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天,白老爷子的想法有了转变。
那是一个特别酷热的夏日,就在这间书房里,他看到邱与嫣挺着大肚子,在风扇的旋转中,靠在桌子边上,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磨合着。
她的肚子太大了,坐下去已经很不方便,所以她便站在那儿,用后背靠着桌子,支撑着身体。她的两条小腿已经有了浮肿,脸也有些水肿,可是那份认真思考,反复琢磨的样子,让即将成为母亲的她看起来格外的美丽。
那认真的劲头,让白承宗在心疼的同时,也一下子想到了童年的自己。那个因为热爱推拿这门手艺,而不眠不休地练习手法,硬是将棉被磨出两个大窟窿的自己。
其实爱上一个学问、手艺、或者什么东西,只要是真心真意,发自内心,并持之以恒,那东西是祖传的推拿,还是青年人的摇滚,亦或其他什么暂不为接受的东西,本质都是一样的。
这世界,又有什么道理,非要让一样东西必须要高贵过另外一样呢。
也就是在那一天,在这间书房里,白承宗彻底接受了儿子和媳妇的音乐梦想,也接受了一个贯穿了他后半生的人生道理:
人生苦短,在这世上,你所追求的梦想,它是一门手艺也好、 一件东西也好,或者是一个人也好,只要这梦想能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快乐和幸福,那便是这世上最值得拥有和追求的东西。
推拿于已是这样的,音乐于儿子和儿媳两人也是这样的。
那么今天的丁猛,于自己的孙子白简,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白老爷子想了想,想到了白简眼中这两天遮都遮不住的笑意,还有经常在嘴边不经意溜出的小调。
看来,那个英武的北方大汉,于自己的宝贝孙子来说,也是一个能给他幸福与快乐的梦想。
那么,在经历过人生中多少大事的白承宗心里,又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下午,范平和江子城假装一前一后来到了白家。
当范平来到白简的卧室,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个几天未见的好基友都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范范,你这是吃了快速增肥的……猪饲料吗?”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饲料,我这是爱情的滋养好不好!”
范范满面春风地看着白简,上下打量。
“真是奇怪,为什么三天没有看见你,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呢?”
白简奇道,“你胡扯什么,我有什么不一样的,连头发都没有剪过好吗!”
范范围着他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你告诉我,你的腿,怎么有点外八字了!”
白简:“……”
第59章
“外八字?你鬼扯什么!”
白简莫名感觉脸上一热, 一边假意斥责着范范,一边努力并紧了双腿。
他心里明白,范范跟自己一样, 也是在爷爷办的那所推拿学校出的徒, 对于人体身上的变化,最是门清。
虽然他说的有些夸张, 自己两条腿还达不到外八字那么严重,但是这些天以来, 丁猛和自己都处在刚尝到甜头的阶段, 用力过猛那确实是不可避免的。
说白了, 花骨朵与盛开的菊花,那能是一个姿态和造型吗?
两个人逗了几句嘴,白简便将丁猛为自己成立乐队的事, 说给范范听。
范范听得脸蛋涨得通红,看起来比白简还要兴奋的样子。
“我擦,想不到186真是个爷们儿,他千里迢迢来上门来追你, 我都已经被感动了,竟然还有这个大后手,也算他道歉的心诚了, 是不是小白?”
白简看着一脸激动状的范范,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回去?”
范范眼珠转了转,问了一声。
“我正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想个主意, 怎么和爷爷说这件事儿。按说,要是打定了加入乐队,参加比赛,这几天就得回去排练磨合了。”
范范点了点头,脸上却有了点纠结的表情。
白简对他再了解不过,知道他这个样子,便是有心事了。
“你怎么了?怎么我说要回北京了,你倒这个表情?”
还未等范范回答,门外传来了江子城和丁猛打招呼的声音。
这两个东北汉子显然在门外碰到了一处,老乡见老乡,嗓门一个比一个响亮。
范范下意识便朝外面看去,白白嫩嫩的胖脸上,一双眼睛望啊望,一副挡也挡不住的春情。
喔,原来如此。白简心里有数了。
一向和自己共进退的范范,很显然,眼下也有了他心中的牵挂。他现在纠结的,肯定是在陪自己回京,还是留下来和江子城发展感情间,该如何选择。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门外的两个汉子竟然在窗前止步,开始攀谈起来。
由于嗓门的原因,白简听得很清楚,丁猛正在向江子城探询老城左近的商业状态,并且问得很认真,好像真的有在此发展生意的想法一样。
白简感觉自己的心里加速跳了几下。他想起了186半真半假和爷爷说过的,他喜欢白家宅子,并想在这里生活的话。
这家伙,还真不是在顺嘴忽悠。
就像爷爷说的,这个丁先生是个值得人看托付的、敦厚重情的实在人。
可是如果让他把自己的孙子托付给这个实在人,他会干吗?
哎。
见两个生意人大老板谈得正欢,白简便转过身来。
“范范,我有个提议,咱们俩都好久没在一块儿密谈了,要不这会儿互相说说感情方面的实话,你看行吗?”
范范正伸着脖子看着窗外江子城高大的背影,脸上一副花痴的表情。
听白简如是说,立刻扑过来。
“好啊好啊,我本来就想跟你说说心里话的,被你说要回北京和组建乐队的事,一下子弄懵了。”
白简笑了笑,“老规矩,你先说!”
范范七情上面,白了他一眼,“说就说,你以为我还像从前一样,感情世界一片空白,十秒钟就能说完哪,告诉你,我现在也是有故事的人啦!”
白简被他逗乐了,“快点说出你的故事,我洗耳恭听。”
范范又伸头看了眼窗外,嫩白的脸竟然有点泛红。他贴到白简的耳边,小声道,“小白,其实我也有点外八字了。”
白简:“啊?”
范范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别喊啊,怪羞的!”
白简和他对视了一眼,范范朝他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正式承认他被江子城拿下了。
范范:“所以我一看你的站姿和走路方式,就知道你肯定和我一样,也被东北狼给祸害了,对不对?”
“我的天,江大哥……江大哥下手还真是快,你们这才认识多久啊,怎么就干柴烈火、快到这种程度了?”
白简一边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一边小声感叹着。
范范白了他一眼。
“切,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快到这种程度了?我们俩两情相悦,又都是单身,你情我愿的,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喔,你觉得你和186处的时间长,先走心再走肾是吧?我告诉你,才不是呢!那是因为186的肾走不了好吗!但凡他跟现在一样能耐,你走路早就外八字了!”
白简:“……”
这话竟然没法接了,因为,说的十分在理。
白简:“好吧好吧,你们不快,是我们太慢了好不好!不过话说回来,江大哥那个病还没治好,他那么厉害,你能…受得了吗?”
要知道,江子城和丁猛可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毛病。
虽然一直在坚持理疗,但是火气过旺的他,暂时还没调整到普通人常态的水平。
范范皱了皱眉毛,叹了口气。
“那能怎么办,受不了,也得受,谁叫咱们是小受呢。”
白简“切”了一声,担心道,“他不会强迫你吧?”
范范有些古怪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忽然朝白简眨了眨眼睛,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神秘的表情。
“你俯耳过来,我跟你说,轮不到江城子强迫我,因为一直都是我……强迫他!”
“啊!”
白简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声叫了出来。
窗外两个汉子愣了一下,丁猛抬高了声音。
“怎么了小白?”
“没事儿没事儿,我和范范逗着玩呢,你们聊你们的!”
两个汉子又开始了生意经。
看着面前范范一副傲娇的表情,白简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脸蛋。
“清醒点范小胖!你两条腿是外八字了,脑袋可没劈岔,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还你强迫他,你是不是恋爱恋傻了啊!”
范范打开他的手,嘴撇成了斜线。
“怎么,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小白,有个古人说得好,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巨大的潜力与可能,关键是能不能挖掘出来,而江城子,就是挖掘了我潜能的那个人!”
白简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潜能巨大,连江大哥这样的五次郎都对付不了你?你反过来还要逼迫他对吗?”
范范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儿!你没看他现在都不来你们这理疗了吗,因为不需要啊,大多数时候刚刚好,偶尔还不够啊!”
白简的嘴半张在空气里,直到那位刚刚好的江先生和丁先生推门进来,他都没有合上。
原来,在自己身边隐藏最深的‘淫间一代妖尊’,到今天才露了真身。
这……简直就是深不可测啊!
几个人在白简房间里长谈了整整一上午,关于白简和丁猛想要回京一事,得出的结论是:向爷爷摊牌。
这是他们几个从多方面分析后得出来的看法。
从江子城和丁猛对老爷子的看法,到范平对老爷子的了解,大家都觉得,白承宗虽然一直都在要白简早点回到老城,守在他的身边,但这只是一个老人亲情正常的表现。毕竟对于白承宗来说,丧子后的他,所有感情,和一切的财富,都是留给白简的。
但是抛开这一点,大家又都觉得白老爷子绝对不是一个守旧古板,不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人。
从他中年时接受了儿子和媳妇的音乐事业,到后来开先河在老城第一个开了推拿学校,再到他主动联系江子城,让他给白简创造当歌手的条件,可以说,无论是他的思维,还是他的行事,老爷子都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当然,最有发言权和最后要拿主意的,还得是白简。
毕竟,这一次,自己想要和爷爷摊牌的,不仅仅是加入乐队、参加比赛,更重要的,是想把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实,也说与他听。
爷爷再开明、再通情达理,也是年已古稀的老人,自己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呢?
晚上。
在他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的时候,白承宗却先打了电话过来,让白简到自己的房间去。
刚走到爷爷的房间门外,鼻腔里,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中药香。
这是白简从小到大闻惯的味道,他用力地嗅了两下,推开了房门。
整齐的房间里,白承宗正坐在书桌后,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桌子上的台灯放射出柔和的光,照在桌面上,被什么东西折射过来,亮眼又润泽。
“爷爷你找我?”
“你过来,看看我有什么东西要给你。”
白简好奇地走过去,书桌上铺着一块厚厚的黑天鹅绒,上面,竟然是两块通体雪白的白玉把件。
“这是?”
白简感觉自己似乎曾经看过到这两个精美的东西,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这是两块和田玉雕成的玉简,是在你出生后,我千方百计淘了来,送给你的百天礼物,你百日的照片上,就是这一块。”
看着爷爷指着其中的一块玉简,白简恍然大悟。
怪不得自己觉得面熟,原来在婴儿的时候,自己真的戴过它拍照。
“好好的,爷爷把它们翻出来做什么?”
白简拿着两块玉简,在灯光下比较着,两块玉简似乎一模一样,肉眼几乎看不出区别。
“我在你爸妈没了后,就跟自己说过,这东西,等你以后有了心上人的时候,就交给你,你觉得那个人值得你走完一生,就可以把其中一块送给他。你也知道,玉这东西,本就有金玉良缘一说,而这简,又暗藏着你的名字,所以你把它给谁,也就是把你给了他,一样。”
白简愣住了。
爷爷的这番话,恍惚间有一种将自己托付给所爱之人的感觉。
可是好好的,他又如何知道自己有了心中所爱,并且还正要跟他交待这件事呢?
看着有些发懵的孙子,白承宗呼了一口气。
“傻小子,把那个姓丁的痞子,给我叫来!”
第60章
姓丁的痞子?
白简抬起头, 张大了嘴巴。
“爷爷,你说啥?”
白承宗看着灯下俊逸清透的孙子,叹了口气, 继而, 却又释然地笑了起来。
“我说啥?我说你把我孙子女婿丁猛叫过来!”
白简:“……”
“怎么,还跟爷爷这打哑谜哪?孙子啊, 爷爷都看出来了,你和那个臭小子, 互相喜欢, 对不对?”
“爷爷…”
白简惊喜交加地叫了一声, 却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很显然,面前的爷爷出人意料地,知道了自己和丁猛的男男私情, 而且字里行间,不仅没有自己担心过的强烈反对,倒是很有一些接受的意思。
这…也太完美了吧?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小白啊,你爷爷我活了七十多岁, 这世上悲欢离合,生生死死的事,经历过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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