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去了阿久叔叔给他准备的房间。
哼!爸爸糊弄他,他就不和爸爸睡!
满面笑容地给念念掖好被子后,裴久川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虽然在自己家没能吃上晚饭,还被罚站在墙角两个小时,但今天好歹成功了一件事!
徐宵对下属的心思一无所知,被念念今天闹出来的动静这么一折腾,他早把换房间的事忘了个干净。
于是,当睡衣换到一半,裴久川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他先是一愣,然后哦了一声,接着换衣服。
上司能淡定,并不代表小少爷淡定的下去。
徐宵的身材很好,完全不像他那张脸般纤弱,柔韧结实的肌肉匀称地分布在身体各处,线条流畅而优美,没有一丝多余的地方。修长的手臂伸展之间,像是青鸟慵懒地抖动翅膀。
看不见的羽翼轻轻地挠着裴久川的胸口,接着在脑海里炸成一片一片炫目的烟花。
但第二眼,裴久川就冷静下来。
他上前两步,半跪在床上,伸手抚上对方的背:“这是什么?”
“伤啊。”下属的手有些凉,冷不防被碰到,激得徐宵一抖,“别乱摸。”
但裴久川不听话,冰凉的指尖先是轻轻点在他的左肩的枪伤上,然后又移到右肩,慢慢地,一点点划至腰侧。
“你......”徐宵捏了捏手里的睡衣。
裴久川抬手,稍稍用力地搭在男人肩上,不让对方说话。
他打量着上司背上的伤,两处伤口似乎都已经过了很久。尽管如此,时间除了让伤痕变得稍微浅淡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尤其是从右肩开始,一直延伸至腰际的那道。看起来干脆而利落,一刀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是不是吓着你了。”察觉到裴久川的沉默,徐宵想把衣服穿回去,于是抬了抬手。
“别动。”他刚动作,手就被牢牢抓住,然后落进了下属的怀里。
裴久川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和泛着凉意的指尖一点也不一样。
“疼吗?”左肩一沉,对方把头靠了上去,低声道。
“太久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徐宵轻声说,“不记得了。”
尽管几乎每一天的梦里他都会活生生疼醒,但当梦境结束后,疼痛就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裴久川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在男人肩头咬了一口。
“没什么的。”见小少爷的情绪不太好,徐宵安慰到,“受伤嘛,都是小事,有空你去看看王之衡,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这种时候能不提别的男人吗?裴久川要被气笑了。
“是谁?”
他换了个姿势,面对面地把上司抱在怀中,然后腾出一只手,重新抚上那道几乎贯穿男人背部的伤疤。
伤口蓦然灼烧起来,梦境里的炽热第一次带到现实中,徐宵忍不住伸手去搂下属的脖颈:“他父亲。”
显然,小少爷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嗯了一声,然后低头,亲了亲对方的眼睫:“墓园里那个?”
那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孤零零姓氏的坟头。
“是啊......”徐宵把下颌垫在裴久川的颈窝处,“很奇怪是不是,他想要杀我,我却养了他的孩子。”
血色漫到眼前,曾经被一刀划开的肌理重新展开,微小的疼痛一点点,细密贪婪而地啮噬着他的骨髓:“念念是无辜的,你要信我。”
“当然。”裴久川温柔地吻着男人额间细密的汗珠,“你说什么我都信。”
指尖点在左肩的枪伤上,每一下都带起一阵微妙的涟漪,像是那一日没有尽头的雨水,密密地洒在肩上,渗进被贯穿的肩胛,激得徐宵抱紧了裴久川:“死了很多人......我本来......”
他稍稍松手,雨水落在他的眼里,清澈地映出小少爷的脸:“也该死的。”
可他没有,反而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
“别乱说。”
裴久川揽住他的腰:“你必须活着。”
徐宵轻轻地笑了一声,没去反驳下属。
流连在背上的指尖不像之前冰冷,逐渐升高的温度从被触碰过的伤口蔓延开来,烧得他晕乎乎的:“为了养念念吗?”
“算是吧。”对方的声音沙哑,“还有......”
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雨势依然很大,却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水花。温暖的水流淌过他的肩头,从伤口处涌进去,在原本的灼烧感上更添了几分滚烫。空气一点点地被抽走,只剩下明晰的炽热在身体里流窜。
快要窒息的一瞬,徐宵的手被紧紧地攥住,然后猛地拉上了岸。
“你要遇见我。”跃出水面的刹那,他听见裴久川在耳边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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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骄阳回到淼岭时,局里的人一点也不意外。
仿佛这几个月一直在上班一样,每个人见了他都亲切地打招呼,就像他从未离开过。
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和大家一一点头后,吕骄阳进了办公室,咔嗒一声,反锁上门。
再次回来的感觉并不怎么好,整个刑侦处的人已经换了一拨,大多数都是他不认识的生面孔,估计是临时从下面分局抽调过来的。
不用说,这肯定是他父亲的手笔。
但吕骄阳此时没心思去和父亲争执这个,自上次周宏的事情过后,他就没了再往上走的想法。既然父亲非要他待在这里,那他只能做好本职工作,至于升迁,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话虽这么说,吕骄阳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自己的父亲确实能帮上大忙。
他把手里的档案袋扔到桌子上,盯着蜡封,犹豫要不要打开。
徐宵温和的笑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吕骄阳下意识抿了抿嘴。
他伸手,小心地拆开了档案袋。
但袋子里只有一张照片,剩下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吕骄阳深吸一口气,谨慎地抽出那张薄薄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正略显羞涩地朝镜头笑着,温润的眉眼间透着点熟悉的模样,一副金丝边眼镜衬得他愈发儒雅。看上去像是个老师或者医生。
背景似乎在某个风景区,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游客,这张照片大概也是普通的游客照。
吕骄阳把照片翻过来,看到了从小看到大的字迹。父亲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两个字:
祁承。
“是个废钩子。”父亲的话还回响在他耳畔,“没钩上大鱼,反倒把自己人全钩死了。”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我也不保证能不能把你全须全尾地捞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钩子: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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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4)
接下来的一个月, 念念和肖元秋倒也相安无事, 没再生出什么是非。
徐宵不太放心, 给班主任打过好几次电话, 那位林老师每次都信誓旦旦地保证, 念念绝对没惹祸。
“我说你少给我大侄子添乱行不行。”
国庆前夕,正是市局开始忙碌的时候。电话铃响个不停, 警车进进出出。虽说没什么大案子, 徐宵也不得不绷紧弦, 以防什么时候突然发生紧急状况。
他这边忙作一团, 林湖却没什么事, 捧着茶, 溜溜达达地就过来了。
“你大侄子?”徐宵一愣, 那是谁?
“还装呢。”林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眯眼笑了笑,“我可是听林杨说了, 我们徐大处长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 害得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那是你侄子?”徐宵上下打量了一遍林湖,不由得开始回想开学报到时见到的男人。
平心而论, 林杨和他叔叔长得没有一点相像之处。林湖生得富态, 林杨却是清瘦儒雅的类型,非要和局里的人攀亲戚, 也更像徐宵这边的。
“不是我侄子,还是你侄子?”林湖啧了一声,“你上哪儿白捡一这么好的大侄子去。”
“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不用想, 念念在林杨的班上,肯定是林湖的主意,徐宵笑了,“搞得我天天担惊受怕,生怕我们家那小子惹事。”
林湖白了他一眼:“这还没和你说呢,就天天烦林杨,要是说了,你不得把电话打爆?我大侄子长这么大不容易,你这么凶,吓着他怎么办?”
知道对方为了自己好,徐宵也没反驳,耸了耸肩,等着林湖接下来的话。
没什么事,林大局长绝不会从四楼下来,亲自来找他。
“我听林杨说,念念和肖晁他儿子打架了?”
果不其然,半杯茶还没喝完,林湖笑眯眯地开口。
搞不清为什么拖了一个月才提这事,徐宵挑眉:“你这是要替谁做主?”
既然林杨是林湖的侄子,大概对方比自己更早知道念念动手的事。磨蹭一个月,今天才来找他,不太像局长的风格。
“肖晁没找你麻烦?”林湖盯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就这么让他儿子挨揍?”
“......”局长的话说得太直白,徐宵一时间反而不好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闹翻了。”
徐宵平时不怎么提师兄弟的称呼,林湖心里很清楚,只有主动示弱时,小师弟才会叫他师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来问你。”办公室禁烟,他只能摸摸口袋,“你不觉得奇怪?”
徐宵耸耸肩,他都做好了肖晁打上门的准备,谁知道对方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是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凡事反常必有妖,但他看不出来肖晁想做什么。
“检查组走了几个月?”见他不吱声,林湖摸出一根烟,不点燃,只放在鼻尖闻。
徐宵抬头,看了林湖一眼。
“什么意思?”他沉声到。
检查组来的时候,他自认为述职上没出一点问题,到最后离开时,对方也没一点动静。林湖现在提起检查组的事,想说什么?
“我听熟人说......”林湖不好把话说得太透,“他们走了没多久,这个就递上去了。”
他伸手,点点徐宵桌上的信纸。
“......”消息有点突然,徐宵先是一愣,而后笑笑,“所以?”
他在市局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但行事没落下能让人抓到把柄的地方。即使有人存心想要害他,能抓到什么?
一看他不在意的表情,林湖气得想打人,忍了忍,还是没发火:“你以为想折腾你,非要盯着这几年吗?”
平日和蔼可亲的林局长,此刻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他盯着徐宵,直到小师弟的脸色慢慢沉下去,才移开了视线。
“你是说......”明白师兄什么意思,徐宵深吸了一口气,“肖晁他......”
“我没说是肖晁。”林湖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的话,“我只是说,有人想要翻你的旧账,至于是肖晁,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不清楚。”
也许只有一个,也许有一堆,谁也说不明白。
“......”不知道说些什么,徐宵脑海里一时还是糊涂的。
怎么早不翻晚不翻,偏偏赶上现在这个时候?
稍稍一想,他就懂了。
对方刚好掐住了他把念念接回来的这个点儿,为的就是彻底把他打得不能翻身。
“真会挑时候。”他被气笑了,“大不了我辞职。”
“你以为现在想走那么容易吗?”林湖瞪眼,小师弟最近和谁待在一块儿,智商怎么直线下降,“这事儿不调查完,上面能批你走?”
“别和我嚷嚷。”不待徐宵接话,林湖鲜见地冒了点火气,“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最近老老实实的待局里,别乱跑。念念放学也别让他自已一个人走,你多注意点。”
“有什么事冲我来!对一个孩子发火算什么!”听明白师兄的话,徐宵抬头,“和念念又没有关系!”
你是傻子吗?林湖看向小师弟。
过了一会儿,他摆摆手:“你冷静一会儿。”
办公室里,两个人沉默地对视,最后,徐宵一扬手,桌上的镇纸飞了出去。
“我明白了。”他把脸别过去,不看林湖,“念念在学校,拜托林老师了。”
林湖瞥了眼被摔成两半的镇纸:“别使性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是你不在了,念念怎么办?”
说完,他没理会徐宵,把茶杯拿起来,轻轻带上了门。
被一个人扔下,林湖先前的话交织在一起,嗡嗡地回响在耳边,徐宵不由得抬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等他把手放下来时,掌心里蓦然一片鲜红。
他盯着手心看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抽出一张纸,面无表情地擦掉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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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了!放假了!”
二小一年级一班里,才成为小学生没多久的孩子们一边欢呼,一边兴高采烈地收拾书包。
“假期要注意安全!”喧闹声中,林杨站在讲台上,提高了嗓门,“找同学玩要提前给爸爸妈妈说,不要去水边!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及时给警察叔叔打电话!”
“吃吗?”见念念不动作,肖元秋麻利地从书包里翻出一包巧克力,“草莓味的,特别甜。”
念念瞥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
被拒绝的肖元秋嘟起嘴,蔫蔫儿地把巧克力塞回去。
“你这几天出去玩吗?”被拒绝一次仍旧不死心,小胖子把自己的书包收拾好,“我爸爸要加班,不带我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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