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杆神秘的枪已经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穿透铠甲,狠狠刺入阿拉贡的肋下。
阿拉贡痛得怒吼一声,一手握住露在外面的兵刃,不顾手心鲜血直流,大吼着用手臂夹住长、枪,试图把那个捅伤他的汉人小兵给挑起来。
纹丝不动。
一个恐怖的猜想像蛇一样攀上他的脊背,阿拉贡蓦然抬头,死死盯住那个被面甲遮住脸部,看不清五官的士兵。
围困住他的汉军已经把矛尖对准了他,阿拉贡被近百把长矛密密麻麻围在原地,胯、下的战马身上已经插满箭簇,哀鸣着倒了下去。
阿拉贡狼狈地跌落在地,还是死死盯着那个战士,双眼被怒火烧的血红。
“霍长生,你这个小人!”
那名战士推起面甲,露出一张化成灰他都认识的脸,笑嘻嘻道:“许久不见,阿拉贡王子。”
玄甲红缨的将军也跟着推起面甲,陆少阳夸张地抬了抬胳膊,苦兮兮地抱怨:“将军,您这身甲也太沉了吧。”
阿拉贡目眦欲裂:“卑鄙无耻!小人!混蛋!你这种人会被真正的战士不齿!”
谢辞示意左右精兵用铁索捆住阿拉贡,对他灿然一笑:“兵不厌诈啊,王子殿下。”
***
主帅被生擒,群龙无首的蛮人军队很快就溃败如一盘散沙,谢辞带军凯旋而归,把受伤的阿拉贡单独软禁起来,严加看守。
谢辞满身都是黏腻腻的汗和干涸的血迹,战斗时肾上腺素激增,整个人兴奋到不行,回到营帐后才感到疲累,脱了甲胄才发现左臂上不知何时中了一刀,伤口不深,谢辞也就没打算麻烦军医,自己找出药粉和绷带上药。
绷带裹到一半他才发现受伤的位置真是极其不方便,正纠结着该怎么把绷带绑好,帐子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了。
全军上下会这样不打招呼就敢直接掀主帅门帘的只有一个人。
谢辞僵硬地和门外的柯宁玉大眼瞪小眼。
他默默地动了动,试图用袍子遮一遮半裸的上身。
“遮个屁,我都看到了。”
柯宁玉毫不客气地走进来,接手了谢辞手上的绷带,熟练又快速地包扎好,绑了一个完美的结。
就是最后打结时多用了点力,恰好让谢辞龇牙咧嘴的程度。
“一切顺利。”谢辞低声道。
柯宁玉帮他把里衣披到身上,沉吟道:“是顺利,太过顺利了。”
谢辞动作一顿,“什么意思,你怀疑有诈?”
“我不确定,”柯宁玉摇了摇头,“就是感觉不太对……啧,顺利得有些蹊跷。阿拉贡鲁莽冲动是不假,可他以前也没哪次像这次这样这么轻易就被我们俘虏了。阿拉贡被你诈了也不是一回两回,就算他傻,他底下那些人难道不知道提防一二?”
“……若真是如此,他们图什么?”谢辞想不明白。
柯宁玉与他对视片刻,慢慢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他们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可是谢辞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想出点阿拉贡存在故意被俘虏的可能性的缘由,正主倒是快去见他的真神了。
当天夜里,被俘的阿拉贡突然陷入昏迷,高热不止,浑身不断痉挛。
谢辞一听消息就知道要糟,匆匆跑去一看:日,这他妈破伤风啊!
不管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古代,破伤风都是不治之症,症状爆发越快死得越早,谢辞也不知道是阿拉贡倒霉还是他倒霉,阿拉贡全身上下唯一的伤口就是谢辞捅在他肋骨下的那一枪,结果就他妈中了头彩!
在这个关头上,阿拉贡是绝对不能死的,军中的军医全都束手无策,谢辞没办法,只好咬牙忍痛,用1000积分跟系统换了一颗九转还魂丹。
一朝回到解放前,谢辞看着阿拉贡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很想直接掐死他算了。
服下九转还魂丹后,阿拉贡的伤势果然稳定住了,第二天下午,他终于恢复了意识。
谢辞立马赶过去,一掀门帘就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诡异的波动。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正对上了阿拉贡高耸的眉骨下,那对淡色的冰一样的眼珠。
【滴——滴滴——呲啦——宿——呲——宿主——检测到异常电磁波——呲呲——高级系统入侵——滴滴滴——系统即将——呲啦——即将自动休眠——】
脑海里一阵嘈杂之后,是绝对的安静。
毛骨悚然的感觉慢慢浸透全身,谢辞见鬼一样地瞪着阿拉贡,僵在原地。
半躺在床上的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慢慢地笑了,薄薄的嘴唇尖锐如冰棱。
“嗨,你好啊。”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作者亲妈,还有这种操作???
嗯,有的,儿子。
本文迄今为止最大的副本Boss——高阶玩家出场。
唉,甜甜(chun)的阿拉贡小王子一出场就领便当了哭唧唧……
第72章 将军冢(八)
“嗨,你好啊。”
大概谢辞脸上的骇然很好地取悦了他,阿拉贡笑容愉悦地向后一靠,手腕一翻,指尖就夹着了一根点燃的香烟。他熟练地吸了一口,惬意地吐出一个烟圈,“来一根?一包500分呢。”
冷汗冰冷黏腻地捂在里衣里,谢辞很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用了,谢谢。”
他走进帐篷放下门帘,仿佛进入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
“哦,好吧,真可惜。没想到工作的时候还能遇到老乡,挺有趣的。”阿拉贡抖了抖烟蒂,笑意不达眼底,尽管懒懒地靠在那里,看起来却像个蓄势待发的捕食者。
谢辞可不是猎物,显然双方都没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慨。对方一照面就黑掉了自己的系统,比起朋友来谢辞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敌人。
“这种情况不常见吧?”谢辞尽量波澜不惊地问。
“当然,”阿拉贡挠了挠眉骨,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唔,我做了几个任务了?啊对,222个,操,这是什么不吉利的数字啊——这应该是我第一次遇到同事吧?对,是第一次。”
谢辞不动声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两百多个任务?自己经历过的世界也就是他的一个零头!
自己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一只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谢辞突然就理解他轻视的态度了。
差距太大,原本的不甘恐惧反而消弭殆尽,谢辞放松下来,双手环胸靠坐在桌上,长腿悠闲交叠在一起,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开起了玩笑:“真巧,我也是第一次。”
阿拉贡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一遍,玩味道:“你看起来还真不像个菜鸟。”
“谢谢。”谢辞把这句话当做夸奖收下了。
“你的任务是什么?”阿拉贡随意问道,“我得看看咱俩任务有没有冲突。”
“有冲突会怎样?”
“我不欺负新人,”阿拉贡大大方方地说,“如果有冲突,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一次机会。”
谢辞微愣:“……什么?”
“比如这次,你们想用我来和谈吧?我可以让你们获得最大利益。”阿拉贡毫不遮掩。
谢辞神色瞬间冷下去。
阿拉贡恍若未觉,继续道:“当然,你还捅了我一刀,有点疼,所以以后我可就绝对不会手软了。”
那双冰一样的眼珠甚至没有落在他身上,阿拉贡把烟蒂随手一捏,碎成齑粉扑簌簌落在地面上。
指尖泛起一线凉气,谢辞怒极反笑,道:“一上来就黑了我的系统,这感觉不太像是‘不欺负新人’啊。”
“啊,那个,”阿拉贡耸耸肩,“只不过是为了说话更方便罢了。给你个忠告,菜鸟,别太相信那玩意儿,它会把你搞成鬼……嘶,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狗、日的你能不能别电我了!”
气急败坏的后半句显然不是对他说的,谢辞直起身,审慎地后退半步,“你好好休息吧。”
“嘿,我还不知道你我的任务有没有冲突呢。”阿拉贡慢悠悠地说。
谢辞脚步一顿,有些无奈,“前辈,明知故问就有点无聊了吧?”
谢辞离开后,帐中只剩下他一人,阿拉贡摸了摸下巴,低声自言自语道:“404,他真的不太像个菜鸟啊,是不?”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帐篷,谢辞的系统才重新上线。
听到熟悉的【滴滴——】声,谢辞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诡异地想起阿拉贡方才跟他说的话。
别太相信系统,它会把你搞成鬼……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信任过系统,因为他不知道这个电子音的背后会有谁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不断穿梭于任务世界的原因是什么?他为什么会被系统选中?为什么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在死后直接进入轮回投胎呢?
谢辞设想过许多可能,比如无限游戏,比如实验,比如他上一世是个恶贯满盈的人,所以要通过做任务赎罪。他不知道答案,系统也不会告诉他答案。
一百年的监、禁消磨掉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天真愚蠢,而在见到柯宁玉的第一眼,谢辞就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勉强维持的和系统之间的平衡彻底崩塌了。
他不相信系统,从前不,现在更不。但为了活下去,为了搞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他还需要它。
他不相信系统,但更不相信那个神鬼莫测深不见底的“前辈”。
谢辞摇摇头,把这些可能会被系统发现的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
【系统,为什么会有更高级别的任务者进入这个世界?】
【我刚才去总系统里查过了,那个阿拉贡的宿主是高阶任务者。高阶任务者有自由选择世界的权利,按理说你这个任务世界级别不算高,一般他们那种人都不会选的,我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吃饱了撑的……】系统叽叽呱呱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音了。
谢辞狞笑着磨了磨牙,【哦,意思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太简单,那个人就是过来放松心情的?】
系统:【……】
【那么他的任务该不会是一统天下吧?】
【对方系统级别比我高,我也查不到。】系统干巴巴地回答。
等级差距真是气死个人。
一人一统齐齐陷入了沉默。
***
大王子被生擒,图尔库察部果然宣布休战,和谈很快被提上日程。
谢辞派重兵把守阿拉贡所在的帐篷,没再踏足过那里一次,阿拉贡也很识相,安静地待在帐篷里养伤,一步也没有出过门,安分到谢辞有时会忘了军营里还多了这么个人质。
战事歇止后,谢辞整顿好队伍,拔营回榆城大营。这场仗来势汹汹,结果却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雷声大雨点小,谢辞猜长安城里那位陛下看到军报后应该会很开怀的,但他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因为正像柯宁玉说的,顺利得太蹊跷了。
如果是原本那个力大无脑的阿拉贡也就罢了,可现在在他身边的是一颗叫做“高阶任务者”的定时、炸、弹,谢辞很难不多想。
再一次和谈,再一次签订和平条约,再一次给图尔库察部休养生息卷土重来的机会……
“此仗,更像是图尔库察部对我们的一次试探。”柯宁玉声音的低沉嘶哑,透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和谈乃是纵虎归山。”
谢辞把温好的药递到他手里,苦笑一声道:“长安的那位可不管这些。”
霍长生的那位大表兄,不惦记着开疆拓土、万使来朝,一天到晚只晓得汲汲营营地、老母鸡护仔似的盯着手里的皇权,除了玩弄权术平衡朝堂,就是变着花样地给边关将士们添堵,对于境外虎视眈眈的强敌视若无睹,整天一门心思地为霍长生会不会篡权夺位发愁。
霍长生十五岁前待在长安,他望着定北侯手里的兵权发愁;十五岁后驰骋疆场屡建军功,皇帝就更愁了。
柯宁玉快速喝掉那碗药,接过谢辞递来的温水润了润嗓子,道:“就是不知这次陛下派来的和谈使会是谁。”
谢辞也没想到,来的和谈使竟然会是个老熟人。
两个月后,谢辞在榆城城门口迎来那位使者大人,一个没控制住霍长生的怒火,捏断了手里的缰绳。
谢辞下得马来,得死命把霍长生的残魂按回去,才勉强能不失礼数地对那人露出微笑。
“霍小侯爷,两年不见,一切可都还安好?”对方言笑晏晏,显然心情一点没被边关的风雪苦寒影响。
面对老熟人一如既往惹人嫌的笑脸,谢辞把手指关节捏得劈啪作响,笑道:“托您的福,柏大人。”
柏集老神在在地捻了捻胡子。他年轻的时候跟霍长生的爹老定北侯斗,好不容易熬死了老的,结果又来了个小的,在他的权臣之路上,定北侯霍家就是个眼中钉肉中刺,是通天路上的一座五指山。三十多年的斗智斗勇早让他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皮,在他看来,这位霍小侯爷城府智计远不及他爹,不出五年,不被他斗倒,也迟早会被皇帝给薅下去。
所以说会打仗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沉不住气的兵蛮子。
柏集的到来为双边和谈拉开了序幕,接下来的事就不是谢辞能掺和的了,他的日常又恢复到了练兵、处理军务、带小孩的三点一线。
裴昭的伤逐渐养好了,也不知道是与狼搏斗时命悬一线的刺激,还是之后与图尔库察部使者对峙的影响,他现在终于能说一些长点的句子了,虽然语速很慢,但总归是个好兆头,也算是这个艰难的年关,谢辞得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柯宁玉回到榆城后就大病了一场,谢辞几乎以为他要撑不过去这个冬天了,然而他所剩的积分不够换一颗还魂丹,那一刻的悔恨和对阿拉贡的杀意足以淹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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