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日落时分,白修隐才突然出现在武场,彼时白修泽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脸也有些发红,见到那家伙,下意识地将脸别开,耳朵却在听着有没有一声熟悉的哥哥。
果然,他微微皱起眉头,果然这个烦人精还是来了。
等到那家伙走进他一看,怎么脸比他还红,额上的汗珠比他还多,气息还有些喘不匀,“哥哥!”
他别过头去,冷哼一声讥讽道,“你今天可真早!”
白修隐红扑扑的脸衬托得眼睛愈发黑亮,从身后突然拿出一个东西
“哥哥你看!”
饶是白修泽再端着架子,这时候也不由得眼睛一亮,
“蛐蛐儿!”
作者有话要说:
“老是下意识地往武场门口的方向望,也不知在望些什么”当然是在望夫啊笑
第9章 蛐蛐
只见白修隐手中拿着两个用竹篾编成的精细小笼子,两只黑头蛐蛐儿正在竹笼子里活蹦乱跳。
白修泽眼里满是喜色,一把将竹笼子抢过来,“这是从哪儿来的!”
他从小生在宫中,自然不曾玩过这些东西,偶尔身边的内监捉了一两只给他来玩,仿佛兴趣也没有这般大。
“昨晚听见蛐蛐儿叫了。”白修隐眼睛弯了弯,“今儿下午便去上林苑抓了两只。”
白修泽这才将视线从蛐蛐儿身上移到白修隐身上,眼前少年的脸庞被夕阳衬托得有些红彤彤,唯一不变的是眼眸黑亮清冽,带着乖巧无邪的笑容。
他身上还有些灰扑扑的,衣角边还沾了几根青草。
白修泽被他这样看着,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脸上笑容也减了两分
“你、你抓这个干什么。”
“哥哥不喜欢吗?”白修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哥哥可以和我斗蛐蛐儿。”
白修泽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些脏兮兮的,脸上笑容敛不住,但却故作冷淡
“我堂堂太子,怎么会跟你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手上却紧紧捏住两个小笼子不放手。
白修隐依旧是一副仿佛没听到他说话的样子,“那哥哥要哪一只?”
“这只大的!”白修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白修隐脸上笑容更甚,“那叫他们去找个大瓷缸子来,咱们来斗蛐蛐儿!”
这时候白修泽脸上仿佛又有些别扭,别过脸
“谁要跟你斗蛐蛐儿了,看你身上脏的。”
白修隐低头看了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那我先回去洗澡,哥哥晚上在东宫等我。”
白修泽嘴上说着谁要等你,晚上却老早用过了晚膳,又叫人取出一个青花瓷缸,将自己的蛐蛐儿倒进去,耳边听着蛐蛐儿的聒噪,坐在院子里等着。
等到月上梢头白修隐才匆匆忙忙出现,一见他白修泽又摆出一张冷脸,知道他跑进叫了声哥哥,他才开口冷冷道,
“你洗个澡可够久的。”
听他这么硬梆梆的语气,白修隐瘪了瘪嘴,神色委屈道,“遇上父皇询问功课,所以晚了些。”
白修泽只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坐到石凳上。
院子里小石桌上摆着的青花瓷缸被白修隐一眼瞧见,也顺势坐到石凳上,拿出自己的蛐蛐儿,倒进了瓷缸。
地上随手拔根草一逗,蛐蛐儿们就精神起来了,触须细长,前足立起,到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
白修泽也学着样子拔根草,还没来得及逗,两只蛐蛐儿就开打了。
一开始他那只个头大的明显占了优势,挥舞着前足张牙舞爪,步步逼近白修隐那只个头稍小的。
小蛐蛐儿被它逼得节节后退,突然一个猛扑,它触须只微微一动,便对小蛐蛐儿发了难。
白修泽眼睛一亮,“好样的!”脑袋更是凑近了瓷缸。
见这种形式白修隐的脑袋也凑了上去,和白修泽的脑袋抵在一块儿,把光线都挡住了,黑黢黢的一团看不见。
“咬它!快点别怂啊!”
两人脑袋抵在一起,仿佛也在和蛐蛐儿一起进行拉锯战,
一个厉声控诉“你的头别抵着我!看不见了!”
一个委屈辩解“明明是哥哥抵着我!”
“小郑子!”白修泽只能吼道,“再掌盏灯来!”
瓷缸里的蛐蛐儿谁也不肯让谁,他们俩的脑袋也谁也不肯让谁。
“这大蛐蛐儿好威风!”白修泽见他的蛐蛐儿这般厉害,神色愈发兴奋起来,“不愧是我选的蛐蛐儿,这般威风,不如就叫你威风大将军好了!”
白修隐见他的蛐蛐儿节节败退,用草根不断拨着它的触须,
“快上啊!咬他!快!”
谁知那只蛐蛐儿只会一再退让,围着瓷缸边缘打转。不过它动作也还算灵活,虽然遭遇‘威风大将军’的几次猛攻,倒也还算躲开来了。
白修泽见他的蛐蛐儿十分怂的样子,嘲笑道
“看你这只蛐蛐儿只会围着瓷缸转圈圈,不如就叫圈圈好了。”
说罢还用草根去逗它,“圈圈,来,再转几个圈圈看看!”
还没逗几下,不想那圈圈却趁着大将军不防突然出现在它身后,一个猛扑后用大颚死死咬住了它的尾须,无论大将军左甩又甩就是不松口。
顿时两人都激动地叫了起来,一个人叫
“诶诶诶!快!快点把他甩掉!”
一个人喊,“别松口别松口!就这样咬住!”
圈圈咬住大将军后不松口,把大将军耗得精疲力尽,也让这观看的两人筋疲力竭。
败局已定,大将军的前足都被咬断了一只,奄奄一息地趴在瓷缸里,全然没了刚刚耀武扬威的劲头。
反观圈圈摩拳擦掌,对着大将军不断转圈,仿佛在炫耀着他的胜利。
一见大将军输了,白修泽不乐意了,
“你选的这是什么蛐蛐儿!故意拿一只弱的给我!”
“明明是哥哥自己选的……”白修隐有些委屈,嘟哝着嘴,“而且哥哥还特意选的一只大的。”
“就是你捉的蛐蛐儿不行!”白修泽哪里管这么多,把责任通通往他身上推,“不然我怎么会输!”
然后用手扒拉两下瓷缸里的蛐蛐儿,“瞧它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还说不是你选的蛐蛐儿太弱!”
白修隐可怜地瘪瘪嘴,一副冤枉得不行的模样。过了片刻,又重新扬起笑容,仰着脸说道,“那我明天再去给哥哥捉一只来!”
“谁要你捉了。”白修泽不屑地撇撇嘴,“就会捉些蔫儿搭搭的死蛐蛐儿来糊弄我。”
“我没有……”白修隐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十分可怜的样子,分辩到,“我明天一定给哥哥抓一只最好的!”
“不必了。”竟然输给他一个小小质子,即使是斗蛐蛐儿,也让白修泽觉得丢了面子,他一下子便板起了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哥哥……”白修隐拖长了尾音,语气里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白修泽哪里管这么多,本打算不理他,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他
“你是在哪儿捉的这些蛐蛐儿?”
白修隐不明所以,“上林苑啊……”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他眼睛突然亮起来,他一定要自己选个蛐蛐儿,扳回一城。
“可是哥哥还要习武啊……”
他不耐烦地打断白修隐,“那就放课后再去。”
他才不相信白修隐给他捉的蛐蛐儿,自己捉的一定才是最好的!
第10章 神秘
“你个蠢货别动啊!让我来!”
“明明是哥哥在动……”
“胡说!明明是你在动!”
“哥哥我没有……”
“你闭嘴!还说没有!蛐蛐儿都背你吓跑了!”
夕阳下的上林苑,两个少年匍匐在草丛中,一前一后两个少年,聚精会神地在草丛中寻找着。草色混着余晖胭脂色的赤橙,耳边还有蛐蛐儿发出的声响,书中所说的童趣,虽然过了年龄,可这种情趣,大概也差不离了。
白修泽趴得像只猫儿,白修隐只在他身后,看着他沉下去的腰线和翘起来的屁股,脸上没有往日乖巧的笑容,反倒是夹了夹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白修泽突然向前一扑,动作和猫一般灵巧,随即看见他转过头来兴奋地大叫,
“快拿笼子来!我抓住了!快!”
白修隐对上他的眼睛,这才挂上乖巧的笑容,忙不迭回答好,将小竹笼子递给了他。
捉了一只白修泽还不肯走,嘴里还说着,“多抓两只,咬死一只就换一只继续玩。”
白修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弯着眼睛说好。
“哎,你怎么想到捉蛐蛐儿来玩的。”白修泽一边努力寻找草丛中蛐蛐儿的身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
白修隐也在努力寻找着,一边看一边随口回答道,“从前在范国的时候没什么玩的,便玩这个。”
那样平淡的口吻,没有人知道在范国的日子有多么的艰难。他国质子,身份尴尬,受人轻视。夏天还有蛐蛐儿作陪,漫长的冬天,少年爱玩的天性在一日日的读书间逐渐消磨,剩下安稳沉静的性子,在乖巧的笑容中透出不争世事的气息。
范国的艰辛,都过去了。
小心翼翼行走在刀尖上的日子,也过去了。
白修泽见他说的如此随意,反而有些不好受起来。这样尴尬的身份,即使在本国都能收到轻视,何况是在异国他乡。他从小而来的优渥生活,大概跟他是天壤之别吧。
他看着白修隐努力寻找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修隐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望着他,突然粲然一笑,
“哥哥看着我干什么。”
明亮的笑容仿佛比夕阳更耀眼,晃得白修泽有些睁不开眼。
他狼狈地转过头去,“谁看你了!我在找蛐蛐儿!”
“哥哥明明在看我,还不承认。”白修隐努努嘴,做出一副委屈模样。
少年的面子仿佛是最重要的东西,被如此直白地拆穿,白修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怒吼道
“给你闭上你的臭嘴!蛐蛐儿都被你吓跑了!”
白修隐瘪着嘴,小声嘟哝道“哥哥声音这么大,明明都是被哥哥吓跑的。”
不过还好这话没有被白修泽听到,不然他可能会扔掉蛐蛐儿来揍扁白修隐委屈的脸。
突然而来轰隆隆几声响雷,惊了草丛里两个少年一跳。
夏日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的,白修隐看了看天气,“哥哥,快下雨了。”
“不着急。”白修泽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这么轻易就离开,他望了望天,又将视线放回草丛中,“再抓最后一只!”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等他再抓一只,这豆大的雨点便啪嗒啪嗒地砸到了脸上。
因为抓蛐蛐儿这种事儿实在不像是一个堂堂太子做的,为了护着他太子的面子,来之前白修泽特地支开了一应的随从,还不许让人靠近,如今一下雨,连把伞都没有。
“哥哥,去那边的亭子!”
白修泽哦了一声,慌忙捡起地上的蛐蛐儿笼子,这可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捉来的,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见他还在拾蛐蛐笼,白修隐拉起他就往亭子那边跑。白修泽没反应过来,只能一只手护着蛐蛐儿,一边由着他跑。
两人慌慌张张跑进小亭子,身上并未淋湿多少,即使这样,白修隐还是瘪着嘴说道,“要不是哥哥把内监支开,哥哥也不会淋湿了。”
“不过是头发淋湿了些。”白修泽重重哼了一声,“我堂堂太子,要是让人知道我趴在草丛里捉蛐蛐儿,还不得被白修临他们笑死。”
眼前这个人,动不动便是我堂堂太子,少年心性还要装出一副大人模样,真是可爱得很,白修隐看着他只弯眼笑,
“哥哥被淋成这个样子,说出去也会被七弟他们笑话的。”
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白修泽狠狠剜他一眼,用凶恶的口吻威胁道“你敢说出去试试!”
突然余光撇到手中的蛐蛐儿,眼睛又不由得亮了起来,炫耀一般说道,
“看,我抓的!个个都是威猛大将军!”
白修隐点了点头,笑容乖巧又崇拜,“哥哥最厉害了!”
他的眼睛里不带着一点阿谀奉承,单纯得仿佛就是他心中所想。白修泽的弟弟们向来桀骜,这样乖顺而又依附他的,白修隐是第一个。
白修泽心里乐得美滋滋的,脸上依旧一副不屑的表情,
“谁要听你的奉承之词。”他昂着头,不看白修隐亮晶晶的眼“看今天我的大将军不把你的蛐蛐儿给咬个稀巴烂!”
这雨来去匆匆,不过两刻钟,便渐渐停了雨。雨后的残霞将整个天空映得如同一块上好的血玉,就像少年们流汗时候彤红的脸庞,混着泥草的清香,还有对面人兴奋的笑容,白修隐从未觉得这雨后的天气是如此让他心旷神怡。
“晚膳时分了,哥哥不如先回宫用膳。”白修隐看了看天色,随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晚上我再来找哥哥,带哥哥去看些有趣的。”
白修泽切了一声,“故弄玄虚。你该不会是跟我斗蛐蛐怕输吧。”他可笃定自己会赢。
“哥哥放心好了。”白修隐冲他眨眨眼睛,自己先跑了。
白修泽看着他,翻着白眼心说装什么神秘,反正他是不会承认心里有点小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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