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他点点头,在镜子前一站,摸着下巴左右看了看:“我怎么感觉这么摇骚呢?”
“哪里摇骚了,这不挺好看的么,你上次买红裤衩的时候怎么没嫌摇骚?要相信我的眼光。”我绕着他转了两圈,对旁边的售货员道:“就要这件了。”
售货员妹子鲜少遇到这么爽快的顾客,甜甜地应了声笑眯眯地去写缴费单,旁边另一个妹子靠在柜台上,对她道:“他们说外面下雨了。”
“没事,淋不着咱,等到下班的时候雨肯定就停了。”售货员妹子让程程去交钱,把他的旧裤子包好:“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过这句话似乎并不适用于今天这种情况。
雨打得商场的玻璃顶哗哗作响,听动静下的不小。我和程程想着等雨停了再走,随便逛了逛,从上午溜到中午,又在楼顶饭店吃了顿饭,这雨还是不停,我们无奈,只得准备离开。
商场门口聚了一大群人,都是准备等雨小一点回去的,我和程程仗着身高从人群中往外看了一眼,接着被外面堪称汪洋大海的积水给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水得有七八十厘米深吧……
“我们还能回去吗?”程程问道。
“够呛……”我感觉有点不妙,商场所在的地方是琛市的老城区,地势低,排水系统又不够好,雨下得那么大,一时半会没有要停的势头。最近很多城市都下起了暴雨,水漫金山的视频我在网上没少,不曾想今天竟要亲身经历。
昏暗的天空中浓重的雨云低徊,豆大的雨滴泼洒般倾泻,在狂风中肆意翻飞。朦胧雨幕中有个大叔朝商场跑来,他双手提着大裤衩子,水没得比膝盖还高。一辆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的公交车缓缓开过,溅起的水花排山倒海一般从背后袭来把那大叔浇了个透心凉。
我:“……”
“……咱还是等着吧。”程程双手抱胸看了会儿,叹了口气,准备找个地方坐。
我无奈妥协,跟着他在人群中穿梭,一抬眼,在一群黑压压的脑袋中望见了张熟悉的脸。
廖池?
程程拉着我左挤右挤向着电梯突进,廖池就站在电梯旁边,很快我们俩人挤到了他身旁,我朝他挥手打了个招呼,廖池微微一笑作为回应:“这么巧。”
大热天的他依然是一身笔挺的西服,英气逼人,估计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不少女性同胞偷偷往他的方向瞄,兴奋地和同伴说着什么。
“可不是吗。”我拉住不明所以的程程,笑着回道:“廖总来买东西?”
“恩。”廖池扬了扬手里两大包的狗粮:“涟君非要我过来给盼盼买,这下可好,能不能回去都不好说。”
我回想了一下,盼盼应该是之前我在小巷子里受伤遇见廖池时见过那只哈士奇。程程听我叫他廖总,明白这位就是我的头顶上司,身为中国好室友他立刻挺胸抬头安静地杵在我身后,对着廖池礼貌地微笑。
程程比我这个一米八四的大个儿还高出将近一个头,又壮得像个铁塔,很有压迫感。廖池把目光上移,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室友,李程。”我反手拍拍程程厚实的脊背:“我们俩合租一套房子,今天趁歇班陪他来买件衣服,结果被困在这里了。”
“雨应该不会下太长时间,就是不知道水什么时候能退回去。”廖池颇有些苦恼地朝外看了眼,提议道:“去楼上等等?”
“好。”
我们三个在楼顶的咖啡厅待了一会儿,又去看了场电影,一直等到黄昏时分。廖池脾气好又不失风趣,和他待在一起我和程程两人都没什么压力。雨不久就停了,但积水一直没能退下,估计是因为被雨打落的枝条树叶堵塞了下水管道口。眼看就要天黑,我们望着外面的“汪洋大海”,决定现在回去。
廖池的车在地下车库里,开不出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坐公交。最近的公交站牌离商场有三四十米的距离,趟水过去应该没问题,只是……
我默默看向廖池,他瞬间意会,并不是多在意地道:“没事,衣服脏了可以再换,既然打算回去,这是免不了的。”
我点点头,三个男人提着两袋狗粮一包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商场,面对着街道上浑浊的积水,我有些无奈,心想要是能变成本体飞回去就好了。
这时一格从我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悄悄探出头来,吃惊地“哇”了一声,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它的小脑袋上,把它按回去。廖池和程程已经趟入了水中,我定下心神紧跟上去,脑海里响起一格软软的声音。
“好大的水。”
我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一格继续自言自语道:“上次看到这般光景,还是蠃鱼挣脱东海的封印之时……”
“什么鱼?”我觉得那两个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异兽。”一格解释道。
我哦了一声,回想起来,顾川当时教授我的时候曾把《山海经》当作课本,不过现在我只记得几只特征鲜明的异兽了。当然,夏季暴雨是常态,琛市里不可能有什么蠃鱼在作怪。
很幸运,我们走到站牌前没等多久,公交车就来了,公交停靠开门的瞬间水倒灌进车内,我们三个赶紧上车。
车上有空位,浑身湿漉漉的我们怕把座位弄湿都选择站着。廖池额上有汗珠微微渗出,鬓角的碎发有些凌乱,白色衬衫被细雨打湿,隐隐透出胸口麦色的肌肤。这辆公交不经过廖池住处,他便打电话让廖涟君开车来接他,和我们打过招呼,在一处没有积水的地方提前下了公交。
我和程程在自家小区门口下车,程程脚踩凉鞋,拎着他的新衣服,笑着指向我被浸透的运动鞋:“感觉如何?”
“好极了。”我老实回答:“养几条鱼不成问题。”
我们俩一路扯皮,终于进了家。把鞋里的水全部倒出来,我拧了把袜子,把它和鞋一块扔进盆里,向着厨房里换完干净衣服准备做饭的程程喊道:“陪你买个衣服都能这么命途多舛,你是不是该炒上几个好菜犒劳犒劳我啊。”
“多奖励你几个又香又软的大馒头。”程程在厨房里遥遥回答。我撇撇嘴,把一格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床头,换掉全身的衣服。
脱上衣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看了眼正梳理着自己微湿长发的一格,问道:“你是男孩子吗?”
“不是。”
我脱衣服的动作一滞,似乎看透了我的顾忌,一格赶忙补充道:“在下也并非女子。”
我:“……………………哈?”
后来我才知道,栀子是雌雄同株植物。
第21章 杀了我
暴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似乎永远不会干涸的雨云久久不散,我坐在办公室里,检查着新一期的策划。带着潮湿气息的风从半开的窗子里吹进,吹动正坐在桌沿上的一格深绿色的衣摆,它双手托腮,望着遥远的天际默默发呆。
快要下班时顾川打来了电话,叫我下了班去公园门口找常言。
“有什么事?”我问。
“我想让你带他去见见他师父。”顾川漫不经心道:“自从你给这小子说了他师父已经转世之后,他就一直缠着我想知道他师父现世是什么样。”
“那你就带他去啊,我和师伯又不熟,不,应该说我根本就没见过师伯,到时候万一认错了怎么办。”
顾川轻笑一声,颇有些无奈道:“我走不开啊,这几天雷暴天气,医院怕病人出事查房查的比较紧。至于怎么辨认……他出生的时候我在他身上下了特殊封印,上面有我的气息。”
除了代他去参加联盟会议之外,顾川交代的事我很少回绝,正好今晚也没什么其他事情要做,便答应了。到下班的点我带上一格打卡,在公司门口叫了辆出租车。
到公园时常言正坐在门口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等着我,见我过来他站起身。有一阵子没见过这小子,在顾川的调.教下他比之前强壮了一些,人也变精神了,身上食梦者的气息不再那么重,显然是学会了隐藏的法术。
“林哥,我们要去哪儿?”常言眼里满是期待。
我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期待值这么高,一会儿见到他那五六岁的师父还不知会作何反应,指着旁边一小的校门道:“在这儿等放学就成。”
常言“哦”了一声,过了几秒,他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师父他……是老师?”
我不忍心直接告诉这可怜孩子真相,便迂回道:“顾川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师父的往事?”
常言点点头:“有,小师叔告诉我师父是他们那一辈中法力最高之人,叫我努力向师父看齐。”
果然是什么重点都没说,也确实是顾川的行事风格。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解释道:“顾川说的都不错,不过六年前妖盟里发生了一场事变,各位领主为了平息动乱,把你师父交给了乾清观,你师父不愿受此等屈辱,在半路上自尽了。”
风中凌乱的常言:“……………………”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我。半晌,他回过神来,艰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现在还是个小学生?”
“恐怕是的。”我一脸沉痛地拍拍他肩膀。
常言深呼吸几次,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最后佯装轻松地说:“没关系,反正现在有小师叔教我就足够了。”
听见这句更像是自我安慰的话,我忍不住想要发笑,双手抱胸望向不远处的校门,此时那里聚集了很多来接孩子的家长。有几滴雨落了下来,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凉意,本就昏暗的天空更加黑沉,不断有人撑开伞。
在雨还未下大之前,放学铃声响起,不一会儿,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渐盛,身穿蓝白色校服的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排成一队出现在视线中,走出校门后小朋友们给老师说了再见,去找各自的家长。队伍很快涣散,重新振作的常言瞪大眼睛四处观察哪一个才是他的师父,我则是用心感受着周遭,最后在十数低等小妖之间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找到了。”我向着那股气息所在的方向指去,那是个圆鼓鼓的小男孩,白里透红的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婴儿肥,整个人裹在宽大的校服里,书包顶在头上用来遮雨,他似乎没有人来接,和几个小朋友说了再见后一个人迈着小短腿向公园跑来。
常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一路跑进公园,跟上去。雨渐渐下大了,小孩冒雨穿过整个公园从后门出去,最后浑身湿漉漉地躲在公交站牌的棚子下面,气喘吁吁地等了一会儿后,上车走了。
望着公交车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用胳膊肘戳了戳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常言:“看完了就回去吧,我可不想被淋成狗。”
常言闷闷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天近乎是完全黑了下去,但还不到路灯亮起的时间,我和常言告别后坐车回家。坐在没有几个乘客的公交车后排,我望着窗户外面出神,顾川设在师伯身上的封印除了能够隐藏师伯本身的气息外,还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那具身体对空气中灵力的吸收能力。也就是说,带着这个封印,常言师父很有可能积蓄不了觉醒所需的灵力,一辈子都只是个普通人。
也许顾川是为了让他不再遭受前世的那些痛苦吧,虽然我未曾与这位师伯谋面,但从顾川刻意轻描淡写地言语里,我依然可以想象得出当年那人被千夫所指万人背叛的痛苦。
雨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我却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站牌前走过。
公交已驶过站牌,我四处看了眼见没人注意我,变成本体钻出车门。在站牌前站定,我清楚嗅到那人的气息,正是廖池。
怪异感涌上心头,天这么黑还下着雨,廖池一个人连伞也不打在这里压马路,没有鬼才怪。
我恢复人身追上去,但像是察觉到我的跟随,廖池加快脚步,甚至跑了起来,拐进一条小巷。但他跑得没我快,不一会儿我便追上了他,伸手重重拍在他肩上。
廖池身子一僵,慢慢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雨水顺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流下,一双眸子在雨幕的隔绝下不甚清晰,其中似有猩红闪烁,我皱起眉头,轻声问询:“廖总?”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眸中竟流露出几分深情,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抚摸我的脸。
“当心!”
口袋里的一格突然大喊一声,同时发觉异样的我猛然挥动胳膊把廖池不知何时变为黑色利爪的手打到一边,飞起一脚踹在他腹部。
在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之下,廖池闷哼一声,弯下腰捂着肚子后退几步,黑色虚影自他身上徒然拔起,凝聚成黑色巨虫的模样,口器大张向我咬来。
“跑!”
我两眼紧盯着面前狰狞的巨大蠕虫向廖池大喊,双手反握噩梦凝成的玄色利刃,并不后退躲闪反而迎了上去。匕首与牙齿相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呀声,僵持几秒后,我突然化为本体,闪现到巨虫背部,匕首狠狠刺向它头顶。
已经恢复清明的廖池没有丝毫犹豫向着巷子深处跑去,噗呲一声刀刃近乎是连根没入乌黑血肉,巨虫吃痛发出嚎叫,发疯一般甩动着口器旁边的触须想要抽打我。我松开手借着它挣扎的力道跳了下去,稳稳落地,十指微动数颗黑色小球在身前浮现,夹杂着破空之声急射出去。
无数黑白两色的细小蛆虫从水泥地中钻出,蹦跳着爬到我腿上,想要钻进我皮肤里。一格从我口袋里飞出,衣袖一挥点点荧光飘散,地上立刻长出数株不知名的绿色植物,纤细的茎叶缠住蛆虫,顶部的小小花苞炸开,散出气味特殊的烟雾,驱逐了我身上的虫子。
夜幕中原本透明的雨竟渐渐变得泛红,打在身上有灼烧般的痛感,我把气息凝实在身侧作为一道屏障,挡住雨水。魇的身形急速变换形状,最后化作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老鼠,吱呀一声瞪着猩红的眼睛向我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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