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西凉的工匠,也只有他们能造出这样的镯子。”炎仔细地看着,频频点头称赞。
“工匠师傅说,若不是您要得急,这蝴蝶还得再加一道工序,就是这里,嵌上一节扭起来 的铜丝儿,蝴蝶就晃动、拍翅。”萨哈指着手镯的某处说道。
“果真如此,当然更好,但现在必须先让永馨开心起来,下一回,再做会动的吧。”炎笑着说。
“公主殿下为何事如此生气?”萨哈好奇地问道,“很少见您这么着急。”
“倒不是生我的气,”炎依然注视着镯子,说起事情的原由,“前日,皇兄说好陪皇妹一同堆雪人,但忙于政务给忘了,皇妹等了大半日,空欢喜一场,就生气不理皇兄了。”
“原来是这样。”萨哈点头,“公主殿下特别黏皇上,所以也就更失望吧。”
“嗯,但这事也不能全怪皇兄,能让他把皇妹的邀约都忘记,可见是非常棘手的政务。”炎十分体谅爱卿,甚至是感到心疼,“他从小就爱玩游戏,现在却只能伏在御案前批阅奏本,太辛苦了。”
“所以,您想把这件首饰交给公主,说是皇上送的吗?”
“是啊,皇妹很容易哄,只要说这是皇兄送给她的礼物,她一定消气。”炎说着,想把手镯放回盒子里,手指却碰到一个硬物。
“这是什么?”炎把手镯交给萨哈,拉出盒内垫着的一块红绸布,这盒子的底部,放着一个折叠成豆腐干状的纸条。
萨哈看到它的一瞬间,脸色都变了,好在这儿冷,他肤色又白,炎殿下并没有注意到。
炎小心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让人无法看懂的符文,这些字体就像是小蝌蚪,有着弯曲的线条,和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圆圈,通篇都是。
“哦!主人,这是属下写给工匠师傅的信笺,写的是一些制作时需要注意的事情。”萨哈的手指戳在纸面上,“这里,就写着白玉镯。”
“原来这就是西凉国的文字。”
炎好奇地盯着看,“真是神奇,完全看不出那写的是镯子。”
“西凉国也是古国,据说,那是古代神仙用的符文,一代代传下来的。”
“难怪我觉得,这看着像道士画的符。”炎笑了笑,“改日得闲,你也教教我吧,这看起来很有意思。”
“是!”萨哈收下炎手里的纸条,捏紧在自己指间,手心里不觉渗出了汗。
“你去传顶轿子,事不宜迟,我要去一趟宫里,给公主送这份和解之礼。”炎把镯子收好在匣内,“也好早日了却皇兄的心事。”
“属下这就去。”萨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来到月门外,这又是一处被风雪覆盖住的院子,连通着前门。
“等等!萨哈!”炎却又叫住了他。
“是!”萨哈又赶紧回去。
炎看着他,“把鞭子给我,我让人放回库房。”
“啊!是的!”萨哈怎么就把手里的银鞭给忘了,急忙递上。
“好了,你去吧。”炎点头,看着萨哈急急忙忙地走出去,觉得今日的他举止有些失常。
“西凉人果然不适应这边的冬天吗?”炎心里想着,“他过惯了沙漠里的日子,下回还是少让他出门吧。”
而闷头在风雪里猛走的萨哈,也在气恼自己的不小心,这塞在首饰匣的信函本该是在首饰交付时,才到他的手里的。
他以为,现在提前了几日拿,这个函肯定还没送来,便也没在意,就直接把它交进了炎殿下的手里。
仔细回想一下,难怪他在店堂里拿起首饰匣时,乌拉一直拉着他说话,敢情是在提醒他里头有密函!
但是他一心想着早点回去覆命,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到!
“好险!”萨哈终于止住了脚步,长长地呼出一团白雾,左看右看,廊檐里空无一人,有的只是外头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打开了手心里的纸,汗水的浸泡下,墨迹有些花了,但仍旧看得清楚,他之前指给炎看的那个“白玉镯”,写的其实是“大燕皇帝”。
信函的内容颇为简单,就是要他汇报大燕皇帝的近况,除去一些新颁布的朝政举措外,还有他私人的生活习惯等等,也即是说,信函上是一连串的问题。
身为炎殿下的亲信,弄到这些答案并不是太难,唯一困难的就是要在炎的眼皮底下,把这些情报送出去。
今天是侥幸蒙混过关,下一回,炎殿下要是学会西凉文字,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看来以后得步步为营。”
萨哈用学来的大燕成语,给自己敲响警钟,与炎殿下相处越久,就越不想伤害到他,但是欺骗已成事实,伤害就不可避免。
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伪装下去,在完成主上交与他的重要使命之前,绝对不能再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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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青铜院。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风雪依然很大,在青铜院的武将都已经归家,唯有景霆瑞依然留宿宫中,皇上派来御膳房的大太监,赐给他一顿丰盛的御肴,其中有铜炉火锅。
而皇上自己,听闻是去永馨公主那儿了,看来他们已经和好如初。
景霆瑞叫来宋植一同吃,宋统领很是高兴,食毕,膳食太监撤走了膳桌,餐具,宋将军也回去当班。
院子里原本积蓄了一下午的白雪,也被踩踏得花了,景霆瑞立在敞开着的窗前,不知为何,想起一段童年时的往事。
那是春节前夕,下了一场极罕见的大雪,母亲住的小屋几乎被积雪淹没,院子里也是厚厚的一层,王府里到处响起“刷刷刷!”的竹枝扫帚刮着地面的声音。
唯独母亲这儿,依然是一片“雪灾”似的景况。
他只有五岁,可也想帮着铲雪。母亲怕他冻着,没有准许,接着便让身边的丫鬟出去告诉管家,请他们也把这门前的雪扫一扫。
丫鬟去了,但脸色很不好看,还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还真把自己当王妃看了,这破地儿又没人来,扫不扫雪不都一样。”
母亲原本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但她只是紧紧握住手里的念珠,没有吭声。
从早晨到下午,当那丫鬟终于慢慢腾腾地领着一个老头过来扫雪时,却万分惊讶地看到,这院子里的积雪全都归拢到两边,形成两座墨兮兮的“雪山”,路面变得非常洁净。
她的小少爷景霆瑞,双手握着比他的个头高出一大截的扫把,愣是把积雪给清理了。
“这都是你做的?”丫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景霆瑞丢开手里的扫帚,柄上已经沾满血,大声地说,“你以后别再来这里了,我能照顾好母妃,你走吧!”
仔细想来,那时候的他可真是狂傲,完全不知道唯一的丫鬟,是景亲王妃安插在母亲身边的眼线,她根本不会离开。
景霆瑞不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磨出来的血光,早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常年握剑练就的茧子。
还记得那时,母亲一边流着泪,一边拿盐水和纱布替自己扎伤口,母亲治好了他的手,可是,却无法帮他愈合心里的伤痕。
父王的冷漠绝情,王妃的任意欺凌,加上母亲的软弱无助,所有的这些,都如同鞭子一样,不停地抽打着他年纪的心,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
直到他遇到爱卿,又得到太上皇的赏识,才让他慢慢地有了身为人的样子。
“啪!”
景霆瑞蓦然握紧了铁拳,他不会让过去的事情重新上演,绝不允许那些冥顽不灵的权贵,变着法子地戏耍爱卿。
风雪突然转了向,景霆瑞微微眯起眼,如一道黑影纵身飞出窗外,稳稳地立定在雪地里。
不一会儿,十个黑衣人“嗖嗖!”地相继落在他的身前,且全都跪下。
“将军。”
跪在最前方的男子,低着头,蒙着面,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属下已经成功潜入,相信不需多久,所有的证据必能收集齐全。”
“很好。”景霆瑞微微颔首,这些人均为铁鹰剑士,且都是最新加入的。
自从青允有意退居二线,当一个清闲的首领,铁鹰剑士新成员的招募、考核以及管束的重担,就都落在景霆瑞的肩上。
可以说,这又是一支由景霆瑞训练起来的精兵,而他们虽然初出茅庐,年龄大多在十八岁上下,却一直对铁鹰剑士充满着向往。
这在江湖上被称之为“黑影”的特殊府衙,专门负责暗中保卫皇上,以及刺探可能威胁到大燕和皇帝的国内外的敌情。
他们为了在初次任务中完美的表现,获得景将军的赏识及重用,可都是卯足了劲,各个都希望率先完成任务。
“要沉住气,互相联手才好。”不知景霆瑞是否看出这一点,所以在他们离开前,特意叮嘱道。
景霆瑞此时并不知道,这不过百余人的秘密刺客团体,在往后几年会壮大到数百余,甚至数千余人的庞大军事机构。
且由于他们经常在青铜院听令,又拥有可以先斩后奏的特权,在江湖上,开始有人称呼他们为“青铜院”。这由太上皇创下的“铁鹰剑士”卫士团,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景霆瑞的“青铜院”取而代之!
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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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刚从御花园赏雪回到长春宫,景霆瑞便来求见。
他行的是双膝跪地,叩首之礼,让爱卿看呆了眼,以往,景霆瑞都是行武将礼仪,即右膝跪地,双手交握成拳,极少的时候,不,是他要说些不中听的话的时候,才会叩头。
“你这是做什么?”爱卿自觉不妙,可是,那些名垂青史的朝官,不是都已经下旨处罚了吗?根据景霆瑞草拟的一份名单,查的查,撤的撤,除了宰相府的人没有动到,其他的兵部、工部、礼部、吏部、刑部,统统有涉及到。
这些贪官污吏就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蚱蜢,揪出一个就拉起一串,还有不少人为求自保,不停地供出其他的同党。
当然,这其中也有被人恶意抹黑的,还有待详尽的调查,但罪证确凿的都已经被革职抄家、入狱待审。爱卿认为此事应该没有别的意外。
“末将想请皇上收回口谕。”景霆瑞抬起头,面色肃然地道。
“朕的口谕?朕何时下达了什么……哎!你先起来吧。”爱卿试图缓和气氛,微微笑着,“不管何事,都好说嘛。”
“皇上,您曾在万寿节前下达旨意,要求朝中大臣以及亲王贵族之间,不得收受、赠送厚礼。”景霆瑞进一步进言明,“您赏赐给宰相的侄子贾鸿禧的那一对鲜藕,价值不过两枚铜钱……”
“那又怎样?”
爱卿觉得景霆瑞是话中有话,听着怪不舒服的,便打断道,“鲜藕是不值几个钱,但里面有朕的心意,这是御赐之物!景将军,朕以为你为了何事,在这里谏言。宰相大人都还没嫌弃朕的贺礼太薄,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末将并非是在替谁叫屈,皇上,自从大燕立国以来,皇帝赠与臣子、皇族的财礼都有一定的规矩,有章法可循,宰相府内若有喜事,依照礼数,需要赏赐黄金九百九十九两,言喻长长久久,还要赐给新人合卺宴席,送上双喜如意佩一对。”
“……!”
爱卿不禁握紧放在御案上的手指,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礼部尚书,还有小德子都有提起过,他听到一半就直摇头地否决了,大燕还有这么多的亲王、郡王的世子、公主等着办喜事,照这样送下去,国库都得搬空了。
所以,他当时就否决了,还说这么铺张浪费的礼节早该废除,就从宰相府的婚事开始,于是,就有了鲜藕的出现。
“末将所罗列之礼单,与皇上您赏赐之物实在相差太远。”景霆瑞并不因为爱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作罢,一再地说明道,“您说‘礼轻情意重’,末将可以理解,亦能接受,但对于其他人,这样的礼单实在有轻侮宰相之意。”
“瑞瑞!你说够了吧!”爱卿按捺不住地站起身,大声地反驳道,“要按照你说的做,送那么多的东西,和用金钱收买大臣、贵族有何区别?!”
“就是收买人心!”没想,景霆瑞却文辞犀利地道,“皇上,人心是可以收买的,您的父王、祖父、太祖父,都是这样赏赐他的臣僚、亲眷,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末将这样……”
也许是觉得这话重了,景霆瑞没有把话说完,小德子在一旁听得是胆颤心惊,早就偷偷地把宫人都给打发走了。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朝廷里又得掀起怎样的风雨?这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景将军与相爷冰释前嫌、结盟为友了呢!
不过,永远把皇上摆在第一位的小德子,这回是站在了景将军的这边,他也觉得,突然不让大家再互赠奢侈的贺礼,实在是有些欠缺周全。
而由于皇上送了“鲜藕”,其他人在各种婚庆、寿宴典礼上,只能想尽办法地送些同等价值的礼物,比如萝卜啊、地瓜、花生之类,未免太过寒酸,说句不好听的,小太监拿到的赏赐都比这个多。
小太监得不到赏赐还会有所抱怨,更别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贵族们了。
要说这国库财富嘛,在这段日子里是充盈了些,但皇帝的面子也没了啊,这要用官腔来讲,就是“有损帝王威仪”。
不过心里的这些想法,小德子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讲出来的。
因为皇上自始至终都认为那是一条利国利民的良策,而沾沾自喜,再退一步讲,皇上还满心欢喜地认为,景将军是一定会夸奖他这条举措的。
“哼!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朕说什么,你就反对什么,朕还怎么治理国家?”
爱卿面无表情,语气极冷,在这一刻倒是有几分太上皇的英姿,但实际上他是因为气过头,而不愿意去深思景霆瑞的话,反而把之前的事一并说了进来,大有指责景霆瑞的意思。
“末将并没有反对您其他的举措,减少冗兵,统一低级士官的薪资,在各地府城、县城,开设免费的学堂等等,都是关心民瘼,长治久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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