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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如挑了挑眉，说：“怎么？宣布一下你不差钱？”
周逸失笑道：“我是不差钱，但是……”
“你以为庄遥缺钱？”傅雪如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我是赚不到你那么多，但是我儿子这辈子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周逸深吸了一口气，说：“阿姨，您对我的偏见太大了，曲解一个人很容易，但是我想我们之间需要的是理解。”
傅雪如看着他没说话，周逸继续道：“我是想表明，我在物质上可以给庄遥一个稳定优越的生活，只会比您更多，所以请放心。”
“我大学时候就跟家里出柜了，这个您也不用担心。”
“庄遥走了之后，我没有再跟别人交往过，私生活方面您也放心。”
“我爱他，可能要比您想的要再多一点。我不是十几岁了，是一个可以负得起责任的成年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能不能请您最起码给我一个机会呢？”
傅雪如默不作声地听他说完，眼里终于出现了一点愤怒以外的情绪。
34
“你太聪明了。”傅雪如喝了一口水，良久才感叹道。
“小遥他本身就和我们不太一样……”傅雪如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这有我的一部分责任，甚至是很大的责任。所以我只想让他快乐，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这里面还有我的一部分责任。”周逸说。
“别这样想，你们那时候年龄都太小了，这不是你的错。”傅雪如摇摇头。
“我在国外生活很久了，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喜欢同性的人。但是即使是在更加开放的美国，同性婚姻合法也并不代表整个社会就能消除偏见。你会遇见支持你们的人，也会遇见白眼和辱骂。支持永远是小部分的，偏见却是一直存在的常态。”她说。
周逸听出了点什么，他道：“阿姨，你希望庄遥能快乐，而这也是我的愿望。”
“嗯。”傅雪如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们现在非常快乐，但是以后呢？”
她看着周逸的眼睛，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想过吗？以后你的事业会越来越好，作为一个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下的人，你打算怎么向别人介绍庄遥？要结婚吗？以后如果你爱上别人了怎么办？即使是异性恋，爱情的危险也时刻存在着，更不要说两个男人在一起了。我儿子……庄遥他……很脆弱，比一般人更脆弱、更敏感，我的私心是不想让他去面对这些未知的变数。”
“你能保证你永远都能让他快乐下去吗？”傅雪如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终于放下了一些戒备。
“我……”周逸愣住了。
“你不能。”傅雪如说。
周逸咬咬牙，说：“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做出这种保证。‘为了避免结束，您避免了一切开始。’这朵花还没开始种下，阿姨你不能说它一定就会凋零。”
傅雪如耸耸肩，笑着说：“但是没有花，庄遥还可以拥有很多别的，最起码他不会受到伤害。”
周逸竟被她的这种想法给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但他能理解傅雪如，因为如果太爱一个人，是真的不想让他体会到一点点难受和痛苦。为此，她想直接连根拔起。
庄遥的蛋糕买回来了，周逸和傅雪如在聊别的，是在说周逸大四创业的事情。
“买到了吗？”周逸对他笑了笑。
“买了。”庄遥说，“妈，我也给你买了一块。”
傅雪如接过蛋糕，有点不太理解地说道：“看上去很普通，这也要排队啊？”
“网红店嘛。”庄遥笑道。
他不知道周逸和傅雪如到底谈了些什么，但他却能够神奇地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更加深邃的沉默。三人各怀心思，又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傅雪如说要回去了。
“不早了，我住在你常阿姨家里。”傅雪如说，“你呢？”
庄遥突然想起自己跟她说在外面租房的事情，但其实他是搬进周逸家去了。
“我……”庄遥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长大了，我就不管你了。”傅雪如有点无奈地看着一脸窘迫的庄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他们挥了挥手，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儿大不中留”。
回去的时候庄遥问周逸都跟他妈妈聊什么了，周逸只说：“没什么，瞎聊，互相了解一下呗。”
“我才不信，快点告诉我。”
周逸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庄遥的头，说道：“真的没什么，大家都需要一个了解的过程。宝贝，你出柜出的真的太突然了，我都害怕你妈妈一下子接受不了，我们可以慢慢来的。”
庄遥闷闷地说：“是吗？可是我不想说你是我的普通朋友，一点都不想，这很重要，我不想撒谎。”
周逸没说话了，抱着庄遥亲了亲他，那天晚上他们睡得很早，庄遥却觉得周逸有一点失眠。
隔几天许泽给庄遥打电话：“庄遥，你妈真漂亮。”
庄遥笑道：“谢谢。”
许泽：“还有，不好意思，我妈实在是太八卦了，现在我们全家都知道你跟周逸的事情了，据说还差点当街出柜？啧啧啧，勇士。”
庄遥崩溃地说道：“……不是吧？！你们全家都知道了？”
“哎呀她们好久没见了，一见面就开始聊天，聊着聊着你妈什么都说了，我妈都震惊了。”许泽说道。
庄遥：“……”妈你嘴巴也太不严了。
“对了。”许泽又说，“你出柜成功了？我看你妈妈的反应其实不大啊，已经接受周逸了吗？”
庄遥头痛地说道：“应该没有接受吧，肯定没有，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许泽说：“哎，不管了，今晚过来吃饭吧，再喊上周逸。”
晚上的饭局也是在一种迷之尴尬的氛围里进行的，傅雪如倒是没说什么，对周逸还挺热情的，常媛则是以一种“女儿回娘家”的眼神看着庄遥……
周逸：“……”
庄遥：“……”
两人吃完饭下楼的时候庄遥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周逸，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情绪一直都不高啊？”
周逸说：“没什么。”
“你骗人。”庄遥皱起眉，“是因为我妈妈吧？那天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他觉得有点不安，周逸不愿意跟他说的那部分他其实都能猜得到，但是周逸不和他说，他心里总是悬着不能平静。周逸看了看他，知道躲不过去了，就回忆了一下那天和傅雪如的对话。“就是这些？”庄遥有点震惊地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你们好像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决定权在我手里！不是你，不是我妈妈！你们以爱之名给我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尤其是你！之前跟我说得好好的，被我妈忽悠了两句就动摇了？”庄遥一脸不可置信，他看着周逸，就像个突然遭受到背叛的小孩子。
庄遥气鼓鼓地想要甩开周逸的手，“放手啊！”
“哎——”周逸不让他甩开手，反而越拉越紧。
庄遥快被气哭了，周逸一把抱住他，解释道：“我没有！你让我把话说完！”
“我没有想过要放弃你，你妈妈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信。”周逸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我不信，我不信我们跟大多数的人一样，我们在一起太不容易了，那几率得多小啊。可就算这样我还是抓住你了，我们绝对会是幸福的少数，你相信我好不好？”
庄遥安静了一会儿，最后不争气地搂着周逸的脖子，说：“……我一直都相信你，但是你也得相信我。”
“我相信你。”
常媛一直在楼上掀窗帘偷看，一边看一边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感叹声，许泽路过看见了吓了一跳，说道：“妈你干啥呢？”
“年轻真好啊。”常媛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许泽跑过去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周逸抱着庄遥，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牵着庄遥走了。
“多好的两个孩子啊。”常媛说，“我看他们两个都是认真的。”
许泽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哎你不反对啊？他们两个可都是男的！”
常媛白了他一眼，说：“两个男的怎么了？大清早就亡了我可得提醒你一句！”
许泽：“……”
许泽：“那我要是也找个男朋友呢？”
常媛又说：“我看你这条狗命是不想要了。”
许泽：“……？？？”
常女士，你前后很矛盾啊！
35
庄遥没有和傅雪如回美国，这是他第二次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第一次则是坚持回国。傅雪如也没有在国内待很久，短暂的假期过后，她便只好一个人回去了。
临走前，母子俩单独去了附近的一个农家乐玩了两天。
庄遥说：“感觉好久都没和妈妈一起出来了。”
傅雪如摸摸他的头，说：“是啊，还记得咱们在美国时候去的农场吗？”
庄遥眼睛一亮，说道：“当然记得，我好喜欢那个地方，还喜欢里面的奶牛。”
傅雪如也被他勾起了回忆，笑道：“真好，转眼间你都毕业这么久了。”
因为不是旅游旺季，所以农家乐里面很清净。老板是一位很好相处的胖大叔，特地给庄遥母子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吃完饭后又带着他们去看了看房间。庄遥趁傅雪如不注意，偷偷跟周逸开了个视频，那边秒接，周逸靠在沙发上，胸口还蹲着他们的猫。
“哈喽。”庄遥笑道，“我们已经到了，给你看看这边，特别美！”
庄遥一边说一边转动屏幕，周逸的眼睛都要给转晕了，连说：“不看了！让我看看你。”
画面上重新出现庄遥的脸，周逸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想他了，说：“说真的，你不会跟你妈走吧？玩完这两天就赶紧回家啊。”
“不会。”庄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周末就回去，你不放心的话就来接我好了。”
“嗯。”周逸点点头，又说，“那你每天晚上都给我发个短信。”
庄遥好笑道：“总共也就两个晚上啊！而且我今天都跟你视频了。”
周逸已经开始胡搅蛮缠了，耍赖道：“我不管，要跟我报备的。”
“好吧好吧。”庄遥像哄小孩子一样投降道。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听起来全都是那种恋爱中毫无营养的对话，但是两人却浑然不知。傅雪如在门外不小心听了一两句，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了一下。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庄遥在周逸面前跟变了个人似的。
然而，或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这里的星星看起来要比城市里的明亮许多。”晚上，庄遥坐在院子里对傅雪如说。
“开阔，也没城市的污染。”傅雪如笑了笑，“像我们在美国的时候……”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庄遥转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妈。”
“嗯？”傅雪如停住。
“你是不是故意把话题往美国上带啊？”庄遥小心翼翼地问。
被儿子一下子戳穿了小心思，傅雪如只好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就一定得是他吗？”
就一定得是周逸吗？
庄遥在很久之前也经常想这个问题，他想得越多就越害怕，害怕周逸和别人在一起，害怕自己喜欢上别人。然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忘不了周逸，不然这么久过去了，两个人不会这么快又重新陷入感情里。
已经说不清了。
也……离不开。
如果这个人不是他，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呢？
爱情最是神奇和不讲道理。兜兜转转能够回到原地，继续爱着最初爱上的那一个人，这种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
“只能是他。”庄遥说，“对不起妈妈，我真的不能和你回去。”
傅雪如走上前，坐在庄遥身边，抱了抱他，说道：“没关系，小遥，你不用道歉。”
“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受伤，永远快乐。如果周逸是你选的那个人，那我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她退步了。不仅仅因为庄遥是特殊的，也有周逸的原因。抛开一切来说，傅雪如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去讨厌他。但，这其实是一场赌注。这赌注是庄遥的，主角不是她。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永远不应该是控制与意愿的继承，而是尊重与祝福。她选择尊重庄遥。
傅雪如飞回美国之后，庄遥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妈妈在的时候不觉得，等到她离开了，那种思念才像潮水般淹没了他。正巧去年《寻梦环游记》热播，迪士尼把梦想和亲情巧妙融合。庄遥和周逸在家看了，泪点低的人真的有些吃不消。
周逸想了想，最后对庄遥商量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什么呀？”庄遥有点儿紧张。
周逸亲了亲他的嘴角，说道：“我爸妈想见你。”
他的出柜过程要比庄遥惨烈得多，但好在出柜出的早，这么些年，最激烈的争吵已经过去，家人也逐渐开始妥协了。和庄遥重新在一起之后，周逸其实瞒着他偷偷回了一次家，和爸妈说了庄遥的事情，中心主旨无非就是您儿子认准了这个人，你们就看着办吧。
他们长久地注视着周逸，最后妥协了：“不管怎么样，那也得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周逸爸爸是大学教授，研究中国古代文学。妈妈是画山水画的，在一家艺术杂志担任特约编辑。两人都算是高级知识分子，站在一起的时候，温文尔雅，一点都没有庄遥想象中的刁难。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儿子的恋人，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们就忙碌了起来。买菜烧饭，准备礼物，连家里的其他亲戚也特别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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