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弈白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郑导指着程之永,又拿人做挡箭牌:“这个家伙又改剧本,把你的少将加进来了。你身价高,咱这儿预算有限,本来打算找其他演员凑活一下,但是吧……“
他没说,但是陈弈白自然是知道的。郑导消停了几年,复出拍的第一部 作品,放了那么多心血在里面,自然是不想有遗憾的。
陈弈白点点头:“成。要几天?“
郑导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怕他反悔,马上接腔:“三天!三天足够了。”
陈弈白当着他的面给经纪人李姐发了语音让安排时间,郑导这才放下心来,拍着他的肩说:“行嘞,人你领走吧,可别忘了还回来。”
陈弈白:“多谢了。”
郑导:“客气客气。”
程编终于见缝插针地要问句话,开口了又觉不知怎么说合适:“老陈,你和林染……嗯?”
陈弈白冲林染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林染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郑导。
陈弈白拉过他,道:“郑导给你放半天假。陪我走走。” 而后对着郑程二人,面不改色一派坦然:“改日请兄弟们喝酒。我家小孩儿我先领走了。”
郑导:“慢走不送。”
程编:“……喝酒?什么酒?”
卓一苇也走了过来,听见他这句自言自语式问话,也自言自语式地接了一句: “喜酒?”
程编再度风中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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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戏(二十三)—— 意外(上)
怒江西岸的小城镇,偏远而又静谧,与繁华大都市的灯红酒绿截然不同。房屋和巷道多为山石打磨垒砌,参天的苍青榕树有着盘根错节的枝茎,给古镇又平添几许灵气。
陈弈白拉着林染,沿着古城墙,走过蜿蜒的石巷。
“来这边转过吗?” 陈弈白问他。
“没……刚来的头一天比较闲,吃完晚饭自己出来溜达过,但也就走到刚才那条街口。” 林染实话实说。他后来见组里这等氛围,生怕拖大家的后退,因此下了戏就老老实实窝在宾馆背台词默戏,除了出外景,几乎再没出门逛过,更别说此地还有些偏僻。
陈弈白点点头,然后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说:“我前两年来的时候,那里还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悠悠的,听起来有些不同往常。林染有些好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怒江战役纪念馆。三层的仿古建筑,虽谈不上宏伟,但与周边零星的粗陋民舍相比,也算得上是郑重气派了。
若不是当年《少将》上映,让这段历史进入大众的视野,引发了一阵时间的寻踪(旅游)热潮,恐怕当地至今也拨不出经费修建这些。
“我们那年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墓园。说是墓园,其实说是乱葬岗也不为过。” 陈弈白看着那个高大的纪念馆,用一种堪称平静的声调叙述着往事,“其实最开始《少将》找我,我是有顾虑的,不只是题材,当时正好也排不开档期。要不是老程把我骗来这个地方......当时这里一片荒芜,只有几个石碑,上面也没有刻名字。”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看着林染:“然后他跟我说,这一块无字碑下埋葬着几千位军人。”
那一瞬间人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作何反应的。时空里似乎只剩下那种虚无和荒谬的感觉,还有一种不知能否称之为悲壮的心情。
林染心情复杂发自内心赞道:“程编确实是鬼才。”
陈弈白看着他:“小染,你既然接了这部戏,有一些情绪和体验,如果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林染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陈弈白的用心,他此刻自然是懂了。自己并非科班出身,日后磨练演技最好的“捷径”就是体验派的路子。每一种珍贵的情绪和心境都要尽可能储存在记忆宫殿里,以备日后调用和加工。
千言万语欲说还休,最后出口的依旧只剩下“谢谢”。
陈弈白笑得温柔:“小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
两人逛累了,路过一家小吃摊便坐下来休息。陈弈白点了当地的小吃稀豆粉,林染吃不惯这个,最后抵不住陈弈白轻声诱哄,加了许多辣椒勉强吃了几口,小脸皱成了一团。见陈弈白竟然还笑,林染鼓着脸佯装生气,同时他也发现,原来严肃的陈老师最近越来越喜欢戏弄他了。
陈弈白当晚的飞机飞泰国,机场距此地还有近一小时车程,因此天将黑时,助理就打电话来接他了。林染则独自一人回了剧组。
郑导还在盯着剧里唯一有感情戏的两位演员——剧组人称‘小情侣’走戏,也没发觉林染回来了,倒是程编看见他,难得主动走到他身边来。
林染心里尤记着陈弈白刚与他说的话,此时看向程编的眼神加了几倍的滤镜,正有些激动地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敬佩之情,却听见程编的声音扭捏里透着几分掩不住的好奇:“那个……你跟老陈……睡过了?”
林染:“……”
他深觉自己仿佛是瞬间石化了。
试戏(二十三)—— 意外(下)
林染张张嘴,半晌却不知该说什么。
程编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了,有些失望地挥挥手:“得了,看来是没得手。”
林染:“……”
程编小声嘀咕,声音里还隐约有些失落:“还以为他经年的性冷淡终于治好了,唉……”
林染以为自己听岔了:“嗯?”
程编却一言不发,以一种关爱的眼神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伸过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转过身走了。
林染:“……”
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回想自己和陈老师一起过来的这些日子,堪称完美的情人,如父兄如师长,远超自己对于情人的幻想……但太过美好,不似人间烟火,才至始至终让人觉得不真实。“亲密关系“这种词对林染来说是陌生的,在他最适合构建这种关系的年龄,他的“亲情”缺位了。而如今,他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学着去感受去适应……命运对他不薄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是淡然随缘的,然而现在他发现,他比自己以为的,要贪心得多。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起先是虫儿吃草叶般的沙沙声,不一会儿越下越大,砸落在滇西蓊蓊郁郁的树叶上,是天然的白噪音。
林染裹紧了被子,默默听着雨声出神。
才分别就开始想念了。
多想拥有他啊。可是,凭什么呢?
第二天,林染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化妆室的时候,果不其然被化妆师大姐调侃:“呦,你说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知道剧组缺钱,都知道给组里省眼影粉了。嗯,这种艰苦朴素的精神值得发扬。”化妆师大姐是东北人,林染因角色原因,经常向她讨教东北方言,因此两人也算相熟,也就不再那么客气了。
郑导这戏是战争戏,主角所在的部队还是经费不足的杂牌军,戏服破烂不说,露出的皮肤,从脸到手臂,就没白净过,全是化妆做出来的效果。
林染没精神和她贫,有气无力点头:“谢谢啊。” 闭上眼睛任她大刷子刷上来。
大姐见他满脸倦容,多少有些心疼,手下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
她小声说:“唉,他们都说昨天陈弈白过来了,还拍了照片。小染你昨天有戏份,见着真人了吧?”
林染听见这个名字,心就不自然 “扑通”一下,他平复下呼吸,才说:“见着了。”
大姐自然注意不到他的异常,自顾自长吁短叹:“唉,真羡慕啊。我昨天为什么要休假呢?唉,悔死我了。”
林染附和:“是吧。”
大姐突然又笑:“前一阵子,不是传他和秦桑的绯闻么?唉当时真是觉得天都暗了,幸好后来辟谣了。”
林染也想起来了,他自己还是那张绯闻照片的实景见证人,一时也不知怎么接腔了。
幸好大姐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转而又叹气:“不过啊,他这样的男人,要是哪个女人能收了他,不,哪怕是和他谈上一段,那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林染睁开了眼睛,“三生有幸”,相当“严重”的一个词汇了,却也意外地堪称“精准”。
大姐少见林染一副深沉的模样,此刻自觉失言,又笑着打哈哈:“当然啦我们小林同志也不差,也是迷倒万千少女……”
林染知道她误会了,也就淡淡一笑,将话题揭过。
此刻,程编正和卓一苇说着戏,郑导在看着布景协调各方,摄影师正在和打光师商量着取景角度。没人注意到,摇臂支架悄悄晃动了一下。
试戏(二十四)—— 纱布(上)
陈弈白赶来的时候,林染已经换过纱布,打了封闭针,伤口没那么疼了,难得能睡一会儿。
接到程编电话的时候,他整个人僵住。电话里的每一个他都听得清楚,但合成句子组成段,便像是空忙忙的画外音,难以理解了。
郑导或许是心里有愧,或许是还在剧组做应急处理,在医院里等他的人是程编。
他衣裤上是干涸的泥水块,十分狼狈,只有手上缠着的纱布是干净的。看见陈弈白,他龇着牙做出一个惨兮兮的表情:“都是因为我。弈白,我对不……”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有什么话,等他醒了,对他说便好。” 看着程编手上的纱布,陈弈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
程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封闭起来的空间,有种与世隔绝般的静谧。
林染伤在肩胛骨上,此时是侧躺着,从宽松的领口处隐约可见白色绷带绕过肩膀。他像是蜷缩着身子,宛如婴儿的睡姿,显得很乖。
陈弈白轻轻坐在床沿,默默看着林染。这孩子瘦了不少,侧脸的轮廓也更凌厉了些。 只是眉头微蹙着,睫毛轻颤,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陈弈白不自觉便伸出手去,安抚过他不安的眉眼,清瘦的面庞,又小心挑开他的领口,指尖触及绷带边缘,便不忍再动了。
林染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正是陈弈白那样心疼的眼神,温柔得让人心折。
他覆上陈弈白的手,握住了,放到胸口处,微微一笑说:“没事的,不疼了。”
陈弈白依旧那样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眼睛里汹涌的痛苦和疼惜几乎把林染淹没。
在林染的印象里,陈老师总是从容疏淡的样子,因此见他现在这样的神情,一时便有些慌了。他眨眨眼睛,把握在胸前的手往上抬了抬,垂下头轻轻印上一个亲吻,仿佛是在哄一个伤心的孩子。
陈弈白终于叹了口气:“傻瓜。”
“我没有办法呀……” 林染心里的弦松了,说话也随意了些,带着淡淡的委屈,听着像是在撒娇。
事发突然,那时摇臂摄像机的底轮一滑,长杆就要往程编头上砸去。周边一人的大喊反使得程编回头后僵住了。人在危急时刻却往往容易迟钝出错,这是一个经久无奈的事实。
林染离他最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过去,一把将程编推开了。程大编剧倒是没事了,只有倒地时的小擦伤。而林染就没那么好运,后背肩胛骨处被带着势能的摇臂摄像机重重砸了一下,当场就疼得起不来了。
那要是砸到程编头上……林染不敢想。
“躺几天就好了,真的!正好这几天拍戏没灵感,趁着机会休息一下,也理理思路嘛。” 林染心虚的时候,潜意识里总是喜欢找话说。陈弈白自然是知道他的,因此越发地心疼起来,俯过身去吻住了林染喋喋不休的嘴唇。
那一瞬间,林染不自觉便屏住了呼吸,脸颊也悄悄地红了。他看着眼前的陈弈白,一点一点放软了姿态。他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不用自己强撑着,他是有依靠的。
“晚上还要走吗?” 林染放任自己的软弱和依赖,可怜兮兮地看着陈弈白。
“不走了。这几天都不走了,陪着你。” 他这样的眼神,陈弈白只觉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听他这么说,林染开心地头点个不停,不一会儿又黯淡下来:“那也不好……耽误你工作怎么办?”
陈弈白忍不住又亲他一下:“工作没有你重要。”
虽是县城,高档病房的配置也还算齐整,除了陪护床,还有独立的卫浴室。
自林染进组,两人有小半个月没见。林染本以为两人会和往常一样同床睡,陈弈白却难得“矜持”起来,怕碰到他伤处,坚决要分床睡。林染自然是拗不过他,气鼓鼓地翻过身,只好妥协。
林染在医院养了几日,陈弈白本说是等他彻底养好了再出院,奈何医生却坚决不同意,说是没有大碍了,赶紧搬出去,不要浪费医疗资源。原因无他,护士姑娘们即便是有规定进不来,也要天天往这边挤,想着万一能看两眼大明星……这让医院的工作有些难办了。
林染当然是同意,搬回剧组的第一晚,他就开始主动“惹事”了。
试戏(二十四)—— 纱布(下)
林染裸着上身,乖乖趴在床上,等陈弈白给他换药。他皮肤本就细白,此刻头顶的灯光洒了他满背,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珠光。
陈弈白把医生交代的纱布和药膏收拾好,转过身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幅诱惑的光景。他默默看了会儿,还是敛住心神,走过去坐在林染腰侧的床沿,老老实实准备给林染换药。
蝴蝶骨下,新生的皮肉是淡淡的虾粉色,陈弈白小心地拿着沾了药膏的棉签,刚轻轻触上去,林染就抖了一下。
“疼?”陈弈白连忙停下来、
“说不上疼……有些痒。” 药膏是凉的,受了伤的皮肉自然敏感些,林染说着,有些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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