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转。
和从前那般至高无上的比起来,显得现在的处境更加卑微而可怜。
离开吧,离开了就好了。
他不想去想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这一刻,逃离仿佛就是解脱。
那般痛苦如剜心的感觉,面对着那样一双神情对自己的眸子,却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那双眸子里包含的算计,以免再次深陷进去,实在痛苦。
至于那点舍不得的情绪,只要在离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晃动着,晃动着,白修泽这样毫不犹豫的离开能狠狠拔起自己仿佛早已深陷的心。
连根拔起,再也不要剩什么东西。
第73章 发现
抖动得让人难受的泔水车在行驶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了下来,白修泽在漆黑的泔水桶里只能听到踢踏踢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也许是是宫中巡逻的禁卫军。
心中突然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禁卫军会让泔水车停下来。狭窄的环境里白修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明显而快速。
突然有一个脚步声在白修泽的耳旁忽近忽远,仿佛是围着泔水车转了一圈。
他听到下人赔着笑,“这泔水车又脏又臭的,大人们还是不要靠近了,免得脏了衣服。”
脚步声好像远了些。
禁卫军好像转了两圈,脚步声又渐渐远了。
外面没了声音,白修泽也看不到外面什么情况,只听声音知道大概那些人走远了,泔水车又颠簸起来。
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此刻宋雨寒正在皇后宫中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宋宜画修一件翠鸟望水的的披风。她低着头,指尖的细针在锦缎上飞快地翻飞,“你帮白修泽做什么。他可是皇上的心头好。若有什么事,你比吃不了兜着走。”
“长姐知道啊。”宋雨寒吐吐舌头,“我帮他自有我的道理。”
宋宜画将披风放下,眼神无奈看她,“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什么叫鬼主意!我这叫好谋算。”她不满地嘟哝着嘴,“我帮他走,若是他真走了,正好帮哥哥解决了他。看着哥哥整日这样求而不得的还心甘情愿帮着白修隐做事,我真是心疼。白修泽一走了之,正好如了哥哥的愿了。”
见宋宜画望着她,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若是听了我的话想开了不想走了,那白修隐还得感谢我呢!日后若是白修隐也嫌哥哥功高震主要解决了哥哥,我也能帮哥哥说一两句话。”
“倒是哥哥没有白疼你。”宋宜画轻轻一笑,笑容里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只是,你什么时候才不这般自作聪明呢。”
宋雨寒闻之不满的瞪着眼睛,“自作聪明?”
“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白修泽真的打算一走了之,又被咱们皇上给逮回来了呢。”
宋雨寒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突然有侍卫闯进皇后宫中,“惊扰皇后娘娘。皇上有令,带贵妃娘娘前去东宫问话。”
泔水车走了一段路又停下了,白修泽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下人的声音也没有了,白修泽想出去看看,又怕贸然出去会惊动了别人,心里变得七上八下的,一时间蜷在泔水桶里不肯出来。
“梆梆梆。”泔水桶不知道被谁敲了三下,敲得白修泽心头一跳,连呼吸都下意识摒住,生怕被人发现了。
桶外有渐渐的呼吸声逼近,白修泽不由得蜷得更紧,好像这样就能被发现一般。他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桶外对他轻轻说话,
“泔水桶里面不闷吗,哥哥?”
白修泽心下一沉,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既已被发现,就没有必要在躲下去了,原来他始终逃不了这样被囚禁的日子。
他想起身出去,却发现泔水桶过于狭窄,不上不下的又找不到施力点,竟然被卡在了泔水桶里。
白修隐以为是他还想躲,便继续在桶外低笑轻声说道,“哥哥还不出来吗,还是害怕见到我?”
白修泽怎么也使不上力,碍于面子也不能叫外面的人帮忙,两人竟在桶内外僵了起来。
他听见白修隐在桶外嗤笑,“哥哥今日就是这样过生辰的吗?还是哥哥想与我捉迷藏?”
见他还是不回答,白修隐猛地将泔水桶的盖子掀开,冲他展颜一笑,如孩提般顽皮,“我找到哥哥啦!”
而白修泽只是蜷在泔水桶呢,双膝靠着胸,抬头望他一眼,脸憋成了猪肝色,“拉我一把……”
白修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使力将他从桶里拉了出来。
长时间的蜷缩让白修泽双腿发麻,刚站起来被白修隐一拉,重心一个不稳竟向前扑去,下意识的动作让他伸手抱住了白修隐。
他看了看四周,原来泔水桶早已被送回了东宫。
被抱住的人身体一僵,抿了抿嘴,“哥哥别以为这般主动,我就会轻易原谅了哥哥。”
然而手上却紧紧圈住了扑来的人,不顾白修泽的挣扎,丝毫不肯放手。
良久,白修泽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轻叹息了一声,“哥哥不要再跑了吧。”
这样的声音让白修泽心中莫名觉得难受,见圈在腰间的手不再使力,他轻轻将白修隐推开。
被推开的白修隐眼神淡淡,“哥哥还想着跑吗?”
白修泽不想直视这样的眼神,仿佛带着哀求,却将其隐藏在冷漠之下,他将头别开,“我说过,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走。”他语气中带着十分坚定的神态,“你若这样一直囚我,我也会一直逃跑,直到成功为止。”
“杀了你?哥哥知道我舍不得。”白修隐突然嗬嗬地笑了起来,眼神中却有让人惧怕的阴森之意,“我舍不得杀了哥哥。为了不让哥哥再逃跑,我只好对别人动手了。”
白修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听得白修隐冷漠吩咐道,“带进来吧。”
宋雨寒被侍卫押着进来,神色没有丝毫慌张,还颇不在意地向他耸了耸肩,“对不住啦被他发现了。”
然而白修隐摒退侍卫的下一刻便抽出剑靠上了宋雨寒白嫩的脖颈。
脖颈上传来的微微刺痛让宋雨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白修隐你真敢对我动手!”
白修隐的眼神始终聚集在白修泽的身上,“我舍不得杀哥哥,也舍不得让哥哥走掉。为了让哥哥不再逃,我只好杀了她,让哥哥长长记性。”
白修泽惊慌地看着宋雨寒修长脖颈上逐渐露出点点红色血迹,她头上还带着从他那儿拿走的那只步摇。让他不由得想起曾经那个同样也是被他害死的太子妃,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哥哥要记住,她是因哥哥而死。若日后哥哥还想再逃,便想想她,想想看会不会还有人会因你而死。”
白修泽看着白修隐的手逐渐发力,他瞪大了眼睛,“不要!”
白修隐正欲挥剑之时,房门突然被人闯开了来。闯入的女子白修泽见过,即使没见过,见到她头上的凤冠也该知道,是皇后娘娘驾到了。
她三两步走到白修隐面前,带着朝凤发髻的头发因焦急而微微散乱,宋宜画的气息还有些不匀的样子,略略欠身算是向皇帝行礼。
宋雨寒见是她来了,忙躲到她身后去。
随后一双凤眸看着宋雨寒脖上的浅浅伤痕,不由得秀眉微蹙,递出绢子给她捂了,这才对白修隐说道,
“皇上和雨寒先出去吧,让臣妾单独和路王殿下聊聊。”
第74章 矫情
宋宜画的语气不像是商量,更像是吩咐。
白修隐深深看了她一眼,竟带着宋雨寒退门出去了。
“什么路王殿下?”白修泽不解看她。
宋宜画却只是扶了扶自己的发髻,看也不看他一眼。然而白修泽接下来却吃惊地看到她竟从腹部扯出一个小软枕来,然后随手丢在了桌上。
那双冷清的眼睛这才渐渐转向自己。
啪的一声脆响,在相顾无言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响亮。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地被打在白修泽的脸上。宋宜画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连自己的手也震得发麻,白修泽半边脸很快浮现出红淡红色的掌印。
这一巴掌来得太突然,白修泽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宋宜画似乎十分满意他这样的反应,语气里依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怎么?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相信自己被一个小小女子扇了巴掌么?”
脸有些火辣辣地烧疼,白修泽扯动嘴角,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脖子被划伤,我给你一巴掌,也算扯平。”本来只是冷清的声音在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变得阴沉,连眼神也带着森森寒意,“你自己要作死不要紧,你若是再敢连累了雨寒,我保证你会先死。”
白修泽明白了,原来是姐妹情深找他算账来了。
他的笑容显得无奈而决绝,“你放心,白修隐若要将我囚在这东宫一生一世,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了解了便是。”
“你倒真不怕死。”宋宜画语气缓了缓,挑着眉看他。
“你若被人软禁至此,你也会不怕死。”白修泽只是轻笑,“我说了,他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
一巴掌仿佛让宋宜画消了气,她坐了下来,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却没了之前的森然冷意,“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有。”白修泽笑,“他将皇位还给我。”
宋宜画冷笑,“只可惜,白修隐选了第二个。”
“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倒是难怪你还想着逃。”宋宜画淡淡瞥他,“皇上已经封你为路王,赐路王府居住,这两天正在怕是正在为你修府呢。”
见白修泽一脸不信神色,宋宜画倒是没想瞒着他,“他对你倒是一往情深。为了洗清你的罪名,连百年后的皇位也拱手让了出去。连着我也要遭这份罪。”
白修泽听得稀里糊涂,又仿佛有些明白,然后茫然地看着她。
既然将话都挑明了,不如索性全说给他听了罢,宋宜画将白修隐那太子之位换白修文顶替罪名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个清楚明白。
看着他神色渐渐变得复杂的脸,宋宜画兀自饮了一口茶水。
“怎么?感动了?”
白修泽一笑,笑容中看不出是感动还是冷漠,只让人觉得有无限哀凉之意,“是啊,不过一点点好便可以让我感动。难怪当年越王要卧薪尝胆才能夺回王位。一点甜头便能让人忘记他的所有不好。”
曾经跪在殿外为他求情是如此,如今为他洗清罪名也是如此。
可这些事情的源头,不都是因白修隐而起的吗。
一点点,宋宜画想将手中的茶泼到他的脸上,那可是子孙后代的帝王基业。白修隐辛辛苦苦用性命拼下来的江山,却只被他看作一点甜头?
白修泽仿佛看出了宋宜画的心思,“你不必这样看我。白修隐拱手送人的,是曾经本属于我的江山。”
“属于你?”宋宜画冷笑,“我真是还想再给你一耳光,将你扇得清醒一点。”
白修泽看她,“他若不使诡计使我失了太子之位,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若说曾经的周国属于你,你倒是也算有几分歪理。”宋宜画撇着眼睛看他,十分不屑的模样,“如今的周国,哪一块土地不是白修隐和我哥哥花了性命拼回来的。”
她的声音冷漠,带着不屑一顾的嘲讽,“曾经的周国属于你,也不过是因为你运气好些投胎投进了皇后的肚子里。你不曾为这江山出过一分努力,仅凭着这几分运气便指责努力过的白修隐夺了你位置。这片江山里有他的血汗,有你的什么?”
宋宜画一番话堵得白修泽说不出话来,她眼睛冷冷一瞥,“不仅如此,还因为你的蠢笨而丢掉了三座城池。你当然不知道,将士们曾经在打下这三座城池时多么费尽。因为在你眼前的不过是一张契约而已。”
白修泽沉默。
“你口口声声说着白修隐不好。我看他就差将心挖给你了。”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宋宜画又饮了口茶,“你倒是给我说说,他怎么不好,哪里不好?”
她冷眼睨着白修泽,“你若能说出五条来我立马叫白修隐放你走。”
白修泽总是在脑海里想着白修隐的不好,告诉自己这个人不能原谅。可真有什么不好呢,他结结巴巴地好像说不出来什么。少年时他为自己捉蛐蛐看荷花,后来也曾为自己与右丞争辩,于殿外求情。
但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他夺我皇位,囚我于此。他用城池换我,也不过是为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他曾用那双清澈的眼睛骗了我。
那些曾经说出口的对自己的喜欢,在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能有几分真心呢。
这偌大的帝王宫里,最是谈不得真心。
“夺你皇位?我刚才便对你说过了,你不过是有几分运气而已,他才是天选之人。可你若是真这么想,那你便这样想吧。”
宋宜画突然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你这样想,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
“你喜欢白修隐吗?”宋宜画突然问道。
不料想他会这样问,白修泽张了张嘴,后来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曾经也算是高傲扬起的头颅怎能轻易低头承认呢。
更何况,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即使他点头,那个人的眼中终究也只有手中的权利罢了。
仿佛是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了,宋宜画起身,将那个小软枕重新塞会腹中,也不看他,仿佛是叹了口气,“哎。这宫里的富贵病就是多,明明就是男儿家,竟矫情得跟女人似的。”
“你若还想着他抢了你的皇位。我只告诉你,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
说罢整了整衣冠,一摇三摆地走了出去。
第75章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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