸,把对方那油光水滑的背脊拍得啪啪响。
吕布一点都不觉得疼,非但由他拍,还眯着眼傻笑,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
燕清:“……还不快起了!”
吕布要去兵营,他也有事忙了。
在用早膳时,燕清愣是撑住了云淡风轻的表情,对郭嘉意味深长的打量视若无睹。
“一会儿你先去流水楼,”燕清瘫着脸道:“我邀蔡公来府上叙话,谈完再去。”
郭嘉颔首,就是在出发前毫不客气地多要了俩份云片糕,仔细包好,道是给荀彧和贾诩带去的小食。
燕清嘴角抽抽,强忍着没揭穿他。
他毫不怀疑,这份体贴的心意,只怕都坚持不到车架行至流水楼,就要全进郭嘉自己的肚子了。
第240章 丑得离奇
距燕清在许县建起第一所打上他个人鲜明的烙印的官学,已有十年之久,不但规模翻了十数倍,所收纳的学子身份也是包罗万象,不但来自五湖四海,还遍布各个阶层。
世家子最初顾着矜持,不肯与寒门子为伍,可在察觉燕清竟然荒唐到将从董贼手中缴获的贵重书籍全给刊印了多份,供学子随意翻看,他们就坐不住了。
因燕清势大兵强,在政策上又一向霸道,他们不敢与之为敌,于是尽管在心里把出身卑微就胡来的对方骂了百八十遍,思来想去,只好捏着鼻子加入竞争了。
但凡世家大族,哪怕表现得再彬彬有礼,大多都自忖高人一等的,也习惯了敝帚自珍,自己有的别人碰不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又哪儿能容忍平头百姓都能翻看的,他们却无缘得见?
燕清也随他们将心意变来变去,横竖入学只要能通过考核,就不加阻拦。
只默默添了一条规矩——若是因拉帮结派得太过分,或是伙同别人欺凌同窗等触犯校规的行径被撵出去,那以后来自这一家的,都不予接纳。
在许县达到四海无闲田后,燕清还让豫州成了普天下独一处肯给课业优秀的贫家子些米粮做助学的地方。
一晃眼这么多年,当初的垂髫童子,也大多到了及冠之龄,其中一些特别优秀的,早被忙疯了头的贾诩给盯上,早早地征辟了。
但总会有些遗漏——况且燕清相信,就算不具让人惊才绝艳的旷世之才,只要被安插在合适的位置上,也能派上大用场的。
燕清就打算弄一场面对学子的大考出来,让这些学有所成的小青年们‘毕业’,进入仕途。
他不敢轻易去碰太过超前的科举,也不好将望族利益给一下削得太狠了,惹来太厉害的反扑,便限制了必须是官学里进学过三年以上的学子参加,不对外取,至于录用后肯不肯来,也全随个人意愿。
举荐制度依然运作,而这方面,就继续由那些簪缨世家眼里的‘自己人’——清正名流,如崔琰去主持。
总比让他们寻求入仕时,都得来一场政治作秀来证明自己‘德行’卓越,或去找许劭那样的名家做品评来装点门面,要来得靠谱。
当然,这些对家族关系错综复杂,同气连枝的衣冠子弟而言,可谓轻而易举;而于寒门学子,却往往是难如登天,遍寻无门。
燕清目前只是给他们另辟一条出路,而未堵住衣冠子弟出头的那条,那他们就算有牢骚有意见,也不会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蔡邕虽也是名门出身,可对于门第,却是很难得地不甚看重。燕清便是看出他与郑玄都能对学子一视同仁,才将重要的校长职位相授。
蔡邕并未辜负燕清的期望,执行得稳稳当当,而在将女儿嫁给瞧上眼的青年才俊后,他彻底清闲下来,就如过上了做梦一样的好日子。
每日除了授课,就是含饴弄孙——女儿蔡昭姬接连诞下二子,长孙年初刚到了开蒙的年龄,就被周瑜毫不犹豫地送来德高望重的岳父处了。
得知燕公忽然召他来,他无欲则刚,自坦坦荡荡,听得这项提议后,也觉得非常适合。
蔡邕诚恳道:“如此倒是水到渠成。”
商量时能如此顺利,燕清心情也好,莞尔道:“那接下来这一个月,就要劳烦蔡公多多费心了。”
“为学生打算一二,如何称得上什么费心?”蔡邕谦道,又想推了那‘公’那尊称,燕清却不肯,只笑了笑:“蔡公如今桃李满天下,区区一个‘公’,如何当不得?”
蔡邕无奈,心道自己哪儿是当不得公,只是当不起燕公口中的公啊……
正事商量完了,蔡邕惦记家中幼孙,便未留下用午膳,而是歉然起身告辞。
燕清亲自扶着他,将人送到了府邸大门处。
只是在上马车,蔡邕将搭在燕清臂上的手收回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燕清心念一动,询道:“蔡公可是还有话要同我说?”
蔡邕为难地皱了皱眉,到底没过得去心底这关,将声音压得极其,恳请道:“卢太傅耿直刚烈,只是邕当初受党锢之难时,满朝唯他上书说情,此恩毕生难忘,只苦于无法回报。若真有一日……还请燕公看在某这份薄面上,莫叫他走前受太多罪了。”
他与卢植,所怀的抱负无比相似,遭遇上也是同病相怜。
只是在被流放朔方,被迫颠沛流离,有家难回的痛苦十二年中,他无奈地选择了独善其身,顺势而为,卢植则一直是英勇无畏地逆流而上。
他何尝不知卢植忠心护汉,狠狠地开罪过燕清多回?
然而汉室气数,明眼人都看出将尽,尤其大势所趋,非一人能挡啊。
他年岁已高,唯一能做的回报,也只有舍下脸面,为故友求这么一句了。
言罢,他轻轻俯首,致了一礼,方放下车帘,让车夫渐渐驶离。
燕清微微一愣,面色倒玟死不改,轻轻道句‘好’后,目送着蔡邕的车驾远离,之后回到书房,就认真地反思了一阵。
短短二日中,这已经出现了第二个好似笃定了他心思,还特意求情的人了。
他以为刘协是身在局中,又因是见惯勾心斗角的皇室中人,才忍不住多想条后路未雨绸缪,只惊讶了一瞬,就未放在心上。
但观蔡邕方才神色,其道出这一句,显然非是出自无缘无故,也不认为是杞人忧天,而是颇有几分把握似的。
——这可奇了怪了。
他一贯行事低调,除了前些日子里着实被惹恼了、才打了一次四路全开的防守反击外,平日里所做的事,可一点不打眼。
非但不主动请赏,就连皇帝硬要赐他的大官和王爵,都被他态度强硬地推得一干二净。
其他敏感的,尤其是加九锡,剑履上殿那一类,也统统被他拒了。
退一万步来说,比起史上的曹操和晋文公等,他可要老实多了——最大的佐证便是,连荀彧此时都接受良好。
怎么就连续冒出来俩人都知道他心思了?
燕清不认为自己已到了司马昭那地步,猜想大概是踏入了一个思想误区,暂时想不通,也就不去纠结,径直往流水楼去了。
结果去到之后,他一只脚刚踏进厅里,就见贾诩荀彧郭嘉三人正说说笑笑,联袂而出。
看到他时,三人便齐齐地驻了足,向他行了一礼。
他们虽年岁不同,却都玉树临风,风姿翩然,很是赏心悦目。
可惜燕清没心思欣赏,只茫然地看看脚底,把已踏出去的那只脚默默地收了回来,纳闷道:“还没到饭点,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郭嘉刚要回答,就脸色倏然一变,赶紧侧过头去,掩嘴打了个小饱嗝。
燕清:“…………”
看来他再不用在那两份云片糕的去向上存疑了。
荀彧眼眸明澈,含着淡淡笑意,温声解释道:“今日的政务已处理完了,文和又难得不急回府,便相约去陶然楼坐坐。”
贾诩笑着点了点头。
荀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连同主公那份一起。”
白跑一趟啊。
燕清欣慰他们感情好,面上却装作无奈道:“你们这也太勤快了。”
荀彧朗朗一笑,揶揄道:“机会难得,倘若不为,未免太过可惜了。”
郭嘉连打了三个小饱嗝,才消停了,这会儿笑眯眯道:“主公若是为政务而来,是要扑个空了,不妨一起?”
燕清意有所指地往他肚子处瞄瞄,欣然颔首:“如此甚好。”
极巧的是,待四人去到,就发现今日陶然楼又有一场雅集。
“就坐这里罢。”燕清选了一处虽不起眼、却能听到他们讨论的角落,才向从没见到这么多大人物一起出没、其中竟然还有燕仙君、导致魂儿都跟飞了般的小二吩咐道:“菜让他们点。”
小二仍在梦里,恍惚道:“噢……”
荀彧看向贾诩,比了个谦让的手势,贾诩又看向郭嘉,郭嘉则迅速看向了……菜单。
燕清嘴角一抽:“那就奉孝点罢。”
一盏茶的功夫后,看着琳琅满目、偌大一张圆桌都要放不下的好菜好汤,燕清忍不住感叹:“若将奉孝的不客气,各分三分到你们头上,可就完美了。”
郭嘉黠然一笑,大快朵颐起来,张狂得毫不像个早膳吃撑了的人。
荀彧和贾诩仍是斯斯文文的,燕清给他们布了两道菜,自己也用了一些,就专心听起雅集的动静来。
诸葛亮被他委以重任,这会儿还有后续要料理,自然不再混迹学子之中。
倒是一直心不在焉的庞统,眼角余光偶然间瞄到颇眼熟的一道身影,不禁挺直了腰杆,神色也严肃起来。
这一认真,就忍不住‘咦’了一声,立马发现不远处还坐了两个新面孔。
他们一直沉默地听着,并未与任何人搭话。
庞统不禁有些激动。
其实会出现在雅集上,往往是各个学舍的人都有,固定来的也就那么几个,就算再交游广泛,也不敢说自己能对每个人都有印象。
但庞统却能一口咬定,那俩人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不因别的,就说这相貌丑陋得跟他不相上下的人,在这许城里绝对是头一回看见!
第241章 张松献图
等庞统按捺住内心情绪的翻涌,再仔细一看,就又发觉了一桩相似之处。
同那貌丑士人行举密切、谈笑风生的,就如自己的挚友诸葛亮一般,也是个仪表堂堂,眉清目朗之人。
一美一丑,可谓‘相映成趣’。
这可真是……太太太有缘了。
平生头一回,庞统深刻地尝到了同病相怜的滋味,于是不再犹豫,起身走到他们身边,难得主动地搭话去了。
而他心绪激荡地在那桌边的空位上坐下时,张松正低声同法正说着话。
陶然楼一贯客多,尤其这会儿正举办雅集,往来学子,更是络绎不绝,热闹过了一阵又起一阵。
他们坐得虽偏僻,可身边也偶尔有人来去的。张松自知容貌不雅,鲜少抬头,以免引起让他不快的注目。
留意到有人在桌边坐下,张松亦不甚在意。
却说他在益州第一次得到朝廷有意讨伐张鲁的消息时,就敏锐地察觉出,刘焉之所以会遭那‘飞来横祸’,恐怕不是运气不好,而是有智谋之士在背后操控的结果。
这一猜测刚浮现于脑海中,张松就默默把被掺和其中的人全排除了一通,不寒而栗地得出了十有八九是出自燕清手笔的结论。
他旋即有了了悟,这益州既已经被燕清盯上,也就不再安全了。
哪怕有天险护持,凭那些到现在还不清楚状况的庸才,也无法长久。
于是当机立断,顺着犹豫不决的旧主刘焉的心思,给出了个在他眼里馊得很的破主意,成功将这蠢物一般的益州牧给骗去自取灭亡,就收拾身家细软跑了。
走前他想了想,干脆连顽固愚忠的家兄也不提醒了,只将益地唯一让他看得上眼的聪明人法正给带上。
不是他不厚道,不顾念骨肉亲情,而是能看出这是危难关头的人,益州怕是没有几个,倘若他兄长不信他话,后脚跑去告发,岂不就死路一条?
法正本就怀才不遇,与他的看法也一致,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走得无比干脆。
张松一路马不停蹄,又托了燕清财大气粗勤修路的福,以至于一出了闭塞的益州、就发现条条都能通豫州,治安和路面也好,比想象的要快上好些日子就到了。
他走得急,心里倒不怎么紧张——他确信,就算刘焉在给他论功行赏时,忽然发现没了人影,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
怕是要等吃了大亏后,才记起要寻他算账。
豫州如今是出了名的繁荣富庶,每天都有避祸和求学的人拖家带口而来,为了容纳下这么多人,许城几乎每年都在往外扩建,规模恢弘,非比寻常。
张松忍不住感叹一番,让自己与法正的车队混在入城的队列之中,顶多引来几道艳羡的目光,并不会惹来太多关注。
因他有路引和清楚的户籍凭证,缴纳了一小笔落户费后,很容易就被兵士给客客气气地放行了。
等真正进到城中,里头的热闹繁盛,穿着干净衣裳的人潮涌涌,却不失条序,还有那一块块擦得光洁平整的石地板,笔直的排水渠,还有数不胜数的桃树,整齐划一地被栽种在宽敞得可供四架马车同时同行、周边还有商铺和小贩和行人道的路两旁……
法正情不自禁地呓语道:“这简直……”
张松也已目不应暇,叹为观止。
等他们从住宿的店家口中得知,这城里士人聚集得最多的,除了校舍便是陶然楼,就专程来此,想旁听一阵,再设法打探。
无论是他还是法正,在过去二十多年来,都只在益州和司隶一带活动,对日新月异的豫州的了解,自然就少得可怜了。
毕竟传言多有失真夸大之处,不如眼见为实的准。尽管许城的繁华鼎盛让他们大开眼界,留下了绝佳的第一印象,可若凡事尽听信流言,那燕清简直成了天上派来救世的仙君,餐风饮露,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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